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子千恩萬謝地將謝區長送走,才笑呵呵地向我們這邊走過來。他直奔我爺爺的身前,笑着說道:“親家爺爺是吧?上午還和親家說,要一起去機場接你們的。但就是那麼不湊巧,來了區長隨份子,我們不在場不合適。親家爺爺,明天就是婚禮了,現在忙得焦頭爛額了,有什麼照顧不周的,你要多多包涵。”
爺爺對老頭子的熱情有些不太適應,而且還有點事情也想不通:“你先別客氣,你叫我親家爺爺是怎麼論的?你我應該是平輩吧?用不着這麼客氣吧?”老頭子這時臉色開始發紅,他有些尷尬地說道:“那什麼……你是沈添的爺爺,我是謝莫愁他爹。從孩子那裡論,我叫你親家爺爺也算是應當應分的。”
這時,孫胖子來了精神,他上下打量着老頭子,就差伸大拇指誇他老當益壯了。看老頭子有些不自在,又不好發作,他最後自己解釋道:“我孩子生得晚,現在七十三了,姑娘才過了二十歲的生日。從小到大我就拿她當眼珠子養的,所以纔想找個養老女婿,以後我這份家當就是他們小兩口的了。”
本來爺爺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但是聽到養老女婿的時候,他的臉色又沉了一分。我連忙岔開了話題,說道:“那小兩口呢?怎麼不見他們倆出來露一面?”老頭子看了我一眼,隨後手指着大海中一個不起眼的小海島,說道:“他倆去島上熟悉一下明天婚禮的流程。”“島?”我和孫胖子異口同聲的問了一句,這次沒用老頭子回話,我二叔搶先說道:“明天的婚禮就在那個島上舉行,到時候你們還要多多照應。”
在謝家老頭子的安排之下,我們也住進了他的別墅。本來已經給我們安排好了酒店,但是看見我們的隊伍中混進來一個金髮碧眼的外國人的時候,老頭子對我這些人開始刮目相看起來,後來又知道有一位首都下來的廳級幹部也在其中,謝家老頭子就直接讓我們住了進來。
我二叔的那位親家讓人給我們安排好了房間。安置好行李,我爺爺抽空將我們老沈家聚集到了一間客房裡,讓我們面對我的二叔二嬸一頓臭罵,他好好的一個孫子,爲什麼要給別人做上門女婿?我爺爺在老家也是響噹噹的人物,現在弄得連頭也擡不起來了。說到激動的時候,我爺爺又要拖鞋去抽我二叔,在我親爹和三叔一再勸說之下,爺爺纔算稍微地消了一點火氣。
我這才明白,原來爺爺他們對這門親事的詳情也不是很瞭解。最後,我二叔二嬸終於說出了實情,他們的那位老親家叫謝龎,他是老年得女,給這個寶貝姑娘起了個名字叫作謝莫愁。從小到大,對這位莫愁姑娘一直是百依百順。謝莫愁高中畢業沒有考上大學,在她爸爸的公司裡混個閒差,平時主要的工作就是全國各地去花錢。後來我那個不知道是福還是禍的弟弟出現了,這位謝大小姐不知道怎麼就看上他了,我弟弟瞧她也很順眼,一來二去就混到了一起。乾柴烈火燒完之後,謝莫愁發現自己懷孕了。
謝龎對自己的寶貝女兒關心入微,謝莫愁的反常行爲自然逃不過他的法眼。謝龎當即就明白女兒是怎麼了,盛怒之下,他還是爲自己的女兒考慮,連哄帶騙地將謝莫愁帶到了醫院,要給她做引產手術。就在術前體檢的時候,才發現謝莫愁的身體條件很不好,做了這次引產手術之後,恐怕以後就會喪失生育的能力。這時謝龎纔有些慌了,思量再三,他找人查了我弟弟的底細,隨後派人找到我弟弟沈添,要求他和謝莫愁結婚,但是必須要倒插門進他們謝家,同時他也聯繫到了我的二叔。
當時二叔是一百二十個不願意,但是謝老闆開出了他的兩個條件之後,我二叔又開始猶豫了。只要我弟弟肯入贅,謝龎就將現在住的別墅改到我弟弟的名下,還在本市的高檔小區內,給我二叔二嬸買上一套不低於二百平米的房子,包括裝修的一切費用都由謝老闆出。第二個條件是我弟弟和謝莫愁生的第一個男孩要姓謝,男孩降生之時,謝老闆再給我弟弟八百萬的“辛苦費”。
二叔和二嬸商量之後,同意了謝龎的條件,反過來還給我弟弟做思想工作:姓謝的老頭已經七十多了,還能再活幾年?最後這份家產還不都是你們的?關於孩子姓什麼就更好辦了,管他姓沈姓謝的,還不都是你的骨肉?等謝老頭子沒有了,再改回姓沈,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最後這一家三口瞞着我爺爺,讓我弟弟和謝大小姐去領了結婚證。
我爺爺知道了來龍去脈之後,頓時又怒不可遏,當場就給了我二叔一個嘴巴。這還不算完,爺爺順手抄起來身邊的一個花瓶,要來一個大義滅親。好在三叔和我親爹就在他身邊,他哥兒倆一起死死地抱住我爺爺,我在旁邊幫着一頓地死說活說,生米煮成了熟飯,就算真把我二叔大義滅親了也沒什麼用。我媽在一邊向着二叔二嬸一個勁兒使眼色,二叔兩口子反應過來,慌忙奪門而逃。我們幾個人又是一頓勸說,這纔好歹才把爺爺勸住。就這樣我爺爺也堅決不參加婚禮了,他讓我們留下,自己要連夜回老家去。
這個時候,我弟弟兩口子終於回來了,知道爺爺到來之後,我弟弟也極爲怵頭,最後在蕭和尚的陪同之下,他纔敢帶着媳婦來見爺爺。看着蕭和尚的面子,又有一個大肚子的孫媳婦一口一個爺爺、爺爺地叫着,我爺爺有天大的火氣也不能對着他們發火。在我這位弟妹的一再哀求下,爺爺終於心軟了,勉強答應留下待到婚禮結束再走。
當夜無話,第二天到了上午,收拾妥當,我們就出了別墅,被安排上了一艘客船直奔海中的一個小島。昨晚聽我弟弟說過今天婚禮的主場地,當初這個小島是老謝家養殖海蔘的基地,幾年前時興搞旅遊,謝龎兄弟幾個就開發了這個小島,在島上面建了海釣休閒娛樂一體的酒店。酒店開了幾年,不只在當地,就連東北三省也小有名氣,索性就把這次婚禮的場地安排在這裡了。
登島之後,才發現謝龎和二叔他們早就到了。在小島的碼頭上,停靠了好幾艘接送賓客的客船。酒店前搭建好了充氣拱橋,謝龎和二叔幾人在酒店門口迎來送往的。現在是二月份的天氣,又是在海中小島上,雖然都是皮裘大衣裹着,但是刺骨的海風還是凍得臉色刷白。看見我爺爺這些人到了,二叔和謝龎馬上就迎了過來。二叔是硬着頭皮過來的,倒是謝龎先笑呵呵地對我爺爺說道:“親家爺爺,大老遠地還讓您親自跑一趟,一會兒小添和莫愁敬酒,可不能饒了他們。”伸手不打笑臉人,爺爺也客氣了幾句。接着謝親家又在人羣中找到了孫胖子,“孫局長,一會兒您是要坐首席的,您的面子大,還要靠您撐場面的。”
謝龎七十多了,還是從骨子裡透着一股精明勁兒,看上去八面玲瓏的。孫胖子微笑着擺擺手說道:“不是我說,首席就不坐了,今天我是來蹭飯的,首席謝老闆你怕是早就定好了的,不要爲了我打亂了之前的安排,這樣不好。”孫胖子是天生的演員,幾句話下來,中央領導下基層的那種平易近人之中又帶着居高臨下的姿態,讓他演繹得惟妙惟肖。就在這一句話之中,就將謝龎的氣勢壓了下去。在孫胖子的一再要求之下,謝親家只得把他安排在了我爺爺男方的那一桌。
進了酒店,婚禮策劃公司的人過來拉走了雨果,在角落裡和他對了一遍婚禮的流程。說起雨果主任來,他也鬱悶了一晚上。昨晚見到我弟媳的時候,他還拿出來一本由紅衣大主教親手抄寫的《聖經》作爲禮物送給了我的弟媳。但是他後來聊天的時候,才知道謝大小姐這位教徒是自封的票友(老謝家一大家子都是信玉皇大帝的),她連天主和基督兩教的區別都不知道,只是看了幾部電視劇之後,覺得結婚一定要在教堂裡,有一個神父代表耶穌他爸爸祝福過纔算是浪漫的,而且她還有生了孩子就送廟裡、拜觀音大士當乾媽的想法。爲此雨果主任的腸子都悔青了,他磨了我一晚上,要我把他送出去的紅衣大主教抄寫的絕版《聖經》要回來。
一切都準備就緒,所有的親朋都陸續進了酒店。就在這時候,二叔悄悄地將我拉到了一邊,他說我弟弟之前找好的伴郎昨晚嚴重腹瀉,拉了一晚上,已經拉脫水送醫院了。我弟弟在本地又沒有年紀相當沒結婚的熟人,只得拜託我給他當一次伴郎。二叔親自開口了,我當然不能推脫,和爺爺他們說了一聲,我就跟着婚禮策劃的人到了樓上的房間。換上伴郎衣服的時候,婚禮的策劃和我講了婚禮的流程,之後和我弟弟他們一起在後臺等着婚禮的開幕。
沒有多久,就聽見大廳內音樂響起,婚禮司儀宣佈了婚禮的開始。前奏的場面話講完,司儀開始介紹了到場的領導。第一個就是中央某部廳級領導孫德勝同志,然後才依次是本市某副市長,以及各大行局的一二把手。快要介紹完畢的時候,司儀說道:“還有一個嘉賓是遠渡重洋,從泰國專程趕來見證兩位新人結合的一位華僑貴賓;郝正義郝先生……”
我聽到這個名字之後,也顧不得規矩了,越過新郎新娘幾步跨到後臺邊緣,就看見首席最後一位站起一人,正衝着身後衆人點頭致意。不是年前在香港見過的郝正義還能是誰?對面男方座位的蕭和尚和孫胖子都是冷冷地看着這位泰國華僑。
郝正義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要是說他是來隨份子喝喜酒的,打死我都不信。眼看新人就要去進場了,我弟弟在後面咳嗽了一聲,我這才感到有些失態,退了幾步回到伴娘的身邊。“哥,你認識這個姓郝的?”我這時腦子有些亂,隨口說道:“王八蛋才認識他。”話已出口馬上就覺得說錯了,又解釋了一句,“認識他的是王八蛋。”新娘和伴娘聽了已經笑岔氣了。我穩了穩心神,再次說道,“誰認識那個王八蛋。”
這時,大廳內的司儀高聲有請新人入場。我和伴娘站在新人後面,出場的時候我有意識地向郝正義的方向看了一眼,而郝正義也正向我看過來,四目相對時,郝正義沒有一點回避眼神的意思,反倒是向我輕輕地點了點頭。我倒是有些扭捏,主動錯開了他的目光,沒想到這一下子反而歪打正着,目光正好落在另外一桌的一個人身上,這人黑衣黑褲,正是不久之前第一次見面的鴉。再加上我們這邊的蕭和尚和孫胖子,這完全就是香港之行的東北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