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忠燕不解的看向兒子,黃唯贏將自己父親的手掰開,低着頭,聲音很低,卻很清晰,說道:“父親,我們不能讓祖父就這麼死去。”
“你……”黃忠燕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黃唯贏擡頭盯着柳無名,問道:“柳莊主,若我死了,你能保證全力出手救治嗎?”
柳無名又笑了起來,似乎覺得事情越發有趣了一般。
他不僅沒有繼續爲黃忠燕剛纔的威脅而生氣,反而竟然還開始好心的勸說了起來:“你真要一命抵一命?你的祖父年紀大了,加之連年征戰,體內有不少暗疾。
這些暗疾,原本就會影響他的壽命。換言之,就算這次能救過來,他也活不了幾年了,多不值得呀。
既然早晚都要死,還不如現在死,那你也不用死了。”
可惜,黃唯贏卻不稀罕他這樣的假好心。他的呼吸有些粗重,似下了很大決心一般,說道:“這你不用管,你只要能保證,我死之後,你會全力出手救我祖父便可。”
柳無名有些傲然,淡淡的說道:“柳某向來講信譽,既然提出了你死,我出手救人的條件。
那隻要你們完成了條件,柳某必然會遵守承諾,全力出手救人。”
黃唯贏點點頭,說道:“好,既然如此,那就請柳莊主遵守承諾。”
黃忠燕虎目含淚,看着自己的兒子:“贏兒,你何必呢……”此時此刻,他已經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一邊是自己的父親,一邊是自己的兒子。兩邊對他同樣的重要,他不捨得兒子死,但也說不出不救父親的話。這真的是兩難選擇啊。
黃唯贏眼眶通紅,似要落淚,但卻忍住了,說道:“父親,您不必勸,兒子覺得值得。”
黃庸就是黃家的支柱,只要他在一天,那黃家就一天不會倒。黃唯贏並不只是爲了祖父,爲了親情,還是爲了黃家。
黃忠燕不由老淚縱橫,用自己兒子的一條命,去換一個可能。可能會死,可能會救回來。
可縱然不願,他又能怎麼辦呢?
黃唯贏看着父親,跪了下來,鄭重的磕了三個頭,說道:“父親,孩兒不孝,日後不能在您膝下盡孝了。只是孩兒走後,梧桐和子帛,便拜託父親和母親照顧了。”
黃忠燕還能說什麼?他老淚縱橫,握着兒子的手,閉上眼,點了點頭:“我兒如此忠孝,爲父,爲你驕傲。”
他和兒子出來,再回去,兒子卻死了。這讓他如何跟自己的夫人,跟兒媳和孫兒交代呢?
黃忠燕覺得自己從未被人逼迫到如此地步。他身爲將軍,此刻竟是這樣的無能爲力。
黃唯贏看着柳無名問道:“柳莊主,你希望我怎麼死?”
柳無名卻看向黃忠燕:“你真想用兒子的命,換你老子的命?”
黃唯贏搶先說道:“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你問我父親做什麼?柳莊主希望我怎麼死,你纔會開心一些?”他是在嘲諷柳無名,拿人命玩樂的惡毒行徑。
但柳無名絲毫不以爲意,甚至還愈發開心起來:“你隨意。只要你死了,我一定出手。”
白一弦看着黃唯贏,心中不由一嘆,其實他很佩服黃唯贏這樣的人。
你說他怕死嗎?肯定怕。沒有人會不怕死。可縱然怕死,他卻依舊選擇了自己死。他是爲了祖父,也是爲了黃府。
說他愚孝也好,蠢笨也罷,但他能爲了心中的信仰和堅持,爲了自己想要守護的東西,而選擇犧牲自己的性命,這種勇氣,卻不是人人都能擁有的。
好像自古至今,有許許多多像是這樣的人。有的是爲了家,有的是爲了國。那些爲國爲民的人,無論何時何地,都是令人心生敬仰的,令人敬佩的。
白一弦唯一不明白的是,他覺得柳無名說的對,黃庸老了,這次就算能救回來,可能也活不久了。
而且,黃庸雖然是黃府的支柱,但黃忠燕如今也是將軍,在軍中有一定的威望,黃庸死了,黃府也不會倒。
那麼黃唯贏爲何一定要堅持用自己的性命去換呢?難道這其中還有什麼隱情不成?又或者,真的只是爲了親情?是被這個時代的孝道束縛了?
當然,也有可能,因爲自己是旁觀者,黃庸不是自己的祖父,事情沒有發生在自己的身上,自己沒有感同身受的體會,所以纔會想不明白吧。
只是事情發展到如今的地步,卻是白一弦始料未及的。
他原本是不想過多幹涉柳無名的決定的,他曾答應黃忠燕要勸說,他已經做到了,只是柳無名自己不願意罷了。
所以白一弦一直坐在一邊靜靜的看着這一切,因爲他沒有立場去勸柳無名做他不願意做的事情。
就如他自己,他不想做的事,也不希望自己的朋友來勸說自己一般。
只是,當他看到黃唯贏拿起隨身佩劍要抹脖子,黃忠燕一瞬之間好似老了十多歲的時候,看到他們眼中的絕望,他終究是心軟了,開口制止道:“等一下。”
廳中的人都看向白一弦,黃忠燕父子也同樣如此。白一弦去迎接他們的時候,已經告訴過他們,自己勸說過了,可無能爲力。
如今他們又見識到柳無名的乖戾,所以他們父子也沒指望白一弦能幫上什麼忙。只是如今白一弦突然制止,是要做什麼?
柳無名也看向白一弦,面無表情,只是眼神之中似有不悅之色。
他以爲白一弦是想要爲黃府的人求情,柳無名是最煩有人如此做了。
雖然白一弦是柳天賜的朋友,雖然他覺得白一弦不錯,但他決定的事,即使白一弦勸說,他也不會改變主意的。
黃唯贏說道:“白大人,我知你好心,不過你不必相勸了,我不可能不顧我的祖父的。”
白一弦說道:“別誤會,我沒有阻止的意思。只是,若你想要自殺,能不能麻煩你換個地方?”
黃唯贏:……
黃忠燕:……
你不勸說就算了,柳無名性格古怪,這件事也怨不得你,但你竟然在這樣的時候說這樣的話,這就有些不合適了吧?
而柳無名那邊卻心情大悅,衝着白一弦笑了起來,他覺得這個年輕人,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上次怎麼沒發現他這麼有意思呢?
白一弦與黃府的人同朝爲官,按理他應該是幫着黃府的人勸說自己,阻止黃唯贏自盡纔對。
沒想到他絲毫不年紀同僚之誼,居然是勸人家換一個地方死。
白一弦可比其他的年輕人有意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