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章 寶兒,你還有我呢

像是聽到了天方夜譚一般,孫婭茹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小雅,你在說什麼?你知不知道你這麼說,媽有多傷心多難過?你怎麼回事兒?居然爲了一個外人來說我?她是那個踐人生的私生女,永遠就只能有個見不得光的身份!”

眼看着父親又要發飆,黎樂雅趕緊上前去拉住他的手,衝他輕輕搖了搖頭,“爸,你別生氣,讓我來勸勸我媽。若斐當真是我們家的孩子,那是自然要認的,好歹都是血濃於水的關係啊!”

這話動聽,老頭兒一聽便又紅了眼眶,不僅僅爲着這一句“血濃於水”,還有大女兒的懂事兒和體貼。能有什麼比家人的理解更令人欣慰?

當年的事兒早就不可挽回,對別人造成的傷害也已經無法避免了,如今只有想方設法將傷害降到最低。對於藍若斐,他是真心想要彌補一些什麼的,也想知道她這些年都是怎麼過來的……

“媽,瞧你哭得臉都花了。走,我陪你到樓上去洗把臉,咱娘倆說會兒體己話。”黎樂雅走過去,攙扶着孫婭茹,就要上樓。

孫婭茹原本還打算繼續跟丈夫理論,卻在見到女兒暗示的眼神後,強壓下滿腔的怒火,順從地跟着她上了樓。她已經六神無主,這會兒聽聽女兒的意見也無妨。

剛關上房門,便迫不及待地追問:“小雅,你爸是不是跟你說過什麼了?你究竟知道什麼內幕?還有,你不會是昏了頭了吧?明知道我對那個踐人恨之入骨,爲什麼還要勸我同意那個野種認祖歸宗?這麼做豈不是要讓我在黎氏家族所有人面前擡不起頭來?!”

她這輩子,從來都把面子和尊嚴看得比什麼都重要,就像她平時走路的姿態一樣,高高擡起下巴,彷彿傲視天下。

這樁婚姻,從頭到尾她都沒有做錯什麼,不但將家庭裡裡外外都打理得井井有條,在外也給黎峻掙足了面子。即使當年知道了他在外頭做的醜事,她都沒有宣揚開,更沒有鬧着要離婚。把一個女人的尊嚴都踩在了腳下,就爲了保住那名存實亡的婚姻關係。

她是很傻!

若是知道時至今日,這個絕情的男人還堅持要認回那個野種,那她當初絕不手軟!所以她唯一後悔的就是爲什麼那時不早點兒去對付關芸那個狐狸精,還讓那踐人得意了那麼久,被迫接受丈夫家外有家的事實。

“媽,現在這兒就只有我們一家三口,哪兒來的什麼黎氏家族?你怎麼就不開竅呢?都忍了這麼多年,你就非要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跟我爸唱反調?你先順着我爸的意思,在他面前保持良好的形象,日後多的是機會可以好好整那個藍若斐。你想想,若是你都大度地讓步了,我爸還能明目張膽地帶着那女人出入黎家嗎?他自然也會給你留幾分面子的。”黎樂雅將母親扶到沙發上坐着,自己則坐到扶手處。

很多時候,女人不需要表現得多麼強勢,關鍵還得會運用手腕。尤其是面對黎峻這樣的男人,典型的吃軟不吃硬,你只要稍微動一下腦筋,就可以輕易地掌控到他的情緒。

黎峻就是容易心軟,但是性格中也有固執的部分。正如同他認定了關芸就是他這輩子最愛的女人,不管在別人眼中的關芸如何,都不會影響到他對關芸的印象,反而那些出言不敬的人還會換來黎峻的反感。

無疑,作爲女兒,黎樂雅對父親還是比較瞭解的,明白什麼樣的招數對他比較管用,也知道他在乎的是什麼。

孫婭茹仔細琢磨着女兒的話,過了好半響,才略帶遲疑地說:“那你的意思,就是讓我順着你爸,讓那野種進門?那我又該如何自處?我做不到!”

要她接受一個她恨之入骨這麼多年的女人所生的孩子,還要若無其事地跟她和睦相處,這怎麼可能?!除非她腦子進水,或者突然失憶,忘掉了曾經發生的一切,纔有可能做到。

看到母親還是如此執迷不悟,黎樂雅不禁嘆了一口氣,“媽,你怎麼還沒明白過來呢?我是要你在我爸面前做好人,一旦我爸不在的時候……”

俯首湊到母親的耳邊,輕聲細語地說了一大堆,只見孫婭茹的臉色從滿是陰霾,到慢慢放晴,最後竟然露出了一絲笑意。只是那眼神,讓人慎得慌,彷彿一隻帶着劇毒的眼鏡王蛇,正吐着信子,慢慢遊動着。

再下樓的時候,黎峻已經不見了蹤影,車子還在,想來應該是在書房。

得到女兒的暗示之後,孫婭茹便收拾起自己的微妙情緒,衝了一杯參茶,敲響了書房的門。女兒說得沒錯,再怎麼樣,她都不能失去原有的貴婦風範,當年都沒被那踐人拉下馬,難道如今還要輸給一個死人嗎?

就算那關芸永遠都存在於黎峻的心裡又如何?能陪伴他走過今生今世的人,始終是她孫婭茹,她纔是笑到最後的那個人。

“進來。”黎峻的聲音依舊沉着淡然,聽不出他的喜怒哀樂。

推開門,孫婭茹漾出一抹溫和的笑意,“老伴兒,我給你泡了一杯參茶,你看書別看太晚了,畢竟年紀不輕了,得當心自個兒的身子。”

此話一出,儼然就是個溫柔體貼的好妻子,加上她溫言軟語的,換做是誰都不可能對着她發火。黎峻也如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嘆了一口氣,便接過參茶喝了一口。

這麼多年相濡以沫,就算愛情已經煙消雲散,怎麼說也是夫妻,是自己的枕邊人。況且當年的事兒孫婭茹確實是無辜的受害者,他本來就心懷愧疚,是以不可能對她過分苛責。

難得高傲如她,能主動拉下臉來緩和關係,黎峻當然會給她個面子。關係鬧僵了也沒多大的意思,這會兒看到她似乎態度有所緩和,黎峻似乎又看到了希望。他一直以爲,妻子不是個蠻不講理的人,只是事關自己的切身利益,還威脅到家庭的完整和幸福,纔會那麼反常。

這不過就是人之常情,誰面臨這樣的威脅時,總是會條件反射地豎起渾身的利刺來保護自己。孫婭茹是上流社會的貴婦,同時也僅僅是個普通的女人,她也不能免俗。

小心翼翼地觀察着丈夫的臉色,發現他不再繃着臉對自己後,孫婭茹暗自鬆了一口氣,試探性地問道:“你是不是執意要認回那個女兒,不管黎氏家族或者其他人會怎麼想,怎麼看?”

微微一怔,黎峻堅定地點了點頭,“是,我不能再讓孩子無名無份地漂泊在外頭,至少要讓她知道,我們黎家永遠都會敞開這扇大門歡迎她。”

他知道藍若斐並不稀罕這些東西,什麼身份、名利對她而言簡直一文不值,甚至不希望被人打破目前這寧靜安逸的生活。可他一個做父親的心情,又豈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的?他能做的很有限,更不可能彌補女兒什麼,這是眼下最想給她的了。

像是下了莫大的決心,孫婭茹緩緩地閉上眼睛,“既然這是你想要的,那我只能支持你,盡我最大的努力,去接受她。我不敢保證自己能做得多麼出色,我只能告訴你,我不會給她臉色看,儘量像關懷小雅那樣去對她。”

黎峻完全都沒有料到她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更沒料到她在短短的時間內會有如此顛覆性的轉變,就那樣怔怔地看着她,彷彿見到了外星人一般。

丈夫這反應,讓孫婭茹扯出一抹苦笑,“怎麼?你是覺得我看上去就像白雪公主那個狠心又惡毒的後媽?沒錯,我以前是恨不得將關芸弄死,可是人都走了那麼多年了,就像你說的,那孩子失去了記憶,這本身就是件特別遺憾的事兒。如果家庭的溫暖能讓她走出陰霾,重拾記憶,並且能和你這個父親好好相處,這本身就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兒不是嗎?我又何必如此執着呢?與其鬧得家務寧日,倒不如順着你的意思,讓大家都好過。”

黎峻激動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因爲動作太急切,還碰到了茶杯,有些許的茶水灑了出來,將桌面的信箋暈出一塊塊濡溼的痕跡。

緊握着孫婭茹的手,“婭茹,我……”

夫妻這麼多年,還從來都沒有過敞開心扉促膝長談的時候,更別說所謂心靈的契合了。現在居然因爲得到了她的理解和支持,讓老頭兒有了淚溼的感覺,只覺得自己對眼前這女人虧欠太多。

“好了好了,都老夫老妻的了,我還能不明白你的感受嗎?客套的話咱也別說了,看看家裡哪間房收拾出來比較好?那孩子有什麼特別的喜好嗎?我也好根據她的興趣去做準備,總要給她一個家的感覺,我想想她這些年的經歷,都覺得心酸不已……”說到這兒,孫婭茹還用手指輕輕擦了一下眼角,聲音有些哽咽。

這略顯悲傷的情緒很快就傳染了老頭兒,老兩口相對無言,周圍似乎都被一種淡淡的哀傷情緒籠罩着。

用力吸了吸鼻子,孫婭茹故作輕鬆地說:“你改天去跟那孩子好好談談吧!我和小雅都會張開懷抱歡迎她回家,不管怎麼說,她的身上始終流着黎家的血脈,這是不爭的事實。我們都到了這歲數了,也沒什麼好爭的,就指望着孩子們都好,那就夠了。”

這話聽來當真是個賢妻良母該有的覺悟和感慨,以至於讓黎峻以爲,他原本那端莊賢淑的妻子又回來了。想來也是,將近花甲的年齡,還有什麼事兒看不開?

不過這意思黎峻也不敢直接跟藍若斐說,只有告訴明可帆,讓他去探問一下藍若斐的意思。就算他想和女兒相認,也要看看女兒的個人意願。

聽了明大少的轉述,藍若斐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當中,她很想笑,卻笑不出來。這算什麼?對她的恩賜嗎?當年一直讓她們母女倆生活在見不得光的地方,還像只過街老鼠似的避開他的妻子,這會兒又說要認回她?

從頭到尾,她那位職業高尚的父親壓根兒就沒有尊重過她的母親,若真的有,又怎會如此隨便?如今人都死了那麼多年,黎樂雅的反應還那麼激烈,可想而知,黎峻的結髮妻子對於當年的第三者是有多深惡痛絕。

藍若斐不會天真地以爲,這個世界上真會有那麼豁達的女人,否則就不會有黎樂雅跑來找她的事兒了。更好笑的是,爲什麼黎樂雅現在會一改先前的態度?

起初不是還鄭重警告她,讓她不要踏足黎家的大門嗎?可是現在黎峻居然說,她們母女倆都很歡迎她的迴歸?呵呵,這話要麼就是黎峻在忽悠她,要麼就是黎樂雅母女另有打算,絕非表面看到的這麼簡單。

“帆,你怎麼看?”求助似的看向身旁的男人,藍若斐很想聽聽他的意見。

長臂一伸,將她拉入自己的懷中,下巴輕輕搭在她的發頂,明大少慵懶地開口道:“誰怎麼看都無所謂,關鍵在於你是不是想修復這一段親情的關係。打斷骨頭還連着筋,怎麼說他是你的父親都是個無法抹去的事實,難道你好不容易尋來的真相,就打算任由它繼續塵封嗎?還是說,這輩子你都要跟你的父親形同陌路,就像從來都沒有聽說過你的身世一樣?”

這當真是件極其糾結的事情。

輕咬着下脣想了想,藍若斐擡起眸子,“我想,讓他幫我找回記憶,至於要不要和他相認,我這會兒還沒有辦法做出決定。”

話音剛落,像是想到了什麼,又急急地追問道:“帆,你會不會覺得我這麼做很自私?”只要回憶,不要親爹,這恐怕走到哪兒,都會讓人覺得毫無道理吧?

抓起她的手,在光滑的手背上印下一枚響吻,“不會,我想,大家都能理解,並且尊重你的決定。就算在找回所有的記憶之後,所有人都選擇了離開,寶兒,你還有我呢!老公這輩子都離不開你,趕都趕不走!”

心中一暖,藍若斐嬌嗔地白了他一眼,“你這人怎麼這麼討厭啊?你是牛皮糖啊?比晴晴還要粘人呢!好煩!”

就這一個細微的表情,卻飽含春情,眉目間的濃情蜜意,瞬間就將男人俘虜了。心生盪漾之際,某大少又開始想入非非了,滿腦子都是那旖旎的*……

沒有肉吃的日子,除了嘴裡啃幾下,手上摸幾把,最後還是隻能硬着頭皮去衝個冷水澡,將體內的躁動因子全部都降溫。唉,這苦日子啥時候纔是個頭啊!

明大少覺得,自打老婆懷孕到生完孩子的這段時間裡,簡直就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時期,根本就看不到希望的曙光。他現在比廟裡的和尚還要可憐,人家看得到,摸不着,久而久之就失去了興趣。可他呢?眼看手動都有了,就差臨門一腳,當真懷疑再這麼下去,他就快要不能人道了……

約好和黎峻見面的那一天,明可帆特地放下手頭所有的工作,特地陪着老婆前往。他熟知這女人的性子,哪怕表面裝作再堅強,她的內心卻是不堪一擊的。

“姍姍……”見到苦苦思念了好些天的小女兒,黎峻難掩心中的激動和興奮,卻在見到藍若斐稍稍後退一步的動作後,硬生生地收住了腳。

終歸,女兒對他還是有戒心的,完全不想與他親近。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他自己,怪得了誰?說到底,他就是間接害死關芸的兇手,當年若不是他的優柔寡斷和猶豫不決,就不會導致悲劇的發生了。

眼見父女倆一見面就如此尷尬,明可帆淡笑着打圓場,“爲了能順利找回記憶,我建議最好就是按照當初的稱呼來叫彼此吧!不然很難代入那時的情景,我們今天還要走好些地方呢!”

對此,藍若斐的迴應是沉默,她既沒有贊成,也沒有反對。

感激地看了明大少一眼,黎峻便熱絡地領着他們往旁邊的一個小區走去,“姍姍,你就是在這裡出生的,直到兩歲的時候才搬家,在這兒的時候你還是個小名人呢!”

提起當年的事兒,黎峻的臉上就浮現了由衷的笑容,那些皺紋因着這些表情而加深了幾分,卻無損於他眼中的慈愛。因爲一直苦尋小女兒沒有任何消息,他一度以爲,這孩子已經遭遇不測了。所以纔將全部的父愛都給了黎樂雅,想要把對小女兒的愛也全部都投注到她的身上。

但是最初的那段時期,和關芸、姍姍一塊兒生活在這裡,真的是他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所有人都說,他們是典型的五好家庭。在這裡,沒有人知道他們不爲人知的關係,就不會有異樣的眼光,和惡言相向。

他們就像所有家庭那樣,過着平淡而幸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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