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無底魔洞被一座座高山圍在中間,這些高山都是風暴界修士用大陣築土壘石生造出來的,並轉挪附近靈脈到此,藏風納水,靈機豐沛,景色煥然一新。
如今,這裡可以說是風暴界修士最重視的地方,不僅建有宏大的守護靈陣,還有無數守衛駐守此地。
此地足夠安全,天地靈氣濃郁,又是兩地修士的交通要道,自發形成了一座仙城。隨着駐留此地修士越來越多,仙城規模一擴再擴,放眼整個北海四境,也算得上最繁華的地方之一。
申晨從挪移大殿走出來,腳下生雲,鎮守大殿的護衛統領認得他,忙躬身一禮,“申盟主走好!”
其他護衛亦是一臉恭敬。
申晨頗有高人風範地點了點頭,騰空而起,眨眼便在天邊變成一個小點。
一名護衛興奮道:“申盟主駕臨北海,難道又煉製出了什麼強大法器,親自送過來?”
“有可能,聽說那些猴子又在蠢蠢欲動了,頻頻犯邊,”另一名護衛嘆氣道,“希望這次不要有大亂子,下個月就輪到咱們去海上了。”
衆護衛神情都是一沉。
駐守挪移陣無疑是一個美差,但也意味着有無數人爭奪這個位置,不乏那些大派弟子。
外部有大敵威脅,風暴界沒有誰能夠獨善其身,所有人都要出一份力,那些大派弟子上面有師長照拂,更容易爭取到不那麼危險的差使。
爲了兼顧公平,各部輪替已成慣例。
“想那麼多做什麼?真要上了戰場,還能當逃兵不成?殺兩個猴子就夠本了!”
護衛統領喝了一聲,衆護衛紛紛噤聲。
申晨不知身後護衛的議論,正盤算此行要從各派取走什麼靈材。
這些事他本不必親力而爲,因爲此行要去拜訪玄天宮,便親自過來了。
他在仙城暢通無阻,須臾便飛到城外,看到大地上城池星羅棋佈,山林間亦有靈光閃爍,乃是陣禁之芒。
在此地興起後,許多散修和小門派都將山門遷移到此,有的將附庸的修仙家族和凡人也帶了過來,在荒原上紮根,方有今日這般氣象。
申晨是從舊時代過來的,還記得以前的風暴界是什麼模樣,看到現在的景象,不禁感慨,“沒有長右族就完美了……”
剛閃過這個念頭,申晨忽覺眼前一花,前方遠端上憑空現出兩道人影。
“什麼人!”
申晨大驚失色,以他化神初期,在這兩人現身之前,竟沒有絲毫察覺。
不對,是三個人!
其中一人肩頭上坐着一個小人,正歪着小腦袋看他。
這些年和長右族交戰,風暴界被困在這塊地方,但並非對外面一無所知。
據說異人族中什麼奇形怪狀的部族都有,難道是長右族邀來的幫手,專門來堵截自己?
可是自己乃是臨時起意,他們怎麼知道自己會在這時候過來,難道盟中或者鹿野有內奸,自己的行蹤泄漏了?
不得不說申晨的想象力足夠豐富,剎那間便浮現閃過無數念頭,反應也夠快,當即便催動身上的靈甲,向後飛退。
下一刻,申晨的神情僵住了,因爲他看到了一個更加意想不到的人。
看着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孔,申晨的眼神都直了。
“怎麼,才幾百年就不認得爲師了?”秦桑露出一絲微笑,負手看着弟子。
“師父!”
申晨全身一震,脫口而出。
如果說他方纔還懷疑可能是有人僞裝,現在無比確信,這就是自己的恩師!
師父竟然沒死,回來了!
“師父!”
申晨情不自禁又喚了一聲,壓制心中的激動,飛至秦桑近前,在雲端叩首,“弟子拜見恩師!”
看到這個徒弟,秦桑心緒亦泛起波瀾。
對他而言,風暴界不是故鄉勝似故鄉,回到這裡,他心神中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寧靜。
自從飛昇符籙界開始,他便感覺自己像一個四處飄零的浮萍,或許正是這種感覺驅使着他,不想隨意建造道場,也不願留在月瀆灣。
回到這裡,彷彿找到了自己的根。廣闊無邊的大千世界,終於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許多故人或許早已作古,同樣也有一些故人能夠重逢。
那些越來越遙遠的記憶有了依託,終於不再是虛無縹緲,一下子被拉到近前,色彩變得鮮活了起來。
猶記得,剛收這個弟子時並不多麼重視,當然後來他也盡到了師父的責任。
他離開之時,申晨已經突破元嬰,現在則是化神初期修爲了。
“起來吧。”
一點靈光將申晨托起。
秦桑看着變得沉穩的弟子,頷首道:“不錯。”
申晨還不知道秦桑的修爲,但在確認師父迴歸的一瞬間,不知爲何,身上所有壓力和重擔都卸了下去,彷彿回到了以前在鹿野時無憂無慮的時候。
得到師父誇獎,申晨臉上並無自得之色,“弟子被煉器分心,疏忽修行,請師父責罰。”
秦桑問:“那些護衛叫你盟主?”
“是!和長右族連年戰爭,爲應對外敵,各派煉器高手聚集在一起,結爲同盟,名喚天工,合力煉製戰場上所需的法器、法寶。”
說到這裡,申晨有些慚愧道,“盟主之位本應交由瓊影門來坐,但瓊影門門主託詞宗門事務繁重,便將弟子推了上去。”
秦桑見他神情,故作不滿道:“各派共推你爲天工盟盟主,說明你的能力能夠折服他們。既然是爲師的弟子,該有當仁不讓的氣魄!”
他知道這個弟子的天賦,路上便預想過,若申晨能跨過化神關,當由他繼承自己煉器之道的衣鉢。
申晨深吸一口氣,心中再無半分猶疑,“弟子謹遵恩師教誨!”
接下來又問及申晨欲做何事,得知他要去玄天宮,秦桑問道,“琉璃現在何處?”
“啓稟師父,琉璃仙子正在玄天宮閉關。”
申晨忍不住偷偷瞄了眼秦桑。
這些年來,師父和琉璃仙子的傳聞滿天飛,他身爲秦桑的弟子,知道有些並非流言,並拼湊出師父和琉璃仙子結交的歷程。
他一直將琉璃仙子視爲師孃。
申晨親眼見過,琉璃仙子站在師父聖像前那孤寂的背影,不禁爲琉璃仙子高興,“知道師父回來,琉璃仙子該多麼歡喜啊!”
得知琉璃安然無恙,秦桑自是欣然,“琉璃閉關多久了?”
申晨想了想,道:“應有數十年了,據說琉璃仙子此番是要衝擊某個關隘。”
秦桑點點頭,琉璃正在衝關,當是處於關鍵時候,不便過去打擾。既然他已經回來了,琉璃出關後隨時能夠見面,不必急於一時。
“你剛說是玉斧將你送到對面?”
申晨點頭,“弟子來時順道回了山門一趟,師兄便催動鹿野將弟子送來,現在應該還沒有離開太遠。”
這座挪移陣發現後,中州和北海連通,兩地青羊觀方纔聯繫上。
申晨記得秦桑當初立派時的教誨,而且他並不熱衷於權勢,發展宗門亦非他所擅長,甘願將中州青羊觀融入北海青羊觀,奉李玉斧爲觀主。
到後來,爲方便行事,又在琉璃提議下,決定將鹿野作爲青羊觀主觀,將門中貴重之物搬去鹿野,李玉斧常年坐鎮於此。
當然北海青羊觀亦沒有放棄,依然有不少弟子在那裡修行。
“先去鹿野吧,”秦桑道。
“是!”
申晨領命,上前領路。
“莫要泄漏我們的身份,”秦桑催運真元,改換容貌,扭頭看向思淥和幾泓,“勞煩二位道友也做些僞裝。”
思淥點點頭,眉心飛出一縷灰白之氣,繞全身轉了一圈,氣息散去,容貌大變。
他變成一名人族女修,幾泓則變成一個小猴子,像是思淥的靈獸。
幾泓看看自己,絲毫不覺得冒犯,反而頗是新奇,掏出一枚黃澄澄的果子,蹲在思淥肩頭大快朵頤。
申晨眼角抽了抽,自從和長右族結怨,風暴界的猴妖也被牽累了,不受人待見。
……
“申盟主,您回來了?”
看到申晨這麼快便去而復返,護衛統領暗暗詫異,向申晨身後瞥了一眼,見是兩名陌生修士。
不過,以申晨的身份,自然無須接受盤查。
申晨點點頭,取出靈石,“開啓大挪移陣,我們這便返回中州。”
“是!”
護衛統領不敢遲疑,立刻遵令行事。
“由申盟主親自接引,難道是兩位煉器之道有成的道友,要入天工盟了?”
護衛統領暗自猜測,不禁有些羨慕起來。
挪移陣位於魔洞最底部,如今魔洞再無絲毫陰森氣息,已經被開闢成廣闊空間,四壁鑲嵌明珠,燈火通明。
衆人踏上挪移陣,眼前靈光一閃,便已到了中州。
對面亦是一座繁華仙城,秦桑心念一動,感知到天邊有一個龐然大物,正是鹿野!
“風暴消散後,中州和西土之間貫通,憑空多出一片極爲遼闊的陸地,現在統稱爲中州。在天地元氣浸潤之下,原本岩漿橫流的荒蕪之域,現在遍地修行聖地,還有一些福緣深厚的道友,在這裡找到古時遺府,收穫頗豐。
“滄浪海和妖海被長右族攻破,那些道友被迫遷移,便被安頓到這裡。當然也有許多宗門和散修,在這裡找到更好的福地,開闢山門。
“如今我們手裡只剩北海和這塊大陸,各族大多聚集在這兩個地方。不過,中州地陸足夠廣闊,元氣豐盈,絲毫不覺得擁擠。”
申晨跟在秦桑身邊,述說這些年的變化,
說話間,幾人便已至鹿野近前。
現如今,鹿野能夠在整個中州飄蕩,之前只是被風暴限制住了。
鹿野不再是一直隱藏,每過一段時間便會出現,被世人看到。此舉一來可供世人瞻仰秦桑的聖像,二來可以提振士氣。
秦桑見鹿野本體還是那麼大,不過邊緣向外建造了一層層道館殿閣,能夠容納更多修士,大陣也有改動,威能更強了。
當然,這裡的靈氣也更加濃郁了。鹿野內部的改變也很大,但他的洞府附近還保留原狀,變成禁地。
他的目光從一處處掃過,最後落到入口。
那處峽谷被拓開,‘鹿野’之碑被移到一邊,廣場上樹立一尊高大玉像。
申晨催動牌符,衆人穿過大陣,進入鹿野。
秦桑落到玉像前,仰頭望着這尊樣貌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聖像。
聖像用一整塊靈玉雕成,面朝外間,微微低頭,以憐憫的目光望着大地衆生,神情有一絲憂慮,但更多的是堅定,彷彿在爲衆生的未來而憂,並決意尋找一條出路。
聖象向前探出右手,指尖垂落一滴甘露,身下是熊熊火焰,火舌已經吞沒腰間,意喻他不惜粉身碎骨,爲世人送來希望。
這尊玉像極具神韻,意韻悠長。
秦桑都不知道,自己何時有這般悲天憫人的模樣。但在和聖像雙目接觸的一刻,秦桑心神驀然一震。
這一刻,他忽然有種奇異的感受,彷彿有無數景象在眼前閃過。
有人在聖像前虔誠叩拜,感謝聖人護持衆生。
有人奉上貢品,懇求聖人滿足自己的願望。
有人發下誓願,用聖人激勵自己。
有人因爲長右族對他破口大罵。
有人只是懷着觀光的心思、有人不屑一顧、有人議論他的風月故事、興致勃勃……
還有一個人,獨自站在那裡,長久望着聖像,身影無比孤獨。
……
這些人的身影非常模糊,無法辨認,飛快破碎,彷彿是幻覺。
無數朦朧的碎片一起涌來,秦桑知道這不是幻覺,很可能是真實發生過的。參拜過聖像的人會留下一縷神意,和聖像糾纏,久而久之衍變成這種力量,之前一直依附在聖像之上,而今迴歸本體。
秦桑忽然閉上雙眼。
思淥和幾泓訝然發現,秦桑的氣息在變化。
離開豐沮玉門後,秦桑並未嘗試衝擊煉虛中期,因爲修爲畢竟是從巫族贊咒得而來,需要穩固一段時間。
還有一個重要原因,他隱隱有種感覺,自己的修爲上好像存在一層無形的隔膜,將會成爲衝關的最大障礙。
在這一刻,隔膜竟然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