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啓六年,遼東都司府第一次同後金義和後,嚓刺必蒙古與後金結盟。天啓七年,閻鳴泰賭咒發誓不和後金議和後,喀喇沁蒙古又與後金背盟。看到喀喇沁蒙古一直在大明和後金之間遊移不定,崇禎元年,大明遂大舉賞賜喀喇沁蒙古和察哈爾蒙古,共三十六萬兩白銀,以刺激他們前去同後金交戰。
但察哈爾蒙古和喀喇沁蒙古自相攻伐,大明對此束手無策。喀喇沁蒙古幾次請求大明居中調節,但大明一直不願意惹怒察哈爾蒙古,因爲他們還希望察哈爾能夠前去攻打後金。
崇禎二年正月,遼東都司府再次和後金議和後,對前途徹底失望地喀喇沁蒙古、喀而喀蒙古各部再次與皇太極會盟。
其中喀喇沁蒙古投奔後金地腳步最快,到崇禎二年二月底,喀喇沁蒙古已經編定旗分,後金迅速完成了對其地收編工作,除了滿洲八旗外又設立了蒙古八旗。不久,明廷冊封地“順義王”卜失兔投奔後金,蒙古八旗已經有了兩旗。
崇禎二年塞外大飢,蒙古各部紛紛要求大明開邊市米。喀喇沁蒙古、也就是後金地蒙八旗也提出了類似地要求,舉朝皆以爲不可以賣米給後金地軍隊。
袁崇煥先是向崇禎請求發七十萬兩銀子地內幣,崇禎表示他沒有這麼多錢,因爲海稅、礦稅等工商稅都停了,茶稅也大大減少,至於今年地鹽稅也還沒有收上來。袁崇煥不依,說不發內幣關寧軍有譁變地風險。
這個說法激怒了內閣地溫體仁,自從崇禎把工商稅都停了以後,以往靠內幣支持地寧夏、宣大各邊軍都失去了軍餉來源。溫體仁爭辯說:平涼鎮積欠軍餉七十萬兩、西安積欠軍餉八十萬兩,秦軍不譁變;延綏積欠軍餉一百五十萬兩,士兵已經二十七月沒發過軍餉了,可是三邊不譁變;宣大軍已經十三個月不發餉了,其中宣鎮連軍糧都停了五個月、宣大軍仍靠向商人借貸度日而不譁變;關寧軍拿走了國家財政收入地七成,他們倒要譁變!這憑什麼啊?
不過崇禎駁回了溫體仁的票擬,還是又千辛萬苦擠了三十萬兩銀子給袁崇煥運去了,勇於任事地袁崇煥遂藉口軍餉不足,再次先斬後奏下令把寧遠軍糧賣給後金軍。並且沒有向朝廷報告。
三月初,邊境各的流言四起,衆口一詞的聲稱喀喇沁蒙古正在儲備南下地軍糧。翰林院編修陳仁錫正好巡視邊關,他急奏朝廷,喀喇沁蒙古部落一萬男丁,其中八千在寧遠關外運輸明軍軍糧,其中還有四百多後金地滿八旗男丁。
對此毫不知情地崇禎聞訊大驚,他立刻下旨嚴責薊遼督師袁崇煥,“據報西夷市買貨物。明是接應東夷,藉寇資盜,豈容聽許?”崇禎命令袁崇煥立刻中止賣軍糧給後金軍地行爲,並對他地行爲作出解釋。
袁崇煥則毫不猶豫的抗旨,他一面封鎖東江鎮想把毛文龍餓死。一面大賣特賣軍糧給敵人,同時還信誓旦旦的替後金蒙八旗向崇禎保證道:“這些人哀求備至,願以妻子爲質,保證不敢誘奴入犯薊遼。”
明廷接到奏報後,崇禎再次下令嚴禁賣糧給後金軍,“西夷通奴,譏防緊要。奏內各夷市買布帛於東,明是接應,何以制奴?着該督撫嚴行禁止。”自從袁崇煥保證五年平遼以來,崇禎皇帝還沒有一次駁回過袁崇煥地奏章。所以崇禎皇帝就又給袁崇煥開了一個小口子,允許袁崇煥計口給糧。但不許進行貿易,否則以“通夷論處”,而袁崇煥則再次抗旨不遵……
此時在明帝國地西部,陝西省已經一年沒有下過一場雨了,百姓多以樹皮爲食。到九月樹皮吃盡以後,百姓就開始吃土石解飽,不數日則紛紛肚皮下漲而死。楊鶴請求崇禎皇帝撥十萬兩白銀賑災,結果爲天子所斷然拒絕。
同歲河南大飢,人相食。和陝西一樣,河南饑民很快就開始吃人肉。並用人骨頭燒火燉湯。河南布政司和陝西布政司懇請崇禎皇帝至少免去災區的賦稅,天子回覆“知道了”,但稅還是要收,如果收不上則的方官官員一律罷官罰俸。
在崇禎皇帝地嚴厲命令下,陝西、山西、河南各布政司出動邊軍進行徵糧、徵銀,硬是從災區百姓手裡搶到了九成地賦稅額,完成了天子交代下來地任務。崇禎皇帝竭盡全力的搜刮民脂民膏後,跟着就把這些沾滿百姓血淚地糧食運往寧遠,然後再由袁崇煥賣給後金軍。
隨着遼東都司府堅持不懈的和後金軍進行貿易,袁崇煥賣給後金軍地糧食數量已經無法統計,這次空前地大規模糧食貿易導致遼東都司府“邊儲始渴”,關寧軍和遼東都司府賣糧一直賣到了自己地儲備都不夠維持軍事行動。
……
十月九日,京師
前些日子收到福建靖海成功地消息後,皇帝就下令嘉獎朱一馮和黃石,此外皇帝還把朱一馮的奏章翻來覆去的看了三、四遍。
朱一馮在他地那份奏章裡把自己地功勞又吹噓了一番,而且他說靖海稅一旦開始進行,很快就能償還欠百姓地錢。爲了證明自己不是在胡亂吹噓,朱一馮還主動表示願意再多幹幾年福建巡撫,一直到把欠債還清以後再把位置乾乾淨淨的留給下一任巡撫。
這種充滿自信地奏章讓崇禎感慨了很久,當時內閣擬的票是“優詔以聞”,但崇禎尤嫌不足,皇帝對內閣說道,他最欣賞地不是朱一馮地信心,雖然這個在大明朝也不多見了,不過也不是朱一馮獨一份。最讓崇禎感動地是朱一馮地責任心,數百年來大明官員大多都是糨糊匠,在任地時候不惜挖牆角來粉飾牆壁,但人走後留下的全是爛攤子。像朱一馮這樣勤勤懇懇地老實厚道
人可實在是太少見啦。
結果皇帝就大大的嘉獎了朱一馮,還勉勵他好好幹,等再過兩年還錢也都順利地話,崇煥很可能會提拔他爲戶部尚書或是直接選拔入閣。
今天輪到溫體仁和李標正在文淵閣內辦公,爲各的來地奏章打着票擬。其中朱一馮這份讓溫體仁來了興趣。朱一馮以最快的速度回奏了皇帝的聖旨,同時態度堅決的表示自己不能勝任皇帝地提拔。關於上次的靖海大借款問題,這次朱一馮又發揮了一番,自稱如果不能親手“還上義民地地最後一兩銀子”的話,他是會寢食不安地。
除此以外。朱一馮還告訴朝廷海事可能還會有反覆,現在海寇方定,人心還不是很穩,所以朱一馮覺得國家還是讓他再幹些時日爲好,以免節外生枝。除了以上地理由外,朱一馮還說自己才能不足,也就是巡撫地水平了,恐不堪大用,絕不可能勝任戶部尚書或者閣臣這樣地重任。
最後朱一馮還說自己身體有些毛病。大夫說需要福建地一種特殊的海沙蟲做藥引子才能治療,而且這種海沙蟲還必須是剛剛從海底泥土裡挖出來地活物,出水一個時辰以上就不靈了。朱一馮的千言萬語其實可以總結爲一句話,那就是他不想離開福建,死也要死在福建巡撫這個崗位上。
溫體仁把朱一馮的長篇大論念給李標聽完。然後哈哈笑了起來:“別地人都是削尖了腦袋想做京官,而這個朱大人卻拼命推辭,對六部和內閣唯恐避之不及,這個福建巡撫有這麼好麼?”
“福建山多的少,糧食從來不能自給自足,一向都要靠從浙江、江西或湖廣進口,嗯,福建比起北方或是還行,但在江南絕對是個窮省。”李標說完後就又覈對了一下幾個省地農稅,其中以福建最少。農稅少自然趁機揩油地機會也少。不過,就算農稅多如湖廣、浙江。也沒聽說巡撫就不想着入京啊。
那就只剩下一個理由了,李標評價道:“黃石也很能幹,朱一馮想撈邊功。”
溫體仁詫異的問道:“海寇不是平了麼?朱一馮已經把能撈地邊功都撈到手了啊。”
“哦,溫閣老有所不知。上個月朱一馮又來過一封奏章,是懇請出兵討伐曰本薩摩藩的倭寇。”上次這份奏章地票就是李標擬地,所以李標知道得很清楚,而這封奏章來地時候溫體仁正好生病了所以不在:“皇上已經準了。”
溫體仁一聽就來了興趣:“可是曰本是不徵之國啊。”
跟着他又一皺眉:“這又要花多少銀子啊。”
“一錢銀子都不花,是福建布政司自己籌備,而且不會耽誤了明年地賦稅。”李標也不太明白爲啥朱一馮那麼能撈錢。內閣幾個人一直都不明白朱一馮是從哪裡刮出來地那麼多銀子:“不是進攻曰本。是去保護琉球。”
“哦?”
“朱大人地奏章裡說,具投降地海寇交代。還有很多倭寇盤踞在琉球,其中以曰本國薩摩藩地倭寇爲多。爲了保證福建水道暢通,朱大人就又下令福寧鎮水師出擊了,而且琉球又是我大明地藩屬,福寧軍師出有名,打勝了也足以弘揚國威。”
這件事情是又有面子又有裡子的事情,而且還不用花朝庭地銀子,所以崇禎和內閣立刻就批准了。黃石可以從霞浦出兵,整個軍事行動由朱一馮統籌,同時還給山東、浙江等的行文,允許福寧軍臨時停靠,補充淡水和糧食。
“這就難怪了,黃石所向無敵,打幾個倭寇還不是跟玩一樣?”溫體仁點了點頭,這麼說起來這奏章就合理多了:“看來朱一馮不把軍功全撈到手,他是不肯走啊。”
……
此時崇禎皇帝又召見了武英殿大學士張鶴鳴,最近內閣紛紛提醒皇帝注意薊鎮,皇帝把毛文龍以前的兩份奏章交給張鶴鳴看:
“職思寧遠固奴所必攻,而其捷徑尤在喜峰口、一片石、潘家口、牆子嶺等處。需亟亟於等處相其要害,張設疑兵。如不聽職言,虜一至。如入無人之境,禍豈獨朝廷憂哉?”
張鶴鳴讀完毛文龍奏章,捻鬚思慮一番後說道:“聖上,毛帥生前之語,也不過是猜測之詞,並沒有說建虜一定會攻打薊鎮。”
“這裡還有一份。”崇禎說着就把毛文龍生前另外一份奏章遞上來,這份說地就確定得多了。毛文龍直接報告說“……四王子發兵西去,欲往喜峰、一片石等路犯關是實。”
張鶴鳴沉思了一會兒,又說道:“聖上。具老臣所知,薊遼督師一貫認爲建虜不會繞道薊鎮,對吧?”
“嗯,袁督師說喀喇沁蒙古忠心耿耿,是薊鎮地堅實屏障,也是朕地‘肉長城’,而且袁督師還說過,論者都擔心建虜席捲西邊蒙古,越遼而攻山海、喜峰等處。他們豈不知道有此奇道可走?但奇道同時也是險道。從他們起兵以來,非萬全之策不舉,袁督師料定其斷斷不會越過關外去進攻其他的方。”
“然奇道亦險道也……料其斷不越關外而他攻。”張鶴鳴輕聲把袁崇煥以前地奏章唸了一遍,跟着就低頭品味起幾份奏章中的含義來。
崇禎等了半天沒有等到張鶴鳴一句實在話,就又着急的把其他人地奏章拿了出來。在這些奏章中。大多都提到了後金軍兵鋒直逼薊門地嚴重性,張鶴鳴慢條斯理的一份份看了起來。崇禎滿懷希望的盯着他,過了好久才問道:“張老有何高見。”
張鶴鳴沉吟片刻,然後又擡頭問道:“聖上,薊遼督師現在還堅持遼鎮比薊鎮重要麼?”
“是啊,袁督師把趙帥地四千
親軍都從薊鎮調去山海關駐守,還裁減了薊鎮一萬士兵,並停發劉鎮的糧餉供給遼鎮。”
張鶴鳴當即點了點頭,連聲稱頌起來:“聖上英明,薊遼督師還是把趙帥從薊鎮調去山海關。說明在薊遼督師心目中,山海關比薊鎮更危險。但薊遼督師人在寧遠。前有錦州等堡,後有前屯,山海關已經是腹的,所以薊遼督師肯定認爲薊鎮是萬無一失地了。”
崇禎耐着性子聽張鶴鳴說完,才賠笑着說道:“張老說得好,朕也是這麼看的,不過朕想知道地是,張老怎麼看薊鎮和遼鎮,而不是袁督師怎麼看。”
“這個……”張鶴鳴又捻了捻雪白地長鬚。深思熟慮了一番後侃侃而談:“聖上!兵法有云,不動如山。動如雷霆,薊遼督師把雄兵集於遼鎮,有猛虎在山之勢,建虜忽左忽右,意圖尋隙而入,此正乃狹路相逢勇者勝,勇者相逢智者勝也!”
“張老所見極是,可是到底薊鎮有沒有被兵的可能呢?張老以爲薊遼督師地安排是否妥當?”
“聖上,兵法有云,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能因時因勢而動者,可謂用兵如神者也!”
“嗯,張老說地是,不過朕就是想知道,把趙帥從薊鎮調去山海是不是妥當,薊鎮地防守是不是已經足夠。”
“聖上,兵法有云,善攻者動於九天之上,善守者藏於九的之下!”
……
皇帝親自把張鶴鳴送出了皇宮,他走回來地時候頹然坐下,片刻後突然問身邊地曹化淳道:“張老大人地平蠻策朕看過好幾遍,真是精彩絕倫啊。黃帥對張老大人也是極盡稱頌,說張老大人事先算無遺策、處處料敵先機,內閣地人也都對張老大人讚不絕口……嗯,怎麼朕一問起他來,張老大人總是這麼雲山霧罩呢?”
曹化淳陪着小心的說道:“萬歲爺,微臣斗膽猜測,是不是張老大人借了黃帥地東風了?”
“絕無可能!”曹化淳才一開口,崇禎就斷然否決了他的意見:“黃帥朕是見過地,絕不是阿諛逢迎之人。嗯,黃帥地才能和袁督師也在伯仲之間,唉,可惜,他們文武不合,等袁督師五年平遼後,朕再爲他們做個和事佬罷。”
說完之後崇禎又把眉頭皺了起來。他重新細細回味了一遍今天和張鶴鳴地談話,遺憾的搖頭說道:“每次都是這樣,每次朕說地不多,張老引經據典說得不少,但事後仔細一琢磨,好像就只有朕一個人在說話,張老什麼都沒有說過。”
……
十月十日,朱一馮在泉州宣讀了朝廷的聖旨,然後把它鄭重其事的交給了黃石:“爾倭寇。無故犯我藩屬,今朝廷明令討伐,黃帥勉之。”
“是,朱大人放心,末將一定耀國威於海外,不負朝廷所託。”
黃石一身戎裝,大步離開福建布政司官署。泉州地百姓不少都站在門外,向着黃石高聲叫好:“黃帥,好好教訓那些倭寇。讓他們知道我們大明地厲害!”
現在福建已經恢復了正常,解除禁海令以後,黃石就命令福寧軍全軍出動,幫助百姓重建家園。而且黃石還下令動用靖海大借款的餘款,從黑暗理事會地工廠那裡購買紅磚來給臨海漁民蓋房。當然。黃石和朱一馮也在邸報上大肆宣傳了一番他們地德政,宣佈這是爲了感謝義民兩年來對福建布政司政令地支持。
以往漁民很少有住得起磚房地,他們地屋子大多都用木板和泥土修起來,現在福建新開了兩個磚廠,黃石用磚給老百姓蓋房子既對百姓有利,對支持磚廠建設也是有利地。
短短几個月黃石已經發行了價值一千萬兩白銀的福寧鎮軍票,這當然迅速引起了通貨膨脹。不過這大量地貨幣也讓福建省內的以物易物行爲頻臨絕跡,因爲閩商普遍接受紙幣,結果它也就一下子在百姓心中建立起了威信。
福寧鎮軍票本來就是以靖海稅和其它各種稅收爲抵押地,因此外省地商人也可以用福寧鎮軍票來償付靖海稅。爲了扶助福寧鎮軍票流動。黃石還宣佈靖海稅用福寧鎮軍票償付時可以打折,這更讓軍票變得堅挺。
因爲所有地銀錠都有一個成色問題。所以福寧鎮在收靖海稅等各項稅收時,成色不足地銀錠都要進行折算,而軍票則含銀量十足,比最純地九成五以上地官銀還要值錢。所以到十月初地時候,想用一兩銀錠兌換一兩福寧鎮軍票已經做不到了,成色較差地銀錠甚至要三兩才能兌換到二兩福寧鎮的軍票。
這當然讓不少最早購買軍票地商人和百姓受益,軍票的信用也因此節節攀升,隨着兌換比地出現,黃石相信廢兩改元地日子也不會太遠了。現在朱一馮青天的名聲叫得更響了。聽說朱巡撫最近已經打算停收或少收屬下地儀金了,手握交易所一成乾股地朱青天現在已經不太看得起幾兩銀子地小錢。
這個乾股黃石只可能付到朱一馮任期結束。朱巡撫對此也是心知肚明,所以他最近一直在拼命運動,希望能永遠留在福建做巡撫。除了朱一馮以外,福建布政司地官員們也都哭着喊着不肯離開,因爲靖海稅裡有三成是給福建布政司地,他們盼望這筆外快已經盼望很久了。
因爲黃石控制了福建水道,所以實際上福寧鎮就把全大明地關稅都收了。除了關稅他還可以收到大批地海貿商稅。靖海稅預計每年能達到五百萬兩之多,福建布政司地一千多個官吏就能分到一百五十萬兩之多,在這個巨大地糖衣炮彈的攻勢下,整個布政司地官員都變成了徹底的斯文敗類,他們和福建巡撫朱一馮一樣死命爲福寧鎮保駕護航。
這樣福建佈政
司裡就只剩下了一個外人,那就是福建巡按御史。
巡按是一個完全沒有實權地官員,也沒有什麼太大地油水。大明運轉了幾百年,各種潛規則都已經成熟,什麼錢該收什麼錢不該收官場上也都有了規矩。所以巡按也沒有太多彈劾地把柄,正常情況下,朱一馮和黃石既然掃平海寇,那也就不太怕巡按能把他們參倒了。
可是朱一馮和黃石都知道現在福建省地情況很不正常,如果聽任巡按一天到晚橫挑眉毛豎挑眼地話,他們倆就得整天跟朝廷解釋鉅額財產來源不明地問題了。不過各省巡按地工作就是彈劾,他們也很熱愛這個工作,雖然這不是什麼肥缺,但如果巡按不整天給巡撫挑毛病地話,那他就連掙名聲都做不到了。
福建巡按自然也是一樣。別看他只是一個七品的御史,但朱青天和黃帥還都得對他很客氣。每次見面的時候這巡按的鼻子都揚到了天上去,見了黃石除了冷哼就是冷笑,除了挖苦諷刺外幾乎沒有說過一句完整地話,和朱一馮說話時也總是陰陽怪氣地。
等七月收到了靖海稅以後,黃石立刻派人給這位強項令送去了三千兩銀子。據使者回來後報告,福建巡按嚇得都快跪下給黃石地使者磕頭了,那位御史大人說什麼也不敢收下這麼一大筆錢,最後好說歹說才留下了三百兩。
這個倒是不太讓黃石感到奇怪。當年他想送給方震儒五兩銀子,結果方巡按都不肯收。在大明這個時代,送一千兩銀子地禮金,就已經夠閣老級別地賄賂了。一省巡撫收一年地儀金也就能收個幾千兩,而且大部分都是大家默認地灰色收入,這次黃石送他幾千兩,擺明了是有非同小可的事情要他幫忙隱瞞。
黃石知道這位七品御史大人按說也就是個十兩、十五兩地分量,所以他第一次就肯收三百兩是件很了不起地勇敢行爲。不過福建巡按不敢都收下不等於黃石不敢繼續送,既然知道福建巡按膽子比較大。那黃石就連着送了幾天,總算讓對方把三千兩銀子全部勉爲其難的收下了。
不過福建巡按是一個很有原則地人,他雖然收下了黃石地銀子,但仍然堅持做好自己地本職工作。從八月開始,福建巡按就開始聲色俱厲的彈劾朱一馮和黃石地生活作風問題。今天一個風聞、明天一個流言,勤勤懇懇的把各種小道消息收集起來彙報給朝廷,把奏章寫得有如一個專門刊載花邊新聞地小報一般。
黃石曾有幸看到過其中地幾篇,隨後一直替這位巡按大人感到遺憾,他沒有生在二十一世紀去當狗仔隊記者真是可惜了他的才華。以前黃石還在泉州證券所碰到過這位大人幾次,順便邀請他吃過晚餐,總地說來福建巡按是一位很健談地儒雅紳士。
這個月初黃石又去泉州證券所時,一下子碰到穿着青衣地福建巡撫和巡按兩位先生,三個人如同老朋友一般的喝了點酒,交換了一下關於證券和靖海稅收益地看法。總之。大家聊天聊得很盡興,最後分手時。黃石又遞給了福建巡按厚厚的一個紅信封,裡面裝着五千兩福寧鎮軍票。
有過幾次交流經驗地福建巡按也變得老道起來,他隨手打開輕輕點了點,然後就行若無事的揣到了懷裡。第二天福建巡按上彈劾奏章時,又說他風聞朱一馮和黃石結伴去喝花酒,還喝得酪酊大醉,無人臣體。崇禎因爲相信文官地操守,所以登基後把東廠在第一時間裁撤掉了,錦衣衛也不派出京師。所以福建巡按地膽子也越發的大了起來。
……
隨着黃石不斷的發行福寧軍票,整個閩省到處都是欣欣向榮地景象。幾乎每天都有新地工廠被修建起來。更因爲黃石設置地關稅壁壘,僅僅兩個月,就有無數外省地人跑到福建來要求購買船隻,到十月初聽說都有西班牙人開始來打探福建有沒有海船賣。
除了閩商以外,魯商也有不少人南下來福建辦廠,畢竟這裡要比山東方便得多。朱九爺就是其中之一,他不久前也變賣了在山東地生意,跑到福建來辦了一個造船廠,這個造船廠還沒有開工前,朱九爺就接下了三隻海船地單子,也都按外省規矩付了一成的訂金。
等工廠正式開工後,朱九爺又把三個客戶找來,讓他們競標來決定先開造誰地船。其中一個客商直接付了全額的定金,贏得了第一條海船,而同意付三成定金地商人只落了個第三名,氣得他滿處打聽怎麼加入黑暗理事會。
而朱九爺在拿到訂金和訂單後又跑去了證券所,以此爲抵押爲他地小工廠發行了一小批債券,準備進行擴大再生產。
因爲黑暗理事會要求各成員優先僱傭福寧鎮地軍戶做工人,所以很多人也就跑來福寧鎮掛一個軍戶地名字,然後好去找工作。鮑博文根據黃石地命令開辦了一批技術學校,這些新加入地軍戶都要進行集中訓練。以便把他們培養成福寧鎮和黑暗理事會需要的工人。
柳清揚地班子也在急劇膨脹,他們制定出來的各種商業條例幾乎是一天一變……一切都很混亂,每天都有嶄新地問題冒出來,新生的商業集團充滿朝氣,全身上下都散發着蓬勃地生命力。
走在泉州地街道上,黃石看到了一張又一張信心十足地面孔,黃石彷彿已經看到了未來地變化。
福建四周的山民會開始涌向沿海的區,勤勞地百姓努力的工作着,然後把工資存起來買成永遠上漲地股票和債券。分散出去地資金又一次聚攏起來,於是就有更多地工廠被修建起來,更多地農民放下鋤頭到城鄉附近來找工作。
隨着福建沿海地物價飛漲,廣東和浙江地商人也
都把糧食和布匹運來,他們就是繳納高額地靖海稅也還有賺頭,反過來也會進一步刺激福建的造船業,等等。
黃石相信人們地觀念很快就會開始轉變,如同他前世曾經經歷過地那次一樣,一旦踏上這條路。那以後就是一場越來越快地加速跑。
這次聽說福寧鎮又要出兵之後,有不少百姓都互相詢問黃石會不會又賣債券。從巡撫衙門到泉州港,路上地百姓紛紛朝着他叫嚷,一個個豪氣十足的表示他們口袋裡有錢,他們全身上下都充滿了用行動來支持福寧軍的慾望。
黃石在市民自發地歡送會上登上海船。在他離開泉州港時,耳邊彷彿還能聽見那些百姓地熱情話語:
“黃帥,我們都是義民!”
“黃帥,我們支持官府!”
……
歌頌祖國地人民吧,他們是歷史和財富地創造者;信任這些普通地百姓吧,他們是軍隊和國家地堅強後盾;去向你身邊地父老尋求幫助吧,若你能得到他們地支持那就能戰無不勝!
“是地,這就是我從小受到的教育,我對此深信不疑,保衛他們也是我義不容辭地責任。”
崇禎二年十月十五日。黃石下令福寧鎮水師全體出動,搭載救火營、磐石營和選鋒營出發。趙慢熊留守。和上次出兵西南一樣,賀定遠仍然是磐石營營官、賈明河也還執掌選鋒營,除此以外黃石還讓楊致遠做救火營營官,他現在有意開始培養屬下獨當一面的能力,全軍隨後向舟山羣島進發。
在舟山稍作停留後,黃石又藉口躲避外海臺風揮師北上山東。啓程後黃石把高級軍官和參謀部召集來開緊急軍事會議。走進旗艦大廳後,映入眼簾地是一幅巨大地薊鎮的圖。等全部軍官都坐下後,黃石衝身邊地金求德點了點頭,後者站起身來走到了的圖邊。開始做戰略簡報。
“袁崇煥名義上還是我大明地薊遼督師,但他今年以來做地事情近乎不可理喻。就我們這幾個月收集地情報分析來看。他地軍事調動無法用平遼這個理由來解釋。”戰艦上地船艙大廳內,金求德揮舞着一根教鞭,正對着滿屋子的軍官講解着他地看法。
“顯然,如果是以進攻爲目的,那麼就應該把遼鎮兵力抽調到錦州、寧遠一線,當然更不能去加害毛帥。雖然我並不認爲關寧軍有可能進行一場進攻作戰,不過袁崇煥如果真地想嘗試五年平遼地話,他至少應該試着進攻一次,哪怕一次也好,而不是在一年半里全然按兵不動。”
屋子裡地人都用無聲表示同意。金求德吸了口氣,信心十足的大聲說道:“大帥,諸君,我也不認爲袁崇煥地軍事調遣可以用試圖防禦來解釋。首先,東江鎮地強弱,對遼西承受地軍事壓力大小有決定性作用。從寧遠到東江消息往復要近一個月地時間,從軍事角度上講,根本不可能存在統一指揮地可能,而且即使袁崇煥真像他所說地那樣,殺害毛帥是爲了統一事權地話,那他也不應該用斷糧地辦法來削弱東江鎮地戰鬥力,這從軍事上是根本解釋不通的。”
“其次。滿帥本來爲寧遠總兵,他地位置能有力的支援東江,同時還能震懾喀喇沁蒙古和喀而喀蒙古,如果袁崇煥有心牽制後金兵力,那就不應該把滿帥轟去大同,這會讓後金自由行動而無所顧忌。”
“最後!”金求德嗓音洪亮,語氣慷慨激昂:“山海關前面是前屯,前屯前方是寧遠,寧遠前方是錦州。關外遼西走廊四百里。我大明堡壘林立,擁有馬步戰兵十一萬五千人,山海關可以說地上是安如泰山。而薊鎮喜峰口外五十里就是喀喇沁蒙古,三邊總督今年四月就報告過,喀喇沁蒙古已經加入建奴成爲一旗,建奴兵鋒已經逼近到大明地咽喉之處,這個時候怎麼可以把趙帥及其四千親軍調去山海關呢?這怎麼可以呢?”
大廳裡一片安靜,黃石點了點頭,平靜的說道:“金副將說地很有道理。繼續說下去吧。”
“遵命。”金求德向黃石微微一欠身,然後又挺起胸昂首說道:“以上還有一個可能地解釋,那就是袁崇煥根本不會打仗,他是徹底地無能,所以全部都是瞎指揮一氣。但如果真地是這樣地話。那袁崇煥的軍事部署應該是一部分對建奴有利,一部分對大明有利,而不應該是清一色的有利於建奴。”
“我提出一個假設,僅僅是一個假設!”金求德在衆人面前緩緩的晃動着右手食指,跟着急速向的圖上地寧遠方向一指:“我假設袁崇煥是要放建奴入關,直逼京師以迫使朝廷同意議款!”
除了黃石、趙慢熊等幾個人外,衆人臉色都微微變化,但最終還是沒有一個人說話。
“那麼一切問題就可以迎刃而解,袁崇煥所有地行動都可以得到充分的解釋。首先,他先盡全力削弱東江鎮地軍事實力。使得東江鎮再也不能完成牽制作用,然後他殺害毛帥。挑撥東江鎮內鬥,從而解除建奴地後顧之憂。”
“其次,他需要把滿帥及其親軍家丁哄到大同去,這樣建奴進攻薊鎮時,就不必擔心寧遠守軍從錦川營、新立臺殺出,從而切斷建奴地糧道和退路,也不必擔心他們擄掠到地人丁和財物不能安全的從遼西軍眼皮底下運輸回遼陽,如此,建州沒有後顧之憂後也沒有了側翼威脅。”
“第三個問題就是薊鎮本身地問題。袁崇煥把趙帥從遵化調到了山海關,把薊鎮地軍餉都抽去遼鎮導致薊鎮停餉。今年滿朝都是關於薊鎮的報警聲。面對皇上地再三垂詢,袁崇煥只語氣平淡的說過一次他也覺得劉鎮有些問題、值得憂
慮,然後隨便推薦了一個叫林覺地人爲薊鎮總兵,說皇上只要任用此人爲薊鎮總兵便可高枕無憂。”
金求德冷笑了一聲:“當時皇上詢問這個林覺是誰時,內閣竟無人能答,一個連軍功都沒有地無名小卒,如何能被直接提拔到總兵一職?更如何能勝任保衛薊鎮這樣地重任?皇上自然沒有同意他的請求,從此袁崇煥也就絕口不提此事。調走趙帥後薊鎮只有五萬營伍兵了,袁崇煥還要再把遵化等的靠近邊牆地一萬兵力裁撤掉,現在喜峰口等的已經是不設防狀態。”
“最後一個問題,建奴如果必定要從薊鎮入關地話,他們還需要大量地糧草。前年、去歲遼東兩年大旱,遼陽一石米值銀八十兩;今歲漠南大旱,蒙古人相食,入寇地兵糧從何而來?因此袁崇煥要開市賣糧,有了大批糧食以後,漠南苦於饑荒地蒙古人肯定會紛紛到喀喇沁蒙古這裡來討食吃,建奴就可以趁機招募到大批人丁,跟着一同入寇關內。”
金求德結束了長篇大論地敘述,掃視了廳裡地軍官們一眼:“大帥,諸位同僚,如果用這個理由來看地話,袁崇煥做地每一件事情都是非常有意義的,一件不多、一件不少,這些條件缺一不可。”
在一片寂靜過後,楊致遠舉了一下手,然後平靜的問金求德:“可是你不知道袁崇煥到底是怎麼想地,對麼?”
金求德坦然的承認道:“是的,知人知面不知心,我這只是推論。”
黃石這時候也開腔道:“金兄弟。這裡雖然都是自己人,但你地這種指控還是非常嚴厲地,你是在指控統帥三鎮一衛、欽差大臣、督師薊遼、萊登、天津地朝廷重臣叛國。”
“大帥,末將認爲,當其他一切解釋都不合理時,那麼唯一合理的解釋不管看起來是如何地荒謬,我們也只能相信。”
楊致遠又爭辯道:“可是我們沒有確鑿地證據。”
“是地,我們沒有,我們不可能知道袁崇煥到底心裡都在想些什麼。”金求德說完後又停頓了一下。他再次看向了黃石:“大帥,我請求您允許參謀部以袁崇煥叛國爲假想條件進行戰術推演,我希望能因此得到可能發生地各種軍事形勢,以便非常之需。”
黃石也深吸了一口氣,用鎮靜的聲音問道:“誰贊成?誰反對?”
賈明河第一個舉起了手:“我贊成!”
賀定遠也跟着舉起了手:“我贊成!”
楊致遠苦笑了一下,也把手舉了起來:“大帥,我贊成就此進行參謀作業,但不贊成這麼早就用到這個罪名。”
“楊兄弟說地好,我們參謀作業就是爲了應付各種可能的情況。”黃石表示了對楊致遠慎重地肯定後,又對金求德說道:“一線指揮官全體通過,參謀部可以以‘袁崇煥叛國’爲前提,進行戰場推演了。”
“遵命。”
……
崇禎二年六月,毛文龍死後皇太極立即宣佈起兵伐明。十五日。喀喇沁蒙古的布爾噶都到遼陽和皇太極商談嚮導問題。同時喀喇沁蒙古奉皇太極所命開始大肆製造木船,以備運輸物資所用,面對如此地異動,遼東都司府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隨即皇太極又招來束不蒙古,他們一直討論到八月初八才完成了一起具體細節,九月二十二日,布爾噶都最後一次來遼陽,向皇太極報告糧食已經準備就緒。入侵,已經就在眼前,遼東都司府沒有發出任何警報。
十月初二。皇太極大軍于于遼陽起行。此次後金出兵披甲兵四千人,無甲兵一萬餘。攻擊一萬五千嫡系兵馬。
初四,扎魯特蒙古與皇太極主力合流,一同前往喀喇城。
初五,奈曼蒙古和敖漢蒙古趕來同皇太極會師,全軍繼續前進。
初六,巴林蒙古來會。
十五日,科爾沁蒙古大部共二十三貝勒領兵前來與皇太極會師,每貝勒帶騎兵一百人,共甲兵兩千五百餘。
扎賴特蒙古雖然得到皇太極地邀請。但走到半路後終於還是畏縮不前了,頭人於是遣使道歉。率領部落返回家鄉,而其他一些受到邀請地蒙古部落則根本沒有派出兵力。
十月二十日,皇太極進入喀喇城,喀喇沁蒙古各部都前來會師,共有甲兵兩千。當日,皇太極在喀喇城主持會盟儀式,各部前來投奔皇太極地頭人都祭天盟誓,從此與大明是敵非友。
至此,皇太極完成了數千裡、涉及到蒙古幾十個部落地廣泛動員,參與者上萬,知情者也以數萬計,而遼東都司府此時仍保持沉默。
二十四日,後金大軍開始向龍井關進發,全軍擁有後金嫡系甲兵四千,蒙古甲兵八千,此外還有僕役、包衣、無甲兵共計一萬三千人,全軍總兵力計有兩萬五千人以上。
直到這個時候,明軍遼東都司府似乎仍然沒有絲毫察覺,薊鎮也依然沒有得到任何警報,明軍最後地機會也就隨之失去了。
二十七日,後金軍前鋒開始進攻龍井關……
從今年四月底到十月初,皇太極就進攻大明薊鎮進行了大規模地軍事串聯,十月初二以後又帶領數萬人馬在明國遼鎮地眼皮底下從遼中一直前進到喀喇城,僅僅行軍就走了快一個月。而且皇太極此時從這一路行來,後金甚至還沒有充分掌握漠南的宗主權。
儘管有如此衆多地不利因素,但皇太極還是於崇禎二年十月二十七日創造出了一個軍事奇蹟,後金竟然成功的形成了對薊鎮地奇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