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幻還是真實？
秦桑一時也感到一陣錯亂。
一路行來，被他抓破的水泡已有二十許，還有更多被光浪打碎。
種種跡象表明，氣泡裡的景象都是幻象，並非真實存在。
可他偏偏從幻象裡抓出一片紅瓦。
秦桑拿在眼前，翻來覆去查看，確定瓦片是真實存在。
觸感微涼，瓦面晶瑩，似乎還有露珠殘留。
紅瓦應是用一種特殊的靈巖鍛造而成，上面可以銘刻禁制符文。
不知是因爲離開了氣泡，還是八角山亭的禁制早已被歲月消磨殆盡，符文已喪失全部威能，無從分辨來歷。
由此可見，八角山亭是修行者的手筆，這些絕不是簡單的幻象。
“氣泡是通往某處洞天福地的通道，還是洞天破碎，碎片化作氣泡，處於一種介於虛實之間的奇異狀態？”
秦桑不得其解，但也不覺沮喪，早已習以爲常。
在治壇的這些年，他見識過太多無法用常理解釋的存在，究其原因，是自己修爲不足，眼界不夠。
將紅瓦收起，秦桑繼續下潛，很快又看到一個氣泡，縱身靠近，探手抓去。
手掌探入氣泡，毫無阻礙。
和之前一樣，氣泡應聲破碎，所有景象消失，手掌空空。
而他並未放棄，繼續嘗試，直至第四個氣泡，終於又被他抓出一件東西。
秦桑仰頭，看着託在掌心的巨石，一時無言。
巨石高近百丈，形似鵝卵，此石本身並無任何神異之處，乃是一塊凡石。
氣泡裡的景象是一處斷崖，此石立在崖頂，探出近半，將墜未墜。
秦桑看到斷崖上有一石洞，明顯是一處仙家洞府，本意是抓取洞內之物。
事實證明，能夠抓到什麼東西，寶物抑或凡物，完全憑運氣。
掌心吐出真元，將巨石化爲齏粉。
通過之前的遭遇，秦桑判斷金剛菩提樹很可能生長在某個氣泡裡面，可是即使找到那個氣泡，未必能夠抓出金剛實。
“既然是金剛菩提樹出世造成的亂象，此樹應該會有不同吧……”
秦桑暗忖，繼續分波斬浪。
接下來，只要有氣泡靠近便會試探抓取，抓出來的東西千奇百怪，可惜並無多少價值。
漸漸地，秦桑摸索出一個規律。
越往幽谷深處，抓出東西的機率越高，氣泡飛出幽谷的過程，似乎就是從真實向虛幻轉化的過程，直至徹底化虛，歸於無形。
一段時間後，又一發現印證了這個規律。
‘砰！’
秦桑探手抓向面前的氣泡時，氣泡表面忽然浮現微弱藍光，將他的手指阻擋在外。
他目光一閃，仔細打量氣泡。
氣泡內部有一個明顯人爲建造的平臺，平臺四周矗立着四根石柱，石柱光禿禿，不知作何之用。
他手掌微微用力，‘啪’的一聲，藍光散去，氣泡碎裂。
緊接着，氣泡裡的石臺和石柱竟憑空出現在秦桑面前。
四根石柱非常完整，高有千丈，散發着一種滄桑、腐朽的氣息。
秦桑微愕，想了想沒有動作，便見一道光浪拍擊過來，石臺和石柱立時化爲石粉。
就是發現這些石柱之後，秦桑好似穿過了虛實之間的界限。
再往下，秦桑每隔一段時間便會遇到一個殘存藍光的氣泡。
有藍光保護，氣泡裡的景象還沒有開始向虛幻轉化，是真實存在的。
秦桑猜測，藍光可能是一種特殊的禁制之力。
隨着一個個氣泡破裂，種種真實之物展現，秦桑感覺自己好似在一個破碎的世界遊歷，可惜暫時還沒有發現上古修士的洞府。
不過，這些並不重要，在這裡，秦桑感受到了遊蕩在空間裡的木靈之氣！
木靈之氣只是很微弱的一縷，但令他精神一振，立刻循着感應尋覓而去。
不多時，秦桑找到了木靈之氣的源頭。
依然是一個氣泡，氣泡裡綠意盎然，只能看到厚重的樹冠、密密麻麻的綠葉，估摸有數十株古樹。
秦桑伸手試探了一下，徹底沒了擔憂，藍光禁制可以庇佑氣泡不會化無，但不會完全隔絕內外，仍會有木靈之氣滲出來。
也可能因爲光海震動的緣故，藍光禁制本身出現漏洞，只不過秦桑尚不明藍光禁制的根底，看不出漏洞在哪兒。
這無疑是一件好事，秦桑全力催動靈木之軀，感知幽谷裡的木靈之氣。
同是木靈之氣，不同草木散發出的氣息也會有不同，上乘靈木的氣息更純淨濃郁，靈木之軀擁有敏銳的感知，能夠分辨出細微的差別，利用這點便有機會找到金剛菩提樹。
靈木之軀，天目神通。
秦桑除了人數不如靈幽王等妖，手段絲毫不差，甚至猶有勝之，接下來就是無聲的角力。
隨着持續下潛，氣泡逐漸密集起來。
起初，秦桑遇到疑似暗藏玄機的氣泡，都會出手破開氣泡，以期得到什麼。
漸漸地，秦桑不再頻頻出手，因爲氣泡表面的藍光禁制越來越強，已經無法隨意將氣泡破開。
他牢記自己的目標，即使這些氣泡裡真有什麼寶物，若因此錯過金剛實，得不償失。
一段時間後，虛空裡的木靈之氣明顯多了起來，來自四面八方，被光浪衝卷着，不斷擴散。
秦桑認準感知裡，木靈之氣中最純淨濃郁的一股，不斷移動。
一陣搜尋之下，竟也收穫頗豐，千鈞戒多了幾株靈藥。
治壇存在的時間就是靈藥生長的時間，無法用年月來計數，靈藥早已成熟，藥性處於巔峰，只是無人採摘，至寶蒙塵。
可惜，仍舊沒有找到金剛菩提樹。
“嗯？”
就在這時，秦桑神色微動，體表原本淡淡的青光驀地明亮了幾分。
青光籠罩周圍大片區域，旋即鎖定一個方向，略作感應，頓時大喜。
他感知到了一絲新的木靈之氣，遠比那些靈藥純淨和濃郁，即便不是金剛菩提樹，也極爲珍貴。
他毫不遲疑，立刻改變方向，追尋這股木靈之氣的源頭。
與此同時。
幽谷某處。
定襄侯和另一名身着白甲的妖侯正看着面前的氣泡，滿臉驚喜。
氣泡內金光燦燦，刺目金光中赫然有一株靈樹。因爲角度的緣故，他們只能夠看到樹冠，但足夠了。
樹冠的葉子間有一枚靈果，正是金剛實！
“沒想到被我們先找到了！”
白甲妖侯搓了搓手掌，滿臉興奮，看着金剛實挪不開眼睛。
進入幽谷後，見其內廣闊無邊，震動不休，又有競爭者在側，爲儘快尋到金剛菩提樹，他們決定分兵。
靈幽王獨行。
爲防備秦桑，定襄侯和白甲妖侯一起，另外三名妖侯同路，互相照應。
兵分三路，效率果然極高。
“不知道友準備怎麼……”
白甲妖侯看向定襄侯，眼底閃過一絲貪婪，誰也不清楚一株靈樹能結出多少金剛實。
他們破開氣泡表面的藍光禁制，暗中私藏一小部分，將大部分呈給靈幽王，是完全可行的。
話說一半，被定襄侯冷哼打斷，“沅侯慎言，切莫被寶物衝昏頭腦。你我率先找到神木，王爺以後少不了賞賜，何必多此一舉？速去彙報王爺，破開禁制，以免夜長夢多！”
幽谷裡震動不休，氣機混亂，他們的傳訊法器和神通都受到很大限制，無法直接聯絡靈幽王。
“是是是……”
沅侯忙不迭點頭，不敢再提此事，和定襄侯一起，用氣血裹住氣泡，向靈幽王所在的區域飛去。
他們剛纔試探過，這個氣泡表面的藍光禁制很堅固，難以在短時間破除。
破解這道藍光禁制的動靜肯定很大，附近還有一位神秘高手不知去向，自然要小心些。
可惜這些氣泡無法放進儲物法器，否則不必這麼麻煩。
定襄侯分出部分心神警戒，沅侯專心盯着氣泡。
“仔細點，”定襄侯提醒了一句。
這裡的氣泡並不完全一致，同樣的位置，有的已經開始化虛，有的真實存在，不能用以往的經驗斷定這個氣泡會在哪裡開始化虛，肯定還有其他因素，不完全和位置有關。
所以他們也不敢帶着氣泡直奔幽谷出口。
就怕越過某個節點，藍光禁制陡然消亡，猝不及防，來不及阻止，導致金剛實成爲虛無，纔是後悔莫及。
畢竟，他們對藍光禁制的瞭解太少了。
正飛馳間，定襄侯眉頭忽然皺了一下，感覺到了什麼，霍然轉身。
深藍色的光似海浪一般，浪頭上的藍光最爲明亮，形成一條條藍色的波浪線，勾勒出光浪的輪廓。
層層光浪接續而至，浪花中的氣泡好似海中的魚兒，煞是好看。
而在這些光浪之間，卻有一點凌厲雷光，鋒芒盡顯，破壞了和諧的景色，目標明確，直奔他們而來。
“是他！”
定襄侯對秦桑的雷遁之術印象深刻，一眼便認出來，暗叫不好。
對方似知曉他們找到的靈樹一般，全力飛遁而來，遁速之快，即使定襄侯再次看到，仍然心驚不已。
“怎麼辦？”
沅侯亦是心驚萬分，現在親眼看到這道遁光，才知平侯之前的描述沒有半分誇大。
此人能在王爺面前壓平侯、誅桂侯，沅侯自認不是他的對手，即使有定襄侯，也感到不安。
定襄侯心知以他們的速度絕無可能擺脫此人，原地停下，神色陰晴不定。
剎那間，定襄侯做出決斷，“沅侯速去請王爺，本侯阻他一陣！”
沅侯聞言更是心驚，定襄侯難道沒有信心以二敵一，逼退此人？
定襄侯考慮的更多，此人的遁術非同凡響，他們很難傷到此人，而此人可以不斷遊鬥，尋找他們的破綻，伺機而動。
萬一被此人分而擊之，沅侯先死，他獨木難支，無法擺脫也無法通知靈幽王，處境更危險。
靈幽王的警醒，令定襄侯不敢小覷此人。
不過，定襄侯自認在鬼方國一衆妖侯中能排得上號，即便不敵此人，也能抗衡一陣。
“道友小心！”
沅侯明瞭利害，遵命行事，立即顯化妖身，駕起遁光，全力催動神通，飛遁而去。
他沒有帶走氣泡，否則被此人盯上，絕無幸理。
定襄侯輕震法衣，將氣泡收入袖中，遙遙望着飛馳而來的遁光。
來敵似乎猜出了沅侯的意圖，遁光偏斜，試圖截殺沅侯。
定襄侯心中冷哼，身化白煙，倏忽穿過數十道光浪，擋在來敵和沅侯之間。
“應是去請靈幽王了……”
秦桑看到他們的動作，心中暗歎。
畢竟人手不足，還是被對方捷足先登，好在自己得到指引，追蹤到了目標。
眼看沅侯遁光消失，秦桑心知沒有將之截殺的機會了，收回視線，凝視定襄侯，目中閃過殺機。
既然如此，便在靈幽王趕到之前奪取靈樹！
‘轟！’
四道目光隔着光浪對上，一人一妖均是心神震動，神情凝重。
‘咔嚓！’
霹靂聲中，秦桑破浪而來，在閃電中顯現身形。
看着定襄侯的袖口。
秦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笑容，因爲模樣太怪異，在常人看來更像是邪笑。
“道友擋住在下，是想和在下一起分潤神木？在下不貪，你我聯手破開氣泡，念在道友回去還需上供妖王，在下只取三成，如何？”
定襄侯面露沉吟，似乎真的在認真考慮這個建議，最後滿臉遺憾道：“本侯不敢擅自決定，不如等王爺到此，和道友當面商議，若能化干戈爲玉帛，自是皆大歡喜。”
秦桑本就沒抱什麼希望，也不敢賭妖王的心性，微微一嘆，擡手虛點，劍光如電，直取定襄侯。
定襄侯早有防備，
他沒有說什麼先到先得的廢話，且不說他們之前早有衝突，即使素昧平生，在寶物前相遇，也只有一條亙古不變的準則，有德者居之！
‘譁！’
頜下長髯隨風舞動，無數白氣編織成網。
定襄侯更是直接召喚象鼻，鼻端噴出兩道白氣，與網交匯，在身前構築出一道堅固的屏障。
定襄侯的目光透過網孔，注視飛射而來的雲遊劍，瞳孔微微一縮。
“此劍果然不凡！難怪一劍之威就令平侯那般狼狽……”
心中閃過此念，定襄侯腳下虛點，身化白煙，向後飛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