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心因爲司機的話倏地往下沉,跟着他們幹什麼?!
藍若斐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個人物,即使嫁給了明大少,也還是普通的女人一個,不會有任何特殊化。若不是因爲在明家大宅子住,只怕她連享受配備司機的待遇都不會同意呢!
沒辦法,秦處長似乎有比較深的門第之見,階級觀念也比較強。若是讓她得知自己的兒媳出入都是走路、坐地鐵之類的公共交通,那她一準兒會急得蹦起來不可。
爲了避免給明家“丟臉”,藍若斐還是坦然接受了這樣的安排,儘量讓自己變成一個豪門貴婦。當她頭一回對司機和傭人說“謝謝”的時候,大家都有些目瞪口呆,這位太太會不會客氣了點兒呢?
也正是因爲她的和氣、親切,明家上下都把她當做天使的化身,能遇上這麼個主人家,運氣是不差。再看到晴晴出生後,藍若斐對月嫂和保姆越發的尊敬,還經常“不恥下問”地請教不少關於育兒和飲食的問題,就更是加深了對她的好感。
此番察覺到不妥,司機自然第一時間就會提高警惕,把她的個人安危放在首位。
回過頭看了看那輛車和車牌,藍若斐很快就答道:“我不認識車裡的人,還是按照我們原先的計劃開吧,找個人多的地方停下來。”
光天化日之下,人來人往的,哪怕真的遇上了居心叵測的人,諒他也不敢輕舉妄動。明大少說過,遇事兒必須要保持冷靜,否則對方還沒動手,自己就被嚇死了。
車子開到市中心的商業廣場門口就停下了,從後視鏡裡看到後邊的車也停了下來,司機滿臉的擔憂,“太太,不如還是回去吧!”
這要真的出了什麼事兒,他可擔當不起這樣的責任。
“不必了,我會小心的。你先在附近轉一下,我很快就能買完東西。”若不是晴晴對現在用的那一款紙尿布過敏,她也不用這麼火急火燎地跑出來。看到女兒原本又白又嫩的小屁屁變得紅腫,還因爲這樣的瘙癢而難過得哭鬧,做媽的心裡能好受麼?
這會兒哪怕是下刀子,她都會義不容辭。
急匆匆地衝進商場後,藍若斐多了個心眼兒,躲在進門處的大柱子後面觀察外面的情況。果然,那輛車停下後,坐在後座的男人就下了車,赫然竟是那天看了她好久的老男人!
會是巧合嗎?這當真比小說和電視劇的偶遇機率還要大,可是對象是一個老頭兒,當真沒有一絲的浪漫可言。希望是她想太多了吧!
穿過人羣,藍若斐快速閃身進入了電梯,電梯的門關上的那一刻,她才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凌春那天的嚴陣以待傳染了,她總覺得,這老頭兒不是一般人--至少,這個年紀的老頭兒不會滿大街隨便盯着別的女人看吧?
許是多了個心眼兒,藍若斐變得有些神經質,走兩步就立刻轉過身去看看,隨時都在留意着身後的情況。
唉,這裡人那麼多,她都會膽戰心驚,如果真的被壞人追着,那豈不是嚇得腳軟?!
走到嬰兒用品處,通過鏡子的折射,藍若斐清楚地看到那人又跟着,她再也不淡定了。放下手裡的東西,轉過身徑自就朝對方走去。
顯然,黎峻也萬萬沒料到她會這麼直接,避無可避,唯有硬着頭皮裝作在欣賞旁邊的商品。心裡卻猶如擂響了戰鼓一般,一下一下地直敲心房,終究,他還是表現得過於急切了。
“這位先生,我確定我並不認識你,能不能麻煩你不要再刻意製造機會去偶遇?你的行爲已經對我造成了困擾,不管你是出於什麼原因,我都希望你能立即停下。”聲音不大,藍若斐甚至還在爲他保留最後的一點兒顏面。
不管真相如何,她都不會刻意去傷害其他人。
她的一番話,讓黎峻有些無地自容,滿臉愧色地看了看她,低聲說:“對不起!”說完便轉身離去,雙腿卻像灌滿了鉛塊,沉重得擡起來都那麼吃力。
那略顯得佝僂的背影,和緩慢的步伐就那樣刺痛了藍若斐的眼睛,來不及思索,她便開了口:“等等!”話一出口,倒把自己給嚇到了,她這是想幹什麼?
黎峻停下腳步,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沉默地等待着。無論今時今日藍若斐會怎麼對待他,那都是老天對他的懲罰,是因果循環帶來的報應,他不會怨怪任何人。
當年的事兒從來都不曾淡忘過半分,他的確不是一個合格的好父親,自私又冷漠,現在又怎麼能要求女兒對他欣然接受呢?別說藍若斐失去了記憶,即便是她清楚地記得所有的過往,只怕會更加痛恨他這個父親吧?
“我們……是不是認識?”
終究,藍若斐還是說了出來。
其實,這幾天她都在思考着這個問題,一度還懷疑這個人就是自己的父親,明可帆說過,大家都在同一個城市不是嗎?她並不知道父親的存在,而父親卻清楚她長什麼樣兒。
心裡還是很糾結很矛盾的,沒有誰希望自己的過去一片空白,也不想被人矇在鼓裡。但是撕開一切的掩蓋之後,又擔心那真相太過殘酷,自己承受不住。
慌亂地別開眼,想起自己和明可帆的約定,黎峻猶豫了幾秒鐘,便搖了搖頭。說了一個言不由衷的藉口,“你長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所以我纔會特別關注。不過你可以放心,我絕對沒有任何的非分之想,更不會傷害你。”
直看入他的眼底,藍若斐忽而笑了,“是嗎?這個世界會不會這麼巧合,我們的緣分僅止於此嗎?謊言這玩意兒,聽了總會讓人心裡不舒服,我的性格很倔強,對於一切欺騙過我的人,永遠都不會原諒。”
話裡有話,無非就是在變相地警告眼前的人。
不錯,從黎峻看她的眼神,閃爍其詞的態度,還有立刻迴避的速度,都在讓她起疑。所以她就做了一個大膽的假設,把這男人當做自己的親生父親看待,看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這樣的暗示,黎峻又怎麼可能不明白?他的心就像被人用刀子狠狠地捅了一下,汨汨地往外冒着血。女兒如此決絕,若是他今天毅然離去,他日是不是就會連相認的機會都沒有了?
老實說,女兒和他心愛的女人很相似,都是看上去柔弱的小女人,骨子裡卻異常的倔強。一旦認定的事兒,不管遇到什麼困難,都不會退縮,更不會輕易改變看法。
深深地看了藍若斐一眼,黎峻輕輕嘆了一口氣,“這兒不適合說話,咱們還是找個地方好好聊聊吧!”就算他今天不說出真相,估計藍若斐回去也非要纏着明大少不可了。既然如此,這個惡人還是由他來做吧!
壓根兒就不懷疑自己會面臨什麼危險,藍若斐就跟着他走到了三樓的咖啡廳,選了一個清靜的角落坐下。沉重的臉色,幾乎都能滴出水來。
兩人都在無意識地用不鏽鋼的小勺子攪拌着杯子,唯一的區別在於,黎峻喝的是黑咖啡,藍若斐喝的是熱牛奶。空氣中那甜絲絲的奶香味兒,都無法蓋過咖啡的苦澀和香醇,黎峻覺得自己的心裡就更苦了。
沉默的氛圍中,就連時間都過得特別慢,似乎都能聽到耳邊響起指針走動所發出的細微聲音。就在藍若斐以爲,他們是不是要坐成兩尊雕像的時候,對面的人終於開了口--
“我就是你的父親。”
明明就是平淡的聲音,卻帶着幾分壓抑的味道,彷彿有什麼東西砸在心上,藍若斐有些不知所措了。之前她就這麼猜過的不是嗎?爲什麼現在面對現實,卻沒有預期中的雀躍和興奮?
腦子裡忽然閃過那個多年來一直都在纏着她的夢魘,她急切地追問:“那我母親呢?她……已經不在了,對嗎?”
記憶只停留在發生慘事的那天,往後還有什麼,她就不知道了,也不記得。可是從明可帆當日告訴她的隻言片語,還有從來都沒有出現過的身份,她完全有理由相信,自己的母親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
自然而然地就會將那件事兒聯繫在一起,那個雨夜,會是導致母親離世的最直接原因嗎?
臉上盡是悲慟的神色,眼裡甚至還有點點水光在閃動,黎峻低聲向她坦白,將他們這一家三口的故事娓娓道來。當然,他絕對不會將自己心愛的女人形象抹黑,更不希望她在死後那麼多年,仍然會被人取笑和鄙視。
是以對於兩人之間的愛情,他將所有的責任都攬到自己的身上,把一切都歸咎爲他一個人的過錯。若不是他當年爲老不尊,又怎麼會毀掉她的大好前途呢?
聽到他當初沒有盡力去尋找自己,藍若斐就再也坐不住了,“我不是多餘的!你怎麼就可以這麼狠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