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河以北一百三十里處。
一抹翠綠光華，迅如閃電般劃過湛藍天空。
莫無舟身周籠罩雲霧，宛若一抹淡薄白雲，遙遙鎖定那翠綠訊鳥行蹤。
又一刻鐘後，訊鳥飛入一片密林，等再出現時，綁在腳上的細小竹筒已消失不見。
雲端之上，莫無舟眉頭緊皺：“甘河下院才初建而已，哪家道派的消息如此靈通。”
“還是說在廣撒網多斂魚，單純的在大面積展開探聽行動？”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
一連半月，他就藏在雲端，在密林周邊轉。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見有接頭人出現。
“好生謹慎！”莫無舟面色不禁肅然。
……
“那傢伙太謹慎啦！”甘河之上，烏篷船頭，澹臺宗咬牙嘆氣。
“他跟着訊鳥到了地方，可就只躲在天上看。”
林素輕笑：“早告訴過你了，餌料太小，這人可不會主動出現。”
澹臺宗面帶難色：“真要把他引來這裡？那少主您……”
林素手指輕敲桌面：“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嘛。”
“沒有我這種看着就像核心要員的人物出現，他怎會露面？”
“去安排吧，讓那些消息多轉幾道手，儘量隱秘且真實地送到我這邊。”
澹臺宗鄭重抱拳：“是！”
……
當天下午，無名小樹林中。
一隻金毛猴子闖入，從鳥巢裡掏出十五根小竹筒塞進嘴中。留下一顆火紅丹丸，接着便雙臂伸展，在樹林間盪鞦韆一般快速消失無蹤。
“靠不起眼異獸，一環接一環的傳遞信息嗎？”莫無舟心裡驚歎。
他對這些人的身份越發好奇。
當下緊跟金毛猿猴，回到猴羣之間。
半月時間匆匆而過，莫無舟看着那竹筒在東嶺山林各獸羣間輾轉。
終於，當跟着一隻磨盤大烏龜來到甘河某處河段時，他見到了一艘烏篷小船。
一個身穿半身皮製黑甲的中年人出現在船尾。他從烏龜嘴裡取竹筒，餵給烏龜一枚金黃丹丸，然後將竹筒放在了端坐船頭的灰衣人面前。
見對方一一展開觀看並焚燬，莫無舟便知道找對了人。
但他仍然沒有現身，而是再次緊跟烏篷船。
一連五天，發現對方不斷通過各種動物接收小竹筒，莫無舟終於確定，這人即便不是幕後黑手，但也定然是個瞭解詳情的高層。
“兩個凡人，哪來的膽子，竟敢針對修仙練氣之人？！”多日觀察，他早已發現，這兩人身上毫無法力，根本就不是修行之人。
這麼想着，莫無舟從天而降，突兀在船頭現身。
看清來人，林素不由一怔。
澹臺宗卻忍不住笑出聲：“姓陳的，你可夠謹慎。跟了一個多月，這下總算捨得現身？！”
剛剛站穩腳跟的莫無舟頓時一愣。
姓陳的？
陳沐？！
這些人不是在查探山腹船塢，而是要對陳沐實施引誘抓捕？
所以，我特麼成趟雷的啦？！
“別笑啦！”林素一腳把洋洋得意的澹臺宗踹了個趔趄，滿臉無奈道：“他是莫無舟！”
澹臺宗忍不住的瞪大眼。
所以……
我這忙活一月還引錯了人？
這特麼不白忙活了嗎？！
林素看着面色陰沉的莫無舟搖頭苦笑：“我也不知道他是想借刀殺人還是單純讓你來投石問路”
“但有一點可以確定，咱們都小看了那位陳小兄弟的心機和城府。”
莫無舟：“……”
此刻他不由想到了一個月前陳沐那張憂心忡忡的臉。
“你是真特麼能演啊！”
玉種內，目睹了一切的屠忍不住的哈哈大笑：“你們人類可真是太陰險啦！哈哈……”
……
阿嚏！
木屋長廊上。
心機深沉陰險毒辣的某人渾身一抽，猛然一個噴嚏從睡夢中驚醒。
他從搖搖椅內起身，一臉困惑的揉了揉鼻子。
“元寶，你是不是罵我啦？”
大蛤蟆靜靜的蹲在地上，眼皮都不眨一下，絲毫不理會某人發神經。
陳沐伸個懶腰，靠着立柱，探手去戳大蛤蟆下巴。
“肯定是你罵我！”
大蛤蟆一臉無奈，一陣法力涌出，身形緩緩變的透明。
陳沐眉毛頓時一挑。
想跑？
他對着地面猛然一指。
砰！
地面一聲悶響，大蛤蟆再次顯露身形。一雙大眼珠子迷迷瞪瞪，顯然剛纔那一下給撞的不輕。
陳沐忍不住的樂呵起來。
“你有遁地法，咱有指地成鋼啊！”
“想仗着遁地法在我的小院裡肆意出入，門都沒有！哈哈……”
陳沐樂呵呵的看向灰牆其中一欄。
指地成鋼：70/10000/三階；
不知不覺，這門土行秘法，已來到全新階段。
而他發現，新的指地成鋼，竟能短時間剋制遁地。
雖說等散去法力這一效果便會消失，但卻已足夠他來逗弄大蛤蟆啦，哈哈！
“呱……”元寶一臉無奈。
“伱剛纔是準備去給我抓魚？”
“行吧。”陳沐砸吧砸吧嘴，遺憾的散開指地成鋼異力。
“只能下次再玩啦……”
元寶：“……”真是閒的！
“也不知道莫無舟去了哪。不會正躲在哪裡悠閒喝茶吧？”陳沐不由心頭氣憤：“這麼重要的地方，就留我一個人在這裡看門，心怎能那麼大？！”
“唉，誰讓咱是小人物呢。”
“還是老實看門吧。”
“勞碌命啊。”
陳沐無奈的躺進搖搖椅，晃晃悠悠的打個哈欠，再次沉入夢田。
……
甘河之上，烏篷船頭。
林素站起，微微躬身，擡手指向小方桌對面蒲團：“請坐。”
莫無舟卻不想浪費時間，目光冷然：“你們的目的。”
林素搖頭嘆了口氣：“練氣士的傲慢嘛？嘖……”
“什麼？”莫無舟對這沒頭沒腦的回答莫名其妙。
“在你心裡，我們不過是孱弱的凡人，所以也就懶得虛與委蛇，對吧？”林素自顧自坐下，一臉淡然反問。
莫無舟眉頭微微皺起，這人是不是太鎮定了點。
他仔細感知四周，卻並未發現可疑問題。
“找什麼吶？”林素臉上帶着莫名笑意：“是不是想看看這周圍有沒有埋伏呀？”
莫無舟眉頭不由皺成個川。
這人，不對勁！
林素嘴角翹起：“你就沒想過，所謂埋伏就在眼前？”
兩個凡人？
“你會開口的。”莫無舟不準備繼續在這裡拖延，他打算直接把這兩人帶走，巡查院有的是辦法查探。
“準備把我們抓起來搜魂嗎？”林素輕笑搖頭：“是把我們當成了可以肆意踩死的蟲子了嗎？”
“你似乎忘了，你也是從凡人一步步走到今天……”
“快跑！這是黃泉渡！他在拖延時間！”不等他話說完，躲在玉種內的黑煙怪物屠陡然大喊。
莫無舟頓時周身靈光暴漲，縱地虹光本能催發，整個人眨眼便彈射半空。
剛想問屠爲何示警，卻不由神色一變。
他突然發現，不知何時，原本波濤滾滾的甘河，竟變成了一片絲毫看不出流動的平靜水面。
混黃河水也變得清澈，遠處岸邊也好似被一層黑灰濾鏡籠罩，變得模糊晦暗。
他無意間向清澈河水瞥了一眼，立刻便忍不住的渾身一顫。
河底部，不知何時出現了無數宛人形蛇尾輪廓的黑煙團。它們靜靜的堆迭一起，緩緩蠕動向前。
他只是看那成羣人形黑煙一眼，就沒來由的感覺到一股陰寒。
此時，原本應該被靈光輕易擊散的烏篷船，卻依舊完好無損的飄蕩在河面中間。
黑甲人靜立船頭，灰袍人依舊淡然的坐在桌前。他臉帶遺憾，對着莫無舟微微擺手，似乎在說再見。
下一刻，整個烏篷船就好似一副畫像，從船尾開始，被快速的擦除不見。
兩岸景色清晰明亮。
清澈河水變得混黃。
河底黑影更是無影無蹤，好似幻覺一般。
“那是黃泉渡，陰冥衆破界挪移的慣用手段。”屠複雜道。
“如果剛纔我沒離開烏篷船會怎麼樣？”莫無舟心有餘悸。
“你會墮入陰冥，忘記自己，忘記從前。渾渾噩噩，再難來到世間。”屠的聲音裡滿是莫名沉重感。
莫無舟心頭頓時一寒。
……
東嶺深處，某座荒山下。
枯黃碎葉被一隻沉重大腳踩碎。
一道人影閃電般在密林內穿梭。
最終停在了一處小溪旁。
接着便一頭扎進山溪中，大口大口的把冰涼溪水往肚子裡灌。
好一會兒，麻稈一樣快要瘦脫相的尚歡這才擡起臉，不顧溪旁泥濘，徑自仰躺在溪水邊。
用力喘息幾下平復急促呼吸，這才用那宛若吞了火炭般的乾澀嗓音開口問：“這裡距離甘河下院還有多遠？”
下一刻，空無一人的樹林裡卻傳來另一道沉悶聲響：“快了，日夜兼程，最多隻需一天。”
“別騙我了，上次你也是這麼說的。”尚歡雙眼無神的看着天。
跑跑跑，一月以來不斷逃跑，他腦子裡幾乎容不下其他信息。
“你上次問我，只是在兩個時辰之前。”沉悶聲音平靜道。
“你猜怎麼着，身爲渴望長生的練氣士，我竟開始期望時間能過的快一點。呵呵……咳咳咳！”尚歡笑聲裡滿是頹喪。
“你應該高興，畢竟此刻的你，還能有命去感嘆時光的快慢。”沉悶聲音依舊平靜。
“沐小哥真能讓我們活命？要不咱們投降算啦。”尚歡懶懶的聲音裡帶着絕望：“這種被追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感覺太痛苦啦。”
“呵！你知道嗎，比起活着，我其實更想讓那個牛角怪不痛快。”沉悶聲音裡隱隱透露出些許病態。
“找到陳沐，化作陰兵，我們便能以另一種形態存在，以牛角怪絕對不想看到的形態存在。”
“辛苦追了一月，卻突然發現計劃失敗。他那表情，你說該是如何的精彩？嘿嘿……哈哈哈……”
“特麼幹啦！”尚歡猛然睜開滿是血絲的眼。
“不就是一身肥肉嘛，老子捨得起！”
他拉開胸前衣服，露出長在胸口處的一張人臉。
下一刻，那人臉猛然向外一掙，連帶着無數黑色絲線從尚歡胸口掙脫涌現。
落地瞬間，黑線便快速蠕動編織，頃刻間便化作一個黑衣勁裝的清秀青年。
尚歡喘着粗氣，整個人肉眼可見的再次瘦了一圈，兩個眼窩越發深陷。
“陸苦，這次你得把人引的遠一點，我身上的肉已經削減到極限，再造一個七殺傀儡，咱倆都得完蛋！”
此時，尚歡胸口再次出現一張陸苦的臉。
那張臉輕笑開口：“放心，真到山窮水盡時，我就先殺了你，然後再自我了斷。”
“咱們活不成，但我保證，那牛角怪針對我們的計劃也得完蛋。”
“你真特麼是個瘋子！老子不想死！”
“那還說什麼廢話，玩命的跑吧。”
“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