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九章 不對勁,我不信

黑籠堡—星門。

一棟棟破敗的樓房,擁擠且緊密地相連着,間距極小,很多地方終年不見陽光,到處充斥着陰暗,潮溼。

此刻,不少生活在黑籠堡內的混亂陣營玩家,都抻着脖子,臉上泛着吃瓜的表情,望向天井。

時間已經過了,但那“三千勇士”,卻一個都沒有回來。

天井空空,如墳地一般寂靜。

進入星門,死人,這是常有的事。

但一下死三千個,而且還死得這麼幹淨,那好像還從來沒有發生過。

這瓜值得一吃。

一間樓層較低的房間內,一位中年抽着煙,表情吃驚地說道:“臥槽,一個都沒回來啊?”

“呵,古來征戰幾人回?”隔壁的胖子鄰居,出口就是文章。

“有點意思。”中年偷瞄了一眼雲頂上的房東大人,幸災樂禍地說道:“聽說他這次,投了不少星源啊,不比上次爭奪戰付出的少。唉,你看他的表情,像不像是死了媽?”

“不像。”胖子鄰居搖頭。

“……不像嘛?”

“像死絕了全家,從太爺爺開始死的。”胖子話語簡潔。

“哈哈。”

二人對視,共同幸災樂禍。

在這裡,生活壓力太大了,一切都要靠星源說話,一切都要靠自己爭取。甭管你多可憐,有多難,那都無人同情,交不起租,馬上就會被清退。最終是死在外面,還是死在星門裡,根本沒人會關注。

這裡對出身底層的混亂陣營玩家而言,就像是一座很冰冷,但卻充滿機遇,充滿公平的“夢幻之城”。只要你心裡的那口氣還沒散,那就有無數條路可以往上爬,最終站在頂層,踩着別人的腦袋,極盡嘲諷,極盡裝逼地活着。

雲頂上。

房東無言地看着天井,右手捂着胸口,露出一副肉疼至極的模樣。

不遠處,王土豆走了過來,輕聲說道:“房東大人,有消息了。守歲人已經返回朱雀城了,任務結束了。”

“從哪兒得到的消息?”房東問。

“帝國最天才的特工——賀先生,花了四千星源,在一個秩序玩家羣中買到的消息。”王土豆也沒有任何死了隊友的悲傷,只用調侃的語氣回:“很多結束任務的守歲人,都在跟朋友報平安,消息就流出來了。”

“投了這麼多星源,三千人啊,最後竟然連一個報信的都沒跑回來……!”房東捂着胸口:“真是……一羣蠢豬啊。”

“坊間倒是有‘黑籠豬圈’的說法。”王土豆很會聊天地接了一句。

房東轉動僵硬的脖頸,反應很快地說道:“守歲人是在全境徵調的一階玩家,任務結束,那這些人就會返回原單位。你帶人,抓一個知情的守歲人回來。我得知道,自己掏出去的星源,到底是怎麼沒的。這清涼府星門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可以去,五萬星源。”王土豆直接開價。

房東也沒有覺得他唐突:“去吧。”

“好。”

話音落,王土豆邁步就要離開。

“等一下。”突兀間,房東擺手喊了一句。

“怎麼了,房東大人?”王土豆問。

房東轉過身,一雙老眼明亮:“不,老賀買到的消息,應該是望月閣上的那個老登,故意放出來的。”

王土豆愣了一下:“您是怎麼判斷的?”

“官方組織,內部紀律非常完善。這爭奪稀有傳承的大事,沒有上層許可,那誰會在玩家羣裡私自報平安?!”房東背手看着自己的房屋,輕聲感嘆道:“那紅衣老登是故意的,他想讓我們知道,守歲人已經返回了,而我們這三千人……都埋在清涼府了。”

“殺人誅心?”王土豆總結了一句。

房東冷冷地看着他:“你很會用成語嘛?”

“……我只是心疼帝國的天才特工-老賀,又無厘頭的被騙了四千星源。”王土豆也露出了心疼的表情。

“投資失敗了,這是整個黑籠堡的損失。”房東背手走向自己的房屋:“我決定了,從今天開始,向每位租戶,每月多增收三十星源,用於樓梯設施和衛生設施的修繕,持續三個月。”

“……”王土豆無語。

“還有,我要出去一段時間,你們七位收租人各自其職,暫時不許離開。”房東扔下一句後,便心情不太美麗地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

京都,年輪酒店,某客房。

任大國已經僵硬的屍體,趴伏在桌面上一動不動。

他頭髮花白且枯黃,全身皮肉乾癟,枯瘦如柴,就像是一位熬到了油枯燈盡的孤寡老人,死在了一個等待着清晨的夜晚。

客廳內,趙百城與七八名黑袍守歲人,正站在門口輕聲交談。

這裡是守歲人的接待酒店,不歸地方管理,更沒有人貿然報案,所以警方還沒有趕到。

任大國頭頂處擺放着一盞無光的佛燈,一支筆,而那個持劍的白衣手辦,則是在李慕徹底消散的一瞬間,便也跟着消散了,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室內燈光昏暗,父親的屍體趴在桌上,而兒子則是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雙目無光,表情呆滯。

任也離門後,就被趙百城帶到了這裡。

他坐在椅子上,剛剛看完老爹留下的那封信,大腦已是一片混亂,並泛起了劇烈的眩暈感。

那個表情木訥,沉默寡言的老爹,竟……竟然會是玩家?

而且,他一直都在幫助自己佈局清涼府?

任也一時間不敢相信這個事實,也不願相信這個事實……

但他腦中如潮水一般的回憶,正在不受控制的瘋狂涌動着。

那天,星門的第一幕任務結束,他返回了家裡,而老爹卻說,自己正在搞一個古風題材的小說……

緊跟着,自己便被勾起了好奇心,偷偷跟去了公寓樓,碰見了一個姓徐的編輯……然後老爹和他一塊消失了。

沒多久,公寓樓大戰,自己又偶然得到了那萬分關鍵的信紙……

第二幕臨行前,老爹說,他把劇情改了,要寫一個有關於父愛的故事。

第二幕中,老懷王爲了保護兒子,便殺了武帝……弒父被天道不容,所以他患了重病。而臨死前,他又爲兒子留下了諸多後手。

李慕復活時,曾幾次說過,自己受人大恩才能赴約,甚至還衝着自己鞠躬拜謝……

思緒狂涌,清晰無比,這一樁樁一件件,都在證實着這封信的真實性。

是的,沒人作假,這也不是局。

老爹……沒了。

“咕咚!”

一股強烈的窒息感填滿了心頭,任也的身體不受控制的從椅子上滑落,癱坐在地。

他表情呆滯,五感盡失,聽不見周遭的動靜,也看不清眼前的景象,整個人彷彿與外界徹底隔絕,只有大腦中的記憶,還在雜亂無比地涌現……

頭疼,腦袋就像是要裂開一般。

不遠處,一位黑袍守歲人,在見到任也這個狀態後,立馬就要過去攙扶。

趙百城什麼都沒有說,只搖了搖頭,擺手制止。

“咣噹!”

突兀間,房門被粗暴拽開的聲音響起,任慶寧的身影出現。

衆人回頭,任慶寧順着人羣縫隙,一眼就看到了老爹的屍體。

昏黃的燈光下,枯白的頭髮,佈滿皺紋的臉頰……

時間在這一刻,宛若靜止了一般。

“任……任慶寧嘛?”趙百城試着問了一句。

任慶寧突然邁步,木然走向書桌,走向老爹:“請你們……出去。”

室內安靜,衆人看着她,還想出言寬慰。

不料,她的雙眸死死盯着老爹軀體,只是重複道:“你……你們不要這樣盯着他,出去!”

趙百城等人沒再多說,只悄悄離開了房間。

任慶寧走到書桌旁邊,俏臉上無悲無喜,只看了看老爹,又看了看地面上癱坐着的任也。

她慢慢彎下腰,撿起了信紙,藉着昏黃的燈光,仔細看着上面的內容。

安靜無聲,兩個孩子一個如雕塑般矗立,一個坐在那裡宛若行屍走肉。

“刷!”

不知過了多久,信紙飄然落地。

任慶寧的雙眸中恢復了一些神采,她慢慢來到老爹身旁,一句話都沒說,只彎腰抓他的胳膊,用自己纖瘦的身體架起了父親,走向老爹的臥室。

“踏,踏踏……!”

輕微的腳步聲,在室內泛起。

“不……不對。”

那微不可聞的腳步聲,似乎將任也從封閉世界中拉了回來,他突然搖頭,表情執拗地重複道:“不對……一切都不對。”

“不可能……老爹不可能就這麼死了。”

他像是着魔了一般,也像是突然抓住了什麼,原本空洞的雙眼中,也逐漸恢復了神采。

“啪!”

任也扶着地面猛然起身,雙拳緊握,大腦中混雜的思緒,慢慢變得單一,也變得清晰。

“不對,老爹爲什麼要在最後寫那樣的話?那……僅僅只是對我和慶寧的寬慰嘛?不對,太奇怪了。”

“屋脊,都提到了屋脊。”

“……!”

任也不停地搖着腦袋,不停地碎碎念着,突然目光變得堅定,猛然衝向了室外。

“咣噹!”

房門開,站在走廊內的趙百城等人一愣。

“刷!”

任也迅速從幾人間穿過,發瘋似的猛跑了起來。

“你幹什麼去啊?!”趙百城喝問。

“我去朱雀城,我要去望月閣上見他。”任也頭也不回地吼道:“……我要找到真相!”

“你可以去找真相啊……但你也可以坐電梯啊,這是二十八樓。”趙百城提醒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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