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上白沙鋪地。
和煦的海風將浪花的泡沫和鹹腥的氣味吹向陸地,一羣羣鳥兒在半空盤旋,嘰嘰喳喳。
時不時撲到岸邊或者水裡啄食,呼嘯而落、呼嘯而起。
忽然,一道青光突兀地闖進這幅畫面,驚得羣鳥四散。
片刻後,巨大的陰影籠罩大地,天上出現了一艘大船,從天邊駛來,破風而行。
此船正是雲都天的涉雲寶船。
秦桑盤坐在靜室中,視線穿過禁制,看着茫茫大海。
霽天法會已經落下帷幕,其中的利益爭奪,秦桑並不關心。
值得欣喜的是,他們終於得償所願,憑藉蟠龍天柱謀得那座小洞天。
進展比他們預想的更順利一些。
獻上蟠龍天柱之後,霽天宗內部的阻力並不大,禹宗主動用自己的關係,在其中斡旋,加上孤雲叟和贏宗主的運作,最終沒讓秦桑費什麼心思,便將小洞天收入囊中。
盯上小洞天的人不在少數,但沒有人拿得出蟠龍天柱,即使再完整的遺蹟,也無法打動霽天宗。
後面有消息流傳出來,竟有蘆淞島的宗門參加此次霽天法會。
他們可不是要投靠霽天宗,皆是爲小洞天而來。
由此便能看出來,在月瀆灣之外,很可能也有蟠龍古陣的遺蹟。
蟠龍古陣的範圍之廣,難以想象,月瀆灣僅僅是古陣的一部分!
蟠龍天柱的價值肯定比想象中更高,無怪乎霽天宗願意拿出小洞天交換。
窺一斑而知全豹,不少人對蟠龍古陣動了異樣心思,孤雲叟甚至在惋惜,將蟠龍天柱交出去有些草率了,說不定蘊含着更大的秘密。
秦桑倒不覺得可惜。
對他而言,蟠龍天柱只是意外之喜,本身不存在什麼期待,能換到一座小洞天已經很滿意了。
他在大千世界根基淺薄,即使蟠龍古陣真的有什麼大秘密,也沒有和霽天宗爭奪的實力。
而霽天宗尋找蟠龍古陣超千年,不知找到了多少根蟠龍天柱。
他們想要憑藉一根蟠龍天柱,窺探出蟠龍古陣的秘密,捷足先登,幾乎是不可能的。
況且他已經決定要離開,不想節外生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想到這裡,秦桑摩挲了一下手指,傳來溫潤的觸感。
他手裡拿着一塊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令牌,乃是開啓小洞天道標之門的鑰匙。
霽天宗將這座小洞天命名爲碧空洞天。
“前輩,現在已經離開月瀆灣的陸地,月瀆灣西側的島嶼較爲希少,以現在的船速,還要飛三天兩夜才能到萬羅島。”
孤雲叟盤坐在靜室另一側,開口卻發出另一個人的聲音,而且對秦桑口稱前輩。
這個‘孤雲叟’乃是雲璽僞裝。
真正的孤雲叟在之前尋了個時機下船,隱於暗處,這是爲防止被人跟蹤做的佈置之一。
財寶動人心,何況一座小洞天。
碧空洞天在霽天宗手裡,沒人敢動歪心思,現在則未必。
“就以現在的船速飛,”秦桑道。
“是!”
雲璽應聲,師尊下船前有命,讓他聽從秦桑的吩咐。
碧海藍天,一望無際。
天氣甚佳,豔陽高照,海面波光粼粼。
涉雲寶船不疾不徐在天上飛,沿途沒有受到任何阻礙,在第三天傍晚,前方海面上出現了一片遼闊的陰影。
逐漸靠近後,發現是一座大島,陰影是島上的山。
遠遠看去,島上幾乎沒有平原,重巒迭嶂、險峰矗立,而且山峰上的泥土山石都呈現出淡淡的暗紅色。
連島上的植物也大多如此。
彷彿這裡下的不是雨,而是血漿,將整座島澆透了,才能呈現出這種景象。
在船舷上賞玩的修士們,莫名感到一陣心慌氣悶。
定力不足的坐立不安,想回靜室運功調理。其他人下意識收起笑容,滿臉鄭重。
這些人裡,有幾個身着暗紅袍服的修士,看到島嶼紛紛露出笑容。
他們正是萬羅島弟子。
察覺到周圍人的異樣,幾人對視一眼,眼中閃過自得之色,聯手施術,背現紅芒,顯現蛇影。
古怪的舉動,將其他人的目光吸引過來。
這些萬羅島弟子背後的不是蛇,而是一種奇異植物的藤條,蜿蜒如蛇,尖端更是像蛇首一般,張開血盆大口,噴出一團暗紅霧氣。
霧氣在甲板上散開,灑落一枚枚種子,飄到衆人面前。
“諸位道友不用擔心,你們之前的感覺,乃是受島上大陣影響的緣故,將靈種帶在身上,可保無礙,”一名萬羅島弟子朗聲道。
衆人聞言接住靈種,不舒服的感覺果然得到了緩解。
“前輩,萬羅山到了,”雲璽進來稟報。
“直接進島!”
秦桑走上船頭。
當日,和甄老魔完成交易後,甄老魔直接返回萬羅島療傷,並未將弟子帶回來。
法會結束後,秦桑不辭辛勞,將萬羅島弟子護送回島。
‘譁!’
涉雲寶船駛向萬羅島。
剛剛進入萬羅島上空,虛空中便波瀾陡現,肉眼可見,一道道上千丈的灰氣鋪天蓋地,彷彿正在醞釀可怕的風暴。
“下面是什麼!”
船上有人驚叫。
只見羣峰深處,忽有奇光迸發,飛出數根巨大無比的藤條,比山峰還要粗壯,狀如蛟龍,在高空盤繞、狂舞。
這些藤條的末端竟都長着人臉,空洞的眼神齊刷刷注視過來。
即使見過祭雷誓章天象的雲都天弟子,看到這根藤條,也感到心神震撼。
其中一根藤條飛到船頭,近在咫尺,船上修士感受到巨大的壓迫,噤若寒蟬。
船上的萬羅島弟子則齊齊下跪,“參見師尊!”
“有勞道長費心,親自護送。”
藤條上的人臉開口,發出甄老魔的聲音,“甄某正在療傷,本尊不便出來相迎,望道長勿怪。”
“無妨,貧道不是來打攪道友療傷的,”秦桑一揮手,船身緩緩下沉,飛向萬羅島腹地。
涉雲寶船停靠進萬羅島山門,太乙、玉朗以及雲都天修士也跟着下船,看起來要在這裡停留一段時間。
秦桑受邀,跟隨藤條飛向甄老魔的洞府。
途中,秦桑傳音和甄老魔交流了一陣,甄老魔沒有多問,爽快應承下來。
一個時辰後。
秦桑孤身一人,悄然離開萬羅島,涉雲寶船和雲都天修士留在島上遮人耳目。
辨認了一下方向,秦桑向西南方隱遁,碧空洞天就在那個方向。 ……
不知飛了多遠,終於找到一座無人小島。
秦桑落在島上,沒有等待太久,一道人影悄悄在身邊浮現,正是孤雲叟。
孤雲叟輕輕搖頭,“沒有發現有人跟蹤的跡象。”
說着,左右一掃,“禹宗主和贏宗主還沒到。”
“應該快了。”
秦桑道。
二人席地而坐,秦桑從千鈞戒取出一塊散發着清輝的石頭,拿在手裡端詳。
這塊石頭是天河逆殺陣的陣器碎片,可以輔助秦桑參悟大陣。
這段時間,秦桑逐漸摸索出天河逆殺陣的一些玄奧。
星海有銀河,萬千星辰匯聚,乃星輝最璀璨之處,傳說此乃天上之河,天河逆殺陣只引動這部分的星辰之力。
天河之水倒灌,洞天徹地,重量何止萬鈞,摧山蹈海只是等閒。
和秦桑的四象劍陣比較,天河逆殺陣有幾分一力降十會的味道,以星辰之力演變殺招,一股腦傾瀉下來,不如劍演四象二十八宿精微。
但這不代表天河逆殺陣是粗陋的,只是兩種路子而已。
同屬星辰大道,秦桑還是能獲得一定啓發的,而他之前的積累,對參悟天河逆殺陣也有幫助,是以很快便有了眉目。
孤雲叟知曉秦桑在參悟大陣,沒有打擾。
海水拍擊着岸邊的礁石。
天黑復天明,清晨時分,禹宗主和贏宗主終於到了。
二人聯袂而來。
禹宗主拱手道,“二位久等了,我和贏宗主爲防意外,多做了幾種佈置,耽擱了一些時間。”
“如何?”孤雲叟問。
“沒有發現跟蹤者,”贏宗主聽到這邊兒也無異樣,笑道,“看來是咱們太謹慎了,誰敢意圖不軌,不僅得罪四名煉虛,還要擔着觸怒霽天宗的風險,況且二位道友剛斬殺老殭屍,名頭正盛。”
孤雲叟不置可否,點點頭,“或許吧!沒聽說碧空洞天出產什麼奇珍異寶,可能他們認爲不值得行險,不過小心行事總沒有錯。”
說罷,四人催動遁術,繼續向西南飛馳。
飛過茫茫大海。
天氣似乎要變了。
風漸漸大了起來,海面上出現明顯的浪頭,又飛馳了一陣,前方的天空也變得陰沉,有種風暴將至之感。
孤雲叟默算了一下,驚訝道:“原來碧空洞天在這裡!”
贏宗主看過來,“道友也來過?還記得是一千三百多年前,我路經此地,耳聞這片海域頻繁誕生颶風,覺得奇怪,停下尋覓了數月,一無所獲,沒想到竟隱藏着一座小洞天。”
“不錯,我也聽說,這片海域天氣多變,不過當年並未多想,不知和碧空洞天有沒有關係。”
孤雲叟和贏宗主你一言我一語,說起各自遊歷時的經歷。
由他們的印象,拼湊出這片海域的風貌。
月瀆灣往西,島嶼稀疏,這片海域更甚,幾乎沒有落腳之地,廣袤而荒涼。
此地風暴多發,天氣惡劣,也不適合凡人生存,由於沒什麼好處,修士也不會特意到這裡來。
說話間,風勢愈發狂猛。
秦桑手中的令牌閃閃發光,正在以真元催動,感應道標的確切位置。
繼續飛馳了數千裡,秦桑神色一動,道:“找到了!”
說着速度大增,三人連忙跟上。
循着令牌的指引,秦桑又遁入海中,海水自行分開。
下潛了不知多深,前方折射出點點瑩光。
原來是一座海中之山,山上長有奇特的植物,有的雄壯如大樹,有的像苔蘚,最多的是一種形似蘭花的白花。
四名煉虛的神識接連掃過這片區域,沒有發現成精的妖類。
秦桑落到半山腰,找到一條石縫,裡面生長着一株白花。
鮮花盛開,淡黃色的花蕊細如刺針,精緻異常。
碧空洞天的道標,便在花蕊之中。
此花恰巧生長在這裡,卻彷彿一朵花開出了一個小千世界。
“一花一世界,果真不虛!”
秦桑感嘆道,三人深以爲然。
令牌飛起,虛空閃爍青色光華,四人憑空消失。
好似穿過了一道無形的屏障,秦桑明確感知到了天地之間的變化,自己已經離開大千世界,進入小千世界。
‘嘩啦啦……’
暴雨傾盆。
四面八方都是雨的世界,雨勢大的驚人,如果是凡人世界,將會形成可怕的災難。
‘轟!’
天上傳來巨響,震耳欲聾,卻不像雷聲。
“收斂氣息!”
秦桑感受到異樣,面色微變,沉聲提醒。
孤雲叟三人反應都不慢,紛紛壓制煉虛修士的氣息,方纔他們進來,虛空便開始震盪。
果然是破碎的小千世界,一不小心便會加速毀滅。
秦桑擡頭望天,這麼大的暴雨,天上竟沒有烏雲,一碧如洗。
那些都是水!
暴雨的來源竟是一排巨浪,高企天極,力竭之後從天上砸落下來。
他們此刻出現在海上,這裡擁有比外面更猛烈的風暴。
四面八方,巨浪迭起,無休無止。
四人隨便選了個方向,飛行一陣,望不到風暴的盡頭,整個碧空洞天都是風暴的世界。
終於,他們看到了碧空洞天的大陸。
海浪如一堵堵高牆,連續不斷砸向陸地,不停摧殘着。
暴雨也蔓延到大陸,陸地幾乎變成了湖海,山峰露出水面,迎接雨水的洗禮。
“怪不得碧空洞天沒有凡人呢。”
孤雲叟嘆道,凡人根本不可能在這種地方生存。
不過,碧空洞天並非沒有生靈,大陸生長着各種各樣的植物。
由於環境的緣故,這裡沒有脆弱的小草,所有植物的外形都異常高大和粗壯。
植株長着巨大的傘蓋,長根如蟒,死死抓住大地山石。
這些植株的根系長有發達的絨毛,成片成片鋪在地上、水上,細密如草毯,陸地依靠它們抵禦暴雨的沖刷。
“有草木精怪,”孤雲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