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瘋批常茂,下殺手了

朱元璋把關於攤丁入畝的政策,說給劉伯溫聽。

劉基聽得冷汗淋漓,皇帝這一手確實算得上是大改革,而且比商業稅更加要命。

劉基本就是大明許多政策和律令的制定者之一,對於這天下的運轉規則,瞭如指掌。

攤丁入畝的意義在哪,廢除人頭稅、放開戶籍制度、清查田畝……

這些改革,清查田畝其實皇帝這些年一直在做,黃冊的推行,就是逐步蠶食地方勢力的騰挪空間,增加朝廷的集權。

而放開戶籍制度,從某種程度上而言,是對朱元璋自己制定的既往政策的否定。

但這份改革最讓人膽戰心驚的,是廢除人頭稅,攤丁入畝。

按認定收費,佔天下大多數的百姓,必然會承受更多的賦稅成本。

如果攤丁入畝,那誰會成爲受害者?

肯定是擁有田地更多的地主會成爲朝廷稅收的對象?

這可是要激起軒然大波的。

農稅是天下根本,而遍佈天下的士紳,纔是朝廷穩定的根基。

雖然有所謂的以民爲本的說法,可是劉基自己都不信這件事。

所謂的民心,很大程度上,就掌握在控制基層輿論的士紳手中。

皇權不下縣,鄉賢才是天下穩定的基石。

可皇帝終歸還是對他們下手了,劉基想到了在老朱制定商稅的時候,所謂的劫富濟貧的觀念……

這就是農稅版本的劫富濟貧。

在士紳和百姓之間,皇帝終歸選擇了百姓。

可劉基知道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對於許多一輩子沒有出過村子範圍的百姓而言,皇帝是一個太過遙遠的概念。

天下的民心,就是掌握在這些士紳手中,包括他劉基,在青田說話的份量,肯定比朱元璋更重。

他突然有些理解,爲什麼朱元璋會借題發揮,任由錦衣衛在江南大肆殺戮。

他在給攤丁入畝鋪路。

先殺得天下人膽寒,看誰還敢出來觸黴頭?

“陛下……”

劉基本來是想過來勸朱元璋少生殺戮,可此時明白皇帝是故意的,他口中的勸諫也說不出口。

而且,劉基也明白爲什麼時隔幾年,朱元璋才下定決心。

攤丁入畝不僅僅是皇帝打壓地方士紳的過程,也是他自我否定的過程。

嚴格的戶籍制度,是朱元璋親自制定的,他也頗爲認可這份制度。

可攤丁入畝帶來的,必然是天下百姓的自由流轉。

這對於休養生息是不利的。

既然朱元璋敢推行攤丁入畝,代表皇帝一定權衡過利弊。

而他的底氣,大概也是三年的浙江的改革。

一切,都根源於張異,劉基想起那個孩子。

他上次來浙江的時候,還來拜訪過自己……

“陛下就不怕,百官反對嗎?”

劉基無奈之下,只能將百官拉出來說話。

“劉先生,您猜這件事如果公佈,百姓會站在朕這一邊,還是士紳一邊?”

朱元璋笑得十分從容,劉基剛想開口,卻臉色微白。

如果換成以前,他敢肯定百姓一定會跟着他們這些士紳走……

可是如今,劉伯溫卻不太有把握。

這些年,其實天下發生了許多不大不小的變化。

其中最大的變化,是許多百姓開始識字了。

沒錯,本不應該識字的百姓,因爲簡體字的推廣,許多人識字了,而識字對他們的影響,看似平常。

但仔細一想,士紳們憑什麼去控制輿論,還不就是因爲,百姓不識字,所以只能從他們那裡獲得訊息?

劉基看着皇帝心有成竹的模樣,才明白這些年皇帝推廣簡體字背後的意義。

民智開,則不會輕易被人引導。

至少不少百姓,不再是隻聽鄉紳一面之詞。

最明顯的例子,就是幾年前的商稅改革,不知道多少地主鄉紳挾着民意企圖衝擊朝廷,但朝廷的不管不問,讓他們多少有些尷尬。

而後期商稅的好處出來,百姓們自然會心有感觸。

劉基這才發現,原來士子對抗皇權最重要的民心,也在逐漸被皇帝掌握。

這就是朱元璋敢冒着天下士子反彈的風險,去推進改革的目的。

“陛下,好手段!”

劉基此時才明白,朱元璋努力推廣簡體字背後的意義,

但士子失去引導輿論的權柄,其實君權和相權的鬥爭,已經逐漸分出勝負。

他死死盯着朱元璋,久久不能言語。

這位陛下,和以前的皇帝完全不一樣,他沒有妥協,他只有全要這個選項。

想到此處,劉基意興闌珊,不再去想給同僚求情的事。

“陛下這一次,是準備去哪走走?”

“就在這附近,看看朕的工廠,去聽聽百姓的聲音!

朕已經安排好了,自有人替朕擋着外人,你跟朕走便是……”

朱元璋是個雷厲風行的人,他說想走,馬上就走。

不多時,他已經換好一身衣服,僞裝成一個商賈模樣的人。

周圍的錦衣衛,也各自換好自己的衣物。

劉基:……

見皇帝輕車熟路的模樣,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出去了。

他想起三年前的刺殺案,大概也明白過來。

在警衣衛的特權之下,皇帝悄悄出了門,杭州知府也摸不清老朱的行蹤。

在皇帝在浙江流浪之時,北境,發生了一件事,那就是朝廷過來押解藍玉的人,終於來了。

“舅舅……”

常茂看着藍玉被押上囚車,前來的錦衣衛,對藍玉並沒有半分客氣。

“我是功臣,我是……”

藍玉狀若瘋魔的樣子,讓常茂看着怒火中燒。

他衝上前去,大聲質問:

“我舅舅乃是太子妻舅。你們膽子肥了?敢動我舅舅……”

他的話,換來錦衣衛嘲諷的眼神,不過終歸是他的身份,讓這些人並沒有當面反駁常茂。

可不管他怎麼弄,終歸也攔不住藍玉被押送京城。

藍玉眼中的絕望與瘋狂,常茂深有體會,他忿怒於自己的無能狂怒,也驚恐於皇帝的無情。

他擡頭,卻無意中看到遠處的高樓上,赫然有一個熟悉的人正看着這一切。

常茂眼中的瘋狂,更多的凝聚起來。

“藍玉此去,恐怕危險!”

周通就陪在張異身邊,見到藍玉被押解上車,他本人也覺得出了一口惡氣。

藍玉的跋扈,在他領軍的時候周通就有耳聞。

雖然他不在玄武軍中,但最初一批的神機營裡,有許多牽扯到觀音奴一案暫時編入神機營的同僚。

張異聞言笑道:

“你懂什麼?誰有事藍玉都不會有事!

此人乃是太子的妻舅,是天然的太子黨羽!

他只要不是犯下謀逆之類的大罪,皇帝絕對不會殺了他!”“那陛下爲什麼?”

“一來,藍玉確實欠教訓,所以陛下將他押送到京城,是要好好打壓他!

二來,他再給太子收服藍玉製造機會,你說如果陛下喊打喊殺,而太子將藍玉給救下來!

藍玉會不會感激太子?”

經過張異提醒,周通恍然大悟。

原來陛下的做法,還藏着這份機心。

他心裡還是有點不甘的,忍不住說:

“可惜了……”

張異回頭看了周通一眼,提醒周通:

“你這話,越界了!”

錦衣衛乃是皇帝手中的刀,刀不能有自己的想法。

可錦衣衛終歸還是由人組成,只要掌握了權柄,每個人會因爲他的立場和想法,逐漸將錦衣衛引向一條不歸路。

這機構成立還沒幾年,張異已經隱約感覺到了他們的危機。

如果繼續這樣下去,大概他們離滅亡不遠。

周通經他提醒,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趕緊做出一個感激的眼神。

張異啞然失笑,沒有繼續宅這個話題上糾纏。

他望着藍玉遠去,其實他心中比任何人都期盼藍玉死去算了。

但客觀條件,不允許呀!

“真人,這幾日,我也要離開!

朝廷另有任務,所幸您在這邊安全,過幾日您完成地圖之後,跟着玄武軍離開北方就是!

陛下在浙江等您……”

周通一句話,讓張異的心情微微震盪,終於要見到那位皇帝了嗎?

張異心中,百感交集,他心裡的疑惑,應該也能得到解答了吧?

“行,貧道知道了!”

張異不去問周通接下來的任務是什麼?

他轉身去了室內,繼續忙碌自己的立體山川圖。

周通同樣轉身,他眼中瀰漫着森然的殺意。

抓老鼠,可不僅僅侷限於南方……

外界的風雨,張異不管。

幾日之後,他終於完成了那副立體地圖的打造。、

徐達第一時間來觀察這份地圖,當看到那些高聳的高山,和詳細到極點的地標,徐達震撼不已。

大明山川地脈出現在徐達面前,對於一個將軍而言,這種上帝視角一般的地圖,對他的意義非常重大。

“本將軍未來一個月,都只待在這裡不出門了……”

徐達半真半假開了個玩笑,張異莞爾。

他相信徐達真能做出來,將一份地圖吃幹抹淨,這纔是軍人應有的態度。

“玄武軍轉移得差不多了,你大概可以坐最後一艘船走!

陛下如今在浙江巡察,你去之後,自會論功行賞!

張異,叔叔就在這裡,祝你前程似錦,一路順風……”

不管朱元璋如何不願,張異立下這等大功勞,他已經沒有避而不見的理由。

徐達盯着張異,意味深長。

等張異見到朱元璋,他和徐家丫頭的事情應該也要定下來了。

也就是說,下次再見的時候,張異就是自己的女婿了。

老丈人看女婿,也是越看越順眼。

張異被他意味深長的目光盯着,心中發毛。

終於要見到皇帝了,張異深吸一口氣。

又長長吐出來!

第二日,張異在天津,踏上了前往南方的船。

天津這個名詞,目前自然是不存在的,可是作爲天然擁有優勢的還敢,此地已然成爲大明糧食轉運的重要的港口。

曾經在北方立下赫赫戰功的玄武軍,大多數已經離開。

張異等人在碼頭,只看見一艘玄武軍的軍船。

他本以爲自己能上船,卻被告船上的人已經滿了。

張異臉色微微愣住,卻被人安排到一艘運糧船上。

跟在張異身邊保護的錦衣衛,去跟玄武軍交涉。

可是看見常茂那張臉的時候,張異就明白沒戲了。

這傢伙居然被他爹發配來護送糧道,這就有意思了。

不過遇見這麼一個跳樑小醜,他也懶得跟他計較。

大明海運,有大量運糧船被朝廷徵召,有些是朝廷自營的,也有幫朝廷運糧的。

這些貨船自然不如軍船舒適,可軍船上還有一批快要滿員的玄武軍,張異勸說企圖交涉的錦衣衛,坐上了那艘運糧船。

從北境回去,自不會有糧食運送,整艘船顯得也算空蕩!

那兩個錦衣衛看環境還可以,就勉強答應徵召此船。

等了一日,船終於緩緩開啓。

離開港口。

張異回頭望着海岸,看着地面逐漸消失,他而言吁了一口氣。

這是一段不錯的旅行。

張異喊快將離愁的情緒放下,享受難得的時光。

只是,在路上,這艘船一路不停,讓他逐漸感覺到一絲不對勁。

“咱們到哪了?”

幾日後,張異詢問錦衣衛,錦衣衛道:

“現在,應該進入直隸了……”

船隻下來的速度,超乎張異的想象。

“咱們的船,好像跟其他船隻拉開距離了……”

張異這麼一說,其他人才反應過來!

這一路上他們的船是空船,別人的船回來,多少要拉走一些貨物。

在不知不覺之中,這船就和其他船拉開距離了。

這一切,彷彿是特意的。

張異剛想說話,卻發現船就在海上停了下來。

兩個錦衣衛也看出不對勁的地方,拔刀走出去,等到了之後,他們倒吸一口氣。

船上的水手,早就悄悄摸着刀靠近。

“你們做什麼?”

“殺……”

兩個錦衣衛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衝上來的暴徒亂刀屠殺……

這些人殺了錦衣衛,持刀衝進來。

只是,聽着幾聲槍響。

有人應聲而倒。

“火槍……”

這些人也是識貨之人,登時後退去。

他們後退,卻聽見有人大喊:

“你們給老子殺,今天讓他跑了,你們殺錦衣衛的事,就暴露了……”

那聲音,張異很熟悉,但又不太確認:

“常茂?”

張異剛剛喊出這個名字,那個躲在暗處的人,登時一愣:

“你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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