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配好任務後,黃石就把高級軍官們又都召集到一起。他親手打開了放在那箱望遠鏡旁的另一個木箱子。箱子裡面塞得滿滿的全是稻草,黃石從中翻出了一個布包,再從裡面取出了一個黃澄澄的小圓盤,一鬆手就它就朝地面掉了下去,直到被一根亮閃閃的鏈子拽住。
黃石舉着它給周圍的部下們展示了一圈,同時說道:“這東西叫懷錶,也是福寧鎮軍工司剛剛生產出來的高級軍器。”黃石一邊介紹這個東西的用途,一邊告訴部下如何看錶、上發條和對錶。
整整二十塊懷錶,除了黃石自己留了一塊外,他還發給了各營的高級軍官和憲兵隊頭子幾塊,剩下的統統交給了歐陽欣的工兵隊。黃石教會了他們如何使用懷錶,有了這個東西后,軍隊的分進合擊就會容易控制、配合,而且軍事計劃也可以制定得更加仔細。
除了懷錶和望遠鏡以外,福寧鎮的軍工司還送來了兩種其它的新式工兵用軍器:帶玻璃蒙子的指南針和帶刻度的水泡水平儀。玻璃這種重要的軍用物資被生產出來後,黃石挖空心思地回憶了這幾種簡單儀器出來,他毫不懷疑這些東西會爲軍隊帶來很大益處。
除了這些小玩意外,福寧軍還通過長江航運發來了五百箱軍用物資,其中包括幾百件工兵鏟和工兵杴、大批的鐵製榔頭、靈巧鋒利的短柄手斧、整箱的鐵釘、鋼製的鋸條和配套的鋸弓等。這些物資都是剛剛擴大的福寧鎮軍工司製造出來的,爲了滿足黃石需要的各種物資,現在鮑博文已經把八成地人力都投入到這些工具地生產上了。
鮑博文還隨着這批物資附上一封信,說明鎧甲的生產已經慢下來了,福寧鎮軍工司的產能將持續向工具方面轉移。根據黃石出發前的命令,一旦條件許可後,福寧鎮應該嘗試製造金屬齒輪,以取代現在水車使用的木製齒輪。鮑博文報告說:這個工程已經啓動了。而且福寧鎮軍工司還生產了第一批金屬滑輪組。他將在三天內把這些貨物給黃石發來貴陽。
如果沒有在路上耽誤的話,黃石知道他收到金屬工兵裝卸滑輪也就是幾天內的事情了。現在歐陽欣的工兵隊用的還是簡陋地木製滑輪,無論是安全係數還是工作效率都遠遠不能和金屬滑輪組相比。看起來隨着工具生產能力的飛速提高,很快工兵的效率就會比以前提高數倍。
天啓七年八月四日,福寧軍救火營和磐石營急速從貴陽出發,向北沿着官道往二百里外的播州疾行。這一路上,沿途都有地方兵站負責補給物資,而輜重也由沿途驛站、官府和軍隊運送,因此黃石下令全軍強行軍。連續三天行軍六十里,於第四天下午也就是八月八日抵達播州明軍大營。
進入播州後黃石立刻接管了這裡的駐防明軍,下令動員附近的所有人力擴建播州大營,同時全力尋找、集中熟悉赤水河附近地形的嚮導。播州本身被湘江所環繞,周圍還有仁江、洪江、落閩水等諸多河流,八日黃石立足未穩,第一批輜重就已經從水道運來了。
八月九日。動員起來地人力就離開播州向赤水河方向而行。而黃石手下的兩個營則開始休息。沿途崖門關、落蒙關、樓山關等地的駐軍也被黃石一起派了出去,他選定的下一個前進據點是永鎮驛,此地距離赤水河只有四十里。
八月十日,有一批輜重抵達播州明軍大營。磐石營地兩隊士兵和工兵隊在上午作爲先遣隊出發,踏入大樓山山區。
十日下午,又有兩隊磐石營官兵整裝出發,跟隨着先遣隊的腳步向赤水河流域進發。
十日夜,明軍播州大營,“明日賀遊擊將率領磐石營主力出發。通過大樓山區前往永鎮大營。你們也會和他們一起出發,不過你們的目標不是永鎮,而是沿桐梓河而行,一直北出大樓山,直抵二郎壩。”
黃石給救火營的隊官張承業交代任務,今天張承業會帶領本隊人馬和救火營工兵隊在拂曉時分出發,他們的目標是佔領大樓山山區北方桐梓河上的二郎壩,並在那裡建立堅固地防禦陣地。
“桐梓河對我軍能否順利補給永鎮大營至爲重要。張千總你來看看地圖。”黃石一向喜歡對部屬講解戰略形勢,因爲他認爲讓部下充分了解他們的作戰意義。對提高他們的榮譽感和使命感非常有益。
黃石把張承業叫到了地圖邊上,給他看從播州到永鎮之間的地形:“從我們的播州大營到永鎮大營之間的道路長達一百六十里,而且要橫跨整個大樓山山區,所以多是山路,如果我們依靠這條道路補給永鎮大營的話,那就需要很多的人力,會大大影響到我們地行軍速度。”
接着黃石又指了指落閩水,對張承業說道:“張千總,落閩水和桐梓河之間只有三十餘里的陸路,本帥打算利用落閩水和桐梓河來補給永鎮大營。將來戰線穩定之後,我們甚至可能從貴陽直接通過落閩水運送糧草物資,不通過播州那裡就直達永鎮大營,所以我軍要想在永鎮大營集結部隊和輜重,就必須保證桐梓河一直牢牢地掌握在我軍手中。”
二郎壩位於桐梓河和赤水河地交匯處,這兩條河流形成了凸出河套就像是一道天然的護城河,把永鎮大營包裹在裡面。黃石點着二郎壩對張承業強調說:“此地也掩護着永鎮的側翼,它把永寧地區和永鎮地區隔絕開來,只要二郎壩在我軍手中,永鎮大營就不必擔心會受到來自北方或是西方的攻擊。而且此地除了能保護整個桐梓河運輸暢通無阻外,也是赤水河的北方入口,守住了這裡,赤水河就已經落入我軍手中一半了,將來我軍纔可能通過赤水河,把輜重補給從永鎮運輸向赤水衛你都聽明白了麼?”
“聽明白了。大帥。”張承業鏗鏘有力地回答道,他又凝視了一會兒地圖,突然提問道:“大帥,卑職有疑問。”
“張千總你說。”
“大帥,卑職覺得既然這個二郎壩如此重要,爲什麼不多派兵馬前往,而只是用卑職的一個步隊去?”
“問得好!”黃石讚了一句,帶着鼓勵的意味反問道:“張千總認爲應該派多少兵力去纔好。”
張承業盯着地圖又看了一會兒,就流利的把心中的想法一口氣說了出來:“大帥。卑職以爲應該出動至少五個部隊前進到二郎壩,這樣不但可以牢牢地保護好整個桐梓河和赤水河,而且還可以牽制住永寧賊兵的異動。等我軍佔領赤水衛後,我軍還可以從二郎壩出兵攻擊藺州,這樣如果賊兵從永寧地區南下攻擊赤水衛,我們就可以從藺州出擊,狠狠地打在他們地後背上。”
黃石擊節笑道:“張千總說地正合吾意。現在桐梓河要給永鎮大營提供補給,所以暫時無法在二郎壩維持太多的兵力。但等永鎮那裡的事情一了,本帥就會親自率領整個救火營前往二郎壩,尋機越過赤水攻擊藺州。這樣永寧賊就只能坐看赤水爲我所有,否則他們南下救援赤水衛時,就會落入我軍的羅網。”
“大帥英明。”
“哈哈,所以張千總你肩上的擔子很重啊,能不能順利佔領二郎壩並鞏固之,既關係到永鎮大營能不能得到補給。也關係到將來我們能不能從永鎮前往出擊赤水,最後還關係到能不能在普氏所、摩尼所之間網住永寧賊的主力。可以說張千總你這一隊人雖然人數少,卻決定了我軍此戰的勝敗。”
“是,大帥,卑職明白了,卑職一定不負大帥所命。”
……
天啓七年八月十二日,鐵山附近,東江軍海港營壘白有才和孫家三兄弟正在修築新的堡牆。上次的朝鮮之戰地時候孫家兄弟和白有才都跟着毛文龍進攻鎮江去了,而白爺爺則因爲歲數大而留在了家裡。白有才離開時他爺爺正在掏田鼠窩。所以當白有才最後一次告別時,正專心致志挖田鼠的老爺子連頭也沒有擡,只是隨口應了一聲。
結果這一聲就成爲了永別,現在白有才在這世上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同樣失去了一個親人的孫家兄弟就把他接納進了自己的家庭。正好白有才的年紀和孫家老三相彷彿,現在孫家老四也漸漸地喊他“三哥”而不是“白三哥”了。
從鐵山到昌城,東江軍和後金軍一直還在交戰,雖然朝鮮承諾不讓東江軍下海種地,但實際上朝鮮也根本無力阻止東江軍的軍事行動。不過現在後金軍已經佔據了義州,把明軍戰線深深地壓地歪曲了進去,而且還屢次試圖切斷鐵山到朔州的交通線。
孫家兄弟正在砍掉樹木上的枝杈,而白有才拿了一把大梳子,把和好的稀泥漿仔細地塗抹到木棍上,等這些木棍晾乾了以後,他們就會被用來修築城牆,鐵山堡和附近地東江軍堡壘都是用這種材料修築起來的。
午飯又是野菜和雜糧餅,不過白有才和孫家兄弟都吃得很香。白有才盤腿坐下以後,在吃之前先把骯髒的上衣脫了下來,然後把它墊在了自己的腿上,等白有才小心地吃完了麪餅以後,又睜大眼睛在那塊布上尋找起來,把掉在衣服上的面渣都撿了起來。
“看,又來船了。”孫家老二的聲音從耳邊響起,白有才此時也完成了對衣服上殘渣地搜索,他回頭看着緩緩駛入海港的糧船,口中不禁吞嚥了一大口唾液。
白有才和孫家兄弟返回去工作了,根據他們的經驗,過不了一會兒後,港口營壘的大門就會打開了,一隊全副武裝的東江官兵會率先出來開道,他們身後還會跟着一輛輛裝滿糧食的手推車。不過白有才他們都知道,這些糧食絕不是給他們吃的,而是要送去朔州,然後補給寬甸東江軍的。
自從後金軍佔領義州以來,鴨綠江天險就已經是東江軍和後金軍各據一半。所以朝鮮境內也不能完全放心了。這些負責保衛糧車地東江軍都會發給雙份的口糧。因爲從鐵山到朔州地這一路上,運糧隊經常會遭到後金軍地攻擊。這些日子裡爲了保持向朔州糧道的暢通,東江軍已經在這條路上付出了數百人的性命。
不過雖然補給朔州很艱苦,但毛文龍卻固執地不肯放棄寬甸地區,正如義州是後金在鴨綠江南的橋頭堡一樣,寬甸也是東江軍在江北的出擊基地。如果放棄了寬甸的話,那鴨綠江天險就會成爲後金軍單方面所有,東江軍在遼東就會陷入徹底的被動挨打局面。而只要寬甸還在東江軍手中,後金方面就必須圍繞它部署大量的兵力與陳繼盛對峙。這也對東江軍本部起到了非常有力牽制作用。
不過這次白有才他們顯然猜錯了。
船隻停靠了沒有多久,港口營壘裡就響起了如雷鳴般的歡呼聲,等大門徐徐打開後,在堡壘周圍地東江軍士兵們紛紛愕然站起,看着東江總兵官、還有他的大旗從港堡大門下昂然而出。
“毛大帥!”
“是毛大帥啊!”
白有才扔下手中的泥筒,口中呼喊着一躍而起,向着毛文龍的方向跑過去。奔跑過程中,白有才超過了一些人,也被身後一些跑得更快的人追上。他氣喘吁吁地跑到了道路邊,貪婪地看着那面火紅的旗幟。和周圍的千百人一起發出了狂熱地吶喊聲:“毛大帥,可是要反攻遼東麼?”
“可是要反攻遼東麼?”
……
從港口道鐵山東江軍大營這一路上,毛文龍不停地向部下官兵進行解釋,幸好,那一張張又黑又瘦的臉上並沒有顯露出太多的失望。這次毛文龍只是來進行戰區巡查的,東江官兵們搞清楚這一點後。就紛紛回頭去努力工作了,他們都用行動向他們地最高長官表示:他們不但沒有喪失信心,反倒因爲這一次挫折和新的仇恨而變得更加士氣高漲。
鐵山等堡的東江軍軍官也都充滿了鬥志,七年前毛文龍帶着二百人來到朝鮮龍川的時候,後金政權正如旭日東昇,充滿了不可戰勝的威懾力,而遼東明軍並無立錐之地。但七年下來,東江軍已經擴展到軍民數十萬之衆。佔地上千裡,成爲了一支不可輕視的實力。
朝鮮戰役之後。每次毛文龍激勵他部下地士氣時,都得到衆人積極的響應,雖然東江鎮現在遇到了一個低谷,不過大家都相信這也只是一個低谷而已。比如上次在海州找黃石要了一堆工兵器械的潘參將,他這次隻身從義州逃了出來,也算是大難不死了。
當毛文龍在鐵山堡詢問潘參將對戰局的看法時,這個衆人嘴中的潘傻子又呵呵地笑了起來,他戰意昂然地對毛文龍說道:“再艱苦,難道還有大帥當年艱苦嗎?大帥當年才二百人而已,韃子都不能消滅我們東江軍,難道現在他們反倒能了嗎?”
黃石已經通過商人向毛文龍提出要購買大木頭了。如果軍鎮進行私下交易的話,那是大明官場的大忌,不過現在中間有商人轉手,那就可能會好一些了。黃石和毛文龍的關係本來很密切,現在藉助商人做障眼法或許不會被人抓住把柄。對毛文龍來說,不出木頭白拿黃石地錢那是絕對不可以的,所以毛文龍此行一方面是鼓舞朝鮮東江軍地士氣,一邊也是看看怎麼把長白山的大木頭轉運到鐵山來。
……
八月十四日,四川,播州明軍大營,前些天和救火營同時出發的貴陽本地明軍纔剛剛到達,而十日才從貴陽啓程的選鋒營,昨天就在賈明河的率領下抵達了播州大營。
黃石現在全身披掛,他即將啓程前往永鎮大營。從播州到永鎮的路上明軍已經設立了臨時驛站,並安排了少量驛馬,黃石和幾個衛兵一路換馬,估計兩天內就能抵達永鎮大營。
選鋒營抵達播州後,救火營的最後幾隊兵也就沒有必要在留在這裡了,他們把防務移交給選鋒營後會立刻啓程前往二郎壩。
黃石視察過永鎮大營後也要前往二郎壩的,以目前這種通訊手段。再往後的戰爭進展就不是他能實時操控的了。所以臨走前黃石只能大略地給賈明河交代戰略要點,他拿着馬鞭點着牆上的地圖道:“賈兄弟,如果不出現意外的話,賀遊擊肯定會在四天內向赤水衛方向進攻。我估計賊軍現在還沒有摸清我軍地動向,等他們反應過來最快也要到八月二十日,所以他們不可能來得及增援赤水衛了。到這個月底,永寧地賊軍就可能會反攻赤水衛。”
看到賈明河似乎有些懷疑,黃石就停下話頭示意他可以發問,賈明河立刻指着地圖問道:“大人。永寧賊雖然靠赤水衛較近,但末將以爲,他們可能會和水西賊首先聯繫,然後再兩面夾攻我軍。”
“是的,如果賊兵知道我軍的戰鬥力,那他們就應該這麼做,但賊兵不知道。所以他們很可能認爲一支孤軍深入的數千官兵沒有什麼了不起。而且,我軍一旦控制赤水河,奢崇明、安邦彥兩賊就被一分爲二,而且再也沒有了輾轉騰挪的餘地。這兩賊頗爲狡詐。絕不會看不到這一點的。兵貴神速,我猜奢崇明會在第一時間把他的數萬主力全部掉來向南方,猛攻赤水衛,力求把我軍的孤軍一舉吃掉。”
賈明河又想了一想,點頭道:“大帥所言甚是,不過就算奢崇明敢來。我們也不怕,鞏固了赤水衛,這兩賊也就死定了。”
“呵呵,如果他們真的智不及此,我們也就有了足夠地優勢了。”黃石輕笑了兩聲,賈明河顯然對叛軍的戰鬥力沒有放在心上,所以覺得對方不敢來強攻一個營的福寧軍。不過黃石想奢崇明、安邦彥既然敢舉起叛旗,那他們一定還是對自己的軍力很有信心的。
“在賀遊擊沿赤水河進攻赤水衛時。我會到二郎壩指揮救火營向藺州進攻,等奢崇明主力出現在赤水衛以北時。我就用磐石營做鐵砧,救火營爲鐵錘,把奢崇明的精銳聚殲在普氏所到摩尼所之間。”
如果奢崇明不能及時趕到,那賀定遠的城防就有更多地時間加固,如果奢崇明狂奔而來,那黃石估計他也不會有太多輜重,一旦慘敗就會變得不可收拾:“奢崇明大概會在十天後趕來,水西、永寧二賊脣齒相依,安邦彥距離雖遠,但十五到二十天內也會拼死趕來,指望全殲我軍,恢復內線作戰的態勢。”
“大帥說的是。”
“所以你要在賀遊擊離開永鎮大營後接替那裡的防守,保證救火、磐石兩營補給線地暢通無阻。”
“遵命,大帥放心。”
“然後其他的各路明軍也會陸續趕來,等他們抵達後,貴陽的這兩營明軍應該也到達永鎮大營了。你就率領選鋒營沿赤水河南岸西行,若是安邦彥不渡過赤水河則罷,若是他渡過了,你就要切斷他的退路,把水西賊堵在赤水河北岸。這次選鋒營是鐵砧,而救火、磐石兩營會是鐵錘,把安邦彥也一舉殲滅在這裡。”
“遵命,大帥。”
雖然黃石很相信賈明河的忠誠,不過激勵部下的工作是怎麼做也不嫌多地,黃石聽到賈明河恭敬而且謹慎的回答後,就把馬鞭扔到了一邊,鄭重其事地衝賈明河拱手一禮,把後者嚇得連忙跳開:“大帥,末將一定會盡到自己本份的,這個可不敢當。”
黃石直起身看着賈明河,一臉的肅穆:“賈兄弟,赤水衛乃賊之所必救,本帥斷定安邦彥會全力來救。這安家從漢朝開始到今天,盤踞水西已經有兩千年了,真真根深蒂固之賊,黨羽恐有數萬之衆。如果我們要去水西老巢剿滅這些盜匪,那恐怕就要付出成千上萬弟兄的性命,因此我非常希望能在赤水衛全殲這股賊兵。”
賈明河聽得也是一臉肅然,他以前很少見到黃石用這樣鄭重其事的語氣和自己說話。只聽黃石又繼續說了下去:“兵法有云:歸師勿遏。這次安邦彥如果真的被賈兄弟堵在了赤水河北,他們肯定會拼死一搏,以求殺回老巢去的,所以我知道賈兄弟這次地擔子很重、非常重,但我還是不得不把它交給賈兄弟。這次你全權負責的只是我福寧軍地左翼,但其重要意義卻不僅僅於此。而是關乎到幾千、甚者上萬弟兄地性命。”
賈明河愣了片刻。接着就一撩披風,單膝跪倒在地,俯首抱拳大叫道:“大帥言重了,若安邦彥真地趕來了,末將誓死也要把他堵在河北,以待大帥剿滅之。”
頓了一頓以後,賈明河突然把聲音又提高了一個八度,慷慨激昂地說道:“大帥儘管放心,只要有選鋒營在。大帥的左翼就安如泰山。”
“好!”黃石雙手把賈明河扶了起來:“我對此深信不疑。”
……
八月十六日,明軍永鎮大營,這裡一個月前還不過是一個普通的驛站兼偵查崗哨,兩年來這裡也一直很平靜,但現在像是一個轟轟作響的大蜂巢,除了磐石營全營五千官兵以外,還有數千輔兵正在永鎮大營周圍忙碌。川流不息地運送剛剛從桐梓河運來的物資。
磐石營的工兵隊不僅早已經在桐梓河上修好了一個簡易碼頭,昨天赤水河的工兵先遣隊又傳回來報告,赤水河上的碼頭兩天前也宣告完工,工兵隊正在抓緊時間扎竹筏。並開始安置沿河纖繩。
“到目前爲止,一切都很順利。”參謀長金求德一開始就跟賀定遠一起來到了永鎮大營,這兩天大批參謀軍官一直在計算赤水河的運輸能力,以及建立一個以永鎮大營爲中心地、四通八達的驛站聯絡網:“暫時驛馬是足夠了,但在戰役全面展開前,我們還需要再從貴州調撥三百匹驛馬。以便建立更大範圍的指揮網絡。”
黃石仔細看了看金求德的計劃,詢問道:“你是建議把老營設立在永鎮這裡麼?”
“是的,永鎮地區目前看起來還算安全,等救火營和選鋒營兩翼張開後,這裡就會變得更加安全,所以末將認爲不必再建設播州大營了,所有從貴陽來的援軍和補給,都應該儘可能集中到永鎮這裡來。”
“那就按你說的做吧。”
“遵命。大帥。”
黃石把自己地將印留給了金求德,以便他統一指揮即將到來的貴州援軍。黃石並沒有給金求德什麼太死板的命令。金求德最重要的工作不是協調作戰,而是負責運輸補給,以現有地通訊手段來看,協調方圓百里內的軍隊作戰無異於天方夜譚。
“看來我們是來對了,水西、永寧兩支賊寇根本沒有想到我軍的移動速度有這麼快,雖然我們是外線機動,但還是遠遠跑在了他們前面。”黃石已經看過了金求德等參謀軍官作出的分析,水西和永寧怎麼也要在四、五天後才能判斷清楚明軍的進攻規模和方向,等他們完成集結並發動反撲時,最快也要到這個月的月底了。
金求德對第一步攻勢也很有信心:“據永鎮驛地常年老兵說,赤水衛一帶只有數百叛軍,大部分估計都是老弱,甚至還有婦女,根本不可能有什麼精銳部隊,只能憑藉險要抗拒一下罷了。我們可以沿河運輸磐石營的六磅炮,拿下赤水衛看起來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唯一的問題就在於路不好走,相對於賊兵來說,這段路程倒是我們更大的麻煩。”
“也只是麻煩而已。”黃石對此持不屑一顧的態度,他冷冷地說道:“沒有堅定的保衛者,天塹也是通途;有堅定保衛者的地方,通途也是天塹。”
“大帥說的是。”
……
十六日下午,赤水河畔,磐石營行營。
“赤水衛!”
向賀定遠最後交代任務地時候,黃石把馬鞭狠狠地抽在了地圖上,隨着“刺拉”一聲,那張地圖就被黃石捅了一個洞出來。黃石扭過頭,手臂仍筆直地指向地圖,看着賀定遠的雙眼大聲說道:“這個進攻會一舉決定西南平叛戰役地勝負,賊寇不是在赤水衛這個磨盤裡被徹底磨幹血肉,就是在老巢中坐以待斃。現在。整個西南四省都在爲這次進攻擠出補給和輜重。整個西南四省的糧草、軍隊、馬匹和協餉都在向這裡運來,整個西南四省的文武、百姓……不,皇上、滿朝的文武、天下的士子和百姓都屏住呼吸,看着這決定性地一擊,而——”
黃石拿着馬鞭地右臂仍保持不變,左臂擡起重重地指向了賀定遠:“而這決定的一擊,本帥把它交在你的手裡了。”
“大帥……”賀定遠激動得滿臉通紅,氣吞山河地朝着黃石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吼聲:“末將一定取下赤水衛,親獻於大帥帳下。”
“我對此深信不疑。但這僅僅是一個開始。”黃石看了看掛在牆上的大號地圖,跟着又在永寧宣撫司的地方戳了一個洞出來,他又對賀定遠說到:“賊兵必傾力來救赤水,本帥會親帥救火營從賊兵背後殺出,和賀兄弟前後夾擊,先把永寧賊聚殲於赤水衛城下,然後再調頭南下,和賈兄弟一起迎戰水面賊。
黃石凝神看着賀定遠,緩緩的沉聲說道:“如果赤水衛在,敵軍就是甕中之鱉,我軍進可攻、退可守。如果赤水衛失守了,我們分成三路的福寧軍就會被賊兵各個擊破。賀兄弟,你手中不僅掌握着西南的勝負,也掌握着我福寧軍三營一萬五千官兵地性命。”
“大帥放心,末將人在城在……”
“不,赤水衛不能不在。本帥不會飛劍傳書。一旦赤水衛失守,我福寧軍就是全軍覆沒的下場,赤水衛不能不在!絕對不能不在!”
賀定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高高地昂起頭:“大帥,是末將失言了,莫說是數萬賊兵,便是十萬、二十萬賊兵,也絕不可能從五千福寧軍手中奪下城堡。大帥請儘管放心。末將定能把赤水衛守得猶如金湯鐵桶一般。”
“好,那你準備一下。這就出發吧,”黃石掏出懷錶看了一眼,現在是天啓七年八月十六日,下午兩點四十三分整,他在一張紙上記錄下了這個數字,然後擡頭對賀定遠說道:“現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寶貴,都決定着此戰勝利與否,決定着殲敵和傷亡的多少。”
在黃石的目光中,賀定遠大步流星地走上了行營的棚臺,下面密密麻麻站着磐石營全營五千名官兵,全場鴉雀無聲,所有人都仰起脖子,看着高高在上的賀定遠。
賀定遠雙腿穩穩站住,,一手叉着腰,另一手高高舉在半空中,目光炯炯地大喝道:“全軍出發,向着赤水衛方向,進行——威力偵查。”
“威武!”
士兵齊聲發出一聲吶喊,霎時各種軍樂器響起,磐石營隨着鼓樂魚貫邁出營門,沿着赤水河的兩側,向着一百里外地赤水衛水陸並進……
七日後,八月二十三日,明軍永鎮大營,現在永鎮大營變得比幾天前更加熱鬧了,大營警戒範圍已經擴大到了方圓二十里,幾個方向上也都修起了簡易瞭望臺和烽火臺。每一刻都有大隊民夫在營門進出,他們臂拉肩扛,把大批的物資整包、整包地搬到大營內。
大營內,一個參謀軍官正對金求德報告說:“今天又有一千輔兵、五十匹馱馬和五十匹驛馬到達,現在全營已經有一萬五千輔兵、一千匹馬了,根據貴陽方面的來信,十天內這個數字可能還會再翻一番。”
放下報告後,那個參謀軍官又對金求德報告說:“大人,您上次寫信請求吳大使加速運輸物資,吳大使回信了。”
“吳大使怎麼說?”
“回大人,吳大使說他已經把手裡的每一個民夫、每一匹馬、每一顆糧食、每一棵草和每一根釘子都發來永鎮大營了;吳大使還說他已經扣住了其他所有方向上地明軍物資,就差拆貴陽的民房了。”
金求德聽着這誇張的說法,不禁放聲大笑道:“哈哈,吳大使還是那個脾氣。嗯,援軍呢?”
“今天沒有援軍抵達。永鎮大營除了選鋒營外還是隻有四千明軍。不過張老大人已經下令附近的明軍一律向播州移動,現在四川、貴州兩省至少有四萬明軍接到命令了,估計有兩萬左右的明軍已經在來這裡的路上了。”
“嗯,這樣大規模地軍事調動不可能瞞過永寧、水西賊兵的耳目,而且張老大人的命令又是這麼明確,他們也絕不會有所誤判了,第一批增援赤水衛的賊兵也可能已經上路了。”金求德皺着眉頭看了看地圖,又撓了撓頭道:“今天磐石營有消息麼?”
昨天賀定遠傳回來的消息是已經趕到赤水衛腳下了,一路上敵兵的零星抵抗非常軟弱,對五千明軍來說根本不構成絲毫威脅,不過今天還沒有消息傳回來。
下午二點,“金將軍,金將軍。”一個傳令兵舉着一張紙條衝了進來,興奮之情溢於言表,他跑進來匆匆行過了一禮,就大聲念起了賀定遠的捷報……
一個小時後,選鋒營就已經在營外集合完畢,賈明河穿着明晃晃的鎧甲,邁着沉重地步伐緩緩地走上了永鎮大營的高臺。他右手奮力揮舞着賀定遠地紙條,衝着聆聽的官兵們簡短地喊道:“賀將軍已於前日清晨攻下赤水衛!”
“威武!”
賈明河先讓士兵盡情歡呼了一番,然後伸出手臂往下按了按,頓時全場就恢復了一片沉靜,賈明河鼓着腮幫子喊道:“全軍聽令,選鋒營立刻出發,向阿落密所方向——展開威力偵查!”
……
八月二十四日,二郎壩,明軍的中央突破已經完成了,接下來就要看兩翼的展開了。赤水河水運足以維持磐石營作高速攻擊做戰,等磐石營轉入防禦後,選鋒營也可以使用一部分運輸力維持部隊機動力。但選鋒營速度暫時快不起來,因爲目前的主要運力還要讓給赤水衛補給糧草和彈藥,因爲誰也不知道赤水河水運什麼時候會被切斷,也沒人知道磐石營需要在包圍狀態下作戰多久。
而救火營可以獨享赤水河北端的水運能力,從二郎壩到藺州,救火營還可以利用六十里的水運,從而把陸路運輸距離縮短到只有六十里。現在除了救火營本部的輜重隊外,二郎壩還集中了幾千輔兵和七百匹馬,在救火營工兵隊頗有靈氣的指導下,桐梓河每天在二郎壩卸下的補給量也在不斷增加。
黃石安靜地坐在椅子上,仔細地看完了驛馬送來的軍情,輕輕地吁了一口氣,擡起頭把一封早就寫好的信交給了傳令兵:“把這個送去貴陽,交給張老大人。”
“出發了,弟兄們。”張承業在二郎壩大營外大聲喝道:“威力偵查,方向——藺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