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四散
亥字營。
空氣中瀰漫着木柴、衣物、血肉的燒焦味。泥塑營房成片倒塌，地面爆開的土坑到處可見，四周邊緣均被火焰燒灼的漆黑一片。
整個營地靜悄悄，不時看到地上一撮撮灰白塵土，讓陳沐臉色一變再變。
那是陰靈死後所化灰燼，只看地上一層淺淺白灰就知道，昨夜絕對有大量陰靈死亡消散。
“應該是赤睛水猿趁夜衝擊突襲。”沈衍看着四周破壞痕跡臉色凝重。
營地邊緣，看着通向四面八方的錯亂腳步，陳沐滿臉不可思議：“偌大營地，就這麼崩潰消散？”
那可是數十萬陰靈！
“一羣廢物，根本沒組織起任何有效反擊！”沈衍看着地面上那些亂七八糟的足跡，臉色鐵青。
雖說輔兵戰力不高，但並不是沒有反抗之力，只要節節阻擊，就能有序逃離，哪像現在……
……
千燈城。
洪修走到陳沐小院邊，還沒進去，他就已看到圓桌前陳沐正愁眉苦臉。
旁邊監軍沈衍的臉色同樣不好看。
洪修心頭一跳，正想轉身離開，卻已被陳沐發現。
“有事？”
洪修不得不硬着頭皮走上前：“庚六旗有個傢伙生前是泥瓦匠，他想要點兒木材進來，給大家修建營房。”
陳沐不由向着遠處打量。
吃飽喝足又遠離血陽影響，衆陰靈已不復之前迷茫絕望。此刻正三五成羣的聚在一起聊天打屁，也不知誰說了什麼，引得陣陣鬨笑聲響。
感受着遠處那歡快氣氛，陳沐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有空我會收些木材石料進來。”陳沐搖頭，卻也沒拒絕，總得給這些人找點兒事情做。
“您忙。”洪修得了應答，當即抱拳拱手，掉頭就走。能讓監軍沈衍頭疼，恐怕是出了不得了的大事情，他覺得自己還是不要摻和的好。
“你那返回陰冥的法子，靠這三百多陰靈能不能行？”陳沐看着沈衍一臉希冀。
“現在想起我的計劃啦？晚啦！”沈衍一臉沒好氣。
看來是不夠。
陳沐嘆氣。
他也沒想到，那麼大一營地，數十萬輔兵，一夜之間直接就都跑沒了影。
“靠那羣輔兵，到底有沒有機會返回陰冥？”陳沐又問。
沈衍也嘆氣，如今局面，他以前的所有計劃都成了空。
“藥石部的人常年接觸黃泉部，有法子引來忘川河力量。”
“軍備部存有不少黃泉渡秘法的離魂湯，只要工造部那羣傢伙學會之後合力施法，再有藥石部配合牽引忘川河，就有希望自主返回陰冥。”
“可惜啊……”
可惜一羣人就知道窩裡鬥。
陳沐恨的牙癢癢。
“陳小哥，那咱們……”石德春小心翼翼問。
“追吧……”陳沐搖頭。
“想返回陰冥，離不開衆輔兵合力，先追上大部隊再說吧。”
……
有了決斷，陳沐就立刻行動，帶着沈衍鑽出千燈城，繞着亥字營廢墟周邊觀察衆人逃跑方向。
看着混亂腳印，沈衍臉色陰沉：“陰風部胡埕該扔進九幽無間裡受火燒之刑！”
陰風部？
火燒之刑？
這又是哪跟哪？
沈衍滿臉怒容：“陰風部有陰風旗，類似焰行車，能招引陰風爬雲飛行。他們本來就是爲轉移大營時搬運陰靈所用。”
“地上這麼多腳印，說明陰風部的人根本就沒來搬運輔兵。”
“一羣逃兵！”
好一會兒，沈衍才壓下心中怒火，冷靜出聲：“黃泉、軍備、採元三部在大營西側。藥石、焰行、工造、陰風四部在大營東側。”
“要找藥石、工造兩部，咱們得往東。”沈衍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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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沐當即催動五行遁法，融入清風，循着亥字營東側混亂腳印，向着東方隨風而行。
也就追出去十多裡，地面足跡便出現分叉。大量腳印朝向東北，少量則轉向東南。
“果然是慌亂出逃，這纔多遠，就已經慌不擇路出現潰散。”陳沐看着向東方遠去的稀少足印，不由搖頭。
他當即就轉頭向東北而去。
又追出三十里，地面雜亂腳印再次出現分流。陳沐不理會那些細小分支，循着腳印最多一股隊伍而走。
一追就追出去七八十里，沿途不時能看到小股人員脫離大部隊的足跡。
又追沒多久，一片山坡林地中，大量來自西南側足跡匯聚在一起。
“是約定好向這個方向匯聚，還是湊巧碰在一起？”陳沐不解。
“大概是碰巧撞在了一起。”沈衍仔細看着地面腳印分析：“如此大數量，應該是採元部輔兵。工造焰行等部可看不上那羣新生陰靈，自然不可能和他們主動匯聚。”
“沒追錯方向就行。”陳沐信心大增，沿着山下樹林，追着混亂足跡而行。
可追着追着，他就發覺不對勁。
隨着隊伍前行，越來越多的小股人流四下分散而去。
等太陽西斜，陳沐隨風遁出低矮山羣，進入一片空曠墨綠草原後。
伴隨一大片密集的水猿攻擊痕跡，龐大隊伍轟然潰散。四面八方，哪哪都有這些人逃跑的混亂腳印。
陳沐頓時臉色大變。
“被水猿埋伏突襲？整個大營輔兵隊伍徹底分崩離析？”
“那還玩個屁！”
……
傍晚時分，殘陽如血。
廣闊草原之上，一人高的大片雜草叢突然猛烈晃動，百多個身穿灰色短打的陰靈正在草內穿行。
他們慌慌張張，一個個都拼了命的向着遠處山丘衝。
“快快快，再快！” “只要衝進遠處密林，大家就能活命！”辛十二旗總旗封千里大聲呼喊。
他話音剛落，身後就陡然傳來一道嘶吼聲。
封千里臉色一變，猛然轉頭，就看到身後不遠，一隻三米高紅毛水猿人立而起，血紅眼睛盯着他們，就好似看一羣待宰羔羊般，眼裡滿是冰冷。
封千里瞳孔驟然收縮，強忍顫抖大喊出聲：“跑！”
話音剛落，他就感覺渾身緊繃，一股冰冷寒意頓時襲上心頭。
定睛看去，就見那紅毛水猿六肢着地，兩個起落就跨過五百多米距離，好似一顆火紅流星，裹挾着熾熱猩紅光芒，向着他頭頂墜落撞擊。
“移山！”
他雙手狠狠拍地，陰靈神力洶涌衝出。身前泥土猛然鼓起，好似波浪般，向遠處翻涌而去。
下一刻。
轟！
三米厚泥土好似一張地毯，驟然倒捲上天，轟然拍向那赤睛水猿。
砰！
泥土飛濺。
厚實堅硬泥土牆壁眨眼就被水猿撞散，水猿自身也被迫落向地面，可絕望卻瞬間充斥封千里心底。
剛纔一擊已掏空他的全部神力，結果卻只讓水猿擺頭抖身，就好似只是被潑了一盆水一般！
未能造成傷害不說，還引來了水猿的憤怒視線。
伴隨一聲震耳欲聾怒吼，水猿軀體驟然放大，近乎眨眼就來到身前。
兩隻纏繞火紅光芒的拳頭，宛若灼熱炮彈轟然砸下。被水猿兇猛氣機鎖定，封千里瞬間愣在當場。
眼看拳頭就要砸中頭頂，頭髮甚至已經被灼熱拳風炙烤的扭曲。
可下一刻，他只覺眼前光芒一閃，佔據他所有視線的紅毛水猿就驟然消失。
砰！砰砰砰！
伴隨一連串大地震動，剛纔那兇悍水猿，不知何時竟已被擊飛百米。
落地後一路翻滾，草葉炸碎泥土飛濺，好似隕石衝擊，一道坑坑窪窪長長溝壑被犁出。
封千里本能轉頭，一眼就看到個全身繚繞黑煙飄帶，身高最少五米的靛藍皮膚巨人。
陰兵？
得救啦！
心裡一鬆，他頓時一屁股癱坐在地上，沒了起身的力氣。
……
竟毫髮無損？！
陳沐不由眯眼看着遠處搖頭晃腦的水猿。
吼！
暈頭轉向的赤睛水猿同時發現了陳沐的存在，當即張嘴大吼，滿口獠牙外露，眼裡滿是兇悍。
活的赤睛水猿！
呵！
陳沐咧嘴，露出一排細密尖銳牙齒：“就讓我來看看你這紅毛小猴子到底有何本事！”
好似察覺到陳沐的挑釁，紅毛水猿當即六肢着地，全身筋肉緊繃，火紅皮毛上紅光涌動。
嗡！
一道紅光驟然從其口中噴出。
來的好！
“氣禁！”
嗡！
飛速而來的紅光頓時好似落入泥漿中，速度驟然降低。
陳沐雙眼猩紅，右手成拳，閃電般消失，再出現時，已來到紅光上空。
轟！
纖細紅光被拳頭錘擊，卻陡然炸成一團直徑三米大猩紅火球。
滾燙氣流四散，四周一人高雜草頓時被灼熱氣浪吹的乾枯倒伏。
砰！
一雙大手衝破火球，左右一擺，就將火球拍散成點點火星。
感受着手掌上傳來輕微灼痛，陳沐哈哈大笑。
“太弱啦太弱啦太弱啦！打人都沒力氣，怎麼出來混飯吃，再來一……”
他垃圾話還沒說完，就發現百多米外的水猿竟已消失！
六七百米外，一個火紅身影正六腳着地，努力把自己藏進草叢中，滿身鬼祟的急速穿行。
放一炮就跑？
男猴從不回頭看爆炸？
你剛纔不是挺兇悍的嗎？！
怎麼這麼慫！
陳沐一臉不高興，當即就想動身去追。
似乎察覺到陳沐意圖一般，就見那猴子全身紅光爆閃，一團火光在其屁股後面轟然炸開，整個猴就好似個棒球，嗖的一下被爆炸拍出數裡之外。
然後它就頂着皮毛焦黑的屁股，幾個彈跳起落，眨眼鑽入茂密雜草內消失無蹤。
陳沐：“……”
算你狠！
……
千燈城，燈火通明小院中。
封千里微微躬身，小心應對陳沐詢問。
“不要怕，進了千燈城，就是自己人。”陳沐努力讓自己顯得溫和。
封千里恭敬點頭，神態卻越發拘謹。
他還沒忘記剛纔陳沐徒手扒拉火球時的興奮表情。再看看此刻簡直判若兩人溫和青年。他覺得眼前這位陰兵大人……怕不是有點兒毛病。
陳沐無奈搖頭，天妖真形到底和練氣不同，沒那麼平和中正。
雖說沒了當初五鬼附身的瘋狂吞噬慾望，但一經施展，到底還是有點兒熱血上涌，行爲舉止便稍稍有那麼點兒……狂放。
嘖！這可不是我想要的畫風。
陳沐糾結沒片刻，就被封千里講述內容吸引。
“在下封千里，是採元部申十二旗總旗。”
“昨夜……”
“我也不知道昨夜具體情況如何。”封千里面色沉重。
“我們像往常一樣在營房內休息，接着就被劇烈爆炸聲驚醒。衝出營房就看到營地內火光四起，營地內到處都是怒吼驚叫聲。”
“接着就是慌亂逃竄，我們被裹挾在人流中向北方跑。後來不知爲何轉道向東，然後就碰上了其他輔兵。”
“我本以爲人多會安全一些，沒想到卻追擊不斷，而且還有大股水猿繞道前方埋伏襲擊，隊伍頓時四散。”
“我們也只能隨便選了個方向各自逃命。”
“和你們匯合的那羣輔兵，可知道他們出自那個部曲？”陳沐不由開口確認。
“離得太遠，沒怎麼接觸，但我遠遠看到有人在催使焰行車搬運物資，應該少不了焰行部。”封千里如實道。
那沒跑了，逃出的大部分輔兵肯定就在這個方向。
可是……可是這羣人特麼的被打散了呀！
沒了這羣輔兵，我還怎麼回陰冥？
陳沐頓時頭皮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