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賭博

天啓六年九月二十二日,長生島黃石已經決定把選鋒營帶走了,也通知了遼南張攀等人率軍前來換防。至於尚可喜、尚可義這些非嫡系直轄的部將,黃石決定還是給毛文龍留下。有他們在遼南,局面就還可以維持,而且如果真把這些武將都劃拉走了,恐怕毛文龍也會心中不快,影響黃石在東江鎮官兵心目中的形象。

因爲黃石還抱着平定奢安之亂後再回遼東收拾後金的想法,所以他還是很在意毛文龍和東江鎮官兵對自己的看法的。再說留下些熟人在東江鎮,也有助於維持自己在遼東的影響。萬一將來遼東有事,黃石趕回來也能找到些肯接應他的人,比如孔有德、耿仲明和尚可喜這哥三個,黃石在心裡還是很看重的。

除了救火、磐石、選鋒三營外,黃石還專門成立了一個新的營,這個新的營未來也會被編組成野戰部隊,不過目前最緊要的工作還是用來收集工匠、水手和技師。這個新的營被取名爲“天一營”,以符合長生島一貫以來的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的起名規則。

這些日子黃石和他的部下飛速地整理出了人員名單,除了救火和選鋒兩營的七千官兵外,黃石還把一千多熟練工人和兩千多輔助工人都編入了戰鬥兵名單。除了這些人以外,黃石還整理了另外四萬多軍戶男丁出來,這五萬人都上報兵部請求改籍福建,能得到同意的批示這是確定無疑地,也就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因爲時間的關係。左協衆將一時來不及趕來給黃石送行,聽到消息後緊急趕到島上的不過是金州的守將李乘風等少數人而已。

黃石端着酒杯走下座位,向着這些非嫡系將領一個個敬了過來:“遼東之事,有勞諸君了。”

李乘風和黃石之間本來一直有點疙瘩,但這次一聽說黃石要走,他卻毫不猶豫地趕來送行,黃石以酒相敬時李乘風慨然應道:“黃帥儘管放心,建奴已如風前殘燭,旦夕可滅。若遇非常之變,吾必定扼守遼南門戶。絕不負黃帥所託。”

說完李乘風就把滿滿的一杯酒一飲而盡,飲畢發出痛快的一聲嘆息後,李乘風把空空如也的酒杯向着黃石一比:“唯死爲止!”

……

“天津衛的海船已經到了,我和範樂由會跟首批的兩萬軍戶一起出發,等到了福建以後,我們會立刻開始動手修築風車、水車和水庫。”

首批前往福建地軍戶裡大多都是這幾年在長生島從事建築工作的,除了這些人以外,黃石還會帶走全部的建築工兵。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黃石希望在第二批人抵達之前修建起最簡易的水庫,如果當地沒有足夠多的河流的話,黃石還必須爲水庫搭配風車。

“而這期間鮑博文繼續在中島負責生產,尤其是長州急需的武器,我們必須保證按時提供給他們。我一旦到達福建後,立刻就會組織勘探當地地地形,如果我有把握修築好水庫和水渠,自然會讓人帶信給你,等你看到信以後就可以着手把我們的機器裝船運去福建了。”

“遵命,大人。”

鮑博文這期間會繼續堅持生產。本來黃石不願意明目張膽的干涉日本內政,而且如果沒有眼下這攤子麻煩的話,就算長州在戰爭中居於不利地位,黃石也可以從容應對,可是現在長州已經不僅僅是貿易伙伴的問題了。

黃石針對愛國商人的貸款計劃剛剛展開。而搬遷到福建也需要大量的啓動資金,現在可以說是處處需要用錢,而長州的貿易就是黃石現階段的經濟命脈。萬一失去這個重要的橋頭堡,黃石就會立刻喪失大部分收入,尤其是在眼前這個緊要關頭,黃石承擔不起任何閃失。所以……

“楊兄弟,這次還要麻煩你一趟了。”

楊致遠拱手應道:“大人放心,有末將在,長州那裡必定萬無一失。”

十天前黃石已經下令召回黑島艦隊了,現在黑島艦隊已經擴充到了七艘海船。他們將不參與搬遷工作,而是負責把磐石營地兩千多官兵盡數運送去長州。根據黃石的命令。這些官兵將盡可能地化妝成日本人,目前已經開始進行簡易的日語對話培訓了。

“取法乎上、得乎其中。我的通盤計劃是要在半年內把長生島主力搬遷到福建去,在這段時間內我們實現自給自足,並儲備足以維持三千到五千兵力遠征的糧餉,然後我會在半年後帶領這支部隊前往西南,統一指揮西南明軍,以平定奢安之亂。”

西南四省地十八萬明軍中,大部分也都是自給自足的衛所兵,黃石對於他們的戰鬥意志和戰術素養並沒有報什麼太大的希望。而且這些衛所兵之間還分成了無數個山頭,各個大小指揮使每人都帶着數百到上千不等的官兵,從五湖四海聚集到西南平叛。

除了這些衛所邊軍外,還有幾萬紙面上的明軍都是地方土司地徵集部隊,黃石查看這些徵用部隊的詳細清單時,其中秦良玉重建的白桿兵他倒是有些印象,不過其他的部隊黃石就完全沒有了解了,對這些土司的徵用部隊戰鬥力如何黃石暫時也存疑。

不管是土司地徵用部隊,還是分屬無數個軍鎮、衛、所的西南邊軍,邊部給地兵力數字也都是土司和將領自行上報地數字,這些數字到底可信程度有多少,黃石現在也還是兩眼一抹黑。所以歸根到底。黃石必須要有一支嫡系的精銳部隊隨行,不然他就是徹底的空降幹部了。

一支精銳的嫡系部隊不僅僅具有保命符的意義,黃石也要靠他們來壓制那些大大小小的軍頭。雖說明軍講求大小相制,可是黃石深信如果他是光桿司令的話,那他只有被那些軍頭制,絕無反過來制人的道理。

那些西南土司也不是易與之輩。比如這次作亂的安邦彥,他們水西安家從漢朝開始就是西南的土官了,兩千年流傳下來,水西安家在西南根深蒂固,和周圍地勢力都有千絲萬縷的關係。黃石同樣確信。就是隸屬明軍的這幾萬土司徵用軍隊中,和安傢俬通款曲的也肯定不在少數,自己如果不能靠嫡系武力震懾住這幫土司,那黃石到了西南同樣也肯定是一事無成。

除了軍隊方面的麻煩以外,文官也可能給黃石帶來其他麻煩,以前戚繼光身位總理,地方官尚且給他搗亂,現在黃石不過是一個提督軍務的總兵。想來一定也有不少人等着看他的笑話。而且此次黃石赴西南指揮作戰,肯定還要受到雲南巡撫的節制,這位閔洪學閔大人是不是好相處,黃石心裡也還沒有譜。

賀定遠嘟嘟囓囓地說道:“奉命馳援雲南地軍隊中有幾萬是湖廣的部隊,如果朝廷同時任命大人爲湖廣總兵的話,這些軍隊也比較容易指揮,現在給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福建總兵,這就比較麻煩了。”

“還不是成心給我們找麻煩,”金求德哼了一聲,同時在桌子上重重地拍了一下:“俞大猷之子俞諮皋。因父功襲衛指揮僉事,本已經積官至都指揮使,加銜福建總兵,去年來連有海賊在福建鬧事,內閣日前突然就把他的總兵抹了。扔到廈門去做副將。俞將軍在福建已經做了三年的南路副總兵了,素有“世仰標銅”之譽,現在突然把大人扔去做總兵,這分明是要挑撥我們和俞將軍之間的矛盾。”

這些手下聽到黃石半年內出兵西南的宏偉計劃後,再聯想到這裡面的不少麻煩,他們一個個也都露出了點信心不足的樣子。賀定遠第一個叫道:“不可能。半年內我們很可能纔剛安頓好,要積攢起足夠出兵數千地糧餉,我看怎麼也得再過半年。”

金求德橫了賀定遠一眼,也對黃石進言道:“大人,半年確實有些緊張。我們計劃上不妨做得再寬鬆一些,爭取九個月內出兵好了。”

“就像我剛纔說的。取法乎上、得乎其中。如果定九個月出兵,我們心裡就鬆懈了,再遇上什麼事情,說不定一、兩年都出發不了。”歷史上奢安之亂雖然耗時長久,綿延十幾年,但基本就是靠這四省十八萬明軍將之消滅的,所以黃石認爲叛軍和明軍實際上戰鬥力已經接近平衡了,只要再加上一個強有力的砝碼,那快速壓倒叛軍並非是完全不可能的任務。

“讓我們變不可能爲可能吧,諸君努力!”

……

黃石在最終踏上通向着福建地旅途前,他還寫了一封長信給毛文龍,這封信中他當然不能說袁崇煥會對毛文龍如何,第一,這種未卜先知的東西毛文龍是不會信的,第二,萬一泄露出去,黃石肯定會被彈劾污衊朝廷大臣,所罪非小。

所以黃石只是泛泛地談到了文武之爭的問題,此時毛文龍已經是山東、遼東文官的公敵,而且朝中大臣對東江鎮也越發不滿。毛文龍不願曲意獻媚於魏忠賢,這更導致他孤立無援,以往黃石人在東江,還能幫上毛文龍一些,現在歷史拐了一個小彎又回到原本的軌道,毛文龍再次變成了孤家寡人。

在這封信裡黃石用心地勸說了毛文龍一番,建議他稍微收斂自己地鋒芒,爲了東江軍、爲了遼東子弟、也爲了他毛文龍自己,還是要忍氣吞聲爲好,畢竟文官集團牢牢地掌握着邊軍的命脈,和他們爭鬥雖然能出一時之氣,但最終吃虧的還是自己。

“大哥,這封信真的有用嗎?”

張再弟和黃石並肩站在長生島的沙灘上。現在遼海已經看一天少一天了,黃石寫地這封信件張再弟不以爲然,他認爲以毛帥的脾氣,黃石說了也是白說,毛文龍肯定會當成耳旁風,過些天一受氣就又要跳起來和山東布政司打筆墨官司。

“略盡人事,聊以報德罷了。”

其實黃石心中也對這封信地效果不報太大的指望。歷史的車輪仍在滾滾向前,本來黃石去遼陽賭命,就是爲了避免離開遼東,但這次的調動真讓黃石哭笑不得。他望着漸漸在眼前展開的遼闊海洋。長嘆道:“小弟啊,這就叫勢所必至啊。”

“嗯,大哥你說什麼?”

“自薩爾滸以來,遼事一敗再敗,一誤再誤,我常常想,這到底是爲了什麼呢?”在黃石的前世,不少人吹噓建州女真騎射無敵、天下無雙。而當時黃石也認爲他們說的有些道理,畢竟一戰說偶然,兩戰也能說偶然,但戰戰如此就實在無法用偶然來解釋了。

張再弟聽到黃石的疑問後,就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因爲朝中有小人!”

這個簡短的回答讓黃石沉默了很久。他來到遼東這麼多年了,這個問題一直困擾着他,直到這次調動令下達之後,黃石才覺得自己終於想明白了。可是出乎黃石意料的是,這個問題似乎張再弟他們早就明白了。

像張再弟這樣地明末遼東子弟,他們親眼看到了建州女真的崛起。反倒能認清後金軍的武力也不過如此。正如張再弟所說,真正推動遼東局勢發展的並不是後金的軍事實力,而是大明自己的問題,大明內部的政治問題纔是因,而遼事的敗壞不過是果罷了。

張再弟也有不少親戚是遼鎮軍戶。這些年他更接觸了不少軍事情報,黃石只聽張再弟恨恨地說道:“就像薩爾滸之戰,工部發給遼東子弟地全都是粗製濫造的兵器,兵部也不發給遼鎮足夠的軍糧,因爲他們覺得差不多也能打贏。那些貪墨的官吏,他們知道就算慘敗也死不到他們自己頭上。可是他們卻害死了多少人啊!”

張再弟的話中帶着明顯的憎恨,在黃石心中引發了共鳴。他點點頭道:“泰昌元年,瀋陽、逢集堡,已故熊經略兩場野戰皆勝,幾乎收復了邊牆內所有失土。一看到遼東局面好轉。朝中馬上就有人眼紅不已,然後迫不及待地跳出來給自己人拆臺。”

就像熊廷弼連續兩次倒黴一樣。每次遼事稍有好轉,想搶功的官員就像一羣禿鷲一樣聚攏上來,爭先恐後地想撕扯一塊戰利品走。

天啓六年以來,除去黃石的戰績不論,東江軍兩次攻入遼中平原,還圍攻赫圖阿拉,兵鋒直逼薩爾滸。朝中大臣一看建州似乎快不行了,就又開始給自己人搗亂了,既然你不肯分我一份功勞,那我不搞死你就不算完。

黃石突然朝着海天一線處發出憤怒已極的吼聲,就好像是在面對面地質問那些官僚一樣:“你們不給自己人搗亂——難道就會死麼?”

……

柳清揚會留下來負責貸款事宜,他還向黃石建議,應該鼓勵這些商人從事海貿。以前長生島的物產有限,但現在既然黃石地勢力已經開始滲透入福建,那培養自己的海商力量也就是應有之意了,大明徹底放開海禁已經有四十年了,商人們也都很清楚海貿的利潤,想必也都會慎重考慮這個問題。

這個計劃很顯然會遭遇到無數艱難險阻,可是黃石也同意柳清揚的看法。日本長州藩能夠提供的也就是一筆啓動資金了,這個小地方本來也養不活龐大地軍隊,最終要想解決軍費問題,那歸根結底還是要落在中國的內需、以及中國同其他地區的貿易上。

柳清揚和黃石討論以後,就把那些接受長生島貸款的商人又聚攏起來,過去的政策是根據他們手中的東江鎮軍票給他們定級別,然後再考察他們有沒有抵押物,如果沒有抵押品地話,那長生島貸給他們的翻本款項就會非常少。

“太子少保大人已經被調往福建了,他急切盼望你們中的一些人能夠同行,在南北之間從事海貿……”

柳清揚坐在長生島老營地會客廳裡侃侃而談。下面滿滿坐着一屋子的商人,他們全都經過長生島地預先審覈,人人都有擁軍愛國的前科。黃石在京師遇到過地朱九爺和覺華的谷老闆也在其中,他們兩個人也都聚精會神地聽着柳清揚的發言。

把海貿的良好前景給大夥兒敘述了一番後,柳清揚就問這些商人有什麼意見沒有,或者說有什麼疑慮沒有。

朱九爺不清楚別人都是怎麼想的,但他自己拋下直隸的買賣來遼東,正是存了助東江鎮一臂之力地想法。朱九爺不幸遭遇到山東糧官舞弊案,他往返於遼東、山東兩地多次,但卻討債無門。不過等朱九爺趕到長生島碰運氣的時候。長生島就讓他以東江鎮軍票爲抵押,跟他在登州簽訂了一份借款協定。

這份借款協定上的利息很低,只是民間借款的一半左右,而且除了這份借款以外,長生島還有附加的規定:那就是如果朱九爺在長生島購買土產的話,長生島還會給他打折;等他販運糧食和布匹來長生島時,東江鎮左協也會給他加一點利,這一減一加就足以抵消掉借款的利息了。

雖然東江鎮和山東布政司讓朱九爺很是傷心。但經歷了和長生島的交往後,他還是對黃石很信任地,柳清揚的話一結束,朱九爺就當先舉手說道:“柳將軍多慮了,我們又怎麼會信不過貴軍的話呢,再說還有太子少保大人做保,只是小民本小力微,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如果柳將軍不棄,小民還是打算先在遼東、山東等地做些小本經營。等國些年再去福建。”

朱九爺的話引起了幾聲贊同,也引發了一些人的沉思。柳清揚等候大家議論了一番才緩緩說道:“本錢問題,諸位不用擔心,長生島會盡可能地提供貸款,而且去福建的這種貸款是不需要抵押品的。”

這些商人在山東、北直隸都有不少關係。而且他們的商業嗅覺也很靈敏,何況長生島也無暇分身,自然由他們來從事海貿是最好的。在柳清揚的計劃裡,這些商人肯定是要儘可能地拉攏,但雖然黃石同意了柳清揚地無抵押風險貸款計劃,可僅僅依靠長生島的力量肯定不足以提供這麼多資源。

“太子少保大人還願意用他的名義爲你們做保。”柳清揚說完以後稍作停頓,以便讓下面的人體會一下這段話的含義,他看到了無數條射過來地緊張視線後,纔不急不緩地繼續下去:“如果你們可以從其他地方借款,只要利錢不超過五成……”

柳清揚高舉着右手作了一個大大的“五”字。讓屋裡的所有人都能看得見:“只要這筆錢是用於開拓到福建的海貿,太子少保大人就願意爲你們做保。”

這些商人肯定有不少自己的熟人和關係。但根據中國的一貫傳統,大部分商人不到走投無路都不喜歡借款,而是靠自己地努力經營來進行原始積累。同樣,如果一個人真的開始借款了,那多半就意味着他陷入了窘境,因此放款的人不但會提出較高的利錢,也會要求借款人拿出抵押來。

黃石和柳清揚商談海貿問題時,兩個人都認爲這上面會有很大的利潤,也足以償付高額地利錢,因此黃石願意出面給這些商人做保,只要能圈來大批的資金,黃石和柳清揚都對盈利充滿了信心。

“柳將軍,太子少保願意爲我們這些小民作保?”

“是地,而且不僅僅是以太子少保大人的個人名義,我們還會用福寧鎮的軍屯收入和未來的軍餉、糧餉爲你們做保。”

反正這些商人也不知道這裡面的具體收入,柳清揚就老實不客氣地把大明朝廷的信譽也都搭上去了。至少在天啓年間,大明朝廷的信譽還是值不少錢的,而且朝廷也沒有無形資產的意識,不會爲此來找黃石的麻煩。

現在黃石有着“忠貫日月、義薄雲天”的良好聲望,最近“匹馬躍遼陽”事件又給黃石頭上地光環加了不少分,傳統的中國人一向認爲一個人如果是個好人,那他就基本不會做壞事。現在如果有人敢說黃宮保是個欠錢不還的人,那他一定會被路人罵成殘廢。

這話又引起了下面的一些讚歎聲,黃石身居高位,威名傳播於天下,這樣的人大張旗鼓地出來做保人,那自然有很不錯的說服力。柳清揚看下面的衆多商人臉上神色變換,知道有不少人已經隱隱動心了,他端起茶杯飲了一口:“當然,我們也還有其他條件。”

“柳將軍請講。”

這次說話的是谷老闆,覺華保衛戰時谷老闆幾次向菩薩許願。明軍獲勝後谷老闆當然認爲最大的一份功勞還是菩薩的,所以他跑去五臺山捐了不少善財,還在老家出錢修了一座橋。除此以外,谷老闆認爲黃石立下地功勞僅次於救苦救難南海觀世音菩薩,所以就改經營遼西買賣爲經營遼東了。

當然,谷老闆經過覺華一戰後,也認爲走遼東路線可能會更安穩一些,畢竟覺華那樣的危險他老人家是不打算再經歷一次了。但遼東的貧窮是谷老闆不曾想到的。以往在遼西,谷老闆也從來沒有過被拖欠軍票的經驗,結果他一口氣就砸了三萬多兩銀子的東江鎮軍票在手裡,這差不多相當於谷老闆一大半的家產了。

聽說長生島有針對他這種情況的優惠買賣後,谷老闆就趕來長生島作買賣,他手裡有大宗地東江鎮軍票,更還有不少家產可以抵押,所以長生島一次就給了他兩萬多兩銀子的貸款,最近他在山東到遼南之間跑了幾趟日用品買賣後,就收回了不少本錢。而且根據長生島的優惠政策。對他這種手握大宗東江鎮軍票的人,還貸款時長生島也可以接受東江鎮軍票來衝抵利錢。

這一來二去,就算黃石頭上沒有那麼多耀眼的光環,谷老闆也對他的印象很不錯,也信得過黃石的爲人。聽柳清揚說還有附加條件後。谷老闆就急忙詢問下文,如果不是很苛刻的話,谷老闆也願意和黃石繼續打交道。拋開救命之恩不說,那谷老闆手裡還有一大把東江鎮軍票呢,與其再去山東登州排隊,還不如和黃石討價還價。

“就是這些借款都要用在和福寧鎮的海貿花銷上。無論是進貨、購買或租借海船、招募水手,只要是爲了海貿的目地,我們就都可以接受。本將會派人覈對諸位老闆的賬冊,當然,本將絕不會把帳冊裡面的東西泄露出去。只是爲了保證這錢都用在合適的地方,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朱九爺、谷老闆他們都在心裡盤算了一會兒。黃石的名譽還是很不錯地。而且這個要求也很合情合理,以往和大客商做買賣時,對方也經常會提出要看賬本的要求。再說這黃石明明是軍官嘛!就算給他看看,也斷然不會比給其他商人看更糟,衆人想通了此節,紛紛表示這沒有問題。

“實不相瞞,太子少保大人現在急需這些海稅和海貿收入,所以才鼓勵大家前往福建海貿,爲了不讓諸位老闆吃虧,本將今天在這裡替太子少保向大家保證,如果諸位中有人借到了銀子,海貿有了盈利,太子少報大人情願只要一半,如果遭遇風暴、沉船,損失了貨物的話,太子少保大人會情願替諸位承擔所有損失。”

即使日後黃石不直接參與貿易他也無所謂,畢竟只要海貿能發展起來,只要收海稅就很不錯了。黃石說到底也和魯商打了幾年的交道了,到了一個新的環境,大家都是初來乍到的人,相互之間又有交情,應該能互相扶持,所以黃石千方百計,一定要儘可能地把魯商多拉扯一些去福建。

看到大家似乎沒有太多地異議後,柳清揚又拋出了另外一個借款協議:“此外即便諸位不願去福建,太子少保大人也還有另外一個借款協議。

在座有些老闆肯定會去福建了,太子少保大人同樣很關心他們的貨源和銷路,所以太子少保大人也願意爲留下來的人做保人,只要他們肯優先購買去福建的這些老闆的貨,並且優先給他們供貨就可以。”

這個主意是柳清揚提出來地,黃石覺得很有托拉斯的氣概,當即就同意了這個計劃。再者有這個計劃在。應該對福建海貿也有不小地幫助,並且還能鞏固在北方地供求基地,扶助親黃石的商人發展實力,無論從哪方面看都有不小的好處。

“諸君請看。”柳清揚掏出了一方大印,衆商人定睛看去,它正是簇新的“平蠻將軍”印,黃石爲了取信於人,就把自己的先鋒將軍印先留給柳清揚用幾個月,以便爲那些合乎要求的借款憑據做保。

用“平蠻將軍”印來借錢估計也是大明有史以來的第一次,這次黃石算是把自己的名聲全都抵押出去了。柳清揚毫不懷疑運用這個措施能抵押到不少銀子。可是他當時也向黃石指出。如果將來能還上銀子自然沒有問題,如果還不上的話,黃石自己的名聲還是小事,一羣債主拿着蓋着“平蠻將軍”硃紅大印地借條去告官,那就真不是鬧着玩的了。

幾天前柳青楊曾經和黃石討論過這個問題,但黃石以爲沒有什麼,現在他聖眷正濃,只要他能掙到錢把債還上。那不會有哪個不知死活的傢伙去跟自己過不去的。歸根結底還是能不能掙到錢,只要能把本錢收回來,那一切都不是問題,如果收不回本錢的話……

“最壞也不過是被御史彈劾成廢人,也不過欠下一百輩子也還不上的錢,臭名昭著一世而已。如果我不能儘快弄到一大筆錢,我還是免不了要落到那幫御史手裡去,同樣是臭一世。”當柳清揚提出這個看法的時候,黃石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臉上露出無所謂的表情:“我和福建巡撫朱一馮朱大人沒有什麼交情。和俞將軍之間地矛盾一時半會兒也化解不開。我初來乍到,閩商多半也會心存觀望,更不用說那裡還有大批名爲‘海商’,實爲倭寇的盜匪。當然,我可以假定朝中文官只是要我低頭而已。但就是這樣他們還是可能想狠狠整我一把,怎麼也要把我的名聲搞臭,這樣以後我不低頭也不行了。”

黃石給柳清揚仔細地分析了一番形勢,如果一切都按照文官集團預定的軌道行駛下去,黃石很快就會失去他現在擁有的一切,再次成爲文官手中的玩偶。而如果拼死博一把。這件事情失敗了也不過就是身敗名裂而已,黃石微笑着拍了拍柳清揚的肩膀:“不過既然有柳兄弟在,那我肯定是不會失望的。”

柳清揚當即就慷慨激昂地回答道:“是,大人,您儘管放心。”頓了一頓後柳清揚又重複了一遍黃石說過的口號:“大人。我們要變不可能爲可能。”

……

等圍觀的商人們散開後,柳清揚又命人取來印泥和宣紙。當着衆人地面第一次把“平蠻將軍”印重重地按下,然後高舉起那張白紙讓大家檢視上面的硃紅大印。面對着面露異色的商人們,柳清揚知道這事情總算是辦得差不多了,他呵呵笑道:“諸位,這回你們都放心了吧,天下的人難道還有不知道太子少保大人大名的人嗎?現在有了這個大印,難道你們還怕借不到銀子嗎?”

……

天啓六年九月二十四日,柳清揚向黃石辭行前往山東準備借款地事情,黃石對他此行寄予厚望,同時還準備了不少禮物讓柳清揚給山東布政司的官員帶去,黃石檢討了自己這幾個月來的所作所爲,他一些不理智的行爲確實足以引起了文官集團的警惕,而以黃石自己的力量去和文官集團作對,那無異於以卵擊石。

但黃石自認爲目前自己在文冠集團中地總體形象應該還可以,遠遠沒有達到毛文龍那樣臭名昭著的地步,至少山東布政司和南直隸還有不少官員很承自己的情,現在黃石的事業已經到了成敗關頭,此時不把這些人情拿出來用,更待何時呢?

“到了山東記得給甄雨村送五百兩銀子的儀金去。”

“這麼多?他敢收麼?”

“我想他應該敢收,因爲我地局勢這麼糟,只要是聰明人就應該明白我迫切需要幫助。”黃石列了一個官員名單給柳清揚,上面有一百多名山東官吏,一共要送出去一萬兩銀子:“讓他們千萬給南直隸寫幾封信,看在過去的情面上給我地海貿行些方便,另外再暗示一下,以後如果還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我也一定會盡心盡力地去做。”

“遵命。”

“所有的借款都要嚴格按照條例去做,並且詳細記錄下來,以便將來好修改這些貸款、借款條例。”

“大人放心,末將明白。”

“好,我沒什麼問題了,哦……你給這個玩意起名字了麼?”黃石問的是負責籌備資金的決策集團,黃石讓柳清揚多和商人們合作,多進行一些細緻的討論,讓商人們參與進來也比較容易培養歸屬感。此外關於海貿的貨物、路線和盈利,有一批經驗豐富的商人共同討論,肯定也會有不小的益處。

“還沒有,請大人賜名。”柳清揚也爲這個決策機構準備了一套條例,黃石覺得,貢獻大小是參與決策的商人人選的最重要指標,而這個機構會是商人和黃石之間的重要橋樑。無論是黃石需要他們進行配合,還是他們需要從黃石這裡得到什麼樣的特權,都可以通過這個機構來達成諒解和溝通。

“嗯……這是個不能放在官面上的商會,也是用來處理複雜事情的,”黃石沉思了一下,自由競爭是低效率的,只有壟斷才能獲得最大的利潤,雖然現在黃石和這些商人都還是小魚小蝦,但這並不妨礙他們擁有宏偉的志向。這個機構設立的目的,也就是爲了吸收資金,並形成貿易鏈條,以追求最大的利潤:“那就叫‘黑暗理事會’吧,柳清揚你就是第一任會長。”

“遵命,大人。”

……

送走了柳清揚後,黃石又把李雲睿找來了。

“最近建奴沒有什麼異動?”

李雲睿一進門就開始彙報工作,遼南方面的後金軍從來沒有像最近這段時間這麼老實,簡直都平靜的有些反常了:“就是建奴的三貝勒莽古爾泰有些奇怪的行爲,他好像也和耶穌會建立了一點點聯繫,重金買了一批十字架,說他要改信天主教。”

“哦?”黃石對這個話題頗有點感興趣:“莽古爾泰不信喇嘛教了麼?”

“看起來似乎是不信了,莽古爾泰把喇嘛都趕出了正藍旗不說,他還請求耶穌會派給他幾個會算命的神父,說什麼要在遼陽成立天主教會,只是他給教會起的名字似乎很有趣……”

李雲睿擡頭看着黃石,一絲不芶地報告說道:“翻譯成漢語好像是:忠建州愛奴酋天主教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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