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暗流

天啓六年七月十二日,長生島??“這是潛伏在我長生島內的建奴細作名單,請大人過目。”趙慢熊遞給了黃石一頁報告,上面列着了二十幾個男女,其中有六個是混入長生島的,剩下的十幾個人都是這些細作後來發展出來的,每個人名後面還跟着他們的職務。

黃石仔細看了一遍,這裡面並沒有侵入要害位置的人,他滿意地把名單放下了:“嗯,那我們的人呢?”

“我們的人員名單,請大人過目。”趙慢熊遞上來了一份厚厚的,足足記錄着八十多個姓名的報告書,其中任職於內衛、軍情、軍法、教導隊等各要害部門的人應有盡有,大約有一成的人的身份是軍官。

“這些人大部分都在單獨行動,他們並不知道我們整個的情報網。”半年來黃石一直讓趙慢熊主持內衛情報工作,趙慢熊認爲長生島這麼大、軍事條例這麼嚴密,那麼必然存在着無數對條例有意見的人,而張再弟的教會原始懺悔記錄完全支持趙慢熊的看法。

在趙慢熊看來,這些心中有怨言的人無法完全消除,長生島也無法阻止官兵沒事抱怨幾句,只是這些喜歡抱怨的人,就是潛在的容易被敵方收買的人羣。所以趙慢熊就虛構了一個又一個的反對團體,這些團體分別表現出了對長生島各種不同政策的不滿。

“大人的事情無論做得多麼妥帖,考慮得多麼周到,也一定會有個別不滿意的人。而只要時間足夠長,他們就一定會形成有共同語言的小團體。屬下以爲。與其等他們自行形成團體,還不如由我們來製造,這樣也便於控制。”趙慢熊向黃石提出整個設想時如是說。黃石對這個思路非常讚賞,所謂堵洪不如泄洪,防患於未然,大部分有所不滿地官兵也就是發幾句牢騷而已。除了忠君愛國天主教外,再多一個聽牢騷的機構也沒有什麼不好。

除了性子太慢以外,趙遊擊的業務能力還是很強的。現在長生島上已經建立了一個虛擬反抗集團,對黃石建立的婚姻、軍法等條例攻擊得最厲害的一批人,實際上都是長生島軍情司的內線。趙慢熊爲這個虛擬的內部反抗集團起了一個代號叫“長生島地狼人”。

等“長生島的狼人”集團成型以後,趙慢熊很快就藉助它觀察到了一些可疑人物,他們都是特別活躍的份子,不但積極和發牢騷的官兵接觸,而且還總想充當他們的心腹話傾聽者。

“妙的很,建奴的細作現在基本掌握在我們手中了。”黃石說着話又翻看起了趙慢熊的另一份資料。裡面是長生島軍情司準備透露給後金方面地情報。趙慢熊和李雲睿煞費苦心地把大篇的情報拆成了零星的碎片,然後通過不同的人透露出去。

這些零碎最終也許會彙總到後金那邊去,趙慢熊打算讓對手去玩一個拼圖遊戲,他認爲太容易獲得的完整軍情容易被懷疑。如果讓對方得到各種模糊的情報碎片會更好一些,其中還要有些自相矛盾的地方,後金方面自行推理得出來的軍情才能獲得他們充分的信任。

驕傲地接受了黃石的讚賞後,趙慢熊又笑着說道:“屬下還怕他們推不出來呢,畢竟我們有一個軍情司天天在幹這個,建奴那邊可未必有。”

“那就是你們地事情了,做一個條例吧。”

黃石早就承認自己的智力不足以和這個時代頂尖的人較量。所以他第一反應就是建立一套守則,然後把經驗教訓都記錄下來,形成一套制度來對抗敵人。

趙慢熊跟隨了黃石這麼多年,也已經很習慣並贊同黃石的這種方法了。他胸有成繡地說道:“大人高見,屬下正在做這件事。屬下以爲。假如建奴看懂了我們想要他們看到的,他們就會設法確認一下,或者有相應地對策;如果他們沒有看懂,那麼建奴就會設法收集更多的軍情。所以我們可以根據建奴的反應來推測我們的效果,把這些記錄下來,就可以瞭解建奴的拼碎片能力了。這也應該是我軍制定條例的基礎。”

“說得不錯。”

自從把趙慢熊從參謀長地位置上扒下來以後,黃石就覺得他大約類似於“不管部”部長,也可以叫“全管部”部長。反正黃石分身乏術的時候就把趙慢熊派去處理具體事務,現在趙慢熊正負責整頓長生島軍情司的工作。

長生島的內衛眼下似乎也需要整頓一番,就在黃石正考慮是不是能把趙慢熊從“狼人”組織上抽出來的時候。後者又拿出了另外兩份報告:“大人,屬下這裡還有兩份名單。請大人過目。”

黃石接過了那兩張薄薄地紙片,上面各寫着幾個人名,名字後面也像剛纔那兩份一樣標註了具體的職務,只是下面地註釋完全不同,這讓黃石沉吟了半天才擡頭問道:“你確定麼?”

“根據他們打探的情報和接頭人來看,屬下基本確定了他們的身份,一批是替遼東都司府打探情報的,令一批是爲吳監軍偷偷打探消息的,只是在我長生島強有力的戒備面前,他們都沒有什麼可靠的消息來源。”趙慢熊說的這幾個人都不過是小兵,大概也都是被一點兒蠅頭小利收買走的。

黃石記得他的內衛系統也有相關的秘密記錄,所以略一思索就對趙慢熊說道:“雖然我們對朝廷的監視系統一向裝做看不見,其實內衛也有所察覺,還躲着吳公公記錄了一些資料。這個問題你可以去洪安通那裡查。”

“是的,大人,這個就是屬下要說的問題。”

趙慢熊向黃石指出:根據長生島條例,軍情司是負責針對後金方面的。所得資料也都不對吳穆保密;而對大明方面地情報是歸內衛管理,雖然吳穆也曾插手內衛,但有一些核心秘密他始終不知道。所以爲了安全起見,內衛的情報是不對長生島軍情司開放的。

這個狼人系統本意是爲了對付後金而創建的,但隨着它開始運轉,結果把遼東都司府和東廠、錦衣衛系統的探子也查出來了,這樣就出現了一個管轄權上的麻煩。

“或者把這個系統歸於內衛,或者把這個系統歸於軍情司。爲了保密和精簡兩方面的考慮,屬下認爲必須改變目前這種內部互相牽制的局面。”

“嗯,說地有道理,那你認爲應該歸哪個管,軍情司還是內衛好呢?”

“軍情司。”趙慢熊毫不猶疑地作出了回答,他在來見黃石之前就已經做出了充分的考慮。

“爲什麼?”

“大人明鑑……”

看來這個問題趙慢熊確實深思熟慮過了,面對黃石的疑問,他顯得胸有成竹。回答得非常流利:“長生島的狼人”裡面的成員本來就都是軍情司的下屬,而且這個機構本來從頭到尾都是在軍情司的籌劃下創建的,各級負責軍官現在也都歸軍情司指揮,所以趙慢熊認爲把“狼人”這個組織編入軍情司是完全合理而且高效率地。

至於保密工作趙慢熊認爲不是大問題,大不了派專人負責有關遼東都司府、錦衣衛和東廠的資料好了,他甚至建議把內衛隊裡以前負責相關問題的人員抽調給軍情司。既然以前內衛能做到,自然軍情司也能做到,而且也不會增加知情人的數量。

趙慢熊把他所想到的理由娓娓道來,黃石聽了以後也覺得沒有什麼大問題,不過倉促答應不是黃石的習慣。也不符合長生島的慣例。現在趙慢熊是軍情司的直接管理者,所以黃石就交代說:“你去把這些理由寫下來,交給我仔細看看,如果沒有大問題我就會把它交給洪安通,讓他交割人員和檔案給你。”

“遵命。”

“好。還有一件事,就是關於建奴謠言的問題,上次讓你回去想,現在有眉目了嗎?”

“大人明鑑,屬下以爲這件事情我們最好還是不要說話,免得更加引起別人疑心。”趙慢熊認爲根本就沒有什麼好辦法。這種事情越爭論越不會有好果子吃,反倒越描越黑。所以趙慢熊認爲最好的辦法就是冷處理,徹底裝作沒聽見、或者擺出一副不屑於辯解地樣子。

黃石聞言苦笑了一下:“我又何嘗不想啊,只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剛剛從朝中得到的消息。已經有御史彈劾我滅絕人倫了。”

“朝中?御史?彈劾大人滅絕人倫?”

“是的,有御史風聞奏事。要我自辯有沒有殺親大哥、殺妻室,如果有的話,要我自辯殺他們的理由,嘿嘿,建奴地謠言早已經在京師傳開了。”

看着目瞪口呆的趙慢熊,黃石又是一聲冷笑:“如果只是建奴單方面傳,那御史還沒有什麼把握彈劾,但問題是遼東都司府也這麼說,那影響可就大了。”

趙慢熊回過了味來,他向黃石身前湊了湊,小聲問道:“是袁狗官麼?”

“除了袁崇煥這個狗賊,還會有誰?”

這個月初謠言從後金那裡產生出來以後,袁崇煥立刻寫了封熱情洋溢的奏章給朝廷,盛讚黃石几次三番的大義滅親之舉。在奏章裡袁崇煥不但立刻認同了黃石的這些“義舉”,還繪聲繪色地幫忙描述了一番,經過袁崇煥的藝術加工後,後金原本顯得有些乾巴巴地謠言變得更加活靈活現了。

首先,黃石在開原同自己的漢奸大哥爭論、然後大義凜然地把他處死;先用手掐結髮妻的脖子、然後再用被子悶死她;還有在柳河如何舌戰衆人,最後從救命恩人家裡殺出了一條血路。黃石的這一番有如傳奇的歷險記,袁崇煥說地就好像他親眼看見了一般,最後還大讚了一番黃石地“真性情”!

說着說着,黃石就哈哈大笑起來。等全部敘述完畢後他不禁感慨道:“袁崇煥不去做說書先生真是太浪費人才了。”

趙慢熊自然知道黃石和袁崇煥地許多內幕,他也很清楚黃石對袁崇煥的看法。袁崇煥貌似誇讚的話包藏禍心,雖然黃石發笑,但趙慢熊臉上卻沒有一絲笑意:“如果遼東巡撫真如大人所說的,那他真是太無恥了。”

黃石收住了笑容,從鼻子裡冷冷哼了一聲:“牛刀小試罷了。”

或許趙慢熊很聰明,但黃石卻比他清楚歷史人物的性格,所以黃石對袁崇煥這個人的看法要透徹得多。歷史的進程雖然可能不同。但人地個性是不會有什麼大變化的,黃石曾把袁崇煥和秦檜比較。風波亭秦檜殺嶽王時,他用的“莫須有”罪名雖然無恥至極,但他畢竟還是做不到給嶽王扣上“力主議和”的帽子。

而奴酋弘曆給漢人豎立的“民族英雄”袁崇煥實在太強大了,他自己阿諛閹黨不說,還能把自己幹下的醜事硬扣給以一介不染而聞名的毛文龍,硬說毛文龍瞞着天下人(除了他袁崇煥)認魏忠賢做乾爹了,還說毛文龍一定在某個不知名的荒島瞞過天下人地耳目(除了他袁崇煥)給魏忠賢立像了。

所以黃石覺得就“寡廉鮮恥”這四個字而言。就是秦檜秦相爺在袁督師面前也得甘拜下風,因此他兩次去陛見天啓時,看到袁崇煥在奏章裡信口雌黃,事後黃??石的感覺並不是“竟然如此”,而是“果然如此”。

黃石收斂起了臉上的嘲諷之色,他沉思着敲了敲桌面,把自己的想法敘述給趙慢熊聽:“袁崇煥的這些做法並不會對我構成致命的打擊,因爲就像我沒有證據說我沒殺大哥一樣,袁崇煥和御史也拿不出證據說我殺了我大哥,我自己的否認遠比建奴的謠言有力得多。但關鍵並不在這裡,而在於皇上的看法。”

現在的大明天子是一個厚道地年輕人,對周圍的人都很信任,也還沒有太多機會見識人心的險惡。天啓對養母李選侍、對奶媽客氏、對老師孫承宗、對老僕魏忠賢、對弟弟信王都很好,所以他理所應當地認爲大家也都該是這個樣。

此外天啓也不是心裡很有主見的人。隨着這些謠言不斷傳播,天啓肯定會受到一些影響,正所謂“三人成虎”啊。黃石還是那句老話,如果位置上坐着的人是朱洪武那種人,那他黃石根本就不擔心這些話會對自己不利,因爲朱洪武根本不會在乎黃石地私德如何。只要黃石能打勝仗、能被皇帝控制住,那就什麼問題也沒有。

但天啓不是這種冷血的實用主義者,以他的厚道心腸,肯定對黃石的這些行爲產生惡感。黃石更深深地懷疑:像天啓這種老實孩子,很容易在做決策的時候受到他個人的情緒影響。從而做出不明智地判斷。

“現在關鍵就是皇上,只要皇上相信我做了……不。只要皇上懷疑我可能做了,那皇上對我的信任就大打折扣。”黃石說着就把手一攤,臉上也露出很無奈的表情。黃石不是文臣,不可能得到天下文官的支持,黃石也不打算去逢迎魏忠賢,所以天啓的個人好感是黃石壓住袁崇煥氣焰地最大依靠。

“袁崇煥把握的卻是很準啊,大人地優勢就在於皇上心目中的地位,所以遼西之戰皇上纔會支持大人不受文官節制,大人搬走了覺華的庫存朝廷也沒有追究……嗯,眼下東江鎮沒有文臣監軍,內閣不願意撥給軍餉、糧草,大人如果想揮師遼中還是隻能指望皇上的支持。”

“是的。”

“容屬下再回去想想,”趙慢熊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不過屬下覺得遼東巡撫的設計沒有什麼大破綻,屬下不敢說準能想出對策。”

“我也覺得沒有破綻。你先去想吧,想不出來我也不怪你。”

“遵命。”

天啓六年七月十四日,??“建奴那邊派來了密使?”黃石問話的時候,兩側的眉毛不由得挑了起來,語氣裡既有驚訝又有不屑。

“是的。”眼下屋內只有洪安通和黃石兩個人,“如何處置來人,還請大人示下。”

這個密使一路翻山越嶺,走的都是小路,還自帶乾糧和飲水,一直繞過了復州,直到北信口才向救火營的巡邏隊表露了身份。

“了不起啊。”聽過來人的冒險經歷後,黃石忍不住稱讚了一句,跟着語氣裡就帶上了責備的意思:“從復州到蓋州,我記得都有巡邏隊的,而且這一路的探查也都是長生島軍情司負責,怎麼能讓建奴一直摸到了北信口來?”

“肯定有細作帶路,如果大人許可,屬下一定能撬開這個人的嘴。”

“這倒不用急,先把他帶來見我。”黃石打算先去問問趙慢熊,看看他那個“狼人”組織是不是對此有所瞭解。

“遵命。”——??以下不算字數。拙文乃是歷史架空小說,不是玄幻小說,筆者見有人稱本書前兩節大肆篡改歷史,如果真有這樣的情況,還希望指責筆者的諸位仁兄,能提供翔實的根據,好讓筆者把本書的漏洞修改好,非常感謝。

篇幅問題,筆者在後面對前兩節的立論簡要解釋一下,如果有問題,請一定賞光指出。

袁崇煥請立生祠、毛文龍上表爲左光斗等人鳴冤,此皆出自熹宗實錄,何來筆者篡改之說?

況且除了毛文龍爲東林鳴冤外,東林領袖錢謙益還賦詩一首稱頌毛文龍道:??鴨綠江頭建鼓旗.間關百戰壯軍威。

青天自許孤忠在.赤手親擒叛將歸。

夜靜舉烽連鹿島.月明傳箭過鼉礬。

紛紛肉食皆臣子.絕域看君臥鐵衣。

何來毛文龍乃閹黨一說?

地方文武爭先爲魏忠賢立生祠、認乾爹,此衆之名盡數錄於熹宗實錄之上,毛文龍並未側身其中,何來筆者篡改歷史一說?

大明滿朝的御史言官,認魏忠賢乾爹這種事情怎麼可能不遭參,怎麼可能全天下沒有人知道?

說毛文龍在一個不知名的荒島爲魏忠賢立冠冕,除了袁崇煥自話自說外,還曾出於何典?而且袁崇煥連這個島的名字都不說,遼東成百上千的島嶼,到哪裡去找這個雕像?

第三十節 軍備

後金派出的使者已經被徹底搜過了身,黃石換好了衣甲後,洪安通就親自把他帶了進來,然後靜靜地退後到黃石身邊護衛,並把來人攜帶的密信交給了黃石。

“議和?”閱信後黃石冷笑了一聲,隨手就把它扔到了一邊:“你主子是讓你來送死的麼?”

“黃大帥,小人奉命帶來機密口信。”那人說到這裡停了下來,擡起頭看了看黃石身側的洪安通等人。

“有話快說。”黃石不耐煩地說了一聲。

“小人遵命。”那後金的使者又叩了一次首,頭也不擡地急速說了起來:“建州衛大佐領致意大明黃大帥,如今大明天子聖明,然左右近侍多有奸佞。黃大帥威武無敵,必遭宵小忌憚,恐有鳥盡而弓藏之危。”

一口氣說完這段後,那使者擡頭挑眼看了看前面的幾個人,高居正中的黃石面無表情,他身後的洪安通繃着嘴一言不發,而在黃石兩側旁聽的趙慢熊、金求德二人都盯着使者的臉,似乎都在等着聽他後面的話。

自感受到了鼓勵,那個使者的底氣一下子壯了不少,音調也跟着微微擡高了一些:“建州衛大佐領致語大明黃大帥,鄙國在、則黃大帥在,鄙國亡、則黃大帥偕亡矣。”

說完以後那個使者就直起了上身,眼巴巴地望着黃石,後者輕輕嗯了一聲,用平緩的聲音問道:“你要說的都說完了麼?”

使者臉色變白了,他急忙又趴倒在地。連連磕頭說道:“便是黃大帥欲借首級博取公侯,亦請稍息戰事,鄙國實乃黃大帥晉身之階,大帥爲何定要苦苦相逼?”

“看來是說完了。”

黃石身子向椅子背上靠去,隨着他一揮手臂,身後的洪安通就叫了聲:“遵命。”

幾個內衛涌入營中,洪安通指揮他們把使者綁了起來,拖下去關到了牢裡。洪安通走後。金求德和趙慢熊又對視了一下,然後同時向黃石看過來:“此中有詐!”

“不錯,建奴盤踞遼中、建州,雖然屢屢受挫於我軍,但絕對還沒有到這種地步。”黃石拾起剛纔扔到一邊地書信,仔仔細細地看了起來,好半天才疑惑地把它遞給趙慢熊和金求德:“但建奴爲何要奴顏婢膝到如此地步呢,其意欲何爲?”

“緩兵之計?”金求德提出了一個可能性。陳繼盛攻入建州後,遼東戰局對後金又變得大大不妙,努爾哈赤每牛錄抽六十甲,帶着四大貝勒和八旗兵馬趕回建州,正和東江軍沿着蘇子河激戰。

只是陳繼盛一開始就佔據了從薩爾滸到赫圖阿拉之間的所有戰略要地,那裡地形險峻,又沒有寬闊的官道可走,所以後金軍只能沿着蘇子河進攻,把東江軍從建州一點一點地擠出去。所以後金軍進展非常緩慢。

七月中東江本部發來塘報時,明軍還在蘇子河東的丘陵、叢林地區節節抵抗。在這種只適合小股兵力作戰的地形上,後金大軍有力氣也使不上,幾次大規模的進攻都不過是把明軍壓得向寬甸退後了一些罷了,而完全不必擔心有被合圍殲滅的危險。

“或許吧,不過我軍現在正在訓練部隊。無法向遼中進攻。此外,我軍也根本無力進攻遼中,上次進攻海州把我們的儲備幾乎都打光了。”

“那大人打算怎麼處理此事?”

“把來人交給吳公公看管起來,然後讓錦衣衛把他綁送京師,這總是不會有錯地。”黃石思來想去,建奴的來信是絕對不能回的。免得落人口實。當然這個使者也絕對不能殺,免得被某些人造謠說自己“殺人滅口”,最謹慎的辦法莫過於往京師裡一送,任誰也說不出什麼話來。

“大人,屬下以爲這樣恐怕不太好。”金求德他們都知道黃石總是從諫如流。所以他們有不同的想法時也都不會藏在心裡:“所謂兩國交兵,不斬來使。建奴雖然並非我大明的敵國。但今天我們能殺他的使者,明天建奴也就能殺我們大明的使者。自從熊經略主持遼事以來,除了勸降使者外,我大明文武從不爲難投書地使者,建奴也不爲難我們的使者。”

黃石總是很願意和部下交流看法,所以他也毫不猶豫地回答說:“金兄弟說得不錯,我大明的確是一般不爲難建奴的投書使者。但我認爲這個局面該改一改了,長生島不會接受建奴投降以外的任何條款,而建奴如果真的想請降了,他們也不會怕死不來的。”

金求德和趙慢熊一起抱拳:“大人高見,屬下明白了。”

……

把後金使者和書信送去吳穆那裡以後,吳公公反倒有些驚訝,他覺得這麼對待一個投書使者有些小題大做了。不過既然黃石是這個意見,那吳穆也就順着他的意思讓張高升跑上一趟,把使者押送去登州了。

黃石總覺得這個使者來得不這麼簡單,應該也是後金謠言攻勢的一部分,如果自己稍微不謹慎放他回去,還不知道對方會有什麼後手等着自己呢。眼下正是多事之秋,黃石認爲還是小心爲上,免得給自己找不痛快。

雖然明知後金主力東移,但黃石對遼中也無可奈何,東江鎮因爲沒有文官監督,所以朝廷對這裡一直隱隱戒備,不願意多給軍餉、糧草以免出現唐朝以後的又一個邊軍藩鎮。但毛文龍和山東文官集團地惡劣關係仍在持續,隨着他這兩年來屢屢攻擊山東文官漂沒他的物資,雙方的對立情緒變得更加嚴重。

不久前甄雨村來長生島時,還向黃石稍微透露了一些口風,那就是山東文官希望毛文龍能儘快滾蛋。他們都支持黃石接任東江軍。本着絕不得罪人的原則,黃石也暗示等他接任東江總兵後,不但絕不會在例錢上和登州爲難,還會同意山東文官派人來東江鎮監軍。

最近毛文龍上書給東林黨鳴冤一事更是把閹黨也得罪了,吳穆雖然不提立生詞地問題,但話裡話外地意思聽起來也是要設法升黃石爲總兵官了。黃石倒是沒有接這個話茬,因爲他認爲不會有人真的喜歡那些忘恩負義的人,所以黃石就明確表示除非升任毛文龍爲遼東提督。否則他絕不會要求開鎮,更不會試圖與毛文龍平起平坐。

毛文龍既然已經扛下了主要的責任,黃石覺得自己如果在背後踢一腳那也太不地道了。再說,吳穆對一個飲水思源的人也是很欣賞的,黃石甚至懷疑吳穆背後地魏忠賢也更看重這種不忘舊恩地人,所以閹黨也就不再勉強黃石脫離東江鎮了。

長生島爲今年做的戰爭預算是十萬兩銀子,結果上次進攻了一次海州,前後就花了近七萬兩銀子。剩下的預算部分只夠下半年進行些簡單的軍事調動,根本沒有大規模進攻地能力。東江左協現在和本部漸行漸遠,兩者的戰鬥模式已經大不相同了,這導致黃石每次作戰地開銷都變得越來越大,讓他很是頭疼。

爲了節約開支,長生島決定進一步壓縮騎兵在部隊中的比例,這次海州之戰救火營地新編制大家覺得沒有什麼不方便的,所以長生島已經決定,未來的一個野戰營應該配屬八個四百人的步隊,二百人的馬隊和炮隊各一。此外還有四百人的工兵隊和千人的輜重隊,共五千人。

從此以後,每個營的營近衛、營偵查等騎兵也全部要算到馬隊編制裡,等經濟條件許可後,炮隊下轄炮組要擴充到十個。工兵隊和輜重隊也要配屬好工具。現在長生島已經擁有了大批經驗豐富的老兵,各級軍官也都對於用步兵正面對抗騎兵充滿了信心,所以黃石就怎麼省錢怎麼來。

儘管長生島已經全力壓縮軍費支出,但隨着長生島野戰部隊的日益職業化,黃石已經絕不可能像本部那樣靠打仗賺錢了,除了必要地軍事調動開支外。長生島的裝備也已經短缺到令人髮指的地步了。

首當其衝的就是盔甲問題,如果黃石真把三個營都調整到理論編制的話,那他就需要至少一萬一千幅鎧甲。雖然長生島盡力修復每一件受損地鐵甲,但目前鐵甲保有量還是下降到了兩千四百具,已經擴編到五千人的救火營目前只擁有八百具鐵甲。

爲了應付盔甲危機。救火、磐石、選鋒三營已經把繳獲的各種鎧甲重新列裝部隊,但救火營的步兵裝備率還是達不到半數。爲了解決這個問題,長生島已經採用了前排披甲、後排只戴頭盔的做法了。

火銃的產量雖然還可以,但製造工兵所需地工具會耗時很長,鮑博文只能保證在九月份以前讓救火營一個營的工兵隊恢復作戰能力。至於救火營炮隊所需要的裝備、還有其他兩個營缺編的火炮和工兵器械,那就根本是遙遙無期了。

雖然明知裝備有巨大的缺口,但黃石還不得不下令軍工司投產一種新地裝備——胸板甲。月初折騰了大半年的水力軋機終於成功地軋出了一到兩毫米厚地鋼板,三天前鮑博文總算是把硬度勉強說的過去的鋼模具鼓搗出來了,用它鍛了一副鋼板胸甲。

這套胸甲的重量大約是十三斤,加上鎖子背心,肩甲,鐵手套等,大約是十八斤,與長生島制式的三十二斤重鐵鱗甲相比,總重量略輕,如果除去肩甲和袖套,則鐵鱗甲背心約重二十斤,兩者基本相當。一套二十斤的鐵鱗甲背心中大約含鐵十二斤,其他的都是皮革、生膠,因此胸板甲防禦力還是強了不少。

這套甲的前胸最厚處接近兩毫米,能防禦步兵弓箭距離超過五米的射擊,而五米內的攻擊雖然可能擊穿胸甲的弧型外殼,但撕裂鋼鐵後弓箭也基本失去了威力,對裡面地稻草人不構成傷害。鳥銃和刀劍對於這套胸甲也是基本無能爲力的。

賀定遠親自拿了根長槍去戳這套盔甲。經過幾次攻擊後他得出的結論是:“很不得勁,戳的時候就好像把整個盔甲和裡面的人向後推,類似戳山文甲的感覺,除非後面有東西頂着,否則很難一下子把人戳死。”

“當然了,這種胸甲和山文甲一樣都是硬甲,對長槍的防禦還是很有效果的。”黃石親自用劍捅了那胸甲幾下,結果不是劍被滑開就是把稻草人和胸甲一起推開。不能夠透體而入。

“好是好,不過一旦被刺透,這種胸甲怎麼修補呢?”賀定遠撫摸着

胸甲上地洞發出了疑問,鱗甲只要在牛皮上釘一個新鱗片就能修好,山文甲雖然拼起來複雜,但也能換上好的甲片來修復,這個胸甲就很難辦了,恐怕只能送回鐵匠處。在窟窿上打鐵補丁了。

“反正是用水力鍛牀鍛出來的,實在破了就回爐融成鐵水重新鍛造好了。”歷史上用板甲還是用鱗甲的矛盾焦點主要在於:到底是人命便宜還是鎧甲便宜。黃石始終是認爲人命更寶貴的,尤其是那些久經沙場的老兵。現在水力機械大大降低了板甲的成本,所以黃石已經決定爲手下戰士們列裝胸甲了。

“不過,這甲雖好,我們一時還是用不起的。”黃石隨口應了一聲,他又用力揮劍在胸甲上砍了幾下,只不過給它上面添了幾道劃痕而已。黃石拉着賀定遠退後,長生島地技術兵正要做最後一項測試,隨着二十四毫米口徑的火銃發出一聲怒吼。兩毫米厚的胸甲如同紙殼一樣被輕易擊穿,稻草人身上直開了一個碗大的洞。

“很好,這我就放心了。先鍛一百副胸甲吧,”黃石滿意地點了點頭,造板甲的全套機械花了黃石几萬兩銀子了。如何收回成本這個問題曾讓他日思夜想,早就有了一個初步的計劃。他轉身向鮑博文問道:“鮑兄弟,做一套胸甲要多少銀子?”

“回大人話,材料費不了太多銀子,不過模具能用多久可不好說。”

“按高裡說。”

“大人明鑑,一套胸甲大約要一百兩銀子。如果加上配套的肩甲、臂甲,還有鎖子背心,怎麼也得五十兩銀子,說起來倒是鎖子背心,作用不大。價格倒挺貴的。”

“這麼多啊?是按只鍛一百副胸甲算的成本嗎?”

“是的。”

“好,送二十副去日本給柳清揚。聽說這種東西紅毛在那裡是一副三百兩金子地賣。我不要那麼多,二百兩、一百五十兩金子我也認了。”

“遵命,大人,不過日本人買,是加工得很漂亮的,紅毛人在上面鎏上金銀,還有很多花裡胡哨的配件什麼的,我們這麼賣買過去,恐怕賣不上價。”

“那就去找幾個做景泰藍的,怎麼華麗就怎麼做,什麼掐絲琺琅,什麼鎏金地都用上。告訴柳清揚不要僅限於長州一家,日本幕府、金澤藩啊、薩摩藩啊,到處都去轉轉,把這批賣掉以後,我們再運去第二批、第三批,價格慢慢地降,最後只要不賠本,二百兩銀子我也賣了。記得要打出字號來,要作爲文化品牌和時尚品牌來經營,要在日本造成這股子風氣。”

“是,大人。”

“剩下的取三十副運去毛帥的馬市,那裡有不少蒙古王公,我聽說他們中不少也挺有錢的。不過這裡萬萬不可以降價,我絕不要見到建奴的披甲兵比我軍還先裝備胸甲。”

“末將明白,大人放心。”

“再給毛帥、陳副將幾位各送上一套吧,你們看看有哪些需要送的,報了單子給我。”

“是,大人。”

黃石在心裡算了算,這批胸甲如果能賣出去,那水車、軋機和鍛機地成本就都回來了:“鮑兄弟,如果不算這些機器,每套胸甲成本多少?”

“先把熟鐵軋成板,然後滲碳成鋼,做好後用鍛機一次性粗加工成粗坯,然後鐵匠用手工和腳踏鍛錘最後修形就可以了……”鮑博文熟練地報了一遍流程,連滲碳這種剛剛從歐洲傳入大明的詞彙都用上了,長生島胸甲是前後兩塊,中間用銷子連接起來的:“絕不會超過十兩。”

“十兩?”黃石雖然知道利用機器大規模生產能極大地降低成本,不過這個數字還是讓他着實出乎意外,他楞了一下才急忙追問道:“比最差的皮棉甲還要便宜,是嗎?”

“是的。”

……

天啓六年七月二十八日,中島

鮑博文正陪同黃石視察中島地大批設備。就在他們眼前,又有三個風車開始動土奠基了。根據鮑博文的計算,每颱風車造價大約兩千兩銀子,等造好以後每天能爲長生島掙三十幾兩銀子,刨去折舊費和維修費,平均每天還能淨賺二十兩銀子左右,只要三個月就能回本。

中午吃飯地時候,趙慢熊趕來見黃石,在他耳邊小聲說道:“京師又傳來消息了,非常不好。”

萬仞指峰能擔否 第31節 應對

“好,知道了。”黃石擡起頭看了看趙慢熊那張嚴肅的臉,接着又低下頭捧起了飯碗:“不過好歹等我吃完了再說。午飯時間不談公務,這是我長生島的軍事條例。本帥身爲一軍之主,實在是不能知法犯法啊。”

吃過飯後黃石也沒有急着回島,而是按照原計劃繼續檢視中島。現在這這座島上已經挖了好幾條寬闊的水渠出來,這些渠連着山上、山下的水庫,帶動着幾座水車運轉。而水渠兩邊則是風車,它們夜以繼日地把水擡上山,以供水渠所用,另外還有兩座風車被修在海邊,負責製造海鹽。

“等幾年後大人再來看,末將一定沿着這幾條渠……”鮑博文先是指着那幾條渠,跟着乾脆就把手猛的一揮,覆蓋過整個中島:“末將一定把這整個島上,滿滿地都挖好渠、蓋上水車,再把那風車修得比長生島的樹林還要密!”

“好,好。鮑兄弟真是我的左膀右臂。”

黃石說完後又看了看中島風車暨水車技術顧問範樂由:“範兄弟也辛苦了,這次海州之戰,我也爲範兄弟請了功,這次定能榮升金州衛指揮同知。”

中島雖然遠比長生島要小,但現在島上的男女人口已經達到了五萬,這主要是靠着黃石藉口遼南不安全,把所有百姓、軍戶都儘量遷入長生島。

長生島和中島根本沒有那麼多的土地給百姓們種田,實際上黃石還想方設法地讓他們種不成田,從而把這些人統統送去當工人了。有手藝的製造武器、鍊鐵鍊鋼,沒有手藝的就挖渠、蓋窯,修風車和修水車。

現在中島這麼一個沒有什麼耕地的小島,卻提供了長生島七成以上的經濟來源,還爲黃石製造了九成左右的軍火、船隻和被服。

按原計劃把中島周遊完畢後,黃石才帶着趙慢熊和洪安通等人返回了長生島老營。身心俱疲的黃石走進自己的大營後先沏好了一壺茶,然後爲自己斟了滿滿的一杯,接着舒服地往椅子上一靠,邊喝水邊對趙慢熊講道:“說吧,我聽着呢。”

十幾天前扣了那個後金使者以後,長生島就派人把他送到天津衛去了。據護送的人說,後金那個使者在天津衛錄口供的時候就變說辭了,除了—口咬定努爾哈赤是真心請降外。還說黃石狠心棄聘妻不理。

回到長生島老營,從坐上中軍的那把椅子上開始,黃石就知道部下肯定不會告訴他什麼開心的事情,他也爲此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並以爲自己不會對任何謠言感到意外。可惜當黃石聽到這裡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定力還是有些不夠:“拋棄聘妻不理,這又是從何說起呢?”

“他指的是趙二姑娘。建奴說大人在覺華戰場上的時候,自以爲必勝,所以把聘妻帶上了戰場。結果戰事危機的時候就把她拋下跑了。”

黃石徹底被後金方面幽默感擊敗了,他一不小心嗆了口茶,手忙腳亂地把茶杯放回到了桌面上,咳嗽了半天才把這口氣理順:“建奴還真敢說啊,真敢說。我從軍六年,這期間迭遇血戰,怎麼可能把女眷帶上戰場,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確實很可笑。”話雖這麼說,但趙慢熊臉上連一絲笑意都沒有。

黃石也牧故了笑容。下意識地伸手拍打起自己放在桌子上的頭盔,他嘴角殘存的那一絲笑意裡,也染上了越來越多的諷刺意味:“取法乎上,得乎其中。建奴只要坐實我沒救人就可以了。哼,如果有人爲我辯護一番,把這事情再加工上一遍,把我說成是爲了將士性命而大義滅親,那就徹底完美了。”

“大人說得是,屬下也擔心這個,嗯,我們這邊還有一個現成的。”

“哼,不必說袁狗官了,那使者還說什麼了?”

“大人明鑑,那使者還說建奴決意投降,情願把趙二姑娘送還,只是大人一心要邊功,所以狠心拒絕了建奴的和談請求。”

黃石聽得連連搖頭,臉上盡是不以爲然的神色:“我一貫堅決反對議和,這個主張皇上和朝廷早就知道,任建奴使者舌燦蓮花,也不能動搖我分毫。再者,這個使者在吳公公面前說得話和在天津衛說得話明顯不符,就算他強辯說是我威脅他了,但有吳公公作證,朝廷總會更相信我一些。”

“大人說得不錯,屬下也覺得奇怪,所以才深感不安,想來建奴必定還有後手。”趙慢熊停頓了一下,鼓足勇氣又說道:“大人,京師還有傳言。”

“什麼傳言?”

“據說皇上有意把大人和長生島的營伍兵都調回京營聽用。”

黃石聽過之後只是沉吟了一下,臉上沒有表現出什麼異常,這許多年的歷練下來,他也變得越發喜怒不形於色了。趙慢熊說完後也就安靜了下來,等着長官開口問話,過了一會兒他總算是等到了。

“什麼時候?皇上態度堅決麼?”根據長生島的條例,那些完全沒有根據的謠言是不會呈報給黃石的,既然趙慢熊這麼鄭重地向他提出這個問題,那黃石就清楚此事絕不會是捕風捉影了。現在他心裡已經感到一陣冰涼,雖然有些委屈和憤怒,但更多地卻是無奈。黃石最大的靠山就是天啓,如果皇帝不支持他了,閹黨那批沒擔待閣老肯定不用指望了。

“還在考慮,不過似乎最近的謠言對大人的名聲還是有不小的影響的。”這個消息經過了長生島內衛的核實,趙慢熊認爲有七成的可信度,所以就通報給了黃石:“大人,皇上還在猶豫不決,屬下以爲,只要大人不給別人落下把柄,那就沒有什麼可怕的。”

“嗯。”黃石又點了點頭,現在他越來越感覺自己把那個使者綁去京師是明智之舉了。如果自己不這麼幹,那還不知道要鬧出多少謠言來呢。黃石主動把後金使者綁去北京。至少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他心裡沒有鬼,這總比等後金方面開始造謠後再開始辨解強一些。

“如果大人沒什麼吩咐的話,屬下就先告退了。”

黃石撓了撓頭,軍情司的工作現在看起來已經很不錯了,已經把內衛落在了後面。黃石一天到晚忙得要命,分身乏術的他也沒有時間去仔細審查內衛的條例。而其他的部門負責人第一也都很忙,其次讓他們去整頓內衛這樣的要害部門也不太好:“慢熊老弟,軍情司你就不用再管了,從明天開始你先幫我看看內衛吧。小洪做事還是有些讓人不放心。”

趙慢熊折騰軍情司已經有快半年了,一聽黃石又把內衛這一大攤子活推給他,趙慢熊臉上也露出些難色。

黃石見趙慢熊有些怵頭,就連忙給這個心腹打氣:“不用着急。內衛就由着你慢慢地整頓好了,幾個月,半年,我都聽你的,不要有絲毫的壓力和負擔。”

“好,我就靠你了。”黃石很滿意地親自把趙慢熊送出了門外。趙慢熊幫着黃石把參謀部打好了基礎,有一段時間還管過造錢的工作,眼下剛搞出來的“長生島的狼人”這個組織也讓黃石很滿意。黃石原本的計劃是讓趙慢熊仔細審查一遍張再弟的工作,不過趙慢熊和張再弟剛剛有過矛盾,還是等他把內衛這個部門的條例理清以後再說吧。

在長生島這個小社會裡,黃石一直穩穩地處於權利的中心,他知道一切、掌握一切。而其他的人即使是在自己的工作範圍裡,也受到了各種條例的束縛。此外,黃石偶爾也會派趙慢熊闖入那些高級軍官的管界裡鬧騰一番,讓軍官們沒有機會豎立起自己的絕對權威。

對此,黃石的自我感覺一向很好。

……

兩天後,李雲睿和趙慢熊在長生島軍情司的辦公室裡一起享用了午餐,兩個高級軍官享用着長生島的鮮魚,切成小塊,就着蒜吃,非常可口。事後李雲睿又拿出了他配額下的茶葉招待這位同僚。

“多謝李兄弟的款待,這茶、還有魚,真是令人讚不絕口。”趙慢熊大聲地稱讚了起來,不過他想李雲睿肯定不會認爲他是來混吃混喝地。

“趙大人有話請講,兄弟一定盡力協助。”看起來李雲睿也確實不這麼認爲。幾年來兩個人之間也算是有了一定的瞭解,更何況這半年來趙慢熊一直是他的臨時上司。

“我昨天剛剛看了軍情司發給內衛的備忘錄,你要求把‘長生島的狼人’這一體系置於軍情司的直接領導下、還要內衛把相關人員拔給軍情司,我不能同意這種請求。”

李雲睿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直愣愣地看着趙慢熊,似乎是在等待後者臉紅。

不過,李雲睿很顯然要失望了,因爲當趙慢熊說:“好吧,我知道這個備忘錄是我起草的。”的時候,趙慢熊的語氣仍然是那麼的慷慨激昂。

“好吧,我必須承認,當時我主要是站在軍情司的角度上來看待這個問題的。”趙慢熊的語氣抑揚頓挫,希望不會讓李雲睿產生:“這傢伙現在是站在內衛的角度來看問題的。”這種印象。

在李雲睿反應過來之前,趙慢熊又把聲調提高了八度:“後來,我站在一個全新的高度,也就是曾經的長生島加銜參將的位置上,重新申視過了這個問題。”

好歹也做過黃石出門時代理老大的趙慢熊,在衆人眼裡的形象一直也接近於長生島二把手,他擊打着桌子上的備忘錄說道,“無可否認的是,內衛隊的安全保密工作一直做的不錯,而軍情司並沒有經過類似的考驗,如果‘長生島的狼人’處於內衛控制下的話,最重要的保密工作就已經得到了保證。”

李雲睿沒有說話而是低頭望向了桌面,趙慢熊只好繼續噴灑着他的口水:“如果內衛真的發現有什麼軍情需要通報軍情司的話,內衛也可以在第一時間做出反應。而且有內衛的參與,無疑還能大大他降低軍情司的壓力,從而提高我長生島的軍情判讀能力。”

聽完了趙慢熊的話以後,李雲睿低頭沉思了很久,吞吞吐吐地說道:“五年前,是趙大人向大人舉薦的我,這個我是不會忘記的。”

“過去那麼多年的事情了,還提它做什麼?”

趙慢熊心滿意足地出了—口長氣,雖然他知道自己欠下了一個很大的人情。不過自己這半年來的成果也算是保住了。在軍隊中完全沒有根基的話,哪怕是坐到二把手的位置也讓人沒有一點兒安全感。

天啓六年八月初三。

今天洪安通報告黃石了一個很有趣的消息,那就是王小娘子又回長生島來了。

上次從覺華回來的路上,黃石就自感根本無法解釋怎麼會多出來一個聘妻,此外他在覺華的時候也確實打算向趙家求婚,所以他也根本不打算爲自己辨解。

其後不久,王家兄妹就搬去山東了。據說他們找到了舅家,所以打算把戶籍遷到山東去,這個黃石自然不會阻攔。

今天聽說王小娘子他們又回來了以後,黃石皺眉問道:“回來幹啥?如果王家兄妹想銷軍籍的話,那我可是絕對做不到的,除非他能做到尚書一級。”

黃石的玩笑話讓洪安通也笑了起來:“大人,那您還打算見見王小娘子麼?”

“不見。”黃石毫不猶豫地回答道,眼着又遲疑了一下:“他們爲什麼要回來?”

“據說是山東的軍戶掙得軍餉還沒有我們長生島軍戶多,所以就又回來了。看來他們的舅家也幫不上什麼忙。”

“看來是啊,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現在隨着長生島的收入增加,東江左協官兵軍餉也已經變得越來越多了。當然,根據黃石的一貫原則,長生島和選鋒營官兵的福利還是會高於其他的東江左協將士的。

如果自己人一點兒好處都沒有,那誰還會來投奔黃石呢?

“聽說那王家兄弟還說,不到外面看不知道,一看才明白還是長生島好。只要能找機會學好門手藝,日子過得比種田要好多了。”

“嗯,我也希望如此。”

長生島已經部分實現了社會分工,有上千軍戶已經開始向產業工人方向進化,他們漸漸忘記了怎麼種田,並且越來越精通自己那份專業,還靠着這份職業過上了不錯的生活。這部分人是黃石最依賴的一批人,但反過來他們對黃石的依賴性也最大,已經和長生島這個小社會密不可分了。

初四。

“啓稟大人,建奴派來了……派來了使者。”洪安通做報告地時候語氣不是很流暢,臉上的表情似乎也有些古怪。

“哦~?”黃石放下手裡的工作,看來那使者又帶來了重要的消息,不然洪安通是不會在黃石忙碌的時候打擾他的。

“大人,使者是陳家娘子。”

“哦~”黃石面色不變地又把頭低了下去,用筆在自己看到的地方劃了一個標記,然後長嘆了—口氣:“請她去書房稍坐,我稍微穿戴一下就來。”

黃石換上了整齊的戎裝,趙慢熊和李雲睿都比他先趕到書房,等黃石進來的時候,他們和洪安通已經在打探了一會兒遼陽的情報,已經記錄下不少東西了。

“陳小娘子。”黃石客客氣氣地行了一個禮,瞥了一眼趙家大姑娘的茶几後,又連忙呼喚親兵添換熱水,微笑着噓寒問暖了一番。

趙大姑娘是被後金士兵用轎子擡到蓋州哨所的,蓋州東江哨探問明瞭她的身份後不敢延誤,連忙把她送到了復州。復州的賈明河大吃一驚之下,嚴令不許走漏風聲,就把趙家大姑娘送到了長生島來。

“黃大帥不用跟小女子太客氣了。”趙大姑娘有氣無力地坐在椅子上,這些日子的擔驚受怕,還有這一路的顛簸勞累,讓這個二十四歲的女孩早就瀕臨崩潰了。但趙大姑娘一直咬牙不肯垮下去,剛纔還強打精神應付長生島內衛和軍情司的提問,盡最大努力配合他們的工作。

現在總算堅持到見到黃石這一刻了,趙家大姑娘掏出一封貼身收藏的信件,捧着它直挺挺地向黃石伸出了手臂:“黃大帥,只要有你一句話,我妹妹的性命就得救了。”

黃石默默地接過了信,在屋裡踱步看了起來。

皇太極還堅持說他們後金是真心議和的,因此打算把趙二姑娘、還有遼陽的那對姬妾一併送還給黃石,只是爲了避免誤會,皇太極只好就讓她姐姐來跟黃石確認一下。如果黃石承認趙二是他的聘妻的話,那麼只要一紙便條,黃太極就會在黃石指點的時間、指定的地點把趙二交給黃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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