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4章 寶樹

桃花谷。

青君和秦桑都離開後,這裡也變成了青羊觀一處聖地,偶爾劍修一脈會前來拜祭青竹,谷中的擺設幾乎沒有變化。

玉奴學了釀酒的手藝,用谷中桃花釀造桃花酒,興沖沖取出一罈封藏請秦桑品嚐。

還是那座亭子,同樣的桃花酒,只是對面的人變了,當年之人不知身在何方。

秦桑端起酒杯,酒香撲鼻。

瓊漿入腹,秦桑閉目品味了一會兒,讚道:“好酒。”

玉奴心中歡喜,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沒有在這裡停留太久,秦桑與玉奴分別,帶上李玉斧向東飛了一陣,來到一處凡世。

下方晨霧未散。

秦桑看到了一個平靜的山村,依山傍水,安靜祥和,周圍景色怡人。

不過村民大不簡單,不乏修仙者的氣息,看似尋常的山村實則有陣禁保護,顯露在外的景象也並非全部,內部另有乾坤。

普通修仙家族也沒有這麼大的手筆。

“據說這裡是穆宗主的家鄉,穆宗主讓少華山將他葬在這裡……”

李玉斧手指下方道。

村落後山,也是陣禁着重保護的地方,那裡有一座墓,正是穆一峰之墓!

此地陣禁雖強,無法與各派護山大陣相比,自然不可能阻擋他們,不見秦桑有什麼動作,便帶着李玉斧穿渡陣禁,來到後山墓前。

秦桑放下一壺酒,默默凝望墓碑。

他以前朋友不多,能夠交心的更是難得,譚豪走了,穆一峰也走了。

青銅殿前,穆一峰自碎九火神鋒,放他一條生路,至今歷歷在目。

李玉斧感受到師伯的傷感,心下暗歎,琉璃仙子和他都知道,師伯和穆宗主情誼深厚,當然不會缺少穆宗主的青靈之氣,可終究未能逆轉天數。

就在這時,李玉斧忽覺一道氣息接近,片刻後天邊出現一道遁光,遁光似是路過,卻在半途猛然一折,向他們這裡落來。

這道遁光也隱去了行跡,並未驚動村落裡的修士。

李玉斧有些詫異,來人竟是當代少華山宗主——秋暮白。

緊接着,李玉斧發現秋暮白正一臉錯愕地盯着他,不由一怔,旋即意識到師伯並未施法隱藏他們的行跡。

秦桑緩緩轉身,他本來沒打算登門拜訪,不過既然在這裡遇到了,也不必刻意錯開。

認出秦桑,秋暮白全身一震,而且秦桑並未向他隱藏修爲,感受到秦桑身上宏大、深遠的氣息,心中更是大爲震撼。

秋暮白從未想過此生還會面對這位秦師弟,乍然遇到,一時竟有些無措。身爲一宗之主,化神初期高手,很久沒有這麼失態了。

還是秦桑先一拱手,道了聲:“秋道友。”

秋暮白神情微動,平復心緒,鄭重還禮,“見過秦道友。”

秦桑一聲‘道友’,表明了他的態度。

沒有了穆一峰,秦桑和少華山情分便徹底斷了。

在少華山發生過的一切皆成過往,恩與怨都隨風飄散,秦桑也不會因爲東陽伯與他爲難。

沒有苛責,也不會另眼相待,以後他們只是道友。

對秋暮白而言,這無疑是最好的結果了。

互相見禮之後,秦桑沒有再開口,繼續默默望着穆一峰的墓碑。秋暮白心神還在激盪,也不知該說什麼好。

李玉斧覺得氣氛有些尷尬,問道:“秋宗主也是專程來祭拜穆宗主?”

秋暮白道:“我本是從外海回返,路經此地,不知爲何心血來潮,想來看一看穆師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兩位道友。”

他越說越順暢,同時也意識到秦桑並未給他施加什麼壓力,一切都是源自於他的心障。

意識到這一點,秋暮白頓覺輕鬆了幾分,看向穆一峰的墓碑,半是述說半是解釋道:“穆師弟那次重傷回來,我本以爲他會和以前一樣因禍得福,藉此突破障關的……”

說到這裡,秋暮白善意地笑了一下。

秦桑也露出一絲笑容,看來大家都知道穆一峰那個‘特點’,可惜好運無法恆久。

“打傷他的人找到了?”秦桑問。

秋暮白麪露慚愧之色:“仇家乃是長右族的一個島主,修爲比我高一層,一直坐鎮後方,很少在戰場上露面。我一直沒能找到機會,給穆師弟報仇!”

秦桑點頭,淡淡道:“此人便交給我吧。”

他們又在墓前說了一陣,秋暮白邀他們去山門做客,秦桑順水推舟答應下來。

隨着秋暮白功行大進,少華山的勢力也非往昔可比,在北海四境也是排的上號的大宗門之一。少華山的山門氣象亦遠勝當年,但核心之地還是原來那些地方。

劍門關、淨月峰、寶塔峰、道門峰……

秦桑總能看到以前的影子,還有那一段段刻骨銘心的記憶。

秋暮白還在東陽伯當年的洞府修行,山頂風雪交加,甚是冷清,洞府的陳設也極爲簡單。

分賓主落座,秋暮白沒有使喚道童,親自奉上靈茶。

石門敞開,但風雪無法侵入分毫。

秋暮白道了聲請,端起玉盞抿了一口,視線透過嫋嫋茶霧,望向外面,幽幽道,“振興宗門,是師父畢生之願,亦是穆師弟之願。當年,我從穆師弟手中接過宗主之位,一直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秦桑淡笑道:“東陽伯肯定想不到,少華山能有這般氣象,道友已經做得很好了。”

“放在下界,或許可以這麼說。可放眼大千世界,無數強大的族類,無數神秘的勢力,一個長右族便能將我們圍困在這裡,小小少華山又能算得了什麼呢?”

秋暮白一嘆,“前路充滿內憂外患,當年師父讓我不要太顧及宗門,可我終究做不到。”

“道友所說的內憂,是否和道法有關?”秦桑問。

秋暮白神容一正,“正是!”

這是擺在所有修士和宗門面前最大的難題,少華山也不例外。

可想想當年東陽伯是怎麼對待秦桑的,秦桑沒有怨氣沖天已是僥倖,他豈敢奢求其他。

現在秦桑主動問起,讓他燃起了一絲希望。

秦桑沉吟道:“若有一條大道擺在道友面前,但需要改換功法,道友會如何選擇?”

秋暮白神色一凝,沉思片刻,問道:“可要改換門庭?”

秦桑道:“無可無不可。”

秋暮白心下了然,不必改換門庭,也就是可以留在原來的宗門。但法豈會輕傳,修其法便要承其因果,最好的結果是以其爲尊,奉爲上宗!

最壞的結果是門人都被能夠指向大道的功法吸引,改修此法,而師門之法漸漸無人問津。修其法,慕其道,人心變了,便就再也無法挽回了。

修士心慕大道,絕非一句虛言。除非秦桑設立門檻,否則人人追求大道,豈會甘願拜入一個道法不全的宗門?

到時候,自家道傳將無聲無息消亡,宗門也就名存實亡了。

秋暮白低下頭,陷入長久的思考,這是一個無比艱難的抉擇。他知道以秦桑的實力和聲望,完全可以強制統合風暴界,滅掉其他道統,沒有人能夠阻擋他的意志。

他沒有這麼做,便是給各門各派留一絲餘地,保留一份香火。當然,無論秦桑怎麼選擇,青羊觀肯定會成爲風暴界主宰,凌駕於所有勢力之上。

終於,秋暮白長舒一口氣,謹慎言道:“以自身爲念,爲求大道,願修此法。但以宗門爲念,師門道傳不可絕,弟子不可斷。即使借旁道求得上境,吾亦會回頭,爲師門推演功法!”

“我明白了。”

秦桑點點頭,起身道,“秦某剛回來不久,還要去別處走走,便不叨擾道友了。今日之事,還望道友暫時不要向外透露。”

“在下明白。”

秋暮白將秦桑二人送出洞府,站在山巔,身影久久不動。

……

李玉斧跟在秦桑身後,不禁心懷激盪。

師伯並未明言,但他不難猜出,心中已經描繪出一幅恢宏廣闊的圖景。

秦桑暗忖,秋暮白的態度應該能夠代表風暴界大部分宗門,無論如何,在面臨道途斷絕的危機時,有一門道法擺在他們面前,是不可能完全排斥的。

不過,如果有人足夠堅定,只要對他道場無損,他也並非不能容忍。

離開少華山,他們繼續北上,秦桑得知韓家主還在世。

當年純陽宗分裂,韓家主追隨其中一方,後來他修爲有成,壓服另一半同門,又恢復純陽宗,並坐上宗主之位。

只是他現在尚未突破化神,正在閉關。他能活到現在,肯定也是得到了某種機緣,不過壽元恐怕也快到限了,這次是唯一的機會。

秦桑修道之後,和韓家主交集不多,談不上交心。但畢竟是在大隋時期結識的故人,有過一段因果,命李玉斧送去一枚丹藥,沒有驚擾他修行。

他們一直飛出七大雄關,來到古仙戰場。

沒有風暴肆虐,古仙戰場也漸漸恢復平靜,那些古禁沉寂下來,望去和其他地方沒什麼區別,有凡人生息,亦有修士在這裡修行。

風暴界修士後來又將這裡探索過無數遍,收穫種種機緣。

秦桑一直飛到古仙戰場的盡頭,沒有想象中那麼神秘,和別處沒什麼區別,盡頭便是海洋,一切神異都是紫微宮帶來的。

在古仙戰場轉了轉,秦桑察覺到幾處上古陣禁的波動,但這些對他已經沒有吸引力了,留待有緣人。

此後,他們正要離開小寒域,秦桑卻又想起一事,當年一枚金剛實流落在外,他曾讓門人尋找,一無所獲。

再問李玉斧,這些年也沒有金剛實的消息,不知被誰得去了。

秦桑心血來潮,放開神識,一寸寸掃過曾經的北辰大沙漠。

耗去不少時間,卻沒有絲毫蛛絲馬跡,正當秦桑快要放棄的時候,忽有所覺,身影一晃來到海上,現身在一座小島上空。

此島位於北辰大沙漠西方,只是一座普通的荒島,島上積累了厚厚的鳥屎,渺無人煙。

這裡植被茂盛,生機勃勃,秦桑卻在叢林中看到了一株纖細的小樹。

小樹僅膝蓋高,樹身纖細,只有寥寥幾片綠葉,周圍都是參天古木,將陽光都擋住了。

望去只是一株普通的小樹,除非旁邊的古樹死亡,沒有它成長的空間。

“那枚金剛實竟在這裡生根發芽了!”

秦桑訝然,這正是一株幼小的金剛菩提樹!

此樹沒有絲毫神異,若非秦桑親眼見過真正的金剛菩提樹,覺得葉形有些熟悉,很可能忽略過去。

只不過,他見過的金剛菩提樹葉片是金燦燦的,碩大一株,而這株小樹只有在細看的時候,才能察覺到葉脈隱含一抹金色。

這種區別或許是因爲神物自晦,在神樹長成之前,不會顯露神異。

秦桑神識掃過整座小島,這裡沒有修士的洞府,周圍也沒有屍骨,也不知是怎麼流落到這裡的。

金剛實長成金剛菩提樹,便失去了本身的特性,只有等神樹結出新的金剛實,纔是十大神木。

卻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看到。

不管如何,這也算是意外之喜。此等神樹,就算不結果,也能作爲青羊觀鎮觀之寶,不比世間任何寶物遜色。

秦桑佈下陣禁,引動地脈,佈置萬全,方纔小心翼翼挖出金剛菩提樹,暫時放進小洞天,以後再移植到合適的地方。

隨後他們便離開小寒域,直奔北辰四境之一的隱日境。

玄天宮山門外。

秦桑和李玉斧站在白雪皚皚的山巔,等待片刻,遠處飛來一道人影,遠遠傳音道:“觀主既然到訪,何不進來做客?”

來人正是童靈玉,如今玄天宮宮主。

秦桑爲籌謀道場,不會公然露面,但那些值得信任的故人還是要見一見的,讓他們心裡有底氣,也能配合自己行事。

“秦道友?”

不出所料,當看到秦桑,童靈玉也是滿臉震驚,心神震動。

二人一番敘舊之後,童靈玉發自內心感嘆,“可惜琉璃不在!她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一旦認定某件事,九條龍也拉不回來。這些年,她獨自扛起一界重擔,終於有人能夠幫她分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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