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君火眼金睛,大陣根基未成,竟能看出來這麼多,貧道佩服。貧道突破化神就已有此念,和申師弟一起推演此陣,着實耗費了不少心血。每每遇到難關,便會厚顏向琉璃仙子請教。琉璃仙子甚至幫助我們推演了大陣最關鍵的部分,對我們幫助極大,無以爲報。”
李玉斧向北方拱了拱手,語氣誠懇。
鶴皋真君露出豔羨之色,“窺一斑而知全豹,待此陣一成,當是風暴界第一護山大陣!沒想到李觀主出手便不同凡響,在陣禁之道也有這麼高深的造詣。”
李玉斧謙虛道:“真君謬讚了,貧道眼界所限,此陣實則有許多不完美之處,貧道絞盡腦汁,最後只能用一些笨辦法,修修補補,勉強維持陣勢,想着等以後再慢慢改善。貴觀要是願意重煉護山大陣,或者三教盟合力煉陣,定然遠勝此陣。若非是本觀的護山大陣,貧道定會登門向真君求教。”
既是宗門護山大陣,自然要避免外人蔘與,這也是人之常情。
他接着又是一嘆,“青羊觀根基尚淺,即使知道艱難無比,但爲了後輩弟子能有一個容身之地,也不得不爲。”
鶴皋真君一笑置之,他並未察覺什麼異常,認爲李玉斧此言纔是合情合理的。
青羊觀已有大派氣象,門人弟子無數,鹿野早就有些擁擠了,幾處別觀也容納不了多少人,且弟子們分散各地,心思彷徨,反而不利於凝聚人心。
現在局勢漸漸好轉,青羊觀選擇在這時候開闢山門,儘管顯得突然了些,也是應有之義。
他方纔確實被大陣的規模驚了一下,沒料到青羊觀這麼大手筆,但轉念一想,陣基也才佈置了一小部分,通過這些進行推算,難免有失偏頗。
靈陣規模宏大,不代表真的精妙,還可能爲了追求威力,將什麼東西都加進去。或許就像李玉斧說的,等靈陣布成,只是一座臃腫之陣而已。
當然,琉璃仙子也有參與推演此陣,鶴皋真君不敢下定論。他和李玉斧一起,緩緩向行宮飛去,眼睛一直沒有離開地面,試圖找出一些蛛絲馬跡。
現在算是籌備階段,青羊觀還能允許他們這些外人進來,再過些時日就沒得看了。
“咦?”
鶴皋真君果然又看出一些端倪,“這格局……李觀主似乎是將整座大陣分而化之,分割成一座座分陣,最後融合爲一?”
“瞞不過真君法眼,”李玉斧佩服道,“貧道正是此意,真君認爲可行否?”
鶴皋真君捋須道:“凡是靈陣,必能分割,究其根本,任何靈陣佈置的過程,其實都是這般先分後合。只不過,李觀主似乎將大陣分割的太細了。這麼多分陣,嘶……”
鶴皋真君沉默了一會兒,在心中略略推算,然後輕輕搖頭,“如此做,固然前半程輕鬆。待到合陣一步,難度反而陡增,除非請琉璃仙子親自出手,否則……不知李觀主還有何妙計?”
李玉斧坦然道,“琉璃仙子乃一界之柱石,這等小事豈敢驚擾琉璃仙子閉關。貧道也無有什麼妙計,待到最後,號召全宗,每個弟子坐鎮一座分陣,讓他們提前參悟。上下一心,共克此難!”
“這……”
鶴皋真君遲疑,由於不瞭解大陣全貌,他無從判斷這麼做是否可行。李玉斧既然敢做,想必是有一定把握的。
不過……
鶴皋真君皺了下眉頭,“如果這麼做,到那時,貴觀很難再分心外物了,而且恐怕不是短時間內能夠完成的。”
“不錯,”李玉斧點點頭,“貧道本想過段時間登門拜訪,和三教盟商議一件事。今天正好有機會,便先問問真君的意見。”
鶴皋真君已經能猜出一二,不動聲色道,“李觀主請講。”
二人恰好飛至行宮近前。
李玉斧命弟子招待拉輦的靈鶴,請鶴皋真君入殿安坐,方道:“往年幾次反攻,真君認爲我們有沒有得到實質的好處?”
鶴皋真君思索道:“除了打滅長右族的氣焰,打亂他們的部署,獲得一時安穩,似乎沒什麼好處。奪回來的地方,慢慢又會被奪回去。”
“正是此理!”
李玉斧頷首,“有人一直在鼓動反攻,但貧道認爲此舉得不償失。琉璃仙子正在閉關,不可受到打擾。長右族大軍佔據西荒,似也只是騷擾,沒有大舉進犯的慾望。我們不若藉此機會休養生息,積蓄實力,暫不去撩撥長右族。”
鶴皋真君陷入沉思,聽得出李玉斧是懷有私心的,只有避免和長右族大戰,青羊觀才能召回弟子,有充足的時間佈置護山大陣。
他對此早有預料,卻從李玉斧的話中留意到另一個信息。
上次爭奪青靈之氣後,琉璃仙子便閉關至今,但並未透露閉關的原因。
聽李玉斧的語氣,似乎就算兩族發生大戰,琉璃仙子也不會輕易出關。
究竟什麼事情這麼重要?
有消息說上次琉璃仙子獨自攔截長右族族長,身受重傷,但此戰結束時,他並未從琉璃仙子身上看出什麼異樣,不知是不是琉璃仙子僞裝得太好。
“傳言琉璃仙子此次閉關是在衝擊煉虛?”鶴皋真君直接發問。
“不知傳言從何而來,連童宮主都不清楚琉璃仙子修爲到了何等地步,煉虛期肯定不是那麼容易突破的。”
李玉斧微微搖頭,“貧道倒是期望傳言是真的。在貧道看來,除非被長右族攻入腹地,都無須在意。唯有青靈之氣纔是根本,我們最好的做法便是養精蓄銳,全力搶奪足夠多的青靈之氣!只要有人能夠突破煉虛,便能徹底解決外患!”
見鶴皋真君沉默不言,李玉斧又淡淡說道,“真君有沒有注意到,上次大戰後,長右族族長也很久沒有消息了。”
鶴皋真君不禁色變,但轉瞬便恢復正常。
大戰過後,長右族族長閉關煉化青靈之氣是很正常的,不能簡單推斷他就要突破。
化神一關尚且如此艱難,若非青靈之氣,不知多少道友已經塵歸塵、土歸土,何況煉虛?
長右族一直不是什麼旺族,偏安一隅,底蘊有限,想必也很難得到什麼神藥。
被瓶頸困鎖幾百年,再正常不過。
正轉念間,鶴皋真君和李玉斧忽然齊齊望向殿外,感知到一股強橫氣息飛近。
“又有貴客臨門,請真君稍待,”李玉斧拱手,又出去迎接。
貴客自西而來,只見天邊雲霞燦金,好似將天宇鍍上了一層金輝。
一名金袍男子破空而來。
此人圓眼闊口,身形稍顯矮胖,卻是器宇軒昂,具有王者威儀。他身披金袍,金袍上遍佈漩渦、麻點狀的花紋,組成怪異的圖案,但絲毫不損其氣度。
望見此人,李玉斧瞳孔微微一縮,遙遙一禮,“不知金蟾王駕到,貧道有失遠迎。”
來人正是妖海金蟾一族之王。
妖海妖族和東海妖族習性有別,一族王者都號稱某某王,不喜外人稱呼大聖或者聖王。
在它們看來,一族之王意味着尊貴。
即使面對一些小族的王者,那些大族也會給予對方王者的禮遇。
妖海妖族,曾經以龍、鳳和金蟾三族實力最強,凰王衝擊化神時隕落於心魔劫,後繼無人,導致鳳族逐漸式微,現在仍是強族,但比起蒸蒸日上的蛟龍和金蟾兩族,就有所不如了。
金蟾王實力略遜於蛟龍王,仍不可小覷。
“哈哈,本王不請自來,李觀主莫嫌叨擾纔是。”
金蟾王大笑,聲如雷鼓。
笑聲震得下方的青羊觀弟子氣血翻騰,紛紛擡眼望天,卻只能看到漫天金輝。
好在笑聲很快收斂,金蟾王落到李玉斧面前,拱手還禮,旋即輕咦一聲,卻是看到了從行宮走出來的鶴皋真君。
他目光一閃,又一拱手,“不料鶴皋觀主也在。”
“貧道方至未久,靈茶尚溫,金蟾王怎有閒暇出遊?”鶴皋真君好奇道。
金蟾王毫不隱瞞,語氣隨意道:“本王最近修行,僥倖有所明悟,隱隱覺得將要突破某個障關,但缺少一味外藥,記得龍鯨聖王珍藏此藥,特來登門求取。耳聞青羊觀重立山門,便順道前來道賀。”
聞聽此言,李玉斧和鶴皋真君都不由一驚。
仔細端詳金蟾王,兩人悄然對視一眼,放下心來,金蟾王離突破化神後期應該還有一段距離。
妖族出現化神後期強者,對整個風暴界是好事,但對人族就未必了。
人族缺少道法,妖族卻能繼續精進,勢力越來越強。但因爲外部威脅未除,人族無法限制妖族,只能坐視妖族做大。
龍鯨聖王和蛟龍王的修爲比金蟾王更深厚,如果連金蟾王都能突破,很可能一連出現三位化神後期大妖。
而人族現在只有琉璃仙子一人,以一對三,人妖兩族的地位徹底逆轉!
“二位道友不妨去殿中說話,”李玉斧邀請道。
“不忙!”
金蟾王擺擺手,目望下方,視線在大地上逡巡,片刻後精光一閃,“好一座恢宏大陣!”
鶴皋真君微微一笑,“貧道曾言,此陣一成,便是天下第一護山大陣,金蟾王以爲然否?”
金蟾王道:“我輩妖族對陣禁之道的瞭解遠不及人族,真君法眼如炬,想必是準的。”
“道友過謙了,”鶴皋真君搖搖頭,看向李玉斧,“今日恰逢其會,不妨問問金蟾王的意見?”
“哦?”
金蟾王左右看看二人,“不知兩位道友之前在商議何事?”
三人重回行宮,李玉斧命人奉上新的靈茶,將之前的話複述了一遍。
金蟾王沒有直接表態,“休養生息,兒郎們少些死傷,是一件好事。不過,本王一人無法作主,還要問問蛟龍王和龍鯨聖王兩位道友的意見。”
鶴皋真君端起靈茶抿了一口,隱藏眼底一閃而過的精芒。
如今風暴界最有名氣的幾大妖王,還有一位北海羽王,修爲不及這三位,但也是一域妖族的王者,麾下高手如雲,勢力強大。
金蟾王不提羽王,卻偏偏將龍鯨聖王單拎出來,是刻意在他面前表現和龍鯨聖王親近嗎?
事實上,龍鯨聖王對待妖海妖族並不親近,反倒和中州人族走得更近一些,畢竟一直比鄰而居,知根知底。
可知人知面難知心,非我族類,誰知龍鯨聖王是不是暗中另有謀劃?
鶴皋真君暗歎局勢複雜,愈發覺得棘手。
以往面對共同的大敵,大家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生死存亡之際自當齊心協力,其他矛盾都被掩蓋。現在局勢稍稍好轉,各種苗頭便開始出現了。
只他們三人,商議不出什麼章程,李玉斧的目的也是借他們之口放出風去。
鶴皋真君飲下一盞靈茶便起身告辭,“李觀主如果缺少什麼用度,只需修書一封,貧道便命人幫忙籌備。”
金蟾王也豪爽道:“本王也有點兒家底,李觀主切莫客氣!”
“貧道這便先謝過二位道友,”李玉斧自然不會把這種話當真,他們的東西可不是這麼好拿的。
鶴皋真君看了金蟾王一眼,“金蟾王不與貧道同行?”
金蟾王打了個哈哈,道:“本王好奇青羊觀的大陣,準備再觀摩幾天,就怕李觀主不歡迎。”
李玉斧心中訝異,神色如常道:“豈會!貧道求之不得,正要向金蟾王討教,此陣有沒有什麼破綻和錯漏。”
“哈哈,那本王便不客氣了……”
金蟾王果然言行合一,送走鶴皋真君,跟李玉斧知會一聲便飛到地面,毫不客氣查看起來,甚至會旁觀青羊觀弟子做事。
不過佈陣尚未真正開始,不虞被他窺探到什麼。
李玉斧負手站在行宮前,看着金蟾王一會兒出現在這裡,一會兒出現在那裡,心中暗忖,“此獠倒是極爲上心……”
金蟾王做的光明正大,似乎真的只是好奇,沒有什麼圖謀。
想到師伯就在後山,李玉斧心中沒有絲毫波瀾,靜靜看着金蟾王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