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庭、神霄、符神……
秦桑驚異於道門底蘊之深厚。
左真人言語中雖有許多含糊之處,通過隻言片語,秦桑亦能領略上古之時的道門風采。
秦桑首先想到的就是當年對此界的猜測,小千世界真能孕育出這種勢力嗎?
可左真人明明白白說的是‘這一界’。
聽完左真人對神庭的解釋,秦桑陷入沉思,梳理這些驚人的秘密。
照左真人的說法,鬼方國妖修法效道門法籙而創妖籙,無論法籙還是妖籙,皆根植於符道,神庭和符神乃是符道真意所凝化,修士道基所繫。
當今之世,六天故氣橫行,神庭卻下落不明,法籙和神庭、符神的聯繫變得微弱,導致修行者道基不牢,到大真人和妖王境界,僅憑法籙,威能已經有所不足了。
神庭的威能經由各治治壇和都功印傳遞。
這會導致兩個後果。
其一,修士突破五符法位之前,須先拜訪真君,由真君加持都功印之力,獲得更強的庇佑,也就是在都功印上‘留名’,道庭謂之‘登真’。
登真方可入五符法位,成就大真人。
是以,道門的大真人是有定數的,視都功印的祭煉程度而定,不是誰想突破就能突破。
可以通過一治範圍大小來判斷,一治之疆域便是都功印威能所及的邊界,疆域越廣闊,都功印越接近大成。
其二,大真人須在都功印威能範圍內修行,遠離治壇,道基仍會受到衝擊。大真人出行引發的天象並非好事,離治壇越遠,天象越猛烈。
聽到這裡,秦桑已經能猜出左真人的意圖。
左真人解釋這麼多,不惜向自己一個外人泄漏此界秘辛,估計是想讓自己幫助道門爭奪神庭。
自己和靈幽王鬥法時的表現,顯然被左真人看在了眼裡。自己全力而爲,至少能纏住一位妖王。
而且,只要有充足的木靈之氣,自己敢於不顧一切衝鋒陷陣,難找比自己更驍勇的大將。
左真人拉攏自己,也就不奇怪了。
“晚輩這些功勞,還不足以換取登真資格?”秦桑皺眉問道。
“斬殺妖王之功,定是夠的,不過道友非我道門中人……且能否登真,須先獲得真君召見,由真君定奪,”左真人頓了頓,乾脆直言,“道友若能助道門收回神庭,功可蓋世,登真又有何難?”
秦桑的目光穿過金甲戰將,看到閉目盤坐的左真人,遲疑道:“相信瞞不過前輩的法眼,晚輩依仗的其實是一門道術而已,須在特定的環境,否則……”
金甲戰將呵呵一笑,打斷秦桑,“諸多同道之中,不乏精擅五行符法的真人,兵馬亦有木行精怪,爲道友創造一片木靈之域輕而易舉,木靈之氣予取予求!”
秦桑‘呃’了一聲,他習慣單打獨鬥,忽略了戰陣廝殺和普通鬥法不同。
道門符法又是最適合戰陣的神通,又有兵馬配合,左真人此言不虛。
看來左真人是鐵了心拉攏自己。
秦桑又陷入了沉默,品着左真人的那些話,以他自己的感受,所謂六天故氣,主要影響真元和元神。
他修的並非符道,僅僅利用法籙安定真元,道基和神庭並無關聯,突破煉虛後,道基受到的衝擊還有那麼大嗎?
法籙本就能夠溝通神庭,引來神庭庇護,而煉虛期對真元和天地元氣的掌控能力都遠超化神期,只要自己不遠離道門治下,或許不必‘登真’也能正常修行。
左真人也提到了,神將不寧的威脅比真元紊亂更甚,而自己有玉佛,完全不必擔心。
如若秦桑的推斷成真,或許不用去求道庭,也就不必冒險捲入兩大勢力的爭鬥漩渦。
在大真人面前,秦桑能夠感到無形的壓力,謹小慎微。
直面真君,只怕會被真君一眼看透,無所遁藏。
當然,一切考慮的前提是他在此界突破煉虛,若能提前找到飛昇之路,完全不必擔心。
似乎看出了秦桑的想法,左真人提醒道:“道友不要認爲,非我道門中人,受籙不修經,就能例外。多年來,具山治宗門不乏驚才絕豔之人,最後都求到道庭……”
說到這裡,左真人頓了頓,似乎下面的話太過重要,有些猶豫。
末了,他下定了決心,“所謂六天故氣,其意又指天道,關於真元和元神的說法,是爲了讓後輩明白,又避免被此界的真相動搖道心,約定俗成一個較爲合理的解釋……道友先立個誓言吧。”
金甲戰將閉口,目光灼灼,注視秦桑。
秦桑心中一跳,心知自己要接觸到真正的秘密了,當即指心魔立誓,絕不外傳。
既然決定,左真人便不再遲疑,“修至洞玄法位,道友應該能夠感受到‘道’的重要。修道、求道,絕非一句空話。常言道天地氤氳,萬物化醇。天道有常,演化萬物;天道失序,又當何如?”
秦桑聞言,當即面露驚容,陡然望向治壇出口,沉聲道:“如那些兇獸?”
“正如那些兇獸!天道失常,我輩又如何求道?”金甲戰將重重點頭,反問了一句。
“神庭可平六天故氣、定四方八極,定的便是天道、大道!”
“先師論道,曾雲:不積功行,難達玄境。不濟疾苦,道果難成!神庭建立之初稱雷城,尊崇的是雷法……”
說到這裡,金甲戰將的聲音陡然高亢。
“何謂雷法?運雷霆於掌上,呼風雨於目前,代天宣化,濟物利人,永爲身寶!”
擲地有聲,令人震撼,在秦桑心中久久迴盪。
左真人盤坐不動,金甲戰將面無表情,但在說出這番話時,秦桑能夠從他們身上感受到異樣的光彩,超凡的氣度!
“道門創神庭、設治壇、煉都功印、傳法籙,其一便有志於平靖孽原,還一個朗朗乾坤,世間再無鬼民和兇獸,方可稱大造化。據說,一旦有一枚都功印大成,本治之內即可天行有常,六天故氣不侵,只可惜……”
左真人一嘆,沉默下來,接着又帶有一絲希冀道,“神庭迴歸,我等承嗣道統,有朝一日,或可達成先賢之志。”
秦桑直欲抓耳撓腮,左真人說了很多,卻隱去了更多,而且顯然不準備詳細解釋。
神庭能夠安靖天道,是何等位階的大神通?
這等大氣魄、大境界,如果說道門曾出過天師,秦桑也不意外。
這麼強的上古道門,爲何淪落至此,神庭又因何而傾頹?
難道孽原裡有更恐怖的敵人,道庭戰敗,一蹶不振?
秦桑不由想起孽原鬼物的傳說,他多次進入孽原獵妖,謹遵告誡,並未太過深入,沒有親眼見過詭異莫測的鬼物。
‘呼!呼!呼!’
明明無風,秦桑身後的樹冠卻猛烈晃動起來,樹葉簌簌飄落。身下的浮空島,乃是整個空間、整座治壇都在震動。
一片樹葉落到秦桑肩頭,將他驚醒,向幻境之外看了一眼。
和之前金光爆發時不同,除了震動,並無其他異象,無法準確感知到震動的源頭,只知震動是源自治壇深處。
左真人也說不清震動是雙方鬥法導致,還是神庭出世引發的。
“耽擱這麼久,我們現在過去只怕來不及吧?還有,真人可知神庭何在?”
秦桑沒有直接答應或拒絕。
南天門出世時他正在藍色光海海底的幽谷,對此一無所知。
“盡人事,聽天命爾,”左真人輕嘆,“那些妖魔顯然有備而來,只願其他道友不會太早落敗,能夠和妖魔僵持,分庭而治也能勉強接受。倘若如此,勢必還會在神庭有一場廝殺,我們快些調息,還能趕得上。”
片刻之後,秦桑從金甲戰將口中得知神庭位置,心中頓時一驚。
神庭竟在赤金靈針所在的方向!
“究竟是巧合還是……”
秦桑有種不祥的預感,可又因知道的太少,千頭萬緒,理不清楚。
由不得他不擔心,神庭可能影響飛昇之路,萬一兩界通道被破壞,他只剩一個選擇——依附道門。
左真人不邀,秦桑也要去看一眼。
而且,左真人關於天道的一番論述,秦桑雖沒有完全相信,亦不敢輕慢。
除非他能飛昇,留在此界便要承受天道失序的苦果,被引入歧途,又何談追尋大道?
未雨綢繆,勢在必行。
到時候見機行事。
見秦桑應下,左真人大喜,語氣輕鬆道:“清風道友現在還想先用這些功勞換取修行之機要嗎?”
秦桑沉聲道,“修行之要,登真之階,二者缺一不可!”
先有突破瓶頸的能力,纔有資格登真。
秦桑認爲前者更重要,如若左真人在危言聳聽,等自己突破煉虛便知。
金甲戰將點了點頭,“既然如此,貧道對五符之道也有一番心得,道友若信得過貧道,現在就能指點道友一二。”
正所謂法不可輕傳,左真人不會白白指點,仍需秦桑以功勞換取,但可以先傳法,以後再去道庭論報酬。
此舉高明,似在安撫自己,也不怕自己還不上。
但秦桑砰然心動,左真人和自己聯手對敵,想必對自己有一定了解,由左真人指點再適合不過。
無論如何,先將好處拿到手再說。
“請前輩賜教,”秦桑肅容,躬身一禮,洗耳恭聽。
話音未落,左真人眼皮微微一顫,倏然睜目,目運神光,望向秦桑。
秦桑感覺心神好似遭到一擊重錘,神色不變,心中則緊張起來。
在左真人目光注視下,秦桑有種卸掉明山鎧,被看穿的感覺。
左真人緩緩說道:“不管道友修持何法,欲求大道,必效法天地,天人合一。五符一關亦在此,多年來,道門先賢倒也總結出一些關竅,也可以算是捷徑,至於效果,因人而異……”
秦桑神色愈發恭謹,只聽左真人道出真言,“若是以五行入道,以兩者爲最上,擇一而精之、純之,或五行具備、均衡而不偏廢。”
左真人每說出一個字便有神識傳遞道韻,玄之又玄,妙不可言。
所以,雖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箇中玄妙非常人能夠想象。
秦桑怔忡良久,艱難消化這些內容。有突破化神的經驗,他之前便有猜測,只是不成系統,左真人的指點直指關竅。
毫無疑問,秦桑肯定要走第二條路。
他身具五行靈根,稱得上五行俱備,但五行平衡絕非有五行靈根就能成的。
如何調理五行,非一言可以盡述,亦非朝夕之功。
一時之間,秦桑也無法完全明白,囫圇記住,等以後慢慢參悟。
不等秦桑悟透這些真言,左真人又仔細打量秦桑一番,接着道:“須知法修和力道修士又有不同。”
秦桑連忙回神,仔細聆聽。
左真人顯然看出他是法體兼修,秦桑沒想到左真人毫不吝嗇,還會在力道一途指點他。
儘管秦桑的道基不在力道,知曉這些內容,也能受益匪淺。
“力道修士在洞玄法位便會以自身元精爲本,演化內天地,貧道曾在經書看到過內景、外景的說法,對應的便是洞玄和五符兩個法位……”
左真人頓了一下,似在回憶和思索,“同樣是效法天地,追求天人合一。我輩操縱元氣,掌控天地,而力道追求的是我即天地。所謂外景,不斷吸納天地之力入體,壯大內天地,以致映射於外,使天地受其影響,妖修法相便是‘外景’的一種表現……”
關於力道之論,左真人說得更多。
看似解釋的更詳細,實則不如之前精妙,不過足夠指點秦桑了。
正所謂真傳一句話,可抵萬卷書。
或許左真人有所隱藏,但這些內容沒有一句虛言,以秦桑現在的修爲,自己能夠判斷。
以前的種種疑惑迎刃而解,秦桑頓覺心神一陣通透,找到了未來修行的方向,雖然還不完全清晰。
“這個人情欠大了!”
秦桑驚喜之餘,心中暗歎。
左真人如此坦蕩,即使有所圖,他也必須承情,不只是公平交易這麼簡單。
至少,此次神庭之爭,他不能僅僅將自己當作看客,該出手時便要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