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9章 禁書

“石前輩!你來啦!”

玉朗戒備之色頓消,打了個稽首,想起一個月前發生的事,暗道對方應該是來還藥錢了。

石姓青年溫和道:“你曾救過我,以後不必這麼生分。我叫你玉朗,你就叫我石大哥吧。”

“這……”

玉朗撓了撓頭。

這位石姓青年雖然每次都非常狼狽,修爲肯定遠超過他。

玉朗不擅長和人客套,於是應了一聲,“石大哥,你的傷好了?”

“尊師不愧爲煉丹大師,一劑玉羅散服下,立刻衝散了那股金汞邪氣,爲兄調息一月,傷勢就已經完全控制住了,接下來只需溫養一段時間,便能痊癒。”

石姓青年歎服不已。

玉朗聞言,不禁露出笑容,爲對方高興,也爲師父的醫術自豪。

竹林外傳來陣陣操練的聲音。

石姓青年扭頭,望向竹林外的方向,眼底閃過一抹異色,“修仙者特意下山,在凡間讀書習武,爲兄還是第一次見,是尊師的意思?”

修行肯定也是要讀書識字的。

當人修煉之後,精力充沛,才思敏捷,有近乎過目不忘之能,和凡人同窗讀書,如果還是一樣的進度,無疑會受到拖累,浪費時間。

“是我想要下山讀書,師父也應允了,”玉朗揮了揮手裡的長槍,“石大哥也懂得槍術?”

“少年之時,爲兄羨慕小說裡的蕭灑恣意的俠客,但凡間有神道監察,不能妄動法術,於是偷偷學了武藝,自封法力,出來行俠仗義。”

石姓青年說起往事,緬懷中帶有一絲傷感,突然嘿嘿一笑,“劍乃君子之器,行走江湖,明顯比槍棒顯得風流倜儻,不過爲兄也見識過一些用槍的高手,你的槍術已能超越大部分人了,但這門槍術本應是威猛殺伐之槍,你未經實戰,缺少那股威煞決絕之意。”

玉朗對石大哥的經歷非常羨慕,“小時候,我只跟爹學過一些粗淺功夫,現在也只是胡亂練練罷了,槍術是夫子傳的軍陣殺式,都不知道怎麼將真氣練出來的。不知以後有沒有機會下山遊歷,見識一下人間高明的武學。”

“你真要繼續鑽研武功?”

石姓青年詫異地看着玉朗,“不怕被你師父訓斥,說你不務正業?”

修仙者的手段,豈是凡間武夫能夠比擬的,怎麼會有人捨本逐末!

見玉朗神情有些僵硬,石姓青年換了個語氣,道:“練武倒也並非完全無用,當年煉氣期時,我屢次落入險境,好幾次都是依靠練武得到的敏捷身手,出其不意,反殺對方。否則,你今天也見不到爲兄了。”

說到這裡,石姓青年又頓住了。

他能說的也就這麼多,築基修士之間鬥法,武功確實很難有發揮的餘地。

玉朗吸了口氣,“石大哥不用說了,我明白的,練武只是爲了滿足小時候的心願,修行纔是第一要務,我不會因小失大!”

石姓青年輕輕點頭,突然笑道:“爲兄當年耗費了不少心血,創出一門劍法,自認爲精妙之處不遜於其他武功,後來一意修仙,一直沒有傳人。既然你對武功感興趣,又叫我一聲大哥,便將這門劍法傳你,也算後繼有人,如何?”

玉朗先是一喜,又遲疑了起來。

他這是要拜第三個老師嗎?

陳秀才開辦學堂,人人皆可入學,在學堂讀書的不只他一人。

但武功就不同了,皆爲秘傳,江湖規矩,師徒如父子。

而且這位石大哥並非凡人,拜他爲師,就不只是一世緣分,未來不知會有多少因果牽扯。

師父還會答應嗎?

石姓青年看穿玉朗的心思,語氣隨意道:“一門武功而已,對我等修仙者乃無用之物,即便傳你十門八門又算得了什麼,莫要看得太重。爲兄見兄弟喜歡,當作見面禮送與你,僅此而已。”

“那小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多謝石大哥!”

玉朗拋卻顧慮,立刻躬身下拜。

石姓青年揮手隔絕竹林內外,芥子袋中跳出一道劍光,握在手裡,揮舞了幾下。

“爲兄這門武功,名爲君者殺劍訣!共有二十五路劍招,五式精要,出劍必誅惡徒,但劍式堂堂正正,從來都是正面殺敵,爲君子殺劍,曾在江湖闖出君子劍的名號。爲兄還記得,當年原本設想,將所有劍招、精要融匯貫通,劍訣當有一番蛻變。可惜後來遭逢變故,無心此道,就此荒廢下來。你若有心,可以嘗試,說不定真能琢磨出一些東西。”

“第一式,白雲出岫!”

伴隨着石姓青年的講述,他整個人幾乎變成了一團劍光。

勁風颯颯,竹葉簌簌而落。

石姓青年於林中舞劍,一招一式都精妙非常,遠勝陳秀才傳授的槍法。

玉朗瞪大眼睛,耳朵聽着石姓青年講述,生怕錯過一絲一毫的細節。

不多時,石姓青年將《君者殺劍訣》演示了一遍,收劍而立。

“記住了?”

玉朗閉上眼睛,想了一會兒,輕輕點頭。

“在學這門劍訣之前,還有幾部武功,需要先掌握。爲兄正是根據這些武功,參悟出劍訣。第一部,名斷江神刀!”

石姓青年以劍爲刀,又演示了一門刀訣。

如此連續演示多部武功,每一種都只需演示一遍,玉朗就能完全記住。

“資質果然不錯,可惜武道終非大道,”石姓青年搖頭嘆息,將手中劍拋給玉朗。

“兄弟沒有趁手的寶劍,先拿去用吧。此劍在凡間算得上神兵利器,其實只是一件不入流的法器。”

感應了一下手中寶劍,確實如此,玉朗便不推諉。

回過神來,發現已是日暮時分,不知不覺到快散學的時候了。

玉朗大叫不好,匆匆跑回學堂。

石姓青年一直等到玉朗和小五散學,和他們一起返回道觀。

在路上,石姓青年繼續講述各種武功,摻雜着他遊歷江湖時的經歷,精彩紛呈,令玉朗無比嚮往,連小五都聽得津津有味。

回到道觀,石姓青年等最後一個病人離開,奉上欠下的靈石。

看着秦桑拿起筆,在豆大的燈火下抹去賬目,一如凡間的道士。

石姓青年不由感嘆道:“在下只來過青羊觀兩次,可不知爲何,每次一進來,心神都能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寧靜。不愧爲清淨地,在下都捨不得離開了。”

話雖如此,石姓青年很快便告辭了,玉朗親自將他送出道觀。

……

不知不覺,師徒三人已經在青羊觀度過了四個年頭。

青羊觀依然如故。

每天上山求藥的人數變少了,但路程越來越遠了。

秦桑之前和陳秀才商量,壓了小五和玉朗三年,和同年的蒙生們一起讀完蒙學。

按規矩,蒙生們這時候該參加童試,錄取後便成爲童生,可以去縣學或者其他書院進學了。

不過,陳秀才的學堂也算一處書院,他雖是秀才,卻素有才名,不少同爲秀才的讀書人對他傾慕有加,常年留在學堂,討論經義、吟詩作賦,暗中以師禮待之。

有些童生,只去縣學點個卯,繼續在學堂讀書。

沒能通過童試的,或者像玉朗和小五一樣沒有參加童試的,經陳秀才考察後,也會和童生們安排在一起,研讀更深的經典。事實上,小五和玉朗早已將這些學完了。

陳秀才經常會給他們‘開小竈’,甚至動用人脈,特地從州城、府城爲他們求書,尤其對玉朗寄予厚望。

記不清勸過多少次,玉朗始終不改初衷,陳秀才慢慢死心了,但並未因此慢待他們。

這幾年,玉朗過得很充實。

自從將君者殺劍訣傳授給玉朗,石姓青年每隔一年半載,還會來青羊觀拜訪。

並非爲求藥而來。

每次到來,石姓青年都會帶來一些凡間的武學,作爲禮物,送給玉朗。

他自己也說不清,自己是想要報答這個小兄弟,還是爲了尋求那份珍貴的寧靜。

可惜他不敢在這裡停留太久,每次最多停留一個時辰,匆匆而來、匆匆而走。

大雪初晴。

玉朗正端坐聽講,神色微微一動,看了眼身邊的師姐。

師姐弟對視了一眼,眼中都有笑意,休息時便結伴跑去了竹林。

“石大哥!”

看到竹林裡盤坐的石姓青年,玉朗興奮中帶着埋怨,“這次怎麼過了這麼久纔來?”

“爲兄不能經常來打擾你們。”

石姓青年笑了笑,沒有多解釋,上下打量玉朗,不無感慨道,“這麼快就修煉到煉氣期第十一層了,有師父真好!準備何時衝擊築基期,道長沒給你築基用的靈丹?”

“師父沒說,”玉朗有些苦惱。

修煉到煉氣期第十層,師父就很少指點他了,藥浴也給停了。

他也不清楚自己該幹什麼。

“以你師父的能耐,煉製幾枚築基丹藥易如反掌,應該是想讓你好好打磨一番,反正你還年輕,有大把時間,”石姓青年說着,揮手召出一個木桌,眨眼間擺滿了杯盞。

自從知道小五喜歡吃的,他每次都會帶來各地的美食。

“看什麼呢?還不快吃!”

見小五大快朵頤,玉朗卻盯着他不動,石姓青年笑着搖了搖頭,取出一沓秘籍丟過去,“給你!”

“謝謝石大哥!”

玉朗歡呼一聲,抱在懷裡,不顧形象坐在地上,如飢似渴翻看起來。

“清風道長放任這小子沉迷武學,不知有何深意。”

石姓青年心裡暗想。

他自知,自己每次到來,肯定瞞不過道長的法眼。既然連師父都不阻止,他也不必多說什麼。

又看了看細嚼慢嚥,速度卻一點兒也不慢的小五,石姓青年暗道這也是個怪胎。

幾年過去,毫不見長,只是用障眼法迷惑凡人,恐怕不是人類。

偏偏他絲毫看不出小五是什麼跟腳。

就在這時。

三人紛紛停下動作,擡頭望向外面。

七排村和清桂鎮由一條路相連,這條路上有一個三岔路口,另一條是通往縣城的官道。

剛剛,一羣人騎馬從縣城方向而來。

這羣人中,領頭的是幾個官差,後面跟隨一隊穿戴盔甲的兵士,奔馬如電。

南庶州邊關戰事不停,常年屯兵,這種情形並不罕見。

小五和石姓青年早已感知到了,並未在意。

不料,這羣官兵沒有走官道去清桂鎮,而是轉小路往七排村而來。

“他們來幹什麼?”

玉朗是最後發現的,皺起眉頭。

這羣官兵殺氣騰騰,明顯來者不善。

‘嘚嘚嘚……’

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七排村的寧靜。

官兵穿過竹林,直奔學堂而來,領頭的官差看起來也就二十左右,用力一拽繮繩,胯下駿馬前蹄高高揚起,發出長長的馬嘶。

後方的甲兵齊刷刷停下。

學堂內一陣騷動,學生們紛紛跑出來,驚恐地看着凶神惡煞的官差。

膽子小的蒙生當場被嚇哭了。

有人飛奔到後堂,告訴陳秀才。

年輕官差陰冷一笑,猛一揮手,“給我圍起來,不許放跑一人,否則拿你們是問!”

“遵命!”

甲兵齊聲應諾,分列兩隊,將學堂團團圍住。

眼看他們要衝進學堂,陳秀才終於快步從後堂走了出來。

看到這名年輕官差,陳秀才的面色陡然陰沉下來,厲聲大喝:“越端書,休得放肆!你想幹什麼!”

越端書笑的更加陰冷,高高舉起手中的令牌,“府衙接到密報,生員陳真卿,在學塾之中以傳道授業爲名,暗中散播朝廷禁書,意圖不軌!本官奉同知大人之命,特來查驗。給我搜,膽敢阻攔者,殺無赦!”

越端書手舉令牌,居高臨下,大義凜然。

“何方宵小敢污衊陳某!”

陳秀才的臉色黑如鍋底。

一衆學子義憤填膺。

無人注意到,學堂窗邊,一名少女躲在一羣學子的後面,眼神突然變得無比驚恐,險些癱倒在地。

她縮回去,神態倉皇,生怕弄出一點兒聲音。雙手顫抖着,悄悄從書袋裡拿出一本書面破損的舊書,全身都因爲驚嚇而發抖,手裡的書險些掉在地上。

甲兵的腳步聲彷彿催命符。

少女手足無措,瞥見旁邊一個精緻小巧的書箱,忙不迭將書塞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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