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0章 不易
誰能想到，裴供奉已經等了這麼久，卻連這點兒耐心都沒有，在這裡發難。
三長老眼珠通紅，怒視裴供奉，好似對他恨之入骨，說罷怒吼一聲，背後灰氣幻化的眼球之中，瞳孔驀然放大。
瞳孔幾乎佔據整個眼球，將眼球變成黑色，散發詭異之芒，目光所及之處，霧氣中突然涌現點點黑芒。
這些黑氣起初非常細小，飛快膨脹變大，像無數蛆蟲般在虛空中蠕動起來。這些‘蛆蟲’竟然能夠吞噬周圍的霧氣，黑壓壓射向裴供奉。
三長老正是要趁裴供奉對付瞑靈之際，直接攻擊其本尊。
蛆蟲鋪天蓋地，裴供奉口中的淵陽無極陣似乎無法阻止蛆蟲的步伐，輕而易舉便穿破重重濃霧，撲到裴供奉身前。
裴供奉臉上閃過意外之色，並不是因爲這些‘蛆蟲’的能力，而是三長老竟然有勇氣對他這個煉虛修士出手。
不排除有的家族成員能夠做到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更多則是大難臨頭各自飛。得益於上代家主的威望和辛少主的苦心經營，辛家人心未散，但前提是還沒有遭逢大劫。
換做辛家大長老和駱管家在此，裴供奉不會這麼意外，這個三長老連化神後期都不是，只能說勇氣可嘉。
裴供奉只是淡淡瞥了眼三長老，眼神中流露出的不屑和無視，令三長老滿臉漲紅，無比屈辱。
面對黑色蛆蟲的攻擊，裴供奉沒有絲毫動作，身邊的霧氣震了一下，層層波紋擴散，形成一股霧潮，洶洶而來的黑色蛆蟲頓時勢頭一滯，最前面的一排當場被掀飛。
它們吞噬霧氣的能力在這一刻也失效了，所有黑色蛆蟲被霧潮輕而易舉沖垮，在一陣爆裂聲中，蛆蟲紛紛破裂，留下一團團散亂的黑氣，被霧氣一衝，瞬間無影無蹤。
三長老不由一呆，這才認識到自己和煉虛修士之間的巨大差距。
在三長老出手之時，辛少主張了張嘴，意圖解釋什麼，可已經來不及阻止了，三長老的攻擊將局勢徹底推向了無可挽回的地步。
當然，即使沒有三長老，裴供奉也不會手下留情，瞑靈已經被鋪天蓋地的火環淹沒。
霧氣被火光染成了紅色，無數火環漫天飛舞，留下一道道赤色的軌跡，火焰帶來恐怖的高溫，三人猶如身處在岩漿之中。
瞑靈將辛少主和三長老擋在身下，體型暴漲，幻化成一個魁梧異常的黑色巨人。
巨人腳踏海洋，頭頂天穹，俯視裴供奉，無比偉岸。而且它的身體還在繼續長大，似乎要用這具身軀撐破大陣，撐破這方天地！
‘轟！’
‘轟！’
隨着瞑靈瘋長，無窮無盡的天地元氣注入進來，超越了山嶽，瞑靈緊緊握起雙拳，仰天怒吼。
“吼！”
吼聲如雷，震耳欲聾，卻無法傳到大陣之外。
身體微微一動，瞑靈揮拳便要轟出，拳鋒所指並非裴供奉，而是像三長老說的那樣，轟向大陣。只要能夠衝破大陣的封鎖，將鬥法的波動傳出去，便有可能引來援手。
只可惜，裴供奉率先發難，佔據先機，早就在防備着這一點，豈會任由瞑靈出手。在瞑靈身體狂漲之時，便已被數不清的火環包圍，緊接着所有火環瘋狂砸向瞑靈。
和瞑靈巨大的身體比起來，這些火環的大小像手鐲，卻蘊含着可怕的威能。
‘砰！’
‘砰砰砰砰……’
火環像雨點般砸下來，數量太多了，四面八方無處不在。
辛少主本想讓瞑靈硬抗火環，全力破陣，可這些火環的威力超乎想像，砸在瞑靈身上便會暴起一團火光，瞑靈周圍很快變成一片火海。
在火環猛擊之下，瞑靈的身體不停搖晃起來，長高的勢頭頓時被打斷，只能被迫縮小身體，氣勢大挫。
辛少主感到不妙，忙御使瞑靈揮舞左手。
‘啪！’
無數火環被掌風破碎，但又有源源不斷的火環補充進來。
辛少主和三長老都清楚這並非長久之計，如此僵持下去，是裴供奉樂見其成的，對他們卻極爲不利。而且，辛少主敏銳發現，火環被打碎之後，似乎沒有徹底消散。
瞑靈的四肢、頸部以及腰部，不知何時多了一圈淡淡的紅芒，隨着破碎的火環越來越多，紅芒越來越清晰，猶如綁在瞑靈身上的枷鎖，瞑靈的動作隱隱出現遲滯的跡象。
一旦枷鎖成型，後果不堪設想，裴供奉所言非虛，淵陽無極陣確實能夠剋制瞑靈！
辛少主大驚失色，下令瞑靈倉促出擊。
‘轟隆！’
瞑靈猛揮右臂，重拳轟出，拳勢攪得大陣雲散霧涌、天翻地覆，可惜不出所料，根本無法破開淵陽無極陣。
看到此景，辛少主只能改變印訣，瞑靈的身體飛快縮小，變得只有兩三人高。
身體縮小後，瞑靈失去了那種睥睨天下的氣勢，但身體變得凝實了，全身猛然一震，身上騰起一團煙氣，枷鎖變得晦暗了幾分。
此舉緩和了幾分局面，但危機仍未解除。
辛少主和三長老閃身投入瞑靈體內，她盤坐在瞑靈腹中，神情迅速平復下來，古井不波，心神和瞑靈融合，不分彼此。
這時，瞑靈突然變得安靜起來，緩緩擡起頭，直面裴供奉。
詭異的是，瞑靈的面部光滑如鏡，沒有五官七竅，在和裴供奉面對面的剎那，它的面部生出波動和起伏，逐漸長出五官。
起初只是很簡單的五官，僅僅能看出來是眼睛鼻子嘴巴的輪廓，一點兒也不協調，歪歪斜斜，非常醜陋。但五官很快變得清晰起來，樣貌竟和裴供奉有幾分相似。
直勾勾盯着裴供奉，瞑靈的五官還在繼續變化，越來越像。忽略體型的差距，如果有人說它是裴供奉的兄弟，想必也沒人懷疑。
裴供奉認爲周圍不安全，本尊藏在法身體內，發現自己的肉身竟有些異樣，神情凝重，心知定是瞑靈的又一種詭異神通，但他毫不驚慌，冷冷一笑，迅速掐了個印訣，翻掌向下一按。
‘砰！’
火環停止轟擊，齊齊爆開。
赤火沉降，三人腳下變成一片烈火之淵，隨即烈火聚攏，化作九個巨大的火球，猶如九顆大日，只不過不是懸在天上，而是沉入火淵。
九日現，以一種奇特的陣形排列。
緊接着，一股熾熱且強大無比的吸力，從火淵深處爆發。
猝不及防之下，瞑靈身體猛然一沉，剎那間急墜百丈，被迫拉長變形，眼看將要焚身火淵。
辛少主急忙操縱瞑靈反擊，右腳重重一踏，迸發出一道黑芒，最終化作一柄長刀。
長刀橫跨長空，勢如破天，直劈火淵！
長刀劈出，吸力大減，代價是瞑靈本已清晰的五官又變得扭曲起來。 辛少主想要爭分奪秒，繼續完成秘術，但詭異的一幕發生了。長刀劈進火淵之時，下方的火光突然消散，九日也不見了，反而頭頂一陣灼熱。
同樣的吸力隨之爆發，只不過這次源自上方。
不知何時，天地翻轉，九日高懸。
瞑靈身形未穩，便又被狠狠吸了上去，只能被迫變招，導致辛少主的秘術再次被打斷。
接下來，九日不斷變換位置，裴供奉神出鬼沒，彷彿這片天地都在裴供奉掌控之中，反掌爲天，覆掌爲地！
如此簡單的招數，偏偏就能破掉瞑靈的秘術，在這個過程中，枷鎖正悄然加固。
辛少主精血損耗極大，她的虛弱已經無法掩飾，瞑靈的反擊越來越弱。
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除非辛少主還有其他底牌，否則接下來他們只能任由裴供奉擺佈。
三長老心急如焚，裴供奉太強了，他們被算得死死的，若非裴供奉想要活捉，他們的處境可能更慘。兩敗俱傷是不可能了，就怕他們已經落敗，而鍾良散人還沒有趕到，偷雞不成蝕把米。
此時此刻，瞑靈身上的枷鎖已經非常醒目，六道枷鎖困鎖身軀。
辛少主接連嘗試了各種秘術，都被裴供奉一一破解，但她沒有求饒，還在咬牙堅持。
就在這時，虛空突然震動了一下。
震動非常輕微，正在激戰的雙方很難察覺到，但在震動出現之時，戰場的邊緣，虛空中突然閃現出一道人影。
人影現形，正是之前出現在陵墓入口的老者。
老者一臉愕然，顯然沒想到自己會突然暴露，他自認隱藏的很好，準備再耐心等上一段時間，出其不意一擊，他便是今天的最大贏家。
暴露來得猝不及防，再想隱身已經來不及了。
倉促之下，老者無暇思考虛空爲何震動，導致自己暴露，他反應極快，袖袍一震，金芒乍現。
這是一柄匕首大小的金劍，劍柄鑲嵌着各色寶石，像精美的藝術品。
‘唰！’
金劍甫現，立刻爆發驚天殺意和可怕的速度，化作一道金色閃電。劍光如電，如一條金龍，悍然撕開霧海，直取裴供奉後心。
若被金劍貫穿，煉虛修士的法身也要當場破碎，何況裴供奉本尊藏在法身之中。這是老者早已準備好的殺招，本來要等更好的時機纔會出手。
“鍾良！”
霧中傳出裴供奉的怒吼，聲音帶着滔天怒火。
來人正是鍾良散人，在辛家老家主身故後，便對辛家有覬覦之心，而且此人有煉虛中期修爲，實力比裴供奉還高一籌。
辛家和裴供奉聯合，方能和此人對抗。
鍾良散人突然出現，完全出乎裴供奉意料，眼看即將得手，卻節外生枝，裴供奉豈能不怒。
他和鍾良散人明爭暗鬥多年，深知此人的實力，這一刻心中無比慶幸，他在對付瞑靈的時候一直分出很大精力，防備那個秦長老。
不料歪打正着，沒有等來秦長老，卻等來了鍾良散人。
在金劍射來的同時，便有一杆火幡從他法身體內冉冉升起。
火幡展開，獵獵作響。
長幡漫卷，剎那間飛出一道浩浩蕩蕩的火焰洪流，‘噗’的一下，金劍沒入洪流之中。
火焰長河橫亙在裴供奉身後，金劍鍥而不捨，能夠清楚看到火焰長河內部有金光不停閃爍。
鍾良散人的偷襲不可謂不凌厲，裴供奉的反應也夠快，即使金劍最終能夠貫穿火焰長河，火幡這一阻也爲裴供奉爭取了喘息之機。
“哈哈……”
鍾良散人的笑聲傳進陣中。
三長老心中欣喜若狂，但並未表露在外，看向辛少主的側影，目光微微一閃。
‘轟！’
霧氣被從外界轟開一道縫隙，鍾良散人飛身而入，身前懸浮一座九層寶塔，正是此塔破開大陣。
他心知金劍殺不死裴供奉，趁裴供奉無暇他顧，直奔瞑靈而來。
“小丫頭，現在知道裴老鬼多麼陰險狡詐了吧？和他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辛家最後連渣都不剩！”
說話間，鍾良散人和三長老交換了一個眼神。
三長老有些遲疑，他是投靠了鍾良散人，但並未背叛辛家。在他看來，以辛家的實力，這樣下去絕非長久之計，不如選擇一位強者投靠。
他可以說是親眼看着辛少主長大的，即便有心取而代之，也實難親自下手，可眼前的局勢不容他猶豫。
就在這時，三長老忽然看到辛少主將頭擡起，神情竟然異常平靜。
不知爲何，三長老心中咯噔一下，升起不祥的預感。
“鍾良前輩，裴前輩。”
辛少主的聲音和神情一樣平靜，似乎並不瞭解自己現在的處境。
“以你們的心智，想將你們一起引到這裡來，真的很不容易，畢竟晚輩只有這一次機會。”
此言一出，鍾良散人和裴供奉眼神都變了，齊刷刷看向這個弱小的女子。
如果沒有瞑靈，他們一隻手便能將辛少主捏死，如今她精血流失、陷入虛弱，瞑靈實力大損，可他們卻感到一絲不妥，而且越來越強烈。
“還要感謝三長老，幫我將鍾良前輩引過來，”辛少主扭頭，認真對三長老道謝。
“辛笙你……”
三長老忽然看到，辛少主似乎捏碎了什麼東西，身影忽然變得虛幻。
這一刻，外界整座大陣，無數島山，都狠狠震動了一下。
“抓住她！”
鍾良散人和裴供奉齊聲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