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裡面,郝正義和鴉將坐在地板上的黃然攙到了躺椅上,這時候黃然渾身大汗淋漓的,臉色紅得就像紅布一樣,他瞪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看着就像哮喘病發作似的。鴉將黃然的上衣釦子解開,露出他裡面一身肥碩的白肉。而郝正義的舉動更讓人琢磨不透,他掏出一柄窄刃匕首,在黃然的雙乳之間劃了一個小小的十字,殷紅的鮮血順着胸膛流到肚皮上之後,黃然的臉色反而好了許多,喘息的聲音也慢慢地平息了下來。
看見黃然的情況好了一些,郝正義回頭對蕭和尚說道:“蕭顧問,你們的東西就在這裡,我們是不是可以把黃然兄帶走了?”蕭和尚明顯信不過這位郝會長,推說這些東西被蒙棋棋和張支言打亂了,得重新清點,反正也不差這幾分鐘了,等清點完畢就讓他們先一步離開。郝正義也不強求,走到書架的位置,像是要找本書打發時間。
這時,蕭和尚和金不換正在重新清點着文件資料和那幾件用紅綢包裹的物品,我和孫胖子搭不上手,而且孫胖子的心思也不在那些東西上面,他溜溜達達地湊到楊梟的身邊,將楊梟拉到角落裡,兩人嘀嘀咕咕起來。經過楊梟老婆投胎那次,他欠了我和孫胖子一個人情,現在除了吳主任之外,恐怕他心裡就是看我和孫胖子順眼了。
孫胖子說話的聲音很低,根本聽不清他倆在說些什麼。看着孫胖子邊說邊手舞足蹈地比畫着,他幾乎每說一句話,楊梟就點頭表示贊同一下。我看得好奇,向他們那裡湊了過去,可惜我過去的時候,他兩人的談話已經到了尾聲,楊梟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個黑漆漆的珠子,當着孫胖子的面將這顆珠子捏碎。珠子裡面冒出一絲黑氣,轉眼消散在空氣當中。
在這縷黑氣出現的剎那間,客廳裡突然平白無故地多了一種若有如無的陰森氣息。客廳裡除了馬家的用人之外,所有的人都感覺到了這種變化,幾乎同時都扭臉盯着楊梟手裡的珠子碎片。孫胖子好像沒想到是這個結果,壓低聲音對楊梟說道:“你別現在就幹啊,不是我說,這裡可不止咱們一家。”不過郝正義的反應在孫胖子的意料之外,他的眼神停留在楊梟身上一會兒,又看了孫胖子一眼,就像沒事人一樣,在書架旁隨手拿起一本書,若無其事地翻看着。
蕭和尚也被楊梟的舉動嚇了一下,但是他馬上就明白了孫胖子的意圖,瞪了孫胖子一眼。這時郝正義將只看了幾眼的書重新放回書架,對着蕭和尚說道:“蕭顧問,你這是清點完了?”蕭和尚又看了一眼楊梟手中的珠子碎片,對郝正義恨聲說道:“不送你們了。”郝正義淺笑一聲,說:“那我們有緣再見吧,不打擾你們和馬先生敘舊了。”說完,和鴉一起攙扶起黃然,三人慢慢地走出了馬嘯林的大宅。看着他們遠去的背影,孫胖子突然對蕭和尚說道:“老蕭大師,他不是連上次鬧衰神那件事都知道了吧?”蕭和尚沒有回答他,只是看着郝正義的背影重重地嘆了口氣。
這時,馬嘯林送完金瞎子,看到郝正義三人離開,客氣了幾句之後,他重新回到客廳。馬老闆還在回味剛纔金瞎子對他說的那幾句應景兒話,看到我們幾個,他笑呵呵地說道:“幾位大師,晚上一定要賞臉留下吃個便飯。偶訂好了極品的鮑魚宴,這個可不繫有錢就能吃到的啦,今晚一定要賞臉,吃完飯不要着急走,就在偶這裡住一夜,就當繫上次的賠罪啦。偶這裡雖然不大,但十間八間客房還繫有的,總比酒店好一點啦。”
沒等蕭和尚說話,孫胖子先接過話說道:“不客氣,馬老闆,吃個便飯好說,不過在你這兒過夜就算了。”說到這裡,孫胖子的表情變得有些扭捏起來,他看似猶豫了一下,還是湊到了馬嘯林的身邊,壓低了聲音說道,“不是我說,馬老闆,你最近沒發現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孫胖子這話說得馬嘯林一愣,他狐疑地看了孫胖子一眼,搖頭說道:“莫啊,偶住的很開心,上次衰神走了,再莫有那樣的事情啦,再說偶這裡還有金大師親自擺的陣法,百無禁忌啦。”這時,蕭和尚終於清點完那些物品和文件資料。他親自裝箱之後,聽見馬嘯林的話就是一聲冷笑,說道:“小胖子,算了。你和他說就算是盡人事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都是他的命,之後就看他的德行到不到了。”孫胖子嘆了口氣,看了一眼馬嘯林,對着蕭和尚說道:“老蕭大師,咱們怎麼說也和馬老闆有點交情,看他要出事,不管有點不合適吧?”
聽到蕭和尚和孫胖子說完,馬嘯林還是不信,認定了這兩人是在詐他。自從搭上了金瞎子,他就有點有恃無恐了,馬老闆笑了一下,說道:“幾位系不繫看錯啦,要繫有什麼不對的事情,剛纔金大師就跟偶講……”這次沒容他說完,蕭和尚就冷冷地說道:“那要是再出事,記得找你的金大師,看看他能不能拄着柺杖來救你!”說完,回頭看着我們說道,“我們走吧,別耽誤馬老闆的大事了。”說着親自提着一個箱子走出了書房。
我們拎着剩下的幾隻箱子在後面跟着他,孫胖子找了個機會,低聲問楊梟說道:“老楊,你剛纔放出來的,到底是什麼東西?”我正在他的身邊,楊梟也沒有防備我的意思,無所謂地說了兩個字:“餓鬼。”
這一次的交換算是結束了,黃然跟着郝正義回了宗教委,他總算是能回家過年了;我們也提着幾隻箱子回到了民調局。在回首都的飛機上,我趁着金不換睡着之後,向身邊的孫胖子問道:“大聖,楊梟放的餓鬼是給馬老闆預備的吧?一個馬嘯林至於玩兒得這麼大嗎?”孫胖子本來也昏昏欲睡,聽我這麼問他,看着我打了個哈欠,他說道:“也就是馬老闆趕上了,這是楊梟到了,我本來跟熊玩意兒要了個招鬼的法子。”說到這裡,孫胖子突然來了精神,看了一眼坐在另一排的蕭和尚,頓了一下,他壓低了聲音繼續說道,“不是我說,老蕭八成也給馬嘯林準備了點東西,要不是楊梟的東西有勁兒,今天我和老蕭就雙管齊下了。”
孫胖子說話的時候,我看了一眼坐在窗口的楊梟。他看上去一點睡意都沒有,正饒有興致地看着白雲下面猶如模型沙盤一樣的山川和城市。
回到民調局,歐陽偏左已帶着他五室的幾個調查員在門口等着了。出乎意料的是高亮竟然沒有露面,本來想着的這次回來,高胖子會親自出來迎接,然後親自將當年被黃然偷走的東西和舍利子、木符等等重新鎖進民調局的地下四層,可是現在這些東西都被歐陽偏左暫收了。順便說一句題外話,在此之後到春節過後的一段時間裡,高局長都消失在我的視野之外……
回來的當天,破軍通知我和孫胖子民調局的往過年值班的傳統。因爲過年這幾天屬於淡季中的淡季,基本不會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所以都是由民調局當年的新人來值班的。今年我和孫胖子兩個新人,留在這裡值是跑不掉了。這把我回老家過年的計劃全部打亂了,不過孫胖子倒沒有什麼想不通的意思。他孤家寡人慣了,正愁過年沒地方去,現在留下值班正好合了他的心意了。後來聽說本來還有六室姓楊的那哥兒倆,璐姐還親自去找來着,不過被吳仁荻直接就擋了,現在看來我和孫胖子這樣沒主任罩着的就是草了。
眼看沒有幾天就要過春節了,按着民調局以往的慣例,以各個調查室爲單位開始聚餐,但是除了高局長之外,我們一室的郝主任也消失了很長時間,就剩下我和孫胖子還有破軍三個人,連一張四人小桌都坐不齊,哪裡還有什麼聚餐的氛圍。最後還是五室聚餐的時候,歐陽偏左讓他手下的調查員拉上我們三人,算是有了一點聚餐的意思。
本來還以爲蕭和尚也能留下,陪我和孫胖子一起在民調局這裡過年的,沒想到他臘月二十九的時候才告訴我,他和我爺爺約好了,要回我老家過年。他這個蹭飯的都能去我爺爺家過年,而我這個老沈家的長孫卻還要悲摧地在民調局守歲。
轉眼年三十就到了,眼看着民調局裡面空空蕩蕩的,一時之間還真有點不太適應。反正沒有什麼事可做,鎖好了民調局的大門,我和孫胖子就溜達到了三樓的飯堂。孫胖子之前跟老金商量好了,廚房裡面留了不少加工成半成品的菜餚,冰箱裡還凍着幾袋已經包好的餃子,本來想讓老金準備點現成的,但是被孫胖子否決了,這胖子說想要點過年的氣氛。孫胖子還額外準備了一瓶白酒,這瓶白酒的年頭太長,已經看不出是什麼牌子了,問他酒是從哪裡來的,孫胖子賊兮兮地笑着說道:“喝個酒哪有那麼多問的,不是我說,知道是好酒,喝不死人不就得了。”
忙活了半天,直到天擦黑的時候,一頓豐富的年夜飯總算是做好了,想不到孫胖子的手藝還相當不錯。喝着小酒,看着春晚,嘴裡胡說八道着,沒有多長時間,一瓶白酒就見了底。我和孫胖子都覺得不盡興,孫胖子藉着酒勁兒,撬開了老金的小倉庫,在裡面扒拉出兩瓶茅臺來。
這一通只喝到春晚的零點倒計時,一瓶半的茅臺也被報銷掉了,我和孫胖子都喝得滿臉通紅,要不是之前在部隊喝酒時練出量來了,恐怕現在我早已經趴桌子底下了,就是這樣也已經開始有些暈乎乎的,舌頭也開始大了。那邊孫胖子酒勁兒上來,脫得只剩下一套秋衣秋褲,正衝着電視中的董卿一個勁兒地傻笑。看着他的樣子,我突然心中動了一下,起身晃悠悠地給孫胖子又倒了一杯。
“大……大聖,來……再……走一個。”我和他碰了下酒杯,沒等他反應,我一仰脖兒先幹了。孫胖子喝得眼睛已經直了,他傻笑着也喝了杯中酒,倚靠在椅子上繼續衝着董卿打着飛眼。又和孫胖子幹了幾杯,我看到時機差不多了,對他說道,“大……聖,問你……個事,上次在……火車上,你那個電……話,誰打的?”
我說完之後,孫胖子的眼神愣愣地從董卿轉到了我的身上,他就這麼看着我,就在我準備再給他倒一杯酒的時候,孫胖子突然衝着我“哈哈哈”地一陣狂笑,這笑聲讓我的酒意醒了一小半。好在孫胖子除了狂笑之外,再沒有什麼別的動作,他醉眼乜斜地看着我,說道:“你說……什麼?我沒聽……清,再說……一遍。”
以前聽說過有人喝多了會傻笑,現在是見識了,沒有辦法,我只得再說一遍。這次孫胖子是聽清了,他搖頭晃腦地閉着眼回憶了一下,就在我以爲他這是睡着了的時候,孫胖子突然睜開眼睛,先是又笑了一陣,之後他邊笑邊說道:“當時你……也在……場,你沒……聽見嗎?不就是……我爸打的,他問我回……不回家吃……”最後一個字還沒有說完,孫胖子從椅子上滑到了地上,等我過去要扶他的時候,聽見他已經打起了呼嚕,也不知道他是真醉還是假醉,這時我的酒意也上來了,倚靠在椅子上昏睡了過去……
之後的幾天基本上都是這麼過的,直到大年初三的時候,接到我媽的電話,她讓我過年之後先不要回家,我弟弟(二叔的孩子,小時候抓鬮的那個紅綠色盲)大年初十結婚,爺爺讓我去撐場面。聽了這個電話,我有點摸不到頭腦,我弟弟結婚不讓我回家,那去哪兒撐場面?等我媽說完我才明白,感情我這位弟弟是去倒插門,而且不結婚也不行了,我那位弟媳已經懷孕兩個月了……
沒想到之後的事情又發生了變化,初七一大早上,大部隊終於陸續回到民調局,開始新一年的工作,我和孫胖子算是解脫了出來。這裡還有一個小插曲,飯堂的老金早上回來,發現他的小倉庫被撬了,還少了兩瓶茅臺,以他寧死不吃虧的性格,當場就抄着菜刀直奔一室來找我和孫胖子,最後還是孫胖子掏了三千塊(他跑得沒有我快,被老金逮着,老金本來張嘴就一萬,最後被孫胖子砍成了三千),算是平息了老金的怒火。
中午我和孫胖子、破軍正在閒聊天的時候,突然接到蕭和尚一個電話,好像是在機場打的(電話裡傳出來通告進出港航班的聲音),他說得很急,只說了一句:“我和你爺爺去找你,你準備一下……”沒等我問明白,他那邊就突然掛了電話。等我再給他打過去的時候,蕭和尚的電話已經關了機。
這時我已經覺得不對勁兒了,我爺爺一直以爲我是公安系統的一個處長,現在要是見面就露餡了。還有蕭和尚說他帶我爺爺來找我,他老哥兒倆不會直奔民調局吧?我越想心裡越沒有底。孫胖子眼賊,看出來我有了心事,在他的詢問之下,我講了剛纔蕭和尚電話裡的內容。孫胖子一聽就樂了:“辣子,不是我說,咱們民調局別的沒有,各大部委的證件還不是有的是嗎?你能當一次處長,就不能再當一次了?別愣着了,找歐陽偏左再整一身警督的皮子,把老爺子糊弄過去咱們再接着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