張異循聲望去，目前在校場上訓練的神機營士兵，起碼有兩三千人。
兩三千人，一起開槍。
這動靜確實不小。
“父皇來看過，對你可是讚賞有加，這神機營目前還只是步兵建制，如果按照父皇的設想，加上槍騎兵後，也許能有更大的驚喜……”
朱棣回頭問張異：
“張家哥哥，你說要是神機營出現在北方戰場，能立下大功嗎？”
朱元璋打算將新生的神機營拉到北方戰場去？
朱棣不小心透露了一些軍情。
張異若有所思，在原來的歷史軌跡中，他自己設立的神機營，一直是護衛京畿要地，而不是送到戰場前線。
但張異轉念一想，也就明白了。，
原來的時空中，大明也並沒有那麼大的工業生產能力。
火繩槍放在如今的大名，都算是先進武器。
更何況是比火繩槍更好的燧發槍。
最好的東西，皇帝肯定會傾向於留給護衛京城的禁軍。
可是這虎穴的生產能力，武裝一個神機營根本不是問題。
在產能問題解決之後，皇帝肯定想要拿火器部隊去北方試試水.
事實上，古人其實並不固步自封。
無論是蒙古人，還是大明的軍隊，都有使用火銃的記錄。
都是武器而已，如果武器好用，沒有道理別人不會用。
只是明朝的火銃，還談不上好用罷了。
即將開始的那場決定國運的一戰，老朱也要將自己的身家賭上去了。‘
以大都爲誘餌，想要將王保保引入洞中，只能是用前朝大都作爲賭注，朱元璋早就有意遷都大都！
如果賭輸了，他這些年的努力幾乎可能會前功盡棄。
但皇帝並不缺乏賭博的決心！
將神機營拉出去，也是其中一個賭注。
“可行……”
指望火槍能在戰場上大殺四方並不現實。
但如果將火槍部隊安排在選擇好的戰場，也許真能有些期待。
火槍手最方便的地方就是上手容易，適應性強。
只要有足夠的彈藥，訓練出一批人還是非常容易的。
就如下邊的神機營，訓練還沒到三個月，他們已經有了幾分樣子，就是朱棣心目中想要的槍騎兵，恐怕一時半夥訓練不出來……
“神機營裝備的都是雷神槍，外邊，咱們的火神槍產量還要高一些！
那些東西加班加點生產出來，在大戰來臨之前，希望能湊出一萬支火槍！”
如果有一支能裝配一萬支的火槍，那就算非常恐怖了。
尤其是火槍第一次出戰的話，也許能造出許多驚喜。
“那貧道就在應天府，等着見證歷史時刻！”
“真羨慕你，本王倒是想去北方，父皇卻不允許……”
朱棣提起這件事，滿是羨慕。
他明年纔會完婚，在完婚之後，大概纔會有就藩的權力。
而且，在大明決定遷都的大背景下，朱棣這個燕王能當多久都是未知數。
也許，未來的燕王會變成寧王，也說不定。
和朱樉以前死皮賴臉不肯就藩不同，朱棣對戰場，天然有嚮往。
“殿下不急，未來消滅北元漢庭，有的是機會……”
“等等，不對，你要去北方……？”
朱棣此時才反應過來，瞪大眼睛盯着張異。
他是第一次聽說張異要去北方的消息，本能地也有些慌亂。
張異去北方，要做什麼？
難道？
張異對朱棣的神色視而不見，而是給朱棣說了許多關於他後世知道的想法。
朱棣的注意力，很快轉移到訓練本身去。
張異告別朱棣，從朱棣口中得知朱樉的消息。
他見過吳葆和，跟這些人聊天，鼓氣之後，前去看望朱樉。
朱樉就在他以前居住的地方，正在研究海圖。
張異很少見到如此上心的朱樉，乾脆在一邊不打擾他。
朱樉研究了一會，才發現張異到來。
“你來了，聽說你準備走了？”
從某種意義上說，朱樉依然還在錦衣衛有着權柄。
朱棣還沒來得及知道的消息，朱樉卻提前知道。
“殿下不努力造人，你就是研究再多也出不去！”
“好你個張異，你都笑話上本王了？”
朱樉大怒，但還沒幾秒鐘，就自己破功了。
他得意笑道：
“你大概不知，王妃那邊已經有喜了……”
張異：……
朱樉完婚這幾個月，一定非常辛苦吧？
別人享受過程，他大概就指望出個結果出來。
不過看他得意的模樣，張異隱約感受到了老朱家人癡情的基因。
大概，他和觀音奴的結合，真的就是個活脫的悲劇吧。
“你去北方，我也要去找常大人……”
“殿下南行，貧道北上！
那就請殿下先在南方等着聽好消息，貧道再去浙江給殿下餞行！”
“恐怕是你先走，本王還要多做準備……”
二人並不曾在這個問題上多糾纏，張異給朱樉聊了一些細節，還有如何合理地瞞過北方的方法。
跟朱樉道別之後，張異悄然離開京城。
他離開之日，朱元璋第一時間收到消息。
“父皇，這次張家弟弟應該要去找咱們吧？”
“不礙事，回頭找個理由說不在就是……對了，前方可有消息？”
“根據前方傳回來的消息，漠北的軍隊動了！
曹國公也感覺到了北方調動兵馬的消息，正在警戒！
不過蒙古人的主力，好像是針對山西太原多一些……”
朱標將自己知道的情報，念給朱元璋聽。
朱元璋走到地圖之前，死死盯着上邊，搖搖頭：
“拿下太原，沒有意義……
他們在玩聲東擊西，對方的目標，肯定是北平……
而要想拿下北平，必須將這裡……”
開平……
朱元璋指着地圖上的一處，沉聲說道。
拿下開平，一路北下……
北平府就近在咫尺。
老朱和徐達的預判，都在北平，而徐達提前去佈局的地方，也是北平。
朱標道：
“父皇，那張家弟弟去北平，您不阻止？”
“不用阻止，反正……”
朱元璋沒有再說下去。
他死死盯着北平府，默然不語！
一個月後，前線奏報。
山西一帶，開始有蒙軍侵擾邊境。
明軍和蒙軍大戰，互有勝負。，
但很明顯，對方這次集結的兵力很多，戰情危險。
皇帝下令，讓李文忠馳援山西，同時令副將傅友德堅開平！
李文忠領命，率軍前往山西……一切都朝着朱元璋期望的方向去。
“他們會不會來北平呢……”
北平府！
張異和一個老者面對面坐着……
對方十分篤定，說：
“必然是來的……
只是王保保他用兵小心，哪怕咱們做了這麼多，他依然會本能懷疑咱們在設套！
所以不能表現得太過容易，必須讓他努力努力，才能讓他相信！
可是等開平拿下來，接下來就是真正的戰鬥了……
他們要想出成果，必須用最快的速度拿下北平府！
可這裡是前朝大都，這些年又有陛下有心建設，早就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拿下！
只要我們據守北平，他沒有這麼快能拿下……”
拿不下北平，就沒有任何意義！
這點張異心知肚明！
“那徐叔叔覺得如何？”
張異眼前的老者，其實是他化妝之後的徐達。
徐達雖然看着垂垂老矣，但此時精氣神卻前所未有的好。
“因爲他們在北平府有人……這也是陛下留給他們的禮物……”
徐達的話，讓張異倒吸一口氣，朱元璋的佈局，在除了他之外，還有其他的線路。
不過這也不奇怪，老朱若是沒有準備好萬全之策，怎麼可能如此？
算下來，從準備設局到現在，大明起碼用了半年時間去做這件事。
明軍之中，有不少北元降將……
但前朝的將領，肯定不會在軍中得到重用……
所以，皇帝是怎麼安排那個讓王保保放心的人？
“你且看着就行了……”
徐達似乎看出張異的疑惑，輕聲安慰他。
張異聞言點頭，他對軍事方面的認識不夠，也沒有興趣發表什麼意見。
這場戰爭，打的就是情報。
既然朝廷將情報都做到這個份上，就沒有道理處置不好……
皇帝給王保保和北元的的皇帝設下一個誘餌，這個誘餌就是前朝大都，如今的北平！
王保保拿下開平之後，必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北平府，纔算成功。，
徐達算的就是王保保這種緊張的心理，只要拿下開平，他沒有多少時間去穩紮穩打，必須快速拿下北平府。
而他的快，正是他失敗的源頭。
等到發現自己後路已斷，他就沒有任何機會……
“此戰，不單單是要吃下元軍主力，本將軍還要生擒王保保……”
張異無聲點頭，心情也有些激動。
這一戰，乃是史書所無，是他能夠親眼見證的歷史。
北平府看起來，歌舞昇平。
雖然軍隊戒森嚴，卻沒有厲兵秣馬的意思。
這座城市雖然不再是國都，也因爲成爲戰爭前線，變得落寞不少。
但前朝八十多年的積累，還是足夠支撐起眼前的繁華。
“此地未來，會很熱鬧，只是不見故人，未免有些遺憾！”
張異隨口的感慨，讓徐達微微冒汗。
張異要找的故人，可是皇帝陛下。
不過老朱這些年，確實也讓錦衣衛以黃河的名義經營一大片產業。
張異來到北平，也找到了這些東西。
但黃和湊巧不在，讓張異頗爲失落。
徐達聽着張異感慨，只能無語……
皇帝和張異相認，不知道會在何時，他身爲知情人，只能儘量爲皇帝遮掩：
“不在也好，着北平府，很快就要被戰火覆蓋了！
能遠離戰火，終歸是好事！”
張異無聲點頭，戰爭的殘酷，就連他也無法左右。
這場涉及國運的佈局，其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會無辜牽連。
血與火的戰爭，從來都是殘酷的……
“北平，會成爲牢牢困住蒙古人的鎖，爲我軍爭取斷掉他們後路的時間……
你留在京城，我明日就離開了……”
徐達，作爲這件事的操盤手，並不會留在北平府！
張異無聲點頭，任由這位大將軍離開。
他身邊，站着周通。
張異忍不住問：
“周大人，其實我有個問題不理解！
如果換成我是王保保，難道他不知道北方大軍的佈局？
徐將軍去哪找一支奇兵，來斷王保保的後路？”
他其實一直不解這個問題。
周通也想不明白：
“張真人，這已經不是我們能考慮的……
不過如果您問另一支部隊，我倒是知道一點……”
周通將自己知道的情報，分享給張異聽，張異的表情變得古怪起來。
……
“那麼確定，李文忠的軍隊在太原？”
“是？”
“傅友德在哪？”
“藍玉的部隊在哪？”
漠北……
觀音奴坐在營帳邊上，聽着哥哥不停詢問前方的情況。
有無數的消息，通過各種渠道，流入營帳之中。
王保保對着沙盤，不停丟出各種問題。
漠北的斥候們，負責回答他的問題。
當他想要的答案確定之後，王保保終於鬆了一口氣。
他揮手道：
“準備出發！”
手下的人開始無聲散去，外邊傳來拔營的聲音。
而觀音奴親眼見證，猶如巨人一般偉岸的哥哥，卻一頭栽倒在椅子上。
“哥哥！”
“我沒事……
大局，定了……”
王保保身體很疲憊，但眼中全是狂熱的歡喜：
“我一直覺得這件事太順了，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誰都說我嶺北一戰勝了徐達，未來必定能帶漠北重返中原，就連陛下，也對我期許很重！
可只有我明白，咱們回不去了！
如今天賜良機，大明的皇帝自毀長城，但就算如此，我漠北想要再重返中原，也不是容易的事！
你哥我這輩子，只有這次機會了！”
“哥哥可是懷疑其中有詐？”
觀音奴聽出王保保的意思。
王保保點點頭，有搖搖頭：
“此事我多方驗證後，確實沒有問題！
如今確定大明軍隊的佈局之後，此事也再無疑問！
不管是不是有人想要埋伏咱們，他首先得有兵才行……”
能確定北方主要的部隊都在應該在的地方，王保保徹底放下心來。
“走吧，哥哥帶你去看那中原盛世，去老家祭拜舅舅……”
王保保拉着觀音奴的手，走出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