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宮碎片前方突出一個尖角,秦桑和渠真的位置正對着尖角。
秦桑看的是尖角右側,紫微宮碎片邊緣的一座斷山。斷山上有坍塌了大半的宮殿,此人正是從宮殿中閃出,正欲向內深入。
只看到一眼,可那種熟悉的感覺愈發強烈。
“你自己找個地方藏身,”秦桑吩咐一聲,不等渠真開口,立即化作一道雷光衝向斷山。
渠真張了張口,見秦桑不願帶他進去,有些失落,但想到這處劍閣裡的危險,又暗暗慶幸秦桑沒有將他當成探路石,左右看了看,隱入黑暗虛空。
在外看僅僅是一層薄霧,進入方知霧氣帶有一種未知的力量,對視線和神識有極大的妨礙,不過並非什麼危急時刻,秦桑沒有將天目蝶喚醒。
‘咻!’
剛靠近斷山,迎面陡然襲來一道勁風。
秦桑身前劍光乍起,灰鶯劍一劍斬出,伴隨着刀劍相擊的聲音,一柄灰色短刀被灰鶯劍正正斬在刀刃之上,‘啪’的一聲斷爲兩截。兩段刀身被當場彈飛,在半空中化爲兩股白氣,憑空消散。
由此看出,紫微宮碎片危機四伏,秦桑的遁速卻不減反增,幾個閃爍便衝上了斷山。
掃了眼宮殿,秦桑飛至斷口,環目一掃,見前方霧氣深重,倩影已渺然無蹤影。不過,紫微宮碎片中古禁重重,想要從這裡悄無聲息穿行,不留下絲毫痕跡,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秦桑立刻便鎖定了一縷氣息波動,毫不遲疑,緊追上去。
猶記得這座山後應該是一大片不知名的參天古樹,古木成蔭,樹葉碧綠清徹,累累如水晶,並散發出純淨的碧光,碧光凝而不散,在古樹上空形成有如實質的光膜,有經驗的修士一眼就能看出來,定是古禁顯化出的異象。
而今連一株古樹都找不到了,到處充滿焦黑的痕跡,偶爾能看到一個已經枯死的木樁,像被大火燒過一遍,光膜自然也不復存在了。
秦桑以劍光開路,迅速穿過這片死去的叢林,但很快發現氣息開始斷斷續續出現,並且不斷改變方向。對方肯定也察覺到了後方有追兵,正在試圖擺脫他。
“道友且慢……”秦桑鼓起真元,傳音出去,但前方全無迴應。
古禁阻隔,傳音根本傳播不出多遠,秦桑無奈,只能繼續緊追,最後乾脆引動青鸞真雷。
以青鸞真雷施展雷遁之術,速度之快,同階之中鮮有人能夠企及。
‘轟!’
一道閃電極速穿破霧氣,秦桑終於感知到更濃郁的氣息,最後隱約看到一抹綠芒,遁入一座山谷。
在靠近山谷之時,綠芒猛然提速,以極快的速度衝向山谷右側。
秦桑緊追着進入山谷,再度失去了目標,右側的山坡上滿布裂縫,對方已經消失在某條裂縫裡。不過,秦桑速度太快了,儘管對方在盡力掩飾,裂縫中殘留的波動仍未消失。
他追着進入裂縫,便見此山內部開裂嚴重,滿布裂縫。更麻煩的是,這不是一座普通的山,每一塊山石都融入了禁制,山體即使開裂也皆爲堅硬,想將此山轟碎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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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桑只能循着氣息,在四通八達的裂縫裡緊追不捨,對方顯然不是第一次進來了,對這裡非常熟悉。
‘轟!’
‘轟隆隆……’
在二人在地底追逐,令山峰震動不已,波動傳播出去,引起了周圍修士的注意。
遠處正在破解古禁的修士紛紛停手,看了過來,根據動靜,他們也能大致猜出發生了什麼,倒也不急着來蹚渾水,準備先觀望一番。
地底的追逐如火如荼,前方之人幾度利用古禁制造障礙,都被秦桑化解。好在秦桑有速度的優勢,距離正在逐漸拉近。
終於,秦桑感知到前方不遠就是裂縫的盡頭,對方已經從那裡離開,雷光一閃便衝出裂縫。
在衝出來的剎那,上空響起一聲怒喝,接着一股陰冷至極的氣息陡然爆發,從天而降。
氣息中是一柄黑色的尖錐,無疑是一件靈寶,尖錐鋒銳至極,以尖錐爲中心,虛空浮現陣陣水波般的波動,這一錐彷彿連虛空都刺穿了。
從尖錐出現到氣息爆發,剎那之間,天地元氣激盪,化作陰森的黑色氣流,勢如水瀑,隨尖錐狂襲而下,令尖錐威力暴增。
尖錐正對秦桑的百會穴,這一下若被刺實了,毫無疑問會將秦桑的身體洞穿。
可秦桑似乎早有預料,不閃不避,灰鶯劍發出悅耳的劍鳴,一道劍光驟然彈起。
劍芒奪目,瞬間出現在尖錐下方,好似穿破虛空而來,逆勢斬向尖錐。
‘轟!’
彷彿一黑一白兩個太陽碰撞成一團,剎那間黑白交融,化爲一個更大、力量更暴烈的太陽,餘波席捲八方,帶有強大的威勢。
‘太陽’內部,灰鶯劍一劍斬出,劍光微微偏斜,刻意避開了尖端,斬在尖錐的錐身上,咚的一聲,尖錐出現明顯地偏斜,隨尖錐凝聚的天地元氣頓時有潰散的趨勢。
不過,對方準備的攻擊不止尖錐一種,一道綠芒衝上半空,顯化出一枚墨綠色的玉鐲,玉鐲飛速膨脹,中心形成黑色的漩渦,沉重、狂暴,能夠撕碎一切,聲勢比尖錐更恐怖。
玉鐲正要向地面罩去,下方突然傳出秦桑略帶驚喜的聲音。
“素女道友,真的是你!”
正如他們所料,劍閣出世,果然會將下界飛昇的修士吸引過來,繼故物玉心刀之後,秦桑終於遇到了一位故人!
滄浪海,素女!
此女給秦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當年素女因爲特殊體質被看中,被三大商盟培養成古魔的容器,身不由己,處境遠比他當年還令人絕望。
此女卻從未放棄,憑着一股狠勁,甚至不惜成爲別人的魂奴,爲自己掙扎出一線生機,而且在封印古魔時起到了關鍵作用。 封魔之戰後,秦桑要返回小寒域,將重傷昏迷的素女交給四聖宮照料,並主動毀去了控制魂奴的鬼印。
化神後重返滄浪海,又從鮑正南兄妹口中得知,素女在七殺殿飛昇時未能及時逃出,從此下落不明。
黑白太陽下方,秦桑微微仰頭,目光灼灼,凝視太陽上方的那道倩影,面露奇異之色。
和記憶中面容逐漸重合,少了稚嫩,多了幾分成熟老練,但眉宇間的堅毅不損分毫。
再見素女,令秦桑大吃一驚,此女竟然已經是煉虛修士!
要知道,素女的年齡比他還小一些,而他在符籙界經過雷祖灌體纔有現在的修爲,素女是怎麼做到的?
這是何等驚人的天賦!
當初,秦桑就斷言,以素女的性情,只要給她空間,定能取得不凡的成就。事實證明,在四聖宮的那段時間,素女的修爲突飛猛進,併爲人族立下汗馬功勞。
令人萬萬沒想到的是,素女已經突破煉虛了。
秦桑的聲音一出,被道破身份的素女嬌軀微微僵硬,尖錐和玉鐲的攻勢猛然一頓,化作兩道黑芒倒飛而回,餘波散去。
素女一臉驚疑,望着下方。
她顯然還記得秦桑,當看清秦桑的樣貌,立刻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不由輕呼出聲。
“秦……道友,是你!”
“多年不見,道友還記得秦某,”秦桑欣慰道。
認出秦桑後,素女眼中閃過濃濃地驚喜,櫻脣蠕動了一下,剛要開口便感到遠處傳來陣陣波動,正有人向這裡趕過來。
秦桑也察覺到了,顯然是發現他和素女追逐,想要漁翁得利之人。
“秦道友,此非說話之地,請隨我來,”素女似在這裡混跡多時,熟門熟路,帶着秦桑飛速穿梭,很快離開紫微宮碎片,向一片神通幻景飛去。
接連飛了一陣,確定身後沒有追兵,素女在一塊乾裂的陸地上停下來,轉身看向秦桑。
此時,她的情緒已經平復,目光在秦桑臉上轉了轉,微微張口,一時不知竟該從何說起,“之前不慎惹了兩個對頭,爲躲避他們,不得已閉關了一段時間纔出來。之前不知道是秦道友,還以爲是對頭還沒走,追過來了。”
秦桑暗道難怪,素女出手時,氣息顯得有些滯澀,“我也是剛到這裡,驚鴻一瞥,不敢確定是不是道友。”
素女點點頭,沉默了一下,語氣幽幽,“當年我陷入昏迷,未能和道友道別,引爲畢生憾事。這些年……秦道友可安好?”
“風波是免不了的,總算磕磕絆絆走到了今天,”秦桑灑脫一笑,“倒是道友給了我極大的驚喜,之前我重返滄浪海,從四聖宮口中得知,道友在七殺殿飛昇之時,未能及時離開,被一起帶進了虛空亂流,大家都非常擔心道友的安危。今日重逢,方知道友不僅安然無恙,還取得了遠超他們想象的成就,如果鮑正南兄妹得知,定會萬分欣喜……”
他最好奇的是,素女是怎麼在‘飛昇’時保住性命的。
按照玉骨魔頭的說法,他們通過飛昇臺,藉助紫微宮破開虛空、抵禦虛空亂流,也要至少元嬰後期纔能有一線生機。
倚天峰上沒有飛昇臺,素女也不是化神修士,幾乎直面虛空亂流,按照常理,幾乎沒有活命的機會。
素女能被七殺殿帶到大千世界,是不是也有一種可能,師姐和白沒有被送到魔界,也一起落到了這裡?
“秦道友果然是外域之人,難怪我當年尋遍滄浪海,也沒有找到道友。道友還記得倚天峰下的古魔魔君嗎?”
素女露出回憶之色,述說起當時的情形。
“古魔魔君沒有死,而且一直試圖破開封印。破空飛昇時,七殺殿震盪不休,仙禁紛紛被觸動,同時也有無數古禁和古陣毀滅。
“倚天峰的封印難免受到影響,魔君察覺到外面的變故,瘋狂衝擊封印。我當時來不及逃出去了,走投無路,只能死馬當活馬醫,衝向倚天峰,想着依靠魔君的力量,爭取一線生機。
“內外夾攻之下,封印很快出現裂縫,魔君急於脫困,毫無保留,力量從封印縫隙逸散出來,確實幫我抵擋了很大的壓力。
“但好景不長,七殺殿都被虛空亂流撕裂了,無數古禁泯滅,我苦苦支撐,最後還是陷入了昏迷。本以爲自己已經死了,等我甦醒,發現自己竟然僥倖進入了大千世界。”
聽到素女的講述,秦桑只能感慨世事難料,素女的那些悲慘遭遇都是拜古魔魔君所賜,誰能想到魔君最後又成爲她的庇護之人。
秦桑追問其他細節,素女苦苦思索道:“飛昇時,我確實看到遠方有一片仙宮,以及一座寫有紫微宮三個字的石坊,但當時我已經是強弩之末,後來便人事不知了。”
得知素女並未看到師姐和白,秦桑有些失望,心中暗歎,又問道:“魔君破封了?”
“我也不清楚。”
素女搖頭道,“甦醒後也不是出現在附近,而是被甩到了別的地方,有幸拜了一位師父,追隨師父多年。後來師父也走了,丟下我一個人,我又聽聞豐沮玉門有紫微宮出世,記得七殺殿有很多神秘的地方,當時實力不夠,不敢涉足,便趕了過來。”
能教出煉虛期的素女,她師父肯定也不是普通人。見素女沒有介紹她師父的意思,秦桑也不便追問。
倚天峰封印歷經歲月消磨,本就非常脆弱,在飛昇時毀壞嚴重,肯定困不住那魔頭。
全盛時期的魔君是什麼修爲?
想到這裡,秦桑有點兒頭疼,自己在封魔時修爲不高,出力卻不小,也不知此魔有沒有將自己記住,憑空又多了個敵人。
不過,古魔魔君如果也被帶到這個大千世界,界外魔頭人人喊打,未必能有好下場。
就在秦桑暗自沉思之時,素女一直凝視着他的臉,目光閃爍了一下,突然道:“秦道友,我能叫你一聲秦兄嗎?”
秦桑一怔,“有何不可?”
“秦兄,謝謝你。”
素女鄭重道了聲謝,臉上綻放如釋重負的笑容,笑顏如花。
“這是一句遲來千年的感謝,幸好還不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