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軍的身法慢,嘴皮子倒還跟得上,他說道:“你看張然天剛纔會給我時間,讓我‘慢慢’地瞭解他嗎?”說話的時候,他開始慢慢地向張然天走過去,眼看着他已經走到了張然天的身邊,下一步的動作差不多就是一劍(或者幾劍)結果張然天了,我實在不敢想象如果再解決不了他,那恐怕就要等吳仁荻吳主任來收拾殘局了。
楊軍將短劍舉了起來,卻遲遲地不肯落下。他這時的表情變得怪異起來,猶豫了再三之後,他還是將短劍緩緩地放下,喘了口粗氣之後,楊軍回頭看着廣場出口的方向,有些不甘心地說道:“你還真是會挑時候……”
順着楊軍的目光看過去,只見有一個人影已經出現在廣場出口的位置。雖然沒有什麼光亮,但還是能夠看到這人那一頭雪白的頭髮。我的第一個反應是吳仁荻吳主任,但是雨果的手電光照在他身上的時候,纔看到這人一身的灰色衣服,以及他那作爲標誌的娃娃臉。來人正是民調局六室第二個姓楊的人——楊梟。楊梟走過來的姿勢有些奇怪,他的右手擎在身前,好像是在牽引着什麼“東西”過來,但是雨果將他的四周都照遍了,也沒有看到什麼可疑的東西。
看清了是楊梟之後,孫胖子明知故問地喊道:“楊梟,是你嗎?”可能還是感念我和孫胖子在他老婆投胎時出過力,楊梟走到近前時,向着我和孫胖子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對於其他人,楊梟直接就像忽視空氣一樣地將他們忽視了。
楊梟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我的後背莫名其妙地開始發涼,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楊梟看着我的這個舉動笑了一下,他掏出一個小小的扁瓷瓶,塞到了我的手裡,說道:“這個算是上次的謝禮。”說完,他也不等我客氣,直接走到了楊軍的身旁。
看見楊梟塞給我東西,孫胖子馬上就湊了過來,他看着小瓷瓶說道:“辣子,什麼好東……”說話的時候,孫胖子的眼睛一直在打轉,話只說了一半他人卻有意無意地退了半步。頓了一下之後,他繼續說道:“辣子,楊梟給的差不到哪兒去。打開看看這是什麼好東西。”
我當時也是被豬油蒙了心,忘了在女校時吃的虧。將瓷瓶的塞子拔掉之後,一股驚人的惡臭瞬間就充斥了整個廣場,薰得我差點失手將瓷瓶打碎。是屍油…….這時我才發現就在我拔掉瓷瓶塞子的時候,孫胖子已經捂着鼻子後退了七八步遠。郝正義和鴉還能好一點,但是雨果主任直接就蹲在地上,哇哇地吐了起來。
我屏住呼吸,強忍着噁心,將瓷瓶的塞子重新塞好,準備扔還給楊梟的時候,猛地發現在楊梟的身邊多了一個近乎透明的女人魂魄。這個女人的魂魄看起來年紀並不大,也就是十八九歲的樣子,她原本姣好的面容卻帶着幾分揮散不去的愁容。
女人魂魄隨着楊梟走到了張然天的身前,張然天好像也感覺到了這個女人的魂魄。他的身子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嘴部的圓洞也頻繁地張合着。
女人的魂魄趴在張然天的身上,她做了一個擁抱的姿勢,但是魂魄究竟還是魂魄,她的虛幻的雙手穿過了張然天的身體,卻造不成實質的接觸。這時,楊梟掏出一塊褐色的藥餅,他撕下一小塊藥餅,用手揉碎了之後,也不見他點火,被揉碎的藥蓉從裡面慢慢地冒出一縷青煙。
楊梟手指一彈,將冒煙的藥蓉彈到了女人魂魄的體內。只見冒着煙的藥蓉懸浮在她的肚臍中心位置,藥蓉中冒出來的煙霧充斥在女人魂魄的體內,只是片刻工夫,眼前就出現了一個霧濛濛的人影。
在煙霧徹底充斥在女人體內之後,楊梟的嘴巴動了,但是和之前的鴉一樣,楊梟只是嘴動,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女人魂魄聽懂了楊梟的“話”,她回身向楊梟鞠了一躬,隨後轉身再次張開雙臂抱向黑炭一樣的張然天。
這次她虛幻的本體竟然將張然天的殘體從地上抱了起來,這個女人完全不在乎張然天現在可以用可怖來形容的外表,她將張然天抱在懷裡,低頭親吻着張然天的額頭,同時輕輕地拍打張然天的後背,就像是在照顧一個剛剛足月的嬰兒一樣。慢慢地,張然天顫抖的身體開始一點一點地安靜下來。
託了屍油的福,我的天眼又重新回來了。藉着天眼的能力,我看見張然天身體裡面的生氣已經逐漸地消失,直到他的身體僵直之後,那個女人魂魄纔將張然天的殘體再次放到地上。隨後她回身對着楊梟又鞠了一躬。楊梟點了點頭,伸手在女人魂魄的體內,將還冒着煙的藥蓉取了出來,女人魂魄再次變得透明起來,她的身體越來越淡,最後消失在我們的眼前。
直到女人的魂魄徹底消失之後,孫胖子纔對着楊梟說道:“楊梟,不是我說,這位大姐是張然天的老孃吧?還是你有本事,趁着我們拼命的時候,你去勾搭人家的媽。”楊梟倒是不在乎孫胖子話裡帶着憤憤的意思。他笑了一下,說道:“大聖,你也不用客氣,我這也是上指下派。我們吳主任怎麼說的,我就怎麼做。”
聽到楊梟搬出吳仁荻,不光是孫胖子,包括楊軍在內,我們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孫胖子第一個反應過來,他瞪着眼睛說道:“吳主任知道這裡的情況?等等,蕭和……老蕭大師呢?他沒和你一起下來嗎?”
楊梟聳了聳肩膀,說道:“我和蕭顧問走的不是一條路。”說着他有些古怪地笑道:“我是跟我們主任來的。”他的這句話更讓我們震驚不已,吳仁荻來了……
聽說吳仁荻到了,我和孫胖子還好,剩下幾個人臉上的表情各異。雖然都是主任,但是雨果的行市要差很多,他愣了一下之後,猛地想起來什麼事,雨果主任手忙腳亂地將他的短劍插進劍鞘裡,本來他想重新別在後腰上的,但是猶豫了一番之後,他也顧不得褻瀆聖器了,用掛十字架的項鍊將短劍綁在他的小腿上。
郝正義和鴉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我能明白他倆的想法。郝會長和鴉本來是想來撿洋落的,倉庫那邊雖然塌了,但是隻要隨便扒拉出來一兩塊石碑,對於宗教事務委員會來講,都是一筆不小的財富。現在吳主任到了,就等於他倆回去扛石碑的概率無限等於零。
沒想到就連六室的自己人都不知道吳仁荻到了的事,楊軍對楊梟說道:“吳勉來了?他在哪兒?”楊梟古怪地笑了一下,並沒有正面回答楊軍的話,他好像是想故意岔開話題,轉身看了一眼鴉之後,對着郝正義說道:“你還是沒看住他,上次在香港我就發現你這位朋友不是現世人,你替他隱藏挺好。可惜了,你幫得了他一時,幫不了他一世。”
聽了他的話之後,郝正義和鴉都默不作聲的,不過郝會長的眼神裡面多了一絲傷感的神情。
孫胖子吃準了楊梟欠他人情,不想輕易地得罪他,便走到楊梟的身邊,說道:“楊梟,聽你意思,吳主任這是早就到了吧?不是我說,他老人家早點現身能死嗎?”他的話音剛剛落地,就聽見廣場中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死倒不會,但是看着你們一幫廢物連一個剛剛重生的孽都解決不了,我出現得太早怕丟我的人。”
聽這人說話的聲音,像極了剛纔提示我上去在張然天背後給他來一刀的那個人。本來我一直以爲是楊軍,現在看起來,是吳主任無疑了。
果不其然,這人的話音剛落,就看見我身前十米左右的位置,憑空出現了一個人。這人一頭白髮,加上他從上白到下的造型,還有他剛纔說話時那種噎死人不償命的語氣,不是吳仁荻吳主任還能是誰?
吳仁荻現身之後,對地面張然天的殘體沒有一點興趣。直接無視衆人,只對着孫胖子說道:“小胖子,你剛纔說什麼來着?”孫胖子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才嬉皮笑臉地說道:“我說您要是早點到就好了。”說完這句話之後,孫胖子突然換了一個表情,似笑非笑地說道:“吳主任,不是我說,剛纔讓我把辣子的短劍頂進張然天后心的人,還有讓辣子、餘主任和郝會長他們動手的人……是你吧?”
吳仁荻擡頭看了我們這些人一眼,最後又將目光停在孫胖子的身上,說道:“你還好意思提?對付一個人不人、孽不孽的東西,費這麼大的氣力不算,最後竟然差一點就讓他把你們都解決了。乾脆我把你們也做成孽算了,到時候你們老老實實地待在這裡,省得有事沒事出來丟人現眼了。”
這就是標準的吳仁荻吳主任的語言,雖然類似這樣的場景也經歷過幾次了,但是再次聽到吳仁荻說出來這樣的話,還是覺得心裡堵得慌。我們幾人都低着頭,就連理論上和吳主任平起平坐的雨果主任也有意無意地把頭轉到一邊,不敢和吳仁荻有眼神接觸。
還是孫胖子心寬,他無所謂地笑了一下,說道:“吳主任,你說得有點誇張了,孽就是孽,怎麼說也是傳說中的不祥物。我們拼了這麼長的時間,還能全須全尾地站在這裡就是祖宗保佑,佛祖顯靈了。”
聽了孫胖子的話,吳主任看了他一眼之後,又轉頭看向已經完全沒有生氣的張然天,說道:“他也配叫作孽?說破大天也就是比半孽強一點有限。可惜董棋超作了這麼多年的準備,最後都毀在這個半吊子的手上了。”
一直沒有說話的郝正義聽吳仁荻說完之後,馬上就跟着說道:“你說他還不算是孽?吳主任,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吳主任對郝正義不是很感冒,他用眼白看了一眼郝會長,並沒有直接搭理他,反而將頭扭到我和孫胖子這裡,說道:“我今天心情好,教你們個乖,孽是逆天的動物,必須要死後重生才能真正化身爲孽。”
說到這裡,吳主任頓了一下,對着張然天的遺骸搖了搖頭之後,繼續說道:“要是細論起來,能稱之爲孽的也只有那隻貓了。那個半吊子膽子太小,捨不得最後的這道工序,最後是以活的肉身完成孽的轉變。如果他完全按着董棋超留下來的這幾步走完,真正地成了孽,對付你們這幾塊料,比吃頓飯還要容易。”
吳主任說話的時候黑貓已經從角落裡鑽了出來,它在吳仁荻的腳下轉了一圈,沒想到最後卻一扭身,跑到了孫胖子的身邊,順着孫胖子的褲子躥到了他的肩頭。這時,孫胖子的上衣口袋裡露出財鼠的大耗子頭來,不知道它什麼時候又鑽進了孫胖子的口袋裡。
財鼠看到吳仁荻之後,從孫胖子的衣服口袋裡躥了出來,它爬到孫胖子的另一隻肩膀上,在上面衝着吳仁荻“吱吱”地叫着。吳仁荻掏出一個黃豆大小的丸子,向着財鼠拋了過去,財鼠在孫胖子的肩頭跳了起來,直接張嘴咬住了這個小小的丸子。之後在孫胖子的肩頭,迫不及待地咀嚼起來。
孫胖子看着財鼠的樣子,瞬間也有件事情想通了。他對着吳仁荻說道:“吳主任,不是我說,最近我不在民調局的時候,是你一直在餵我們家耗子的吧?”吳主任看了看孫胖子,說道:“是你的運氣好……”
吳主任的話還沒有說完,只聽廣場入口處突然響起一陣敲打的聲音。沒有多久,就看見堵住入口的石板上出現了幾道明顯的裂紋,隨後“嘭”的一聲響,整個石板碎成了七八塊。隨後一個光腦袋的老頭子從外面走了進來,他一邊走一邊喊道:“大聖、辣子,你們都還好吧!”
蕭和尚的後面跟着丘不老,還有二室的一干調查員。看得出來,和我們剛進來的情形一樣,他們這些人的天眼也發揮不了作用。他們幾乎人手一個羅盤,由於距離太遠,一開始他們並沒有看清吳仁荻和楊梟也在這裡,直到倒黴催的熊萬毅用手電光柱照在吳主任的臉上之後,那十幾個人都停住了腳步。
“老蕭大師、丘主任你們來得真是及時啊。張然天剛歸天你們就到了,那句話怎麼說來着?孩子剛死奶就來了,不是我說,兩位領導,你們這就是來給我們收屍的節奏嘛。”孫胖子對着這十幾個人一通嚷嚷,我拉了幾下都沒拉住他。我明白孫胖子的心思,剛纔被吳主任這一通損,正愁找不到人來撒氣,蕭和尚就帶着丘不老他們自動上門了。
丘不老是個陰沉的性子,加上吳仁荻就在這裡,他不知道出了什麼情況,也就沒有搭理孫胖子。倒是蕭和尚愣了一下,說道:“孫胖子,你這是吃了槍藥了?你以爲我不想早點來嗎?高胖子現在不在局裡,而且能幫得上手的都去外地處理事件了。小丘他們這時在新疆,我打了一百多個電話,才把他們從新疆叫了回來。這裡倒是好找,不過你知不知道,我們一路過來,鑿破了上百塊石板,才一路趕來這裡的。”
蕭和尚說話的時候,二室的王子恆看見了雨果就站在我們當中,他走到自己家主任的身邊,耳語了幾句之後,丘主任點了點頭,他攔住了蕭顧問,對我們說道:“大家都辛苦了,沒什麼事情的話,大家都上去休息吧,善後的事情就交給我們二室來處理。”
我們幾人都沒繼續留在陰穴的打算,我們每個人在陰穴裡面待夠了,真是一分鐘都不想多待。只有孫胖子眨巴眨巴眼睛,雖然還有話想問問吳仁荻和楊梟,但是以後時間有的是。現在這裡的情形,還是早點出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