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文明每隔幾釐米就滴上一滴鮮血,同時眼神不停來觀察地上的血滴和蠟屍的變化。可惜直到鮮血滴在了蠟屍的身上,也沒看見這位羅四爺有什麼變化。最後郝主任深吸了口氣,將食指的鮮血抹在了蠟屍蒼白油亮的嘴脣上。這個郝文明快速地後退了幾步,好像在躲避着什麼東西。
郝主任的這個路數我倒是知道一點,在民調局有個名稱叫作血引。這是民調局的調查員在沒有裝備輔助的情況下,測試和甄別特殊魂魄的一種方法。郝文明這是在用自己的鮮血作餌,來測試羅四門的體內到底有沒有什麼隱藏着我們看不到的東西。這一招相當兇險,尤其是最後將鮮血抹在蠟屍嘴上這一下子,曾經有過多次案例,民調局的調查員剛剛將鮮血抹在目標人物嘴上的時候,自己躲閃不及,就被吸引出來的惡鬼衝體的事件。之前二室的熊萬毅就吃過這個虧,他和二室的人在沒有裝備的情形下,使用了這個法子,結果當場就引出一個惡鬼,直接就附到熊萬毅的身上,好在當時他身邊還有其他的調查員,由於當時都沒有裝備,費了好大的氣力纔將熊萬毅體內的兇靈制服。
不過郝文明這一次好像碰到了釘子,直到他的鮮血凝固在蠟屍的嘴脣上,還是不見羅四門那邊出現什麼端倪。黃然在郝主任的身後,他一直沒有說話,等到血引失敗之後,纔回頭向張支言使了個眼神。
張支言心領神會,他從揹包中掏出一小截香(這支香我見過,蕭和尚在清河河底時用過一次,可惜忘了問他這香的來歷了),張支言將香點燃之後,放在了羅四門的腳下。香頭處一縷淡黃色的煙霧飄了出來,這縷煙霧圍繞在蠟屍的周圍,但是沒有引起什麼共鳴。時間一長,煙霧消散,又回到了剛開始的樣子。
郝文明和黃然相互看了一眼,看得出來,他倆的心裡都開始沒底了,不過能肯定是在黃然手中的阮六郎那段見聞裡,應該沒有對剛纔這段插曲的解釋。黃然先開了口:“郝主任,看來這位羅四爺是不想再說話了,我們也不用在這裡耗着了,繼續向前面走吧。妖塚就在前面不遠的地方。”
郝文明點了點頭,還沒等他說話,突然從蠟屍的方向又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你,們,離開。”這幾個字說得不是很清晰,顯得有些生硬。就像外國人學說漢語一樣。雖然有了剛纔的那聲嘆息墊底,但我還是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自從進了民調局以來,已經很少有這種感覺了。以前處理事件時就算不是對手,起碼也能看見對方的行蹤。現在這個羅四門就老老實實地躺在地上,可我們連他是怎麼能說出話的,都不知道。
“不,離開,死……”蠟屍那裡又蹦出來幾個字,這次能確定聲音是從羅四門的嘴裡發出來的,他的嘴雖然沒動,但是我看到了他的嗓子的部位有極輕微的抖動,不過除了這很難察覺的抖動之外,蠟屍的表面再沒有什麼異常的情況,還是安安靜靜地倒在地上。我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他,還是空皮囊一具,沒有一點魂魄隱藏在內的跡象。
看到我們沒有離開的意思,蠟屍那裡又“說”道:“你們,都要死,在,這裡。”他這句話剛剛說完,黃然突然伸手將掛在張支言後背的短柄雙筒獵槍抽了過來,他也不說話,直接對準蠟屍的腦袋一摟扳機,嘭的一聲槍響,羅四門的腦袋被削掉半拉,雖然他的皮膚和脂肪都被蠟化了,但是腦袋裡還是有一些暗紅色的黏稠物噴了一地。
黃然將獵槍還給了張支言,隨後看了郝文明一眼,微笑着說道:“郝主任,現在我們可以繼續向前走了,再有攔路的,我和他談。”郝文明看着他沒有說話,他的心思還在羅四門的身上,直到黃然和他說第二遍時,郝文明才反應過來,看着黃然說道:“不是我說,黃然,你也該給句實話了吧?妖塚裡到底是什麼?”
黃然的目光凝固在少了半個腦袋的羅四門身上,他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好像是在盤算什麼事情,沉默了一會兒之後,黃然將那本阮六郎的見聞拿了出來,在手中沒有目的地翻了幾下之後,將它遞給了郝文明:“郝主任,我不多說了,你自己看吧。”
要了幾次都沒有得手的見聞錄,現在就這麼輕易地得手了,郝文明看了黃然一眼,沒有直接接過見聞錄,他眯縫着眼睛對黃然說道:“這個真是阮六郎寫的原本嗎?不會是你修改過的副本吧?”黃然笑了一聲,說道:“郝主任,那樣的不入流的事情,我能幹出來嗎?”郝文明哼了一聲,看着他說道:“我是第一天認識你嗎?”黃然聽了也不生氣,還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樣,那本見聞錄一直在他的手裡擎着。
話雖然那麼說,但是阮六郎的見聞錄就在眼前,不由得他不心動,郝主任最後還是從黃然的手上接過見聞錄,開始翻看起來。郝主任越看越慢,臉色也越來越凝重。就在即將要看完的時候,他似乎是看出了大問題,眼睛突然瞪了起來,猛地擡頭看向黃然,厲聲說道:“妖冢裡有一隻尹白?!黃然!你就是個瘋子!”郝文明的反應在黃然的意料之中,他一言不發,轉頭看了一眼蒙棋棋和張支言。
“尹白……”蒙棋棋和張支言也同時睜大了眼睛看向黃然。看樣子好像黃然對他倆也沒有交出實底。“黃……黃……”沒等張支言黃出來,蒙大小姐一把拉住了他:“你這節奏不行,我說!黃然,你這是什麼意思?當初找我們來,你可沒說這裡還有尹白。我說這次你準備的裝備怎麼針對妖物的?”
黃然還是那副笑嘻嘻的表情,他攤開雙手,說道:“有沒有尹白又怎麼樣?我們的目的都是一樣,那件東西就在裡面放着,就算裡面有隻尹白,你們就不來了嗎?”黃然說完之後,蒙棋棋還想說什麼,卻被張支言攔住:“算……算……算了。”蒙棋棋這才住口,不過還是氣鼓鼓地看着黃然。黃然三人組轉眼之間就出現了縫隙。
尹白這兩個字我倒是有些印象,在資料室的哪個檔案中提過那麼一句,說的好像是什麼怪獸,可惜我在翻閱有關這段資料的時候,正趕上資料室清點,沒等看完,就被歐陽偏左趕了出來,之後就跑到了這裡。有關尹白的資料,在我這裡幾乎就是空白,好在身邊還有一個算是民調局的資深人士。
我湊到破軍和孫胖子的旁邊,對他說道:“大軍,這個尹白是什麼東西?能讓郝頭這麼興奮,好像來頭不小。”破軍回頭看了我一眼,說道:“也就是你敢把尹白叫作東西。”他喘了口粗氣之後繼續說道,“尹白是對完全妖化動物的一種稱呼,一般極少能有妖化動物能達到尹白這樣的程度,根據我們民調局的記錄裡,在乾隆年間,最後一隻可以稱之爲尹白的妖物,被雷劈死之後,就再也沒有關於尹白的記錄。想不到在這裡還有一隻。”說到這裡,他看了看黃然和郝文明後,接着對我說道:“辣子,如果這裡真的有尹白的話,就憑我們這幾人,根本就不夠看。吳仁荻不來的話,就算再來幾位主任也沒用。”破軍說完之後,旁邊的孫胖子看了郝主任一眼,小聲嘀咕道:“那就別在這裡耗着了,撤吧……”
孫胖子又將目光轉向蒙棋棋和張支言身上,說道:“稀裡糊塗進來的,不止我們這幾個人。你們倆好像也是黃然這盤局裡的棋子,可惜了,現在看你們倆就是兩個過河的小卒子,連個車馬炮都算不上。我們幾個也就算了,沒想到你們倆也是這樣。唉……不是我挑撥離間,那個什麼見聞,黃然之前沒有給你們看過嗎?”一直等到孫胖子說完,蒙棋棋和張支言都是一言不發,好像根本沒有聽到他說話一樣,只是他倆的眼睛還是直勾勾地盯着黃然。
說完之後,孫胖子抱着黑貓湊到了郝文明的身邊,說道:“郝頭,不行的話我們就撤吧。反正怎麼進來也知道了,這裡面的路我們也探了一大半,剩下的還是讓吳主任和二楊來幹吧。”
“來不及了。”黃然終於開了口,他看着孫胖子和郝文明說道,“我好像忘了和你們說了,這條路不能原路返回,我們進來的地方只是入口,要穿過妖冢才能到達出口。”聽到他的話,孫胖子冷笑了一聲,說道:“你說不能原路返回,就不能原路返回了?我們怎麼進來的就怎麼出去,不就是什麼瑩泉和幾根詭絲嗎?能走第一次,我們就能走第二次……”孫胖子說這話的時候,他懷抱的黑貓擡起頭,揚臉對着孫胖子輕輕地“孽……”了一聲,好像是在附和他的說法。
黃然微微一笑,也不反駁,把臉扭向郝文明的方向。郝主任瞪了他一眼,攔住了孫胖子,有些無可奈何地說道:“大聖……還是向前走吧,出口在前面。”孫胖子愣了一下,但是看見郝文明手上的見聞錄之後,他馬上就明白過來,回頭看了一眼黃然,說道:“老黃,幹得不錯啊,我說嘛,這一路你一直把阮六郎見聞錄當成是小老婆藏着。怎麼現在捨得拿出來了。反正也這樣了,你乾脆就交個實底,剛纔那個羅四門是怎麼回事?死人說話我見過,但是像羅四門這種空瓤老陳皮還能胡說八道的,我就是第一次見。”
“那你還不如問問郝主任,我知道的都在阮六郎的見聞裡,現在好像郝主任才最有發言權。”黃然笑嘻嘻地回答道。他說話的時候,郝文明已經將見聞錄收了起來:“你是要繼續廢話,還是要到妖塚裡面找你們的東西?”
再向前走時,情況發生一點變化。蒙棋棋和張支言明顯對黃然起了戒心,有意無意地和他拉開了距離。在這期間,郝文明主動將阮六郎的見聞拿給了蒙棋棋和張支言。換來的是,他倆將繳獲我們裝備還給了我和破軍。在郝文明的要求下,黃然也將郝主任的裝備還給了他。轉眼之間,楚漢相爭變成了三足鼎立,而且蒙棋棋和張支言的那隻足還有向我們靠攏的趨勢。
向前又走了十來分鐘,氣溫開始慢慢降低,霧氣也越來越濃,就像是一種水汽的結晶飄散在空氣中。而且在空氣中還瀰漫了一種腥臭的味道,這股味道慢慢地變得越來越濃。就連郝文明這種對氣味不是很敏感的人,都捂住了鼻子,我們心裡都明白,這是距離妖冢越來越近了。
我們將之前脫掉的衣服又全部穿了回來,開始慶幸在進入溫泉之前,沒有將這些大衣和外套扔掉。在行進的過程中,我們民調局的幾個人湊在一起,郝主任壓低聲音叮囑,如果出現什麼意外,和那隻尹白對峙的話,讓黃然他們出手,我們趁這個工夫向回跑,跑到到了瑩泉的範圍內我們就安全了,剩下的就是等民調局的人找尋來的時候,和他們會合了。聽他的意思,那片瑩泉好像有壓制那隻尹白的作用。
我找了個當口,問了郝文明妖塚裡面到底有什麼東西,值得黃然明知道有尹白,也要進來,爲它還設了那麼大的一個局。而且蒙棋棋和張支言顯然也是黃然以那件東西爲餌,把他倆誆進來的。說到那件東西時,郝主任的表情有些糾結:“龍鬚……”
孫胖子聽到“龍鬚”兩個字,連忙快走幾步,湊了過來,對着郝文明說道:“郝頭,你說的龍鬚,不會就是龍的鬚子吧?”郝文明有些無奈地看了他一眼,說道:“隨便吧……你說是就是吧。”孫胖子還想說什麼,被我一把攔住:“大聖,龍鬚是一種韌性極好的金屬絲,因爲看起來像是某種大型動物的鬍鬚,所以纔有了龍鬚這樣的名字。”
“辣子,你的意思就是類似鐵絲之類的金屬絲?”孫胖子在民調局時,還真去過資料室,可惜就因爲那一次,他撕了資料室裡一部孤本資料,用來擤鼻涕,被歐陽偏左抓住直接扔了出來。從此以後,孫胖子上了資料室的黑名單,除非有高亮的親筆批示,否則別想踏進資料室一步。所以論起民調局的專業知識,孫胖子比一般的普通人強得有限。
“鐵絲?”我苦笑了一下,說道,“你幹黃然也不幹,製作龍鬚的金屬據說是在墜落的隕石中提煉的,本來是打造兵器的,不過最後剩了一點,當時的鐵匠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又加了一點別的材料,竟然打造了三根一模一樣像動物鬍鬚一樣的東西。本來連同打造龍鬚的鐵匠在內,所有人都以爲這三根金屬絲沒什麼實際用處,但是後來因爲一次偶然的事情,才發現這三根龍鬚還有一種意想不到的作用……”
我還沒等說完,孫胖子就插上了嘴:“什麼作用?辣子,你倒是快點說啊,別學黃然沒事留個釦子。”“你要是不插嘴,我早就說完了。”我白了他一眼,接着說道,“開鎖,不管是什麼鎖,只要是有鎖眼兒的,把龍鬚伸進鎖眼兒裡,輕輕地攪幾下,龍鬚能自動將鎖眼兒裡面的機關撥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