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節

一個迷路者在遲疑不決的行走中來到這裡,給鼠妹帶來她的男朋友在另一個世界裡的消息。

這個年輕人走到我們中間,迷惘地看看遍地的青草和茂盛的樹木,又迷惘地看看這裡行走的人,很多骨骼的人和幾個肉體的人,他自言自語:

“我怎麼會走到這裡?”

他繼續說:“好像有五天了,我一直在走來走去,我不知道怎麼會走到這裡的。”

我身邊的一個聲音告訴他:“有人死了一天就到這裡,有人死了幾天纔到這裡。”

“我死了?”他疑惑地問。

這個聲音問他:“你沒有去過殯儀館?”

“殯儀館?”他問,“爲什麼要去殯儀館?”

“人死了都要去殯儀館火化。”

“你們都火化了?”他疑惑地向我們張望,“你們看上去不像是一盒一盒的骨灰。”

“我們沒有火化。”

“你們也沒有去殯儀館?”

“我們去過殯儀館了。”

“去了爲什麼沒有火化?”

“我們沒有墓地。”

“我也沒有墓地。”他喃喃自語,“我怎麼會死了?”

另一個聲音說:“後面過來的人會告訴你的。”

他搖了搖頭說:“我剛纔遇到一個人,他說是剛過來的,他不認識我,他不知道我是怎麼過來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來的。”

我準備前往殯儀館候燒大廳去見我的父親,現在這個年輕人讓我站住了。他的身體似乎扁了一些,衣服的前胸有着奇怪的印記,我仔細察看後覺得那是輪胎留下的痕跡。

我問他:“你能記得最後的情景嗎?”

“什麼最後的情景?”他問我。

“你想一想,”我說,“最後發生了什麼?”

他臉上出現了努力回想的表情,過了一會兒他說:“我只記得很濃的霧,我站在街上等公交車,其他的我不記得了。”

我想起自己第一天離開出租屋走在濃霧裡的情景,經過一個公交車站時響起很多汽車碰撞的聲響,還有一輛轎車從濃霧裡衝出來,隨即慘叫的人聲沸水似的響起。

“你是不是在一個公交車站的站牌旁邊?”我問他。

他想了一下後說:“是,我是站在那裡。”

“站牌上有沒有203路?”

他點點頭說:“有203路,我就是在等203路。”

我告訴他:“是車禍把你送到這裡來的,你衣服上有輪胎的痕跡。”

“我是在車禍裡死的?”他低頭看看衣服胸前,“似乎明白了,好像有東西把我撞倒,又從我身上軋過去。”

他看看我,又看看身旁的骨骼們,對我說:“你和他們不一樣。”

“我剛剛過來,”我說,“他們過來很久了。”

一個骨骼說:“你們很快就會和我們一樣的。”

我對他說:“過了春天,再過了夏天,我們就和他們一樣了。”

他臉上出現不安的神色,問那個骨骼:“會不會很疼?”

“不疼,”骨骼說,“就像秋風裡的樹葉那樣一片片掉落。”

“可是樹葉會重新長出來。”他說。

“我們的不會重新長出來。”骨骼說。

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知道了。”

這時一個女人的聲音過來了:“肖慶。”

“好像有人在叫我。”他說。

“肖慶。”女人的聲音再次響起。

“奇怪,這裡還有人認識我。”他滿臉疑惑地東張西望起來。

“肖慶,我在這裡。”

鼠妹正在走來。她穿着那條男人的寬大長褲,踩着褲管走來。這個名叫肖慶的年輕人愕然地看着走來的鼠妹,鼠妹的聲音走在她身體的前面。

“肖慶,我是鼠妹。”

“你聽起來不像鼠妹,看起來像鼠妹。”

“我就是鼠妹。”

“你真的是鼠妹?”

“真的是。”

鼠妹走到我們跟前,問肖慶:“你怎麼也來了?”

肖慶指指自己的胸前說:“是車禍。”

鼠妹看着肖慶衣服上的輪胎痕跡問:“那是什麼?”

肖慶說:“車輪從這裡軋過去的。”

鼠妹問:“疼嗎?”

肖慶想了一下說:“不記得了,我好像叫了一聲。”

鼠妹點點頭,問他:“你見過伍超嗎?”

“見過。”肖慶說。

“什麼時候見的?”

“我來這裡的前一天還見到他。”

鼠妹轉過身來告訴我們,在那邊的世界裡,肖慶也是住在地下防空洞裡的鼠族,她和她的男朋友伍超一年多前認識了肖慶,他們是地下的鄰居。

鼠妹問肖慶:“伍超知道我的事嗎?”

“知道,”肖慶說,“他給你買了一塊墓地。”

“他給我買了墓地?”

“是的,他把錢交給我,讓我去給你買的墓地。”

“他從哪裡弄來的錢給我買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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