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軍士兵再次收槍而立,恢復了攻擊的姿態,遍地橫流的血液把土變成了紅色的泥漿,一時未死的後金武士在這泥濘中翻滾掙扎着嚥下最後一口氣。
後金軍陣後指揮的號角聲在這一瞬間嘎然而止,就好像有雙看不見的剪刀把它生生剪斷一樣。後金士兵搖搖擺擺地向後退着,就算是多年的老女真戰士,也從未面對過這種屠殺。
沿右斜線攻擊無盾側,就是有些地方所謂的重步兵右翼恐懼症,不過在憑藉個人武勇的封建時代,這個戰術動作是靠側翼迂迴來完成的,士兵還是本能地要攻擊最靠近自己、對自己威脅最大的敵人。在十八世紀近代軍隊的雛形出現以後,長兵靠正面右刺戰術可以輕鬆擊潰短兵衝鋒——單方面的屠殺而已,盾牌短兵就此退出歷史舞臺……火銃也防不住,長矛也防不住,那還要它幹什麼?還不如雙手劍或者手銃呢。(本書是黃石在旅順看賀寶刀表演時無意發現的,不過沒有整體訓練的話也玩不了這手。)
這是團隊精神給近代軍隊帶來的能力,依靠它可以產生各種靈活的戰術並高效率地控制軍隊。比如當發現敵軍注意力向右翼極大傾斜,部分後金士兵有勇氣嘗試橫着走這個危險動作——企圖對抗抗右刺戰術時,救火營一線指揮官可以得心應手地利用這種弱點從背後攻擊,而不拘泥於正面右刺手段。
配合、組織、紀律,把全軍看成一個整體而不是指靠單兵戰力,黃石心中的激動難以言表——近代軍隊,這人類歷史上殺人如麻的戰爭機器,終於也追隨我跨越了時空來到了這個時代……不要以爲近代軍隊拿着冷兵器,你們封建軍隊就能有什麼機會了。
啪,啪……
一把接一把地刀不停地落到地面,有的後金士兵退着退着就一屁股坐倒在地,張着嘴傻傻地看着眼前匪夷所思的戰場,全然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是屎尿皆流。
當近代軍隊這隻戰爭之獸第一次張開爪牙,露出它猙獰嗜血的兇猛面目時,被恐嚇住的不僅僅是後金士兵。在旅順見過戰爭場面的士兵大都在前排和馬隊,所以明軍後面的弓箭手都是新兵,他們也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屠殺,一個個雙臂垂下,手中的弓箭紛紛落地。
槍隊後兩排中的新兵也都臉色慘白,有幾個士兵已經無法保持戒備狀態,單手以槍支地,捂着嘴竭力要制止嘔吐。
黃石繃着臉把馬鞭向前一指,身邊的衛兵立刻又敲了三聲鼓。
“全軍向前——看。”
明軍前排老兵齊刷刷地面前正前,雖然他們的呼吸都變得很急促沉重,但是訓練時慘痛的鞭打回憶還是把士兵們壓制得沒有發出興奮的喊叫。
“齊步——走。”
鼓點一聲聲地響着。救火營軍官連續地發出命令,明軍挺着槍向前結陣前進,大部分後金士兵磕磕絆絆地後退,手中的盾牌和刀掉得滿地都是,他們陣後的號角聲也再沒有響過。
坐在地上的那些後金士兵一個個目光茫然呆滯,在長槍刺入他們身體前連喊叫都忘了,偶爾有一兩個後金士兵發出非人一樣的嚎叫,不成章法地舞刀衝上來,不過也都轉眼就被長槍戳死。
明軍不急不忙地並肩前進,後金士兵連滾帶爬地退到路障處他們的號角才響了一聲,但這已經毫無意義,被路障絆倒的士兵手足並用地向後逃竄,明軍眼前的敵人只有背影了,一個個扒着前面的同伴想跑的快一點。
“放煙火。”黃石見時機已到就一聲令下,衛兵連忙向後方的騎兵打出了信號。
用步兵擊潰後再用養精蓄銳的騎兵進行追擊,從理論來說這樣可以最大程度地發揮馬匹的體力來追求戰果。
雨點般的馬蹄聲在身後響起時,救火營的軍官們立刻喝道:“左右散開。”
看着賀寶刀領着馬隊如旋風一樣地從眼前奔過,黃石的戰馬也騷動着打起響鼻踏前兩步,他用力勒了一下,身後的洪安通忍不住叫出聲:“大人。”
“不用管我,這裡很安全。”黃石回頭環顧了一下身後的近衛:“你們都去吧。”他微笑着大聲說道:“都去,都去。”
“遵命,大人。”洪安通一把抽出馬刀,在空中劃出一道寒光:“謝大人。”
幾個近衛也一起拔刀在手,一夾馬腹就都加入到賀寶刀的馬隊中去了,黃石給馬隊的命令是照着最前面的敵軍追擊,不必管那些落下的了,自然會有步隊跟上解決的。
黃石掉頭看到吳穆還在發楞,他的精神狀態有點令人擔憂,黃石就輕輕觸碰了他一把:“吳公公,打仗和保鏢還是不太一樣吧?”
“嗯?”吳穆發出夢話一樣的聲音,然後才如夢初醒地猛然大叫:“不一樣,不一樣,真是太不一樣了。”
騎兵小跑過障礙後立刻開始加速,馬匹的衝撞加上左右揮動的馬刀,逃跑的後金軍轉眼間就如同麥子一樣紛紛倒下。明軍步隊在騎兵經過後又結成陣型前進,不停地給地上的敵軍補槍,沒有人擅自脫隊去割首級。鼓聲還在轟隆隆地響着,那些後排的新兵有的軟在地上吐得七葷八素,但也有人掙扎站起,抓起槍跑步向前歸隊。
“陳旗官,你怎麼不早和咱家講清楚,這打仗明明和你說的完全不一樣啊。”吳穆擦了擦嘴角,他剛發現自己口水已經流了一下巴,趕快一把抹了個乾淨,自覺失態丟臉後他就狠狠地瞪了身邊的陳瑞珂一眼,伴隨着重重的一聲鼻音:“嗯?”
“這個,這個,”陳瑞珂也沒有見過這陣仗,他張口結舌地吭哧了半天:“卑職,卑職看過禁軍操演,沒有,沒有……”
“我們不是禁軍,”黃石替他解圍了:“我們是邊軍,遼東邊軍。”
……
“大人,如何處理建奴漢軍?”戰鬥結束後有些漢軍成功地活着投降了,趙慢熊指着這羣垂頭喪氣的俘虜問黃石該如何處置纔好。黃石縱馬上前掃視着他們,人一個個都被捆起來了,而且看起來都捆得很牢。
“一個不留,割下首級帶走。”
“遵命。”
下面頓時就是一片哭喊求饒聲,每個人都竭力表白他們是被強徵入伍的。
吳穆小心翼翼地喝了一聲:“且慢。”監軍的身份讓他對殺俘有點意見。
“吳公公請講。”黃石的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客氣。
(第十二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