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病房中的灯光昏暗,唐言背靠床头,眼睛盯着某处正在发呆。房门小心被人推开,走进来的男人脚步很轻,“你醒了?”
“嗯。”唐言听到他的说话声,回过神点了点头,“几点了?”
“九点多。”御天鸣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而拉过椅子坐下,目光从她脸上扫过,“腿还疼吗?”
提起伤口,唐言低头瞅了眼自己被包扎起来的膝盖,道:“也不是什么大伤,不需要这么兴师动众吧。”
“医生说你扭动筋骨,需要休息。”御天鸣薄唇微抿。
“哪有这么严重?”唐言低着头,掌心落在膝盖处轻抚,“他们就喜欢吓唬人。”
白色纱布下的伤口还很疼,唐言秀气的眉头蹙起,慢慢将掌心抬起,不敢再碰。也许真的伤到筋骨,甚至伤到更严重的地方,才会这么痛!
“言言。”
御天鸣双手搭在病床边,道:“听医生的话,今晚留院观察一晚。”
“今晚?”唐言眼眸一动,随后又敛下眉,“好吧。”
今晚留在这里也好,她害怕回家被妈妈看出什么。
嗡嗡嗡——
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唐言大概猜到会是谁。她握着手机在接通前对着御天鸣比划了下,示意他不要出声,“喂,妈妈。”
“言言,你怎么还没回来?”
“哦,我今晚公司有事,需要加班。”唐言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丝毫异常,“不要担心我,你先睡吧。”
稍后,唐言又安抚母亲几句,便把电话挂断。
“需要我去看看阿姨吗?”御天鸣打开袋子,将买来的晚饭拿出来递给唐言。
“暂时不要。”唐言接过饭盒,眼睛并没看他。
床边的男人眯了眯眼,问道:“你今天怎么会去见奶奶?”
握着筷子的五指一紧,唐言咬着饭的动作变慢,敷衍道:“没什么,奶奶有事找我。”
“什么事?”御天鸣追问。
唐言捧着饭盒,神色很沉,“你别问了。”
“因为御雍?”御天鸣勾起唇。
被他戳穿,唐言顿觉难堪。她依旧低着头,俏脸神色微微紧绷。
御天鸣内敛的双眸眯了眯,半天才慢慢抬起脸,“御雍真的是你儿子?”
听到他的话,唐言全身不自觉紧张起来。
“当然是。”她扬起脸,明亮的黑眸落在御天鸣的眼底,“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
御天鸣耸耸肩,薄唇泛起一丝笑意,“我们家的事情,一直都是奶奶做主,你自己小心。”
“我知道。”唐言暗暗松了口气,她知道承认自己是御雍的母亲后,必然会招惹来各方的注意与盘问,无论面对谁,她都不能露出破绽。
御天鸣倒了杯温水放在她的手里,叮嘱道:“快把饭吃了,等下还要吃药。”
“好。”唐言回答的很干脆。
勉强吃了几口饭,唐言将药片吞掉,“我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她这种变相赶人的说辞并不高明,御天鸣微微一笑,并没生气,道:“早点睡,明早我来接你出院。”
犹豫片刻,唐言才不得不道:“天鸣,谢谢你。”御天鸣偏过头,俊脸抵在她的眼前,“不要对我说这种话,知道吗?”
他的眼睛特别黑,跟御兆锡有几分相似,唐言难受的别开视线,声音很低,“明天见。”
“明天见。”御天鸣拿着车钥匙站起来,没在多说,直接离开病房。
走廊安静,唐言拉高被子拢住肩膀,听着男人渐渐远去的脚步声,眼底的神情一点点暗淡下来。
病房很大,只有唐言一个人,显得尤为冷清。她只记得被御天鸣送到医院的时候,膝盖很疼,医生给她检查过后说骨头倒是没伤。止疼针后,她好像就睡着了,等她再度醒来,人便在这间病房。
其实不需要这么好的地方,小时候妈妈经常住院,那时候她们没有钱,她经常陪妈妈住在医院的走廊,一边啃着冷掉的面包一边看书。那时,支撑她坚持下去的信念是妈妈,后来遇见御兆锡,她想要坚持的理由便有多了一个人。
“御兆锡——”
唐言轻念,眼眶渐渐泛酸,直至眼前一片水雾。如今她已经回到东方家,距离她想要的近在咫尺,可是她和他,却是越走越远。
身在同一座城市,她却再也感受不到,那种令她心安的自信。
“为什么这样?”
唐言深吸口气,眼角厉色闪过。她当然知道答案,都是因为连忆晨的出现。
第一眼见到那个女人,她就知道,她是自己的天敌。她们之间,注定一场较量。
翌日早上,护士一早进来换药。唐言昨晚睡的不好,气色有些发暗。
不久,御天鸣推门进来,唐言看到他来,急声问道:“可以走了吗?”
“可以,”御天鸣点点头,“医生说问题不大,但你这几天要注意一些,不能穿高跟鞋。”
“好。”唐言掀开被子下床,穿好鞋子踩地的时候,还是感觉腿用力时膝盖那里有些疼。
“小心。”御天鸣伸手扶住她的腰,张开手臂把她拥入怀里,“慢慢走,不要急。”
唐言下意识想要挣扎,但御天鸣并没松手,他掌心一掐,几乎都能拢住她的腰。
她很瘦,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怎么还是这么瘦?”御天鸣微微蹙眉,唐言尴尬的低下头,她受伤的膝盖还是不敢用力,“我的体质就是偏瘦。”
御天鸣帮她提着包,半拥着她走进电梯,下意识将手臂收紧,把她牢牢拥在怀里。
走出医院大楼,唐言被扶着坐进车里。御天鸣走到驾驶室,发动引擎将车开走。
不多时候,明黄色跑车开进别墅区,唐言让他把车停在远前,“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
御天鸣将车熄火,打开车门走到另外一侧,伸手将唐言从车里搀扶出来,“走吧,我送你进去。”
“天鸣,”唐言神色犹豫,却被他一把拉出车,道:“怕什么?阿姨回来了,我总要去看看。”
略沉了沉,她才勉强点头,“好吧。”
御天鸣勾起唇,唐言轻轻推开他的怀抱,往后退开一步,“别对我妈乱说,我不想她担心。”
“放心,我明白。”御天鸣应了声,眼见唐言微微发颤的步子,却没在伸手。
走进大门,家里佣人看到唐言回来,忙进去通知夫人。
唐凤荷正在厨房煮粥,听说女儿回来急忙迎出来,“言言。”
“妈。”唐言笑嘻嘻开口,唐凤荷一眼就看到她的腿有异常,“你的腿怎么了?”
“没什么事,”唐言挡开母亲伸来的手,侧过身躲开,“不小心扭到一下。”
“怎么扭到的?”唐凤荷正欲追问,大门外又走来一道身影,“天鸣?”
“阿姨。”御天鸣跨进门,语气热络,“您气色不错。”
唐凤荷见到他也很开心,急忙拉起他的手,“你怎么过来的?”
“言言受了点小伤,我送她去医院看了看。”御天鸣解释的理由恰到好处。
“原来是这样。”听到御天鸣这么说,唐凤荷才稍微安心下来。
“天鸣快坐。”难得见到熟悉的人,唐凤荷分外开心。
唐言看到妈妈把注意力分散,这次松了口气。她提着包,扶着楼梯往上走,“你们先聊,我去换件衣服。”
“慢点。”唐凤荷叮嘱女儿,同时又吩咐佣人准备丰盛的早餐。
回到卧室,唐言还能听到妈妈开心的说话声。好久没有见到她这么高兴,唐言紧提的心也放下来。
她走进浴室,打开温热的水冲洗。昨晚待在医院,全身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她要把这股厌恶的气息洗干净。
这几天,每天早上,连忆晨都能收到一通裴厉渊的电话。但她全部都没接听。
她不接,对方也不气馁。变而改成发短信,故意提醒连忆晨距离交图日期还有多久。
“啪!”
连忆晨将手机狠狠扣在桌上,她都能想象出来裴厉渊此时会是怎样的得意嘴脸。也许从小一起长大,彼此间那种熟悉感觉根深蒂固,她不知道何时才能摆脱阴影。
桌上的内线忽然响起来,连忆晨心不在焉的接听,“喂?”
“过来一下。”
匡穆朝的声音隔着话筒传来,连忆晨瞬间精神很多。
稍后,她收拾好心情,迈步走进那间透明的办公室。
扣扣——
“请进。”
连忆晨推门进去,语气有些忐忑,“匡总,我的图纸还没进展。”
不等匡穆朝开口,她就直接回答了。
办公桌后的男人微微一笑,“谁问你这个了?”“啊?”
连忆晨一怔,心中更觉发慌,“那你问什么?”
“一个小时内,你发呆22次,摔手机6次,开机关机3次。”匡穆朝薄唇微垂,问道:“你怎么了?”
“心烦。”连忆晨眼睛盯着脚尖,回答的闷声闷气。是的,她心里很乱,但她清楚,她并不仅仅是因为云深的图纸而焦躁。
还有其他原因。
“可以告诉我吗?”匡穆朝语气温和。
连忆晨眨了眨眼,眼睛依旧不看他,“我不知道要怎么说。”
她并没说谎,也不是不想对匡穆朝说,而是她当真不知道要怎么说。其实她自己也有些迷惘。
“那就不要为难自己,”匡穆朝放下手里的笔起身朝她走来,“有话想说,随时找我。”
连忆晨感激的点点头,“我知道了。”
顿了下,她拉开门准备出去,想到什么又转过身,“你会不会打斯诺克?”
台球?
匡穆朝摇摇头,他修长有力的手指历来只拿手术刀,从不会碰别的东西。
连忆晨有些失望的撇撇嘴,“那算了,我先去工作。”
等她离开后,匡穆朝急忙回到电脑前,打开网页查找关于斯诺克的所有介绍。他剑眉微蹙,手指轻抚下颚。
这东西应该不难学吧,肯定不会比人脑复杂。
傍晚下班,匡穆朝驾车回到家,他刚进门就见到颜周坐在沙发里,抱着耳麦正在听歌。
“三哥!”
颜周见到进门的人,顿时来了精神,他平时在家没什么事情做,自从被匡穆朝管住不许去酒吧后,在家不出玩就抱着cd听歌。
“小五,”匡穆朝放下车钥匙坐在他身边,神色微有不满,“你要这样混多久?”
“能多久是多久呗。”颜周满不在乎的回答,“反正咱家有你,我不需要出色。”
匡穆朝好看的剑眉蹙了蹙,是不是他并没估计到弟弟的某些感受,“你总不能天天把时间都浪费在这个上面吧。”
要不然家里人都说三哥等同于父母,颜周微微一笑,打趣道:“三哥,你说话越来越像老爸了。”
匡穆朝无语的皱眉,这小子倒是越来越难管了。
佣人们都在准备晚饭,这边客厅只有他们兄弟两人,匡穆朝盯着弟弟时尚而年轻的脸,忽然挑了挑眉,“小五,你会打斯诺克吗?”
“怎么可能不会?”颜周一把摘掉耳麦,得意道:“我可是球王!”
匡穆朝重重舒了口气,眼底顿生笑意,“有时间教教我?”
“啊?”颜周惊愕不已,“你要学?!”
“有什么问题?”
“没。”颜周摆摆手,但又感觉哪里不对劲,“什么时候学?”
“今晚可以吗?”
“没问题。”
颜周一口答应,可又感觉有些吃亏,急忙补充道:“三哥,我要薄荷糖。”
“多少?”
“十盒?”
匡穆朝眼角一沉,颜周立刻改口,“五盒。”
“ok。”
颜周见他答应如此爽快,顿觉自己上当。
须臾,匡穆朝起身上楼,颜周抓住从厨房出来的匡茵,惊喜般汇报,“妈,三哥要学斯诺克!”
匡茵微微一笑,好奇道:“真的假的?”
“肯定真的,”颜周拉着母亲坐下,在她身边笑开了花,“三哥让我教他,让我教他啊,我有天也能教三哥——”
楼下母子说的热络,匡穆朝并未参与。他迈步回到卧室,对着镜子看了看。
斯诺克而已,一个星期之内搞定!
关掉电脑,走出公司大楼,将近八点钟。连忆晨将风衣的扣子扣紧,提着包快速往所租的房子走回去。
距离并不远,这条路她每天都要走上几遍。连忆晨感觉有些冷,脚下的步子微微加快起来。
转过路口,她沿着一条笔直的马路行走,走到前面路口右转就能进入小区。
马路中央,依稀有几辆汽车开过。这条路不是繁华路段,晚上以后车辆行驶不多。连忆晨低头往前走,并未留意身后的动静。
一辆黑色轿车,车速平稳,始终与她保持不紧不慢的距离。御兆锡双手握着方向盘,眼神落在她清瘦的肩头,目光柔和。
蓦然间,后面有另外一辆黑色轿车加速驶来,转眼超过他的车。御兆锡透过车镜扫了眼那辆车,瞬间沉下脸,一脚油门踩到底。
碰——
前面的黑色轿车被撞车尾,司机不得不将车停下。御兆锡也没在加速,但双手始终搭在方向盘上。
这声巨大的动静,吸引到连忆晨的目光。她转过身,后面那辆黑色轿车尾巴被撞。她扫了眼车和车主,并不认识。
不喜欢多看热闹,连忆晨裹紧衣领,快步走进小区。
黑色轿车里面的司机走下来,查看到后面车里坐着的男人后,立马低下头,灰溜溜坐进车里,很快离开。
那辆轿车迅速离开,御兆锡并没去追,也没追的必要。眼见连忆晨回到家后,他才重新把车发动起来,驾车离去。
回到御苑,御兆锡双手插兜往里走,莫闲站在高台上,并没有休息,“御少。”
“你怎么在这里?”御兆锡脸色一沉,“御雍呢?”
“在后院,”莫闲如实回答,道:“老爷说带波ss去喂天鹅。”
御兆锡什么都没说,沉着脸往后院走。
湖边遮阳伞下,御坤悠闲而坐,正拿起一条活鱼朝着那对天鹅丢进湖中。
可惜白糯米,黑珍珠识人,不相熟的来喂鱼,它们宁可不吃,也不会靠近。
“果然是你养的,有骨气。”御坤微微一笑。
御雍低头,站在湖边,只要他再往前迈一步,便能掉入水中。
御兆锡垂在身侧的双手紧了紧,眼角有厉色闪过,“我说过,不许动她。”
“急什么?”
御坤抿着唇,语气很沉,“爸爸看你这么辛苦,想要帮你分担而已。”
“御雍。”御兆锡往前一步,伸手将御雍拉了回来。
“怎么,还没想好?”御坤拿起边上的毛巾,将手擦干净。
御兆锡敛下眉,道:“你想要的,我会帮你拿回来。”
“很好。”御坤站起身,挺拔的身形健硕,“果然是我的儿子!”
御兆锡并没回答,脸上也没任何表情。
得到满意的答复,御坤笑着转过身,目光掠过御雍时,不禁停顿了下,“其实奶奶的提议不错,你确实需要一个老婆。”
话落,御坤笑着离开。
夜色深深,男人坐在床前,静静望着御雍熟睡的脸庞,俊脸低垂。
他伸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盒子里的粉钻项坠,轻轻捧在手心里。
御雍睡的很沉,并不会察觉周围有任何异常。许久以后,御兆锡才把项坠放回去,离开卧室。
夜空飘着小雨,男人撑起一把黑色雨伞,身姿挺拔的站在湖前。
嘎嘎——
虽然下起了雨,但是那对天鹅见到主人,依旧开心的游到湖边。
御兆锡蹲下身,掌心轻拍水面。黑珍珠兴奋的扬起脖颈,将翅膀舒展开。
御坤丢进湖里的鱼,它们一条都没吃。御兆锡重新取来鱼,蹲在湖边喂它们。
吧嗒吧嗒——
雨水渐渐紧密,平静的湖面泛起点点涟漪。御兆锡盯着那一圈圈荡漾开的湖面,狭长双眸不自觉眯起。
他手里撑着伞,定定站在湖边。
雨水越来越大,御兆锡听着滴在头顶的雨声,薄唇不自觉抿成一条直线。
撑开这把伞,可以保护住伞下的人免受风雨。可却因此而将伞柄落入他人之手。
倘若不想受制于人,他唯一能做的,便是遮住这天。
御兆锡仰起头,隽黑的眼眸落向远处。
翌日早上,唐言起床后,膝盖那处还有些伤痕。不过走路已经不会再痛。
收拾好下楼,唐凤荷已把早餐准备好,“言言多吃点,你最近都瘦了。”
“妈,我没事。”唐言挽起唇,安抚母亲。
唐凤荷往女儿往里夹菜,笑道:“哪天你让天鸣过来吃顿饭。”
“有事?”唐言问道。
“没,”唐凤荷笑笑,“天鸣这孩子不错,以前他总是帮助我们。”
唐言咬了口煎蛋,道:“他现在工作很忙,等他有时间再说吧。”
“好,”唐凤荷点头,“你看着安排就好。”
“嗯。”唐言应了声,心思并没在这上面。
吃过早餐,唐言收拾好便出门,她提着包刚要上车,前方一声车笛响吸引了她的视线。
银色跑车缓缓停在她的面前,唐言见到车里的人,有些不敢置信。
“锡?”
御兆锡降下车窗,黑眸直勾勾落在她的脸上,“有时间吗?我们谈谈。”
这样的见面太出乎意料,唐言忙不迭点头,“有。”
御兆锡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扣方向盘,黑眸眯了眯,沉声道:“上车。”
唐言不敢多问,急忙跑另外一侧,打开车门坐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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