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三言兩語, 溫簡言就和這兩位長得有點着急的“大一新生”混熟了。
那位絡腮鬍的主播叫做虎哥,他的花臂兄弟叫阿豹,兩人都是B級主播, 顯然都是正適合這個副本的等級。
“誒你呢?哥們兒你叫啥?”虎哥問。
溫簡言笑笑:“你叫我小溫就好。”
“沒問題!既然分到一個寢室就是緣分, ”阿豹拍拍胸脯說, “哥們兒我罩你!”
“真的嗎?”溫簡言眨眨眼, 乖巧點頭:“好,謝謝豹哥。”
【誠信至上】直播間:
“……”
“欲言又止。”
“止言又欲。”
“某S級主播,排行榜008號,秘密議會成員匹諾曹先生……您要點臉行嗎?”
“做個人吧!!!”
“對了, ”溫簡言想到了什麼, 問, “你們在樓下那個學姐那裡登記名字了嗎?”
兩人一怔, 彼此對視一眼:“登記了啊,咋啦?”
“沒事。”
溫簡言垂下眼, 遮住眼底神色。
和他想的一樣,即使被登記了,也不會立刻出現什麼危險,不過這對他也是一個機會,一個弄清楚留下名字究竟會發生什麼的機會。
正在幾人談話之際,外面再次傳來腳步聲。
他們止住話頭, 向着門口看去。
“……媽的, 這個寢室的號真是晦氣——”
這次來的是四個人, 應該是同一隊內的, 爲首那人看着很年輕, 瘦長臉, 神情傲慢跋扈。
他收住話頭, 不再繼續往下說。
瘦長臉在房間內掃了一圈,徑直走向溫簡言:
“喂,你。”
溫簡言:“我?”
“對,就是你。”他揚了揚下巴,“站起來,搬到上面去,這個牀位我要了。”
【誠信至上】直播間:
“……”
“怕不是想撿軟柿子捏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結果撿了個最硬的。”
“受不了,你招惹誰不好招惹他?”
沒想到的是,在溫簡言來得及開口之前,虎哥就先站了起來:
“等會兒等會兒。”
他橫眉立目:“怎麼回事?”
瘦長臉掃了他一眼。
他們似乎在樓下見過,知道他倆和溫簡言不是同一個隊的人,“別管閒事。”
“怎麼就是閒事?”
阿豹站起身來,他膀大腰圓,滿是腱子肉的胳膊上是十分唬人的龍虎紋身,他冷笑一聲:“這是我兄弟,你找他的事就是找我的事。”
“先來後到懂嗎?”一旁的虎哥發話了,“來晚了就別比比,選個空的睡,別整天想着搶佔別人的位置。”
一時間,整個寢室裡劍拔弩張,空氣霎時間變得極爲壓抑,像是能看到實體化的火星子。
“好了好了,”溫簡言笑眯眯地站出來打圓場,“虎哥豹哥,謝謝你們幫我說話。”
他看向那個瘦長臉,說道:
“既然你們想要的話,這個位置就讓給你們了。”
淺發淺眼的青年臉上站起身來,似乎真誠無比:“大家都是同學,沒必要因爲這種小事鬧矛盾。”
【誠信至上】直播間:
“?”
“哈?”
“這就讓給他們了?”
“我剛剛看了看,對面的主播最高也才A-,怕個屁,直接剛啊!”
“得了吧,前面的不要擱這兒上帝視角了,現在距離熄燈時間已經很近了,主播的其他隊友又在別的樓層,就算等級碾壓又怎樣,不還是以少敵多?這個時候爆發矛盾誰知道會發生什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吧。”
“……哼。”瘦長臉青年上下掃了溫簡言一眼,從鼻子裡發出一聲不屑的輕哼,“還算識相。”
“沒關係的。”
溫簡言看向旁邊一臉不忿的虎哥阿豹,笑着眨眨眼:
“反正我也更喜歡上鋪一點。”
既然他這麼說,兩人也不好再說什麼,重新坐了回去,但看溫簡言的眼神卻極爲複雜,像是在看某個被欺負了還不還手的小可憐。
在熄燈之前,溫簡言離開寢室,在可能&#
30340;範圍內轉了轉。
和其它層樓比起來,這一層樓的入住率並不算高,但也有好多間寢室被人佔住了,絕大部分的小隊都被打散,只不過被打散的程度不一樣罷了。
其他的地方和宿管說的差不多,走廊的兩個盡頭是衛生間。
老式的蹲廁,擰開水龍頭之後要好一會兒纔會涌出帶着鐵鏽味的渾濁污水。
看樣子,這個副本的危機並不急迫,至少到現在爲止,溫簡言都沒有發現什麼太值得注意的地方。
在距離熄燈還差十分鐘的時候,溫簡言回到了404寢室。
其他離開寢室的人也接二連三到齊。
由於剛剛發生的小型衝突,寢室內的氛圍並不輕鬆,始終沒有人開口說話。
距離熄燈還差三分鐘。
溫簡言順着旁邊的梯子爬上牀位。
剛一躺下,他就感受到一股陰森的冷意攀上,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溫簡言一怔,掃了眼右上角的血條藍條。
全部都沒有變化。
距離熄燈還差一分鐘。
門外的活動聲已經完全消失了,顯然,所有的主播都清楚,十一點熄燈在這個副本之中是個十分重要的關鍵點,也是他們摸清楚副本規則的最好時機。
在時針指向十一點的時候,門外傳來“滴”的一聲響,像是什麼機器,聽着莫名有些耳熟:
“熄燈了熄燈了!”
宿管阿姨的聲音在門外遠遠響起。
下一秒,所有的燈光都熄滅了。
寢室和樓道全部都陷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黑暗之中一片死寂,只能聽到寢室內此起彼伏的淺淺呼吸聲。
沒人睡着。
溫簡言躺在黑暗中,放輕呼吸,注視着頭頂灰濛濛的蚊帳。
這是寢室自帶的,在熄燈之前就已經被他放了下來——像是每一個正常的大學生一樣。
不知道是什麼緣故,陰冷的感覺不減反增,順着和牀板挨着的部位蔓延全身。
緊接着,一股強烈的睏意襲來。
“?!”
溫簡言心下頓時一驚。
這絕對不是正常的犯困,而是被某種規則強行賦予的睡意。
即使心裡清楚,但是,溫簡言仍然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眼皮變得越來越沉重,越來越沉重,像是灌了鉛一樣,被拉拽着一點點向下。
必、必須要……
他拼命地保持清醒,用盡所有的意志力抵抗着那潮水般襲來的睏意,打開自己的揹包,激活了其中的一個道具。
一隻小小的骨鈴出現在了黑暗之中,被悄無聲息地掛在了牀頭。
下一秒,溫簡言再也無力抵禦那無法阻擋的強烈睏意,他的眼皮瞬間落下,緊閉了起來,在一片漆黑的寢室內,他的意識也漸漸向着深處潛去,逐漸陷入到了一片黑沉之中。
寢室裡一片死寂。
沉沉的,已然陷入深度睡眠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
夜深了。
上鋪的牀位上,青年雙眼緊閉,眉宇微微蹙着,像是睡的並不踏實,但卻始終無法從夢魘之中醒來。
被放下的蚊帳在黑暗中微微搖晃着,無形的影子在寢室的角落潛伏蠢動着。
咯吱,咯吱,咯吱。
細細的抓撓聲響起,似乎有人在用指甲一下下地抓撓着牀板,發出刺耳的刮擦聲。
冷。
好冷。像是整個人墜入到冬夜的冰窟之中一樣,從骨頭縫裡往外滲着寒氣,每一塊肌肉都在收縮、打顫。
青年的眉頭緊皺,在無形陰冷的侵蝕下蜷縮起來。
黑暗之中,隱約能夠看到,從靠近牆的縫隙裡,緩緩地探出一隻青白色的手,它向着熟睡中的青年伸去,距離一點點地縮短——
“叮叮。”
細微的骨頭碰撞聲響起。
雖然沒有風,但是,掛在牀頭的慘白骨鈴卻開始微微晃動了起來,發出極輕的聲音,但是,那聲音卻帶着一種莫名的穿透性。
溫簡言猛地睜開雙眼。
他的胸脯急促起伏着,額頭上滿是冷汗,雙眼之中沒有半點睡意。
他扭過頭,向着背後的牆縫看去。
什麼都沒有。
雖然看不到並不代表真的不存在,但是,溫簡言還是緩緩地長出一口氣。
他不確定剛剛發生的一切是不是夢。
當時,他的身體像是石頭一樣沉重,但是意識卻高高地飄浮在空中,注視着那隻青白色的,散發着陰冷氣息的手緩緩從縫隙之中伸出,向着沉睡之中的自己攀去,但他卻像是被鬼壓牀了一樣,半點都無法動彈,在骨鈴聲響起的瞬間,才終於重新得到了身體的掌控權。
溫簡言躺在上鋪的牀上,身上冷汗淋漓。
他緩緩地吐出一口氣。
至少是醒了。
忽然,正在這時,細微的摩擦聲從寢室外傳來。
由於黑暗之中太過安靜,所以也顯得尤爲刺耳,幾乎瞬間就抓住了溫簡言的所有注意力。
“?!”
溫簡言後背一涼,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向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寢室的房門緊閉着,外面傳來了微微的,稍微有些拖沓的腳步聲。
“嚓、嚓、嚓。”
宿管?
這個念頭剛剛從腦海之中冒出來,就被溫簡言掐斷了。
絕對不是。
之前在上樓的時候他就注意過宿管的腳步聲,沉重、結實,每一下都會帶起地面微微的震顫,而不像現在這個腳步聲……
輕柔,緩慢,陰冷。
那腳步聲一點點接近,最終——在他們的門口停了下來。
溫簡言的心臟提到了嗓子眼。
“吱呀。”
寢室門被從外面推開了。
門軸轉動發出的嘶啞聲響在深夜顯得尤爲清晰,令人不由得渾身一顫,整個人都緊繃起來。
溫簡言屏住呼吸,微微改變頭顱的角度,越過蚊帳向前望去。
門外,似乎有人站着。
黑暗之中看不清模樣,只能看到黑乎乎一個人影。
“嚓、嚓、嚓。”
那幽靈一樣的人影走了進來。
它在右側下鋪停下了腳步。
溫簡言記得,那是瘦長臉隊伍其中一人的位置。
黑暗之中,它無聲地將蚊帳撩開,發出窸窸窣窣的細微響聲。
緊接着,它緩緩的彎下腰,一點點地將上半身探了進去。
溫簡言的後背再次冒出一層冷汗。
那個影子彎腰的弧度很深,也就是說……它和睡夢之中的人貼的很近,甚至可以說是臉貼臉的程度。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那影子仍舊一動不動。
溫簡言躺在黑暗之中,感到自己的身體都開始變得僵硬起來,渾身上下的肌肉因爲過度緊繃而發疼,帶來強烈的疲憊感。
他注視着黑暗,直到眼睛都開始變得幹疼了起來。
不知道又過去多久。
漫長的死寂過後,那個影子終於漸漸直起腰來,在窸窸窣窣的聲響中,緩慢地退離了牀鋪邊。
但是,還沒有等溫簡言鬆口氣,細微的“嚓嚓”聲就再次響起。
那道影子沒有離開寢室,而是走向房間內的下一張牀。
那個位置……
似乎是阿豹?
那個影子再一次俯下身去。
但是,正在這時,溫簡言緊繃的身體似乎終於撐不住了,他的脊背不由自主地向後一靠。
“吱呀!”
老舊的牀板在成年男性體重的壓力下發出嘶啞的一聲響,寢室內一片死寂,在那令人窒息的安靜之中,牀板的這一聲響變得尤爲清晰。
不好!
一個念頭從腦海之中飛快閃過
。
像是要印證溫簡言的想法,那個影子從阿豹的牀鋪中直起身來,扭過頭,似乎正在從黑暗中看向這個方向。
“!!!”
溫簡言一個激靈。
他猛地閉上雙眼,心臟狂跳。
“嚓、嚓、嚓。”
輕柔的腳步聲再次響起。
這一次,它是向着這個方向走來的。
溫簡言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頻率,讓它變得深而重,像是一個沉睡中的人,同時放鬆肌肉,一動不動。
“嚓、嚓。”
腳步聲更近了。
它在牀邊停了下來。
溫簡言雙眼緊閉,心如擂鼓,掌心之中滲出冷汗。
緊接着,窸窸窣窣的聲音從身旁響起。
像是有什麼人掀開了他的蚊帳。
沙沙。
沙沙。
有什麼東西從外面探了進來。
黑暗的房間內,溫簡言能夠感受到,有黑壓壓的影子被投在了自己的臉上。
一陣涼意瞬間竄上脊背,令他毛骨悚然。
要知道,他可是睡在上鋪。
但是,在那個影子靠近的整個過程之中,溫簡言沒有感受到自己的牀鋪有任何震動。
也就是說,無論來的那個東西究竟是什麼,它都沒有順着梯子爬上來,而是站在他的牀邊,直接掀開蚊帳,並且向內俯身……
腦海之中,被腎上腺素激活的想象力變得過分活躍,瞬間勾勒出一個被拉長的詭異身影,在他的牀邊彎下腰,探頭伸入了蚊帳內。
溫簡言維持着雙眼緊閉的態度,隱隱咬緊牙關。
薄薄的眼皮下,眼珠一動不動。
他知道,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一張臉正在緩緩下降,一點點地貼近,安靜地,一聲不吭地俯視着他。
溫簡言的呼吸平穩。
他能夠聽到自己激烈的心跳聲,心臟像是要脫離身體一樣,瘋狂地撞擊着肋骨,發出“砰砰砰砰”的劇烈響聲,血流衝擊着耳膜,發出過度緊張的嗡鳴。
寢室這麼安靜。
心跳的聲音似乎也跟着放大。
溫簡言剋制不住地緊張起來,他能夠控制住臉部的肌肉和呼吸的頻率,但卻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這樣大聲,真的不會被聽到嗎?
極其陰冷的氣息順着臉皮滲入。
溫簡言感到,黑暗中有什麼東西蹭在了他的鼻樑上,癢癢的。
像是……
頭髮。
即使不需要睜眼,他也能夠感受到,對方的臉和自己的距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到最後可能只剩下幾釐米的距離——
但即使這麼近,溫簡言都無法感受到對方的呼吸。
或者說,對方根本就沒有呼吸。
只有無邊無際的陰森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