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姓青年翻掌取出兩個書箱,一個裝着武功秘籍,另一個裝有各種聖賢書。
每次回到青羊觀,他都不忘給玉朗帶這些。
“多謝石大哥!”
玉朗歡喜接過,迫不及待打開,果然有許多他沒有看過的。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吹來一陣香風,銀巧兒不知從哪裡回來,落到道觀前。
銀巧兒急匆匆走進道觀,便看到了院子裡的石姓青年。
石姓青年感知到身後的氣息,轉回身,含笑道:“原來是銀姑娘,沒想到又在青羊觀見面了,別來無恙。”
“石……道友,別來無恙。”
銀巧兒下意識連腳步都放輕了,看了眼扶着門框的姑姑,衝石姓青年點點頭,繞到前面,輕輕扶住姑姑,又忍不住回頭看石姓青年。
“石大哥,二位道友,進去說話吧。”
她此次並非爲治病而來,沒想到對方不僅看出了病因,連當年之事也一語道破。
玉朗熱情相邀。
“念悔……”
石姓青年恍若未覺,伸手向前一引,“道長難得出關,莫要錯失機會。二位道友應該早就到了吧,先來後到,二位先請。”
“不錯。”
就在二人竊竊私語之時,秦桑將手指從念悔手腕上移開,道:“你的病是先天不足,形成的病根,以前醫治過,爲何半途中斷了?如果當時一鼓作氣治好,肯定能夠痊癒。功虧一簣,錯過了最佳時機,又蹉跎至今,儘管你有金丹期修爲,想要治好,難度比當年大了十倍不止。”
三人一一見禮後,念悔坐到秦桑對面,將手臂放在案上,露出皓腕。
“哦?不知石某的樣貌,和那位道友有幾分像?那位道友是何門何派,也是燕國修士?”石姓青年有了一絲興趣。
時間緩緩流逝,念悔閉上了眼睛,氣息愈發輕緩,好似進入沉睡。
玉朗拿起一本書,愛不釋手翻看。
念悔猶豫了一下,點頭應是。
一般情況,修仙者神識一掃便知情況,用不到診脈。
小五在給供案更換新的貢品。
念悔聞言,露出震驚的表情。
銀巧兒有些靜不下來,向後退了一步,猶豫了一下,對石姓青年道:“姑姑以前有一個……呃……道友,我曾在姑姑房中見過畫像,眉宇之間和石道友有些像。”
銀巧兒垂頭,“只不過,上次見到石道友,我突然就聯想到了那張畫像。”
秦桑仍伸出手指,搭在念悔手腕上,立刻便有所感,神色微微一動,吩咐道:“壓制體內真元,不要對抗。”
銀巧兒擡起眼睛,光明正大端詳石姓青年,忽然又遲疑起來,“五官似乎並不像,我……我也說不清了。我沒見過他,問過姑姑,姑姑只說那位姓沙,好像家裡出了什麼變故,後來就斷了聯繫,但姑姑一直將那幅畫像留在身邊。”
“或許吧!石道友以前的道場,不在燕國?”
銀巧兒和石姓青年都站在一旁,看着秦桑爲念悔治病。
石姓青年搖頭,意味深長道:“石某之前修煉的地方,遠比姑娘你想象的,更加遙遠。”
石姓青年啞然一笑,“燕國之外,諸國林立,算上凡人,只怕誰也數不清究竟有多人,就算兩個陌生人和一母同胎一般,長相一模一樣,也不奇怪吧?”
石姓青年點頭。
石姓青年表情沒什麼變化,只是淡淡點了點頭。
二女卻沒有進去,視線隨着石姓青年移動,看着他走到殿前。
石姓青年目光一閃,“是嗎,想必念悔道友和那位道友的交情肯定很好吧。”
秦桑如往日一般,坐在案後,翻看着桌上的賬簿,等待求藥之人登門。
念悔轉身進入大殿,銀巧兒無可奈何,也只好跟着進去。
殿內一片靜謐。
“我姑姑法號念悔,”銀巧兒插話道。
銀巧兒神情有些古怪,看了看石姓青年,又看了看姑姑才道,“她是我姑姑。”
秦桑分出一縷真元,沿着經脈,進入她體內,查看病因。
“哦?原來也是一位銀姑娘,石某失禮了。”石姓青年衝着念悔一抱拳。
銀巧兒瞪大雙眼,難以想象究竟有多遠,難道是長輩口中,那些傳說中的地方?
“道友說的是。”
銀巧兒不死心,繼續追問。
“多謝石道友。”
銀巧兒一臉期待地看着姑姑,卻見姑姑只是輕輕點頭,也不再問其他問題,不由有些着急,輕輕拽了拽姑姑的衣袖。
石姓青年停住腳步,看向念悔,“這位道友是銀姑娘的朋友?”
這時候,念悔抓着門框的手掌也鬆開了,低聲問道:“道友姓石?”
“呃!”
念悔不禁回頭看了眼銀巧兒。
“我沒有對前輩講過。”
銀巧兒連連搖頭,又滿臉喜色,連聲道:“前輩能不能爲姑姑治好?兩百年前,家裡請丹道大師爲姑姑開了一張丹方,可我們銀家不像現在這般興盛,煉製的靈丹不夠。我爹說了,這次只要能給姑姑治好,無論需要什麼,我們銀家全力以赴,絕不重蹈覆轍!”
“靈丹不足?”
秦桑搖頭,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依貧道之見,居士不只有身病,還有心病。病人自己不願意治,即使貧道有生死人、肉白骨的能耐,也治不好。”
“不會!不會!姑姑肯定願意!”
銀巧兒大急。
念悔自己卻在沉默。
石姓青年默默望着念悔的背影,看了一會兒,突然神像。
燈火下,神像顯得斑斑駁駁,石姓青年目光幽幽,不知在想什麼。
沉默良久,念悔終於做出決定,沉聲道:“我願意,請道長救我。”
秦桑的目光如劍,念悔坦然和他對視。
片刻後,秦桑攤開一張紙,唰唰寫下一些藥名,“你們回去,將這些靈藥蒐集三份,半年後再來青羊觀,下面是診金。”
銀巧兒雙手接過,對秦桑千恩萬謝,扶起念悔,猶豫地問:“姑姑,我們現在回家?”
和石姓青年擦肩而過時,銀巧兒瞥了眼姑姑,忍不住發問:“石道友,不知現在何方名山修行?”
“石某居無定所,四處飄零。”
石姓青年淡然道。
“石道友有閒暇,不妨去銀屏山,上次爹爹見到道友,對道友的印象也很深,提過很多次呢,”銀巧兒邀請道。
目送兩女離開,石姓青年也坐到秦桑面前,恭敬道:“在下這次沒有受傷,但想向道長求一味藥,敢問道長能否通融?”
……
這一次,石姓青年在青羊觀停留的久一些,翌日清晨方纔告辭。
“兄弟不必遠送,都城離我活動的地方不遠,下次我直接去都城找你。”
道觀外,石姓青年對玉朗拱手作別,並仔細叮囑。
“此次下山,是你第一次外出歷練,萬事小心,修仙界不比青羊觀,殘酷之處,遠非凡間可比,那些鬼神也未必可信。“如果遇到難題,儘量不要打擾道長,免得道長對你失望。
“有人敢刁難你,便傳信爲兄,爲兄替伱解決!區區燕國鬼神,石某還不放在眼裡!”
石姓青年眼中閃過兇厲之色,殺氣騰騰。
玉朗暗暗心驚,石大哥在他面前素來和善,第一次從石大哥身上感受到如此驚人的殺氣和戾氣。
不知經歷過多少殺戮!
燕國都城,不乏元嬰級數的鬼神。
但玉朗莫名相信,石大哥真敢冒大不韙,在燕國都城殺人!
他連忙打消石姓青年的念頭,“我欲身入紅塵,經歷人間世情,自然要按照人間的規矩來。如果一有不順心,就向石大哥求助,失去了歷練的意義。”
“哈哈!好,爲兄就等着看,兄弟能創下怎樣一番大業!”
石姓青年哈哈大笑,乘風而去。
飛出不遠,石姓青年忽然看到,前方山頭站有一人,心中一驚,連忙落下去,躬身道:“道長有何吩咐?”
秦桑看着他,淡淡道:“你沒想過利用玉朗,這樣很好。”
石姓青年悚然而驚。
一瞬間,他體內的血液彷彿都凝固了,身體微微顫抖。
他不清楚,面前這個道士究竟知道多少,對方的目光彷彿能夠刺進他的心底,令他無所遁形。
默然良久,石姓青年凝聲道:“道長明鑑,我是真心實意和玉朗結交,他是我兄弟,我永遠不會利用他!”
秦桑‘嗯’了一聲,拋出一個玉瓶,“這是你要的丹藥。”
“謝道長成全,我定會看顧好玉朗他們。”
石姓青年緊緊抓住玉瓶,等了一會兒,見秦桑沒有其他吩咐,便躬身告退。
……
半年後。
新年伊始。
大年初三。
山上卻是寒冬料峭,找不到春意。
年前下了一場大雪,雪還沒化完,小五和玉朗就要踏上征程了。
青羊觀前。
小五和玉朗身着道袍,揹着包袱,回頭面對師父,雙雙叩拜,“師父,我們下山了。”
秦桑沒有叮囑什麼,只點頭道:“去吧。”
目送兩個徒弟下山。
直至看不到他們的身影,秦桑轉身回到地窨。
此後,人們便發現,道觀和學堂都換了主人。
坐鎮道觀的,成了鎮子上的劉大夫,學堂也換了新的夫子。
道觀還會給人治病,學堂還在教書,看起來沒什麼變化,可青羊觀的道士越來越難見到了,漸漸成爲了一個傳說。
……
縉縣外,兩匹馬不疾不徐行在官道上。
玉朗提議道:“師姐,我們不要動用法力,就這麼騎馬赴京吧?京城會試就在今年,路上應該有不少赴京趕考的士子。”
“好!”
道闊人稀,二人一揚繮繩,縱馬奔馳。
就算是騎馬,他們的速度也比凡人快得多。
這兩匹馬還是陳真卿走之前,送給他們的,餵過靈藥,長得膘肥體壯。
翻山越嶺,乘船渡舟。
玉朗居於道觀,對燕國的山川地理、州府縣城瞭如指掌,早已規劃好了路線。
他們先是去府城,沒有停留,又去南庶州的州城,遊覽幾日,繼續北行。
沿途,不像書上那般,道士下山,一路斬妖除魔。
燕國境內,尚算安寧。
他們結交了不少才子。
二人雖是道士打扮,才學不比才子遜色,輕易便能將對方折服。
離開南庶州後,並未直奔都城,玉朗也想效仿陶謄,四處走一走,並趁此機會,去拜訪陳真卿。
粗略遊過三州,他們便騎馬東行,直至燕國和大梁邊境,沿着邊境向北,便能抵達鹿州。
玉朗刻意放緩了腳步。
人世間,災劫之兇,莫過兵災,兵災之烈,邊境尤甚。
在書上,玉朗看到過太多慘烈的描述。
南庶州毗鄰的是一些小國,大梁國卻是和燕國體量相當的大國。
那場長達幾十年前的戰爭,書上有詳細的記載。
兩國休戰多年,邊境仍然滿目荒涼,戰爭留下的創傷,不是那麼容易恢復的。
有些府城,甚至不如內陸的縣城繁華。
況且,兩國明面上休戰,暗中仍有摩擦,時不時出現爭端。
徐徐北行。
玉朗看到了許許多多,心情愈發沉重。
他想到清源前輩說過的話,爭端永遠不會消失,欺壓無處不在,就算沒有修仙者,天下也不會太平。
總有無數無辜人,無數弱者,被裹挾,被踐踏。
陶謄要做的事,其實一點兒都不簡單!
在鹿州中寧府,玉朗和小五見到了闊別多年的老師。
得知他們要進京,陳真卿欣喜萬分,力主玉朗去參加科舉。
玉朗搖頭,“我還想走一走、看一看,再做決定。”
“也好,”陳真卿將他們帶到書房,取出一摞手稿,“這是爲師多年爲官的心得,你要參與朝政,就算不做官,也不能不懂這些。”
玉朗鄭重接過。
人情世故,正是他欠缺的。
在中寧府停留一段時日,他們拜訪過當地鬼神,便向陳真卿辭行。
此後走走停停,用了近一年,才轉到燕國都城。
遠遠看到都城的城牆,如山脈橫陳在前方,氣勢磅礴,宏偉至極。
玉朗瞻仰了一會兒,扭頭問:“師姐,進京之後,你打算做什麼?”
他肯定先去陶家,和陶謄商議接下來的事務,就怕師姐不喜鉤心鬥角。
“盤一間茶館。”
小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