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係學是一門大學問,不管童心晚以前有多討厭這門學問,她也知道現在必須要學。不然她以後怎麼像郝曉楠一樣活得威武霸氣呢?
“知道嗎,自打我離開了那個倒黴男人,我現在別提多滋潤了。”郝曉楠抿了口酒,下巴微擡,扳着手指笑,“我買了新房新車,找了新男朋友,比我還小六歲。我讓他給我拎包,他就給我拎包,讓他給我揉腿,他就給我揉腿。女人就是得有錢,有錢!有了錢,什麼都好說。要是沒錢,男人在你面前就覺得他是皇帝。我去他的皇帝!老孃不伺候他了,讓他和他的小三兒去過去。我告訴你,心晚,那小三兒天天找他吵架,讓他買這買那。前陣子我們在商場碰上了,我要買枚鑽石戒指,那小三兒也要讓他買,向我示威。那戒指,要六十多萬,他能買得起?我付錢的時候,小三兒的臉都是紫的。那感覺,真是爽爆了!我這輩子就沒那樣爽過!什麼叫揚眉吐氣?離開他,我真的是活得揚眉吐氣!”
童心晚聽着也覺得爽爆了呢!但是,郝曉楠的眼睛裡怎麼有熱汽騰騰的水光在閃動?
“曉楠姐,你和前夫在一起多長時間呀?”她忍不住問道。
“連着談戀愛一起……十六年吧,十六年……”郝曉楠的嘴角抿了抿,伸着兩隻手比劃。
她眼角的魚尾紋堆得有點苦澀。女人最好的年華葬送在負心人的身上,有錢也抹不平這種深入骨髓的傷害。
“男人……大多不是東西的。心晚,大多不是好東西的……”她一仰脖子,把酒喝光了,笑哈哈地說:“現在我可爽了,特別爽!”
童心晚眨眨眼睛,把話吞了回去。哪個女人不想和愛人白頭到老啊?女人永遠比男人感性,她們要嫁,就想一路攜手到白頭。日出日落,風起雲涌,她和他一直一直在一起。
童心晚看着郝曉楠,想到林文佩,突然對婚姻升起了一種莫名沉重的恐懼感。她心慌慌的,感覺自己漂浮在半空中,隨着風飄飄搖搖,不知能在何處落下。
她想,若莫越琛窮一點,醜一點就好了……
她又想,若她再美一點,再有能力一點就好了。
她不知道別人有沒有過恐婚的時候,但在她出事之前,真沒有!她那時對婚姻、對莫越琛充滿了期望,她感覺她一定能把她的婚姻過得很美滿。因爲她是童心晚哪,永遠元氣滿滿的童心晚。
車禍似乎把她的勇氣也撞飛了一半。
“想什麼呢?喝一杯。”郝曉楠給她滿上了酒,和她蹭了蹭腦袋,感嘆道:“咱們也算忘年交了, 童心晚,我喜歡你!真的喜歡你!”
“你才比我大多少啊,什麼忘年交!”童心晚笑着和她碰杯。
“大了二十多啊,丫頭!”郝曉楠嘖嘖地咂嘴,“你看,青春真好,你又漂亮,又可愛,多招人疼啊!”
她的手落下來,拍到了童心晚的腿上,氣氛突然就有點尷尬。她匆匆收回手,掩飾一般地找另幾個姑娘去喝酒了。
童心晚悄悄地摸了摸自己的腿,眯緊了眼睛。
有些東西,真的只有失去之後纔會覺得有多重要。能跑能跳能飛躍起來的感覺,那是很美妙的。
“心晚,咱們一定會好的。”郝曉楠又趴地來,摟着她的肩,用力搖了兩下,高舉起了酒杯,“來,我們預祝童總今後順順利利,萬事如意,大發大發。”
幾個姑娘跳起來,一起給童心晚敬酒。
童心晚喝多了。
她心情複雜。
下山之後,她面對繁雜的城市,儘管鼓起了全身的勇氣,拿出了身體內殘餘的全部力量,還是感覺有些手足無措。每天,每個人看她的眼神都是小心翼翼的,怕傷害她,怕她又摔倒,怕她又傷害。這種小心翼翼,其實對她來說也是一種折磨,好像自己變成了一捧白泡沫,隨時會被風吹散了飄飛無痕跡。
當一個普通平凡的人,居然成了奢望,這是不是人間最大的笑話和無奈?
童心晚看着郝曉楠和劉敏敏她們,心裡很羨慕。此時的童心晚其實也明白,她這種不安和恐懼需要時間去克服,她得收集起你所有的勇氣,堅定地走下去啊,唯有比別人更加努力才行。
童心晚,不怕不怕,莫越琛說過的,他會陪着你。不怕,不怕。
——
一行人出了飯店,直接去KTV。郝曉楠把自己公司的員工也叫了幾個過來了,浩浩蕩蕩,十二個女人,十二金釵,佔了郴城最大的娛樂城最大的一間包房。羅大勇沒跟着,周楓一枝綠葉摻在裡面,別提多尷尬,多不自在了。好在這羣女人有底限,給他面子,沒有點十二個漢子進來服侍她們。本來郝曉楠有這打算的,但後來想到莫越琛那人兇,放棄了。
嗯?童心晚開始有點猶豫,畢竟腿不方便也能去唱歌?
郝曉楠摟着她的肩,大手一揮,“去啊,難道腿廢了,人就應該關在牢裡,當個活死人?童心晚你的嗓子又沒廢掉,爲什麼就不能去唱歌?誰說這也是作?難道沒了莫越琛跟着你,你吃喝拉撒都不幹了,不能有任何自己的娛樂活動,不能有自己的任何朋友,天天關在家裡就叫安全了?童心晚,這世上的險惡要躲是躲不開的,你躲在家裡面,若你真要倒黴,也會有汽車落在你的屋頂上,壓死你。所以你得迎面而上,一切打不死你的,都將成就你的強大!你終會強大到無堅不摧!你就是全世界,全宇宙,全星球!全銀河系都是你的奴隸!”
要不怎麼說郝曉楠能當老闆呢,這番話說得慷慨激昂,令人熱血沸騰!簡直就是激勵人的典型模板演說!
不過,郝曉楠唱歌水平與她說話的水平相比,那差太多了。她唱歌特別難聽,嗓子不好倒是次要的,主要是跑調,能從內蒙古跑到南非去,中間還吊着山路十八彎的高亢氣勢,讓一羣丫頭笑得肚子差點沒炸了。童心晚的壞心情也被郝曉楠這高超的歌藝給整沒了。
“來,我們一起給心晚唱一首,甜蜜蜜……”
郝曉楠又喝了幾瓶啤酒,徹底瘋了。這位瘋大姐手舞足蹈地在前面扭腰甩頭,又把一羣姑娘逗得笑得發抖。
周楓坐在角落裡看着一羣姑娘大聲唱歌,大口喝酒,大聲罵男人,滿臉的尷尬。
“小周,你開車,不能喝酒……”郝曉楠端着酒杯,拿着話筒過去了,要和他唱首情歌。
郝大姐真是喝高了!
周楓被她鬧了個大紅臉,雖然一臉無奈,卻也只能忍着。好在郝曉楠對男人興致不高,沒一會兒又因爲啤酒多了尿急,跑出去解決問題了。
那些丫頭們東倒西歪地醉倒在沙發上,童心晚看得好笑,又覺得看到了去年剛剛去找工作的自己……
這念頭閃過,她自己都好笑了。她比這幾個丫頭都小呢!怎麼已經有了一種滄海桑田的錯覺?
童心晚手機響了,是趙安琪打來的,童心晚這時候還沒回去,趙安琪擔心了。她叫上週楓,出去接電話。
打開門,外面一陣鬧哄哄的,闖進她的耳朵裡。
人羣裡站着郝曉楠,頂着一臉的酒粘着一臉的果皮紙屑垃圾,前面的兩個人氣勢洶洶,一個年輕高挑身材火爆,穿着深V的長裙,身子動一下,胸前春光搖搖欲泄。臉是網紅臉,男人眼裡的人間尤物。站在她身後的男人,年輕高大,面色尷尬。
“這個……不是郝總的男朋友?那女的,是郝總的前夫的現任太太。”突然有人小聲說道。
童心晚楞了楞,扭頭看,是郝曉楠公司的一位姑娘。
這話一說出口,童心晚明白了,敢情這位小三兒嫉妒郝曉楠,又來搶郝曉楠的現任男朋友了。男人果然不是東西啊,用着郝曉楠的錢,又去睡別的女人!想必是郝曉楠剛剛出來上衛生間,二人狹路相逢,那女的居然囂張到直接動了手。
太欺負人了!不能忍!
“打她,打掉她的牙,我負責!”童心晚咬牙,指着那個猖狂的女人厲聲說道。
“你是誰啊?”那女人眼睛一瞪,囂張地指着童心晚的鼻尖問。
“是你的姑奶奶!”童心晚聲色俱厲地抓住了那女人手指頭,用力一折。
天天舉啞鈴是有作用的!腿不能站,她的手勁可大了,差點沒把女人的手指頭給折斷。
女人尖叫着,用力推了童心晚一把,“你誰啊你,一個死殘廢,一個死癱子。”
“小婉,小婉。”那個男人趕緊過來扶住她,想拉她走,“別鬧了,我們走吧。”
女人不依,甩開男人的手,指着郝曉楠和童心晚破口大罵,“一個又老又醜,一個癱子殘廢,倒貼幾百萬給男人,你們也不會有人要。我就是搶你的男人了,你有本事搶回去啊。”
“你們都傻了嗎,上,去揍她。”童心晚氣極,這種猖狂的貨色,就得滅掉,滅得渣都不剩下。
周楓上前去,啪啪就是兩聲,甩到那女人的臉上,厲聲呵斥,“嘴放乾淨一點。”
女人捱了打,瞪圓了眼睛,用力把身邊的男人往前推,“你瞎了嗎,他打我,你快給我打他。”
那男人就是個吃軟飯的啊,纔不會爲她打架,此時已經腳底抹油準備開溜了。
“楠姐,打她,去打她!”童心晚又推郝曉楠。
郝曉楠從悲痛和憤怒中清醒過來,一把抓起了滿地的香蕉果皮,摁着那個女的,用力往她的嘴裡塞。
“上,你們都上,打她。”童心晚又推郝曉楠的那幾個員工。
那幾個女的反應過來,撲過去,把那個女的摁在地上,一頓拳打腳踢,往死裡揉揍了一頓。
童心晚打不到那惡女人,在一邊揮拳吶喊加油。
此時她覺得異常的解氣,有時候以暴制暴就是解憂良方。人生有時候就需要彪悍地出拳,重擊那些妖魔鬼怪。
她突然就想,其實站不站得起來,真沒什麼可怕的。世界的人千千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喜怒哀樂,不見得健全的人就比她要快樂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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