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B市的這兩起碎屍案,第一起是在6月12日傍晚七點左右接到報警電話的。報警人是一對中年夫婦。

那天清晨,他們從縣城主城區出發,帶着剛高考完的兒子,開車回鎮上老家探望他的爺爺奶奶。下午返程途中,丈夫跟着導航抄近路,拐進了田地間,坐在副駕的妻子看到,地裡的一片油菜花開得正好。“油菜花的盛花期通常不都是在5月份嘛,今年可能是氣候原因,這都6月份了,還開得黃燦燦一片。”丈夫是位中學教師,他嘔吐過後扶了扶眼鏡,一臉菜色又心有餘悸地回憶道:

“我愛人見了覺得很新鮮,就想下去拍幾張照片……然後就在油菜花田裡,發現了七八隻黑色塑料袋。”塑料袋有的丟在花田中,也有的就丟在地頭的溝裡,繫着口,但周圍還圍繞着一堆蒼蠅。夫妻倆人覺得不對勁,打開一看,差點沒把中午在老家吃的飯都給吐出來。腥臭味兒沖天,裡面裝的,是被剁碎的屍塊兒。

而且,還有一條明顯是屬於人類的胳膊。

距離油菜花田最近的派出所民警,率先趕到現場。

但他們勤安縣三關鎮警力有限,平時處理的大多都是些民生瑣事,對於這種殺人分屍的重大刑事案件,就缺乏相應的經驗。派出所民警當即就上報縣公安局,縣公安局又報到了市裡。

市刑警支隊立即出動,前往現場勘查。

油菜花田土質鬆軟,地上留下的腳印清晰可見。

警察一邊拍照,一邊詢問這對夫婦:

“除了你們二位,你兒子有來過這邊走動嗎?”

“沒有,”丈夫看向遠遠站在一邊,還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情況的兒子,解釋道:“他當時在車上打遊戲呢,沒跟着我倆下來。”警察點點頭,繼續盯着地上的腳印查看。

足跡很好辨認,排除這二位中年夫妻留下的痕跡,剩下的,還有三對形狀大小、深淺程度不一的腳印。

但油菜花田附近的車輪印就很難判斷了。

前兩年疫情緣故,很多轄區經常會實行封控,不少人爲了通行,私下裡都會選擇偷偷在田間小路上過。

久而久之,導航上就形成了這麼一條路線。

也就意味着,最近這些天,不少車輛都會像這對中年夫婦一樣,跟着導航從這兒穿行。

仔細現場勘查完畢後,刑警們又回到了局裡。

技術科對他們帶回來的黑色塑料袋上的指紋進行提取、比對,法醫則對塑料袋裡裝的碎屍進行屍檢。

由於現場的溫度和溼度,以及屍塊和表層皮膚的腐爛程度,想要得出具體的死亡時間,還需要再進行病理性實驗。短時間內,法醫能夠得出的信息有限。

初步判斷,油菜花田裡發現的碎屍屬於同一名男性死者。身材消瘦,個子應該也不會很高,體重大約在60公斤左右。屍體缺少頭部,暫時無法確認死者身份。

臂部、腿部有多處淤傷,指甲裡還發現了皮膚角質層,有明顯反抗搏鬥性痕跡。死者創口處肌肉組織有收縮現象,說明他被劈砍分屍時,人還沒有死透。當法醫準備進一步的實驗鑑定時,6月13日中午12點半,市裡又接到了報案。環衛工人在垃圾中轉站發現了幾袋人體碎屍。

可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屍塊帶回局裡後,法醫又對這幾袋碎屍進行拼接和屍檢。

這是一名新的死者。

但殺人和分屍手法,和昨天的油菜花田發現的那起基本一致。

談靳楚的學姐沈芝蘭,原本是要到Q大找老同學的。但老同學被市刑警隊聯繫到,想要需求幫助,沈芝蘭乾脆就跟他一起過去。

解剖室裡,他們這一回得到了更多的信息。

沈芝蘭冷靜專業,拿起解剖後的器官放在鼻子前嗅了嗅,依然面無表情。

她沉聲開口:

“第二位男性死者,屍體高度腐化,根據屍體表現推斷,死亡時間是在7天左右。

依然缺失頭部,頸部經過多次劈砍,破壞嚴重,但從肺泡裡發現的氣泡可以確定,死者頸部受過勒傷。

身材偏胖,可由於分屍期間流出的組織液,以及分屍後的腐化,難以確定死者的體重,只能做出大致推斷,應該是在80公斤以上。指甲修剪整齊,手指無繭,死者生活較爲優渥,且不從事體力勞動……”

沈芝蘭又看了第一位死者的碎屍。這位死者的經濟狀況,就跟剛纔那位死者有明顯的區別。

第一位死者指甲粗糙未修,雙手小拇指指骨有明顯凹痕,平時很可能習慣橫屏玩手機。

頸椎變形嚴重,長期低頭導致。

腰椎也有明顯錯位,長期久坐或側躺,且姿勢不當。

胃裡和肝臟檢測出大量亞硝酸鹽成分,常點外賣,或是一些加工性速食……沈芝蘭把這些剛得到信息也告訴了談靳楚。

“第一位死者的死亡時間在三天左右,兩起碎屍案間隔不長,兇手不排除後續作案的可能性。”她的預感和祁妙一樣。

“說不定,失蹤的彭磊就是第三位死者。”

“所以,彭磊到現在還沒有被找到嗎?”

祁妙坐在病牀上,神情有些緊張。

雲豔輝看了一眼手錶,口氣無奈:“妙妙,這都到晚上11點了,你從下午一直問到了現在,也該睡覺休息了。”但護士姐姐剛給她擦拭過身體,祁妙這會兒正精神着。

她還是忍不住繼續道:“可現在的科技那麼發達,還有天眼,不應該一兩天過去了,都找不到一個人呀。”“哪有這麼簡單啊,妙妙。”

雲豔輝耐心又溫柔地跟她解釋:

“彭磊最後消失的地方距離高魯木斯無人區很近,本就不好找。如果他再遭遇什麼不測,被人殺害,兇手刻意隱藏蹤跡的話,搜尋工作就更加困難了。”

“那彭磊的手機呢?”

小姑娘突然想到了一個點,“大學生手機不離身,能不能查到他的手機定位?”

雲豔輝還是搖了搖頭。

“手機定位並沒有那麼精確,以基站爲中心,輻射範圍只有幾公里到十幾公里。”

她說:“三大運營商已經協助警方幫忙了,加上我們的技術人員,最後也只能努力縮小搜索範圍。”

再加上高魯木斯無人區那邊,地形極其複雜,遍佈沼澤,高原氣候天氣多變,機動車輛不好開進去,只能用最笨的法子——人力徒步搜查。那邊有很多景區,所以也經常發生遊客走失的事故,高魯木斯的警方和當地的救援隊,還算有相應經驗。但即使如此,搜尋工作依然十分困難,徒步搜尋效率低下,到現在也沒有查到彭磊更多的蹤跡。祁妙聽完,大腦更是一片混亂茫然了。

她幻象裡的舌頭和斷指,到現在都不知道是誰的。

而B市這兩天,又接連出現了兩位被分屍的死者,也不知道姓甚名誰。

難道真的是連環殺手在頻繁作案,殺人分屍?

可兇手又是什麼人呢?

聽談靳楚分析,B市的那兩名死者,一個像是沉迷手機的網癮宅男,另一個像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有錢人。身份差異懸殊,卻又在三四天內,相繼被殘忍殺害。

相隔三四天……

那第三名死者,會是大四師範生彭磊嗎?

假如幻象中的舌頭和斷指,真的屬於彭磊,那彭磊之後的下一個遇害者,又會是誰?

再想到談靳楚電話裡說的——

油菜花地裡的三組不同腳印;

黑塑料袋上,除了那對夫妻外,再無其他指紋;

團隊作案、反偵察能力……

祁妙真的很難不把這兩起碎屍案的兇手,跟那些在背後搞鬼、給她飯裡添加菌菇粉的神秘組織聯繫在一起。如果是同一批人乾的,那就意味着,他們不再只是惡作劇了,他們……正在大開殺戒!

彭磊之後,下一個沒準兒就是……

祁妙擡起頭,皺着眉問:

“小云警官,陳想記者這兩天在什麼地方?”

“他就在A市啊。”

雲豔輝道:“咱們這兒這地界,最近10天發生了好幾起大案子,他跟他同事都忙着出外勤,做採訪呢。”“那警方……有沒有對他採取什麼保護措施啊?”

“怎麼,你覺得他會有危險?”

“嗯。”

祁妙咬着脣,猶豫地點了一下頭。

“而且,背後搞鬼的那幫人,都已經在電腦上留下他的名字了。”雲豔輝無奈一笑,“那又如何呢?”“我們是警察,他們是違法犯罪分子,我們的刑偵工作不可能被他們牽着鼻子走啊。”

“而且,”小云警官又說道:“陳想跟你的情況完全不同,目前爲止,他還沒有遭受到任何威脅,即使他現在真的主動申請人身保護令,也不符合條

件,不會被受理的。”

祁妙聽完,也不知道再說些什麼,抿着脣,低下了頭。

她還在思考:

彭磊那邊,有高魯木斯的警方在搜尋,B市兩位慘遭分屍的死者,有沈芝蘭法醫和當地警方在偵查。

只有陳想這邊,似乎不會有任何的進展。

背後的人在屏幕上留下“審判”一詞,可他並沒有違法犯罪,談何審判?

談靳楚他們也不可能僅憑一句話,就真的把警力耗費在這位記者身上。

好像……

現在唯一的突破點,就只有自己吃菌菇通靈的能力了。

祁妙越發好奇,跟陳想有關的那起10年前的操場埋屍案,究竟還有着怎樣的隱情和秘密?她又開始回憶,那天病房裡,陳記者對自己提出的採訪問題。當時神經高度緊張之下,似乎有什麼細節被她給遺漏了。祁妙躺在牀上,閉上眼睛,一句一句進行復盤。那場對話,大部分時間都是她在裝傻充愣。

陳想一問到她不知該如何回答的問題,她就使勁胡扯:

什麼幼時小兒麻痹,初中高燒後遺症導致腦子不太好使,以及高中學習壓力大,精神略有失常,動不動就會發瘋……

然後,病牀前的那位記者眼裡,好像閃過了一絲精光。

他看似無意地問了一句,“……精神上有問題的人,說的話還能當做證言嗎?”

證言、精神有問題的人……她心中默唸着,腦海裡,6月3日剛穿過來之後,兩個世界的記憶還在不停重疊交織。

十年前的那個雨夜……

祁妙猛然睜開雙眼,“我想起來了!”

她撐着胳膊就要起身,一邊激動地望向雲豔輝。

“小云警官,10年前的操場埋屍案,是有人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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