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喝彩聲漸漸停頓以後,毛文龍捏着鬍鬚笑道:“黃石,這滿屋的同僚軍官,都聽說過你的大捷了,方前才聽說你要來,就都搶着要來認識你。”
黃石雙手抱拳衝着滿屋同僚團團一禮:“大帥,諸位兄弟,黃某愧不敢當。”
“當得起,當得起。”毛文龍又是撫須一笑:“黃石你以八百兵大破六千建奴,真是大張我東江之氣概,朝野更都是爲之一振。”
“大帥謬讚了,末將此戰實在來的僥倖。”黃石估計毛文龍恐怕也對六千這個數字存疑,不過就算有所懷疑毛文龍也不會當着這許多人問,畢竟他還是考慮東江全軍的士氣。可黃石還懷疑有不少東江軍官心裡也是有疑慮的,只是沒有人敢在這個興頭上潑冷水罷了。
但是與其讓這個懷疑生根發芽,不如先發制人一次性解除掉,黃石一甩斗篷就再次單膝跪到,雙手抱拳說道:“大帥,末將尚有隱情稟告。”
“哪有什麼隱情,黃石你不要謙虛。”毛文龍哈哈大笑,一邊在心裡嘀咕——這個黃石是不是傻子啊,看樣子他要說些不好聽的話,不過我不能陪他發瘋,動搖了士氣就不好了。
站在一邊的孔有德也微微搖頭示意,那個一死四傷太過駭人聽聞,恐怕滿營的人都會懷疑的。
跪在地上的黃石視若不見,還是一動不動地抱着拳沉聲應道:“大帥容稟。”
再硬攔着不讓他說話就不好了,毛文龍暗自嘆了口氣:“黃石你說吧。”
“大帥恕罪,末將本意是去打金州的落水狗——”黃石跪在地上沒有起身,自嘲地笑了一聲:“讓大帥和諸位兄弟見笑了,如果末將早就知道會遇上幾千建奴的話,那是說什麼也不敢去的。”
毛文龍心頭一鬆,痛快地大笑了兩聲:“黃石你還真實誠,起來說話吧。”
“謝大帥。”黃石在滿營一片善意的笑聲的起身直立,這句話無形中把自己和那些充滿敬佩的同僚關係拉近了一層。
那天寫完奏章之後,黃石先和幾個老部下詳細討論過細節,總算編了個合情合理的故事,在參戰的部下中間也想辦法基本統一了口徑,畢竟這個時代沒有電話,士兵也統統不識字,就算有什麼疑點別人也沒有機會知道。
“末將事先埋伏在路邊,等金州逃敵通過一半就突然殺出,同時末將命人在兩側製造煙塵,讓建奴不知道來了多少人,建奴逃命心切,末將就銜尾追擊。” Wшw● ttκā n● c ○
聽到這些安排後,毛文龍拍案喝彩道:“好,歸師勿遏,虛張聲勢,黃石你這正是用兵之道,衆將,你們都要記住。”迎頭硬堵亡命的敵軍本來就不是很明智的做法,如果不是黃石對自己的部隊有絕對信心,他也不敢這樣行險。
“末將本想趁勢追殺十里,斬首能有數十具就很滿意了。”
對騎兵進行這樣的銜尾追擊,一般就是斬殺一成不到的掉隊者,旁聽的軍官們都豎起了耳朵等着聽下文。
“不想纔出一里,從金州逃命的建奴就被南行的另一批建奴擋住了,末將見來者人馬疲憊,兼被北逃的建奴衝散隊列,就擊鼓進攻,將他們一併擊潰。”
毛文龍沉吟着說:“此必是有人事先發覺了我軍動向,這隊建奴應該是從復州急行軍趕來,所以隊形散亂,並且人困馬乏。”
“大帥高見,末將事後仔細思索很久,想必定是如此。”黃石輕輕一頂高帽送上,對於毛文龍這種老軍務,謊話不用編得太細,他自然會把隱藏在裡面的細節讀出,效果遠遠好過灌輸給他一切。
果然這馬屁讓毛文龍微微一笑:“黃石你繼續說。”
“然後末將自然繼續追擊,不出半里又遇上一隊,也被建奴亂軍衝散,末將心想一不做、二不休繼續追擊,結果後面的建奴越來越多,不計其數。”
聽到這裡毛文龍哈哈大笑不止,伸手指着黃石虛點:“這時候已經是勢成騎虎,黃石你不殺下去,就會被建奴反噬。”
“大帥明鑑,末將當時也看得膽寒,越來越是心虛,但也只好硬着頭皮追下去,幾次都想掉頭逃跑呢。”黃石苦笑着擦了把汗,露出一幅後怕的樣子。
下面的黃石一邊說,上面的毛文龍就一邊點評,點評的同時毛文龍還高聲提醒營中衆軍官:“這可是黃石真刀實戰換來的經驗,你們可都要聽仔細了!”
營帳中的東江軍官們最後都已瞭然,那後金軍隊顯然是成行軍縱隊趕來,被一隊壓一隊地反捲回去,根本沒有機會展開,一片忙亂中也根本不知道前面有多少敵人。對黃石敘述的膽怯心理,大家更都覺得是人之常情,設身處地想像着黃石當時的緊張,人人都會心地微笑起來。
“末將最後也不知道擊潰了多少建奴,只是戰後收集到了這四百六十七具首級。”黃石身爲參將,百多首級就有一級功,這批首級那是三級功都不止了。
回想當時的場面,毛文龍捻着長鬚呵呵而笑:“雖然這五百首級得來有運氣和僥倖,但正是黃石你敢追下去才能取勝啊。”他對周圍的東江軍官講解說:“這就叫縛虎容易縱虎難,若黃石因爲膽怯而半途而廢,恐怕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有一個滿心欽佩的東江軍官終於忍不住了,笑着擡起雙臂大讚:“黃將軍真稱得上一身都是膽啊。”
一石激起千層浪……
“黃將軍好膽。”
“黃將軍全身都是膽。”
一片真心的喊叫聲中,黃石偷偷望向孔有德,後者和他對視一笑。
(第二十二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