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波濤翻滾,從陸地上吹來的乾燥冷冽的西北風讓冬季的大海變得狂暴起來,往日湛藍的海水在這個時候變成了深色,那無盡的海浪,帶着莫測的威能,在肆意的把海面上的一切拋起又按下……
就在這洶涌的海浪之中,一支由十二艘戰艦組成的艦隊,正在海面上,排成兩排,逆着風,倔強的用之字型的走勢在朝着陸地在前進,11月9日,這支艦隊完成今年冬季的最後一次巡海,正在返回營港的路上。
在這支艦隊之中,帶頭的那一艘鉅艦,正是大漢帝國東南水師的旗艦黑龍艦,將近三層樓的高度,二十多丈長的艦身,還有艦首位置犀利猙獰的龍首包鐵撞角,都讓這艘航行在海上的黑色鉅艦,充滿了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嚴。
在大漢帝國東南海域,只要這艘鉅艦一出現,那些大大小小的海盜,隔着百里就要聞風而遁,絕不敢輕捻虎鬚,因爲所有人都知道這艘黑龍艦的主人是誰,只要這艘鉅艦出現,那麼,那個讓大漢帝國東南無數海盜心驚擔顫的人物,必定在這艘鉅艦上,那個人,在這片無盡的海域的所有海盜口中,有一個外號——黑龍王!
黑龍王,就是鄭懷安!
此刻,鄭懷安就站在黑龍艦的艦首,揹着手,看着前面茫茫的大海和已經出現的海岸線的輪廓,一身血紅色的披風在他的身後烈烈飛揚。
鄭懷安雙鬢斑白,身材不算高大和魁梧,反而有點中年人發福後的那種肥胖,如果不是他身上那種不怒自威的氣勢和那一雙如鷹如隼的銳利眼睛,乍一看,這樣的人,更像是酒樓和客棧的掌櫃,而不像是身居高位的大漢帝國東南水師的提督。
鉅艦乘風破浪,有些顛簸,那站在船首的鄭懷安,就像腳下生了根一樣,一動不動。
看着遠處海平面上那逐漸清晰起來的海灣,臉有憂色的鄭懷安悄然的嘆了一口氣。
“大人,已經兩個多月了,兵部那邊是不是還沒有消息……”一個四十多歲一臉英氣的水師軍官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悄然來到了鄭懷安的身後,聽到了鄭懷安那聲無奈的嘆息,那個水師軍官就開口問道。
“這次還是和上次一樣……”鄭懷安沒有轉過頭,平靜的說道,語氣之中帶着一絲無奈。
聽到鄭懷安的回答,那個年輕的水師軍官臉上立刻顯露出憤憤之色,“兵部的那些老爺何時才能明白,這茫茫大海並非大漢帝國的化外之地,這大海之中海島成千上萬,香料,珍珠,金銀,各種財富珍寶取之不盡,海外之國成百上千,數不勝數,有大有小,如果我大漢不對南海千島早做經略,加強我東南水師力量,未來這海上之事對我大漢帝國來說必將由利變害,幾個月前車泥國被滅,我聽人說那滅了車泥國的那些海夷是前所未見之族類,紅髮綠眼,喜着黑袍,嗜血好殺貪婪成性,這些海夷的船隊聽說是由風暴帶到了車泥國,剛到車泥國時車泥國還熱情招待,把他們帶到王都,沒想到沒過幾天,整個車泥國的王都兩萬多人都被那些海夷殺光,搶光之後付之一炬,據目擊者說,那些海夷所乘之艦船用三角帆,船身款制從未見過,在海上非常靈活而且規模不小,有數十艘,絕不是普通的海盜和海夷小國能造得出來的,我就怕……”
年輕的水師軍官欲言又止,但後面的話,他就算沒有說出來,鄭懷安也能明白,一隻狼吃飽了肉離開,不一定是好事,因爲未來,就這隻狼就有可能把一羣狼給招來。
“帝京城的事情不是我能決定的!”鄭懷安轉過了頭,看着那個年輕的水師軍官,乾脆的說道,“這次回去,你就把消息傳下去,所有來往海商,只要能提供那些紅毛海夷的消息和來歷行蹤的,我有重賞,各路水師,能有俘獲那些紅毛海夷艦船的,官兵一律官升三級,賞銀一萬兩,各路海盜,無論是誰,只要把紅毛海夷的艦船送來,我就把車泥國王都所在的那個島給他……”
“是!”
鄭懷安看了看艦隊前進方向北面陰沉沉的天空,在心裡暗暗嘆了一口氣,朝廷不重視水師,這才讓沿海盜匪氾濫成災,南海千島扼守大漢帝國東南沿海門戶,不僅是戰略要地,更有豐富的資源,珍寶無數,可這些,都不在朝廷那些老爺的眼中,對朝廷之中的那些人來說,水師,只需要守大漢帝國的海岸就好,莫要讓海盜興風作浪,最近十年,帝國東南沿海海盜越剿越多,幾股海盜合縱連橫,隱隱已經有了一些氣候,可是反觀東南水師,已經十年沒有增添一艘新艦……
車泥國的覆滅是一聲響亮的警鐘,這大海無邊無際,實在太大了,沒有人知道大海的另外一邊到底有什麼,未知,常常就伴隨着敬畏……
……
兩個時辰後,在天黑之前,這支艦隊終於返回了繁華的海州港,鄭懷安剛剛從艦上下來,一個侍從就快步來到了他的面前,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鄭懷安微微一愣,隨即吩咐道,“那把他們帶到提督府的偏廳吧,我在那裡見他們!”
兩刻鐘之後,風塵僕僕的鄭懷安就在水師提督府的偏廳,接見了兩個自稱來自徽州的客人。
那兩個客人一個五十多歲,一個三十多歲,一看就是精幹的江湖人物,特別是那個五十多歲的,只是遠遠一看,鄭懷安就感覺出了那個人的修爲,已經進階大武師境界。
“徽州廣勝鏢局鏢頭周遠龍攜鏢師陳志武,見過提督大人!”
這兩個人進入到偏廳,那個叫周遠龍的鏢頭仔細盯着鄭懷安看了幾眼,在確認了鄭懷安的身份之後,就一起給鄭懷安見禮。
“徽州距離海州萬水千山,路途不近啊,不知周鏢頭萬里迢迢到海州要見我有何事?”在讓兩人坐下之後,鄭懷安平靜的問道。
“是這樣的,一個多月前我們廣勝鏢局接了一個鏢,僱主委託我們務必要在這個月15日之前把一份東西親自送到提督大人手上!”周鏢頭說着,已經從自己的懷中取出了一個東西,放在了自己旁邊的桌子上,鄭懷安身邊的一個侍從走了過去,把那個東西拿了過來,放到了鄭懷安的面前。
鄭懷安掃了那個東西一眼,那是一個黃銅的金屬圓筒,整個圓筒的上面封了一層蠟,蠟上還有幾個花戳,這種東西,在軍中比較常見,在傳遞緊急和重要軍情的時候,就常常用這樣的手段,當然,在民間,如果是要傳遞一些重要的信件,也會有人這麼做,金屬的圓筒可以保證要傳遞的信件在傳遞過程之中不會損壞,而封住圓筒的那一層蠟和蠟上的花戳,則可以確保圓筒之中的信件在路上不會被人隨意打開,因爲一打開的話,那花戳就壞了,可以一眼看出來。
這個金屬圓筒外面的封蠟和花戳都非常完整,所以,路上應該沒有人打開過。
鄭懷安沒有立刻打開那個圓筒,而是問道,“不知道是何人託你們把此物給我送來!”
“託鏢之人沒有留下姓名,他只說是提督大人的一個老朋友,只要提督大人看了裡面的信,自然之道他是誰!”
“哦!”鄭懷安更好奇了,他想了想,自己在徽州好像沒有什麼親朋故舊,“不知那人是何模樣?”
“那個人臉色黝黑,二十多歲的年紀,留着兩撇鬍子,面目普通,口音帶着一點帝京那邊的腔調!”
“哦,那個人能讓周鏢頭親自把這個東西送來,他出了多少鏢銀?”
“按照行規,僱主託鏢的價錢一般我們不對外透露,不過既然是提督大人相問,那我就實話實話,那個人給了我們廣勝鏢局兩萬兩銀子,指明要我親自把這個東西送來,路上不能出半點紕漏,這個價錢護送這麼一個東西來,我們鏢局自然不會拒絕!”
聽到一個人花兩萬兩銀子給自己送了一封信來,鄭懷安的兩道眉毛一下子微微揚起。
“好的,我知道了,有勞兩位,兩位一路辛苦,還請下去好好休息吧!”
“鏢已送到,那我們就告辭了!”周鏢頭乾脆的站了起來,對着鄭懷安拱了拱手。
鄭懷安看了身邊的侍從一眼,那個侍從隨後就把廣勝鏢局的鏢頭和鏢師客氣的送了出去。
在打量了那個金屬圓筒片刻之後,鄭懷安沉吟了一陣,讓人送來一雙鹿皮手套,自己在戴上鹿皮手套之後,才把那個圓筒外面的封蠟和花戳打碎,小心的打開圓筒。
圓筒裡面果然是一張信箋……
那張信箋無頭無尾,上面只有一連串的日期和事件——
——大漢帝國元平13年11月16日,原大漢帝國禮部尚書龔自成病逝夔州,陛下賜諡號“武信”……
只是看到這信的第一行,鄭懷安的雙眼就爆出一團精光,因爲七天後,纔是11月16日,但這後面還有……
——大漢帝國元平13年11月18日,徐州蘇陽郡地震,蘇陽城北城樓在地震中坍塌,蘇陽郡受災民衆十萬,震塌房屋三千餘間,朝廷撥銀十萬兩賑災。
——大漢帝國元平13年11月26日晚,海州沁水郡有彗星經天,慧星殘片落於沁水郡東南,落地爲坑,聲震十里,引發山火,山火三日後遇雪而熄。
——大漢帝國元平13年12月4日,大漢帝國南方屬國玉山國發生政變,玉山國王被殺,玉山國太子逃亡安南郡,請求安南郡刺史出兵玉山國平叛……
——大漢帝國元平13年12月9日,白蓮教在稜州……
看着這信箋上煞有其事的說着大漢帝國未來會發生的事情,鄭懷安開始的時候一愣,接着就感覺有些啼笑皆非,面色古怪,因爲他實在想不通,爲什麼會有人願意拿出兩萬兩銀子來給自己開這麼一個玩笑,當時看着看着,在看到後面的時候,那信箋上的字讓鄭懷安一下子愣住了……
——大漢帝國元平14年2月,大漢帝國東南水師“空餉案”爆發,宰相林擎天下令徹查,興起大獄,東南水師提督鄭懷安被查貪墨軍餉,收受船廠賄賂,其女婿與兒子與勾結海盜,鄭懷安一家被抄沒家產,舉家四十七口人被打入大牢,其餘還有三十餘名水師將領軍官牽涉其中。
——大漢帝國元平14年3月,因牢房失火,鄭懷安一家與東南水師三十多名將領在清江監獄被燒死,無一僥倖……
——大漢帝國元平14年4月,原東南水師副提督曾九鳴被林擎天任命爲東南水師新任提督,原東南水師提督府通判李兆豐升任海州宣屏郡郡守……
看到最後,不知不覺,鄭懷安的手都輕輕有些顫抖起來。
偏廳一陣風吹來,鄭懷安才感覺自己的背上發涼,有了一身的冷汗。
那信箋最後落名的地方,只有一句話。
——別問我是誰,請叫我紅領巾!
就在這時,鄭懷安的耳邊響起了一個貼身侍從的聲音。
“大人,通判李大人在偏廳外求見……”
鄭懷安平定了一下心神,把手上的信箋收到了懷中,然後脫下了鹿皮手套,放入桌下抽屜,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吩咐侍從,“讓李大人進來吧……”
幾秒鐘後,一個長得相貌堂堂的男人拿着幾張卷扎走了進來,一見鄭懷安就笑了起來,“聽說大人在這裡,我就過來了,這幾份公文,還需要大人簽署用印……”
鄭懷安也笑了笑,一派輕鬆的模樣,“兆豐你這是不想讓我休息啊,我一回來你就把這麼一堆公文拿來了,你先放着吧,我慢慢看!”
“大人身爲水師提督,自然日理萬機!”那個男人笑着把一堆卷扎放在了鄭懷安的面前,然後看似不經意的問了一句,“對了,我剛纔聽說有兩個鏢師要見大人,不知可有我效勞的地方……”
鄭懷安目光一閃,隨意的擺了擺手,輕描淡寫的說道,“也沒有什麼事,只是當年我認識的一個朋友修行上遇到一點爲難之事,自己不方便過來,所以託鏢局給我帶來一封信來請教,約了見面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