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9章 兵馬
白龍渡此刻已經亂作一團。
河神廟雖然建在白龍渡外,但距離渡口並不遠,站在渡口碼頭,可以清楚看到那裡的情形。
死去之人在左近頗有些地位,出殯儀仗聲勢浩大,也引得衆人紛紛駐足觀看。
一見屍變,渡口內也是驚叫連連。
綠毛殭屍衝出木棺,頓時帶出來一股惡臭,順着江風飄散,聞着欲嘔。
它撲向的目標是一個身穿孝服的壯年男子,此人乃是綠毛殭屍生前的長子。
道士做法事時,男子一直跪在棺前,離得最近,倉促起身,雙腿卻有些發麻,逃跑時一個踉蹌,落在了最後。
血親在前,綠毛殭屍卻渾然不認得,只認血食,嘴裡發出鐵片摩擦般的嘶吼。
這殭屍不僅長滿綠毛,眼睛也綠油油的,兇狠惡毒,雙手指甲暴漲,不知何時變成黑色,一看便知含有屍毒,外形非常恐怖。
男子區區一介凡人,若被這指甲刺中,屍毒入體,恐怕當場就能要了他的小命了。
香亭紙人丟了一地,被人連踩帶撞,沾滿污泥,面目全非,男子心膽俱喪,腿腳更不利索,腳下一崴,跌進紙人堆裡,絕望之下才想起呼喊。
“爹!是孩兒啊!”
男子聲音驚恐,試圖喚起父親殘存的靈智。
後面也有婦人哭喊老爺,被人死死拉住往後拖。
所有人都滿臉驚懼。
之前請道士算了吉時,出殯敬神本該定在一個時辰之後,此時住的遠些的親朋好友還沒到,匆匆出殯,正是因爲發現屍身出現異狀。
昨晚家人便發現屍身有青面獠牙之狀,匆忙請來道士念過安魂咒,在棺上楔入七星鎮屍釘,據說敬過白龍君便能將屍變鎮壓。
沒想到法事還未完成就已變成殭屍。
惡臭撲鼻,男子口鼻被屍氣一衝,頓時神智模糊,軟倒在地,全身無力。
眼看男子即將被殭屍撲中,神廟中忽然亮起微微光芒,白龍君的神位上字符閃爍,神廟內部傳出水流激盪之聲,水色澹澹,好似變成了一汪幽潭。
秦桑凝視白龍君神廟,心下訝然。
他神識受制,靈覺範圍銳減,但神廟離渡口並不算遠,下船之時他便注意到那邊,暗中和天目蝶都關注過,裡面沒有絲毫法力波動,分明是一座普普通通的石廟。
此刻神廟突然‘活’了過來,一股法力不知從何而來,憑空降臨在令牌之上。
秦桑目光一轉,看向那個逃走的道士。
道士最爲機警,身強力健,所有人中屬他見機最快,但並非倉皇逃竄,跑的同時不斷搖晃金玲,同時扔出一張丹砂寫就的黃符,黃符無火自燃,化爲一團火球,隨着急促的鈴音飄飄而落。
點燃黃符之後,神廟便生異狀。
幽幽水波盪漾,射出一道白練,白練乃是由水汽凝結而成,霧氣包裹着一條幽藍色的鎖鏈,明顯是法力凝就,向綠毛殭屍疾射而去。
‘嗖!’
鎖鏈當場洞穿綠毛殭屍的琵琶骨,瞬間在綠毛殭屍身上纏了一圈,如靈蛇一般。
綠毛殭屍屍變未久,被本能驅動,靈智不高,鎖鏈臨身前還盯着面前的血食不放,幾乎毫無反抗便被鎖鏈纏身。
這時它才察覺不對,仰頭髮出一聲怒吼,傷口似對它毫無影響,雙臂一振,猛然向身後抓去,手掌如鐵鉗,死死抓住鎖鏈,試圖掙脫開來。
可那鎖鏈乃是法力凝就,外有一層水霧,綠毛殭屍的雙手不僅穿之不透,且上面光滑異常,根本握持不住。
只聽‘咻咻’幾聲,鎖鏈接連鎖了綠毛殭屍四肢,將其五花大綁,然後一個緊繃,將綠毛殭屍拖了回來,此時綠毛殭屍的臉幾乎已經貼在男子臉上。
那男子只看到一對兒綠油油的鬼目,脖子一歪,當場嚇暈過去。
綠毛殭屍被捉,吼叫連連,掙扎卻是無用,被鎖鏈緊緊纏住,生生拖到廟前,雙腳在地面犁出兩道深痕。
秦桑這時卻在看着江面。
此時江面上無端升起風波。
神廟顯靈後不久,秦桑便發覺江中出現兩道氣息,從下游極速而來。
天目蝶運轉目力一看,竟是一青一黑兩頭蟹妖。
黑蟹長有一對兒前螯,幾乎和蟹身差不多大小,如兩個鐵錘。
青蟹螯足尖細似叉,較黑蟹瘦小了一圈,卻也如牛犢一般。
從水中泅渡,恰好在鎖鏈捉回綠毛殭屍之時趕到神廟後方的江段。
嘩啦一聲水響,江面生出大霧,霧氣來得極快,頃刻封鎖整段江面,接着一頭白龍破水而出,在霧氣中略一盤旋,一對兒巨目掃過白龍渡,盯住捆縛在神廟前的綠毛殭屍,俯身投下,探出龍爪,緊緊拿住綠毛殭屍,龍尾一擺,重又飛回江面。
在白龍捉走殭屍之後,神廟恢復正常,神位上半點兒法力不存。
“龍君顯靈了!”
“龍君顯靈了!”
……
渡口百姓眼睜睜看到這一幕,頓時轉驚爲喜,跪在地上,對着水神廟連連叩拜,滿臉敬畏,口誦龍君。
秦桑卻看得清楚,這裡哪有什麼龍君,分明是兩頭蟹妖有興雲吐霧的神通,弄的手段。
那條白龍實則是蟹妖所化,龍爪正是它們的螯足,如鐵枷般拿住綠毛殭屍,任其無法掙脫分毫。
凡人肉眼凡胎,不明就裡,以爲這條白龍便是白龍君。
兩頭蟹妖拿了綠毛殭屍,又在人前顯聖一番,心滿意足,不再賣弄,正要縱回江中,卻沒有注意到綠毛殭屍的綠瞳中浮現兩團黑芒,厲色一閃而過。
‘嗷!’
綠毛殭屍四肢陡然緊繃,發出一聲怪嘯,聲如狼嚎,體內骨骼震響如雷,張口噴出一團黑煙。
這黑煙落在法力鎖鏈上,竟如烈陽融雪,隨即傳出崩裂之聲,鎖鏈寸斷。
兩頭蟹妖大驚,還未反應過來,便覺前螯傳來一股巨力。
只聽‘嘎嘣’兩聲。
霧氣中白龍身體抽搐幾下,化作一團水汽爆散開來,兩個斷裂的蟹螯當先從中跌落出來,妖血暈染江面。
岸上寂靜若死,衆人剛還叩謝龍君擒拿妖邪,便出了這等變故,都被嚇傻了。
“難道龍君不是殭屍的對手?”
衆人心中冒出這個念頭,不禁驚惶。
下一刻,便見兩頭巨蟹從天急墜,往江中逃去,不料那綠毛殭屍還有飛天之能,黑煙漫空一卷便追上那頭黑蟹,手掌用力一插,五指如劍,咔嚓一聲,堅硬的背殼竟被一擊打裂。
綠毛殭屍連連狂嘯,正要將之斃命,享用血食,江面上忽起巨浪,水面下方浮現出一道白影。
白影體態修長,踏浪而出,乃是一條白蛟,眼看部下蟹將要亡於殭屍之手,怒瞪一眼,水霧凝結出一根水箭,疾射向殭屍眉心。
殭屍靈智似乎變高了,猛然擡頭看來,幽幽目光盯住白蛟,張口又是一口屍氣,撲向水箭。
可白蛟的實力遠非兩頭蟹將可比,水箭輕易穿透屍氣,綠毛殭屍來不及躲閃便被貫穿眉心。
“這位就是河神白龍君吧?”
秦桑盯着白蛟仔細打量。
他可以肯定,這頭白蛟乃是妖獸,非是什麼神明。
此蛟的實力不算弱,大概是妖靈期的修爲,但以秦桑觀之,此蛟靈智極高,目中神采與人無異。
蛟類在妖靈期還不到開慧的時候,除非有帝流漿點化。
最令秦桑在意的是,此蛟氣息中正平和,身上並無兇厲之氣!
白蛟一擊建功,但沒有直接將綠毛殭屍滅掉,也是奇怪這殭屍剛剛屍變,未曾在聚陰之地修行,爲何有這麼強的實力。
它目光一閃,憑空化出一副枷鎖將其擒住,接着興起水浪,捲起綠毛殭屍和受傷的部下便回江底。
就在這時,岸邊草蕩傳出一聲炮響,枯草搖晃,騰起一大團黑煙。
黑煙滾滾,內中隱隱有一座三層高壇,煙氣在半空分化三股,勢頭極快,直往白蛟包抄而去。
中間那股黑煙中傳出尖嘯聲,“小的們,隨我剮了這條鱗蟲,攻破此間城隍水府,讓你們開開葷!”
“嗷嗷嗷……”
三股黑煙皆傳出興奮的尖叫,聲威大盛。
一時之間,白龍渡上空黑煙蔽空,怪叫陣陣,彷彿有無數妖魔襲來。
凡人大恐。
秦桑看着黑煙,面露意外之色。
黑煙之中竟是三路妖兵,且都是狼妖。
兩翼乃是白狼妖,兩隊各有數十之多,體型稍小。中間乃是一隊十餘頭黑毛巨狼,領頭的巨狼毛髮順滑光亮,尤其高大,直立起來堪比兩層高樓,威風凜凜。
巨狼不僅能口吐人言,麾下妖兵軍容齊整,氣息渾然如一,運度之間章法森嚴,顯然是經過精心團練過的。
方纔秦桑感知到草蕩有氣息潛伏,可明明只有一道,從哪裡冒出來這麼多妖兵?
巨狼行事極爲謹慎,白狼兵從兩翼包抄,堵截白蛟往大江上下游逃竄的通道,他親自率領一部妖兵直取白蛟。
三面合圍,白蛟眼中閃過驚駭之色,它此番親自前來查看,麾下兵馬還在後面,獨自一人如何是這隊狼妖的對手?
綠毛殭屍竟是引蛇出洞之計!
情急之下,白蛟嘴巴大張,發出一聲龍吼,驚天動地、響遏行雲。
吼聲滾滾,震盪江面,它則急急往江底逃去。
那頭巨狼見狀怪笑一聲,張口噴出一道黑光,身後妖兵皆有樣學樣,一團團黑光撞向巨狼頭頂的黑光,在半空匯聚一團黑雲,霎時三道黑光從天射來,一道奔向白蛟脖頸,一道衝向蛟腹,一道射向蛟尾。
這時,大江下游波翻浪涌,水浪起伏間,可見遠方旌旗如林,又是一隊陣列齊整的妖兵渡江而來。
不僅如此,在大江下游,浮龍城中的城隍廟也收到白龍君呼救,射出沖天光華。
這些妖兵皆是蝦兵、蟹將、魚妖等水族妖類,正是白龍君水府的府兵。
見對方來了援軍,黑狼不驚反喜,不慌不忙,嘯聲發令,兩側的白狼兵頓時調轉方向,齊往府兵撲去。
同時還不忘操縱黑光,任憑白蛟如何躲閃也無法逃離,最後三道黑光化爲三個黑箍將其首尾緊緊箍住。
黑狼見狀猖狂大笑。
“小的們,給我衝散他們的軍陣!”
白龍君和兵馬密不可分,只消擒住白龍君,丟了主將,水府兵馬勢必氣勢大挫,任它們宰割,到時便可專心對付此城城隍。
黑狼收起狂笑,盯着奮力掙扎的白龍君,目露兇芒,張開滿口獠牙,作勢便要向白龍君撲去。
就在這時,陡然一聲嬌叱響在它耳邊。
大江對岸。
孤峰之上忽起一道遁光。
一名樣貌靈秀、身穿道服的高髻女子凌空飛渡至大江上空,身上青光一閃,霎時法服罩身。
只見其頭頂七星交泰冠,配以犀簪,着淺黃法帔。
道服和法帔顏色相近,下身淺黃五幅法裙,勾描三色雲霞,腰戴銅佩,足踏皁履。
光芒閃爍間,其身下不知何時現出一座法壇。
法壇並非土石搭建,天光下澄澈透明,又如星光月華流動,如幻如真。
法壇一現,大江兩岸,天地元氣竟爲之一肅。
壇分三級,上置圓壇,中壇八角,下壇四方,象徵三天三界。
周圍立四柱,謂天地日月,又設八門十方。
一枚巴掌大小的小印懸浮在法壇內部,印上花紋繁複,書‘昭告萬靈’四個雷紋篆字,閃爍熠熠靈光。
法壇方成,女冠立於壇上,居高臨下,輕移蓮步。
輕靈咒音在天空迴盪。
“天清地靈,兵將隨令,
兵隨印轉,將隨令行。”
一聲咒下。
壇中寶印輕震。
八門之中轟然洞開兩門,只聞得一陣水聲雷音,噴出兩道銀白水霧,霧中銀芒電閃,兩列銀麟水蛇從門後游出,各個身軀雄壯,長有四腳五指,身穿軟甲。
府君水兵、妖狼妖兵軍容都算齊整,但和水蛇妖兵一比,卻又顯得有些雜亂了。
水蛇妖兵如天兵天將,列陣江上,封鎖四方。
“昭告萬靈印!”
黑狼大吃一驚,忙將麾下狼兵召回身側,驚叫一聲,“你是天樞院什麼人!”
“吾乃玄妙應真都壇設下第九分壇壇主,爾等何方遊師,敢傷我治下河神!”
女冠神目如電,厲聲喝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