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匪離開後,鍾道隆爲他和嚴文利的杯子重新加滿酒,擺出一幅秉燭夜談的架勢。
可是,鍾道隆卻並沒有出腔說話,只是一杯又一杯的舉杯邀酒。
熄滅的Romeo y Julieta雪茄又重新點燃起來,煙霧瀰漫間,倆人的表情也變得陰沉而深邃。
連續三杯烈酒下肚,嚴文利擺了擺手,笑着說道:“我可沒你那麼好的酒量,再這麼喝下去,我就要醉了。”
嚴文利又被稱爲嚴三杯,喜歡喝,但是酒量不濟,三杯就倒。
所以,過了三杯,他就不再喝了。
“醉了有什麼不好?難得的放空腦袋。”鍾道隆出聲說道:“你呀,平時就是活的太小心謹慎,這樣容易累。”
“我們可以放空腦袋,你可不行啊。”嚴文利笑着說道:“國主心懷天下,腦袋裡裝着多少的軍機?伱這麼一醉,國家可就失靈了。”
鍾道隆哈哈大笑,指着嚴文利說道:“這也是從那小子身上學來的?我記得你以前可不會說這些諂媚的話。”
“現在的年輕人太聰明瞭,給我非常大的壓力。爲了避免我這個老頭子被他們給比下去了,這不是在努力的開發新技能?”
“是啊,現在的年輕人太聰明瞭。”鍾道隆竟然附和起嚴文利的話,頗有深意的說道:“和他一比,我們就老了。”
嚴文利笑而不語。
鍾道隆可以說自己老了,但是他卻不能附和着說是的你確實老了。
你在內涵什麼?
老傢伙趕緊退休,給年輕人騰位子?
鍾天闕和你是什麼關係?他已經等不及了嗎?
又不想說你還年輕着呢,這也太虛僞了。
無論科技怎麼發展,想要改變生命自然發展的軌跡,卻仍然是難如登天。
現在能夠做到的只是延緩和「維修」.
讓你看起來還是那麼的年輕。
可是,老了就是老了,這種事情又怎麼能僞裝的了?
鍾道隆指間夾着雪茄,看向嚴文利問道:“文利,你怎麼看?”
“看什麼?”
“還給我裝傻?”
嚴文利輕輕搖頭,說道:“我看不懂。”
“怎麼?你覺得他不可信?”
“倒不是不可信。無論是動機,還是心術.做出這樣的事情一點兒也不讓人覺得奇怪。”嚴文利出聲說道:“爲了愛情,努力爭上一爭可以理解。爲了活命,這個時候選擇退出,也說得通.”
“那你爲何還說自己看不懂?”
“我就是覺得這個年輕人實在是太聰明瞭,你也知道.我這人一向都不喜歡聰明人。人一聰明呀,心思就雜,膽子也大。”
“既有智慧,又有膽量,這樣的人就喜歡冒險。有的險咱們可以接受,可以控制。有的險咱們就接受不了,會怕控制不住.”
“咱們倆都控制不住?”鍾道隆笑着問道。
他是一國之主,嚴文利是監察院院長,是整個帝國金字塔尖上的人物。
他們倆都控制不住的事情,那得是什麼樣的事情?
“我就是打一比方。”嚴文利看向鍾道隆,意有所指的說道:“孫猴子本事再大,還能逃得過如來佛祖的五指山?”
“你沒和我說實話。”鍾道隆出聲說道。
嚴文利苦笑不已,說道:“之前不是和你提過一嘴,當初我懷疑他和那個殺害衆多官員攪得帝都滿城風雨人心惶惶的白衣殺手有牽扯當時監察五處的鐘家園負責捉兇,還查到了他的家門口。”
“不過,鍾家園後來向我彙報過,他派人進屋仔細搜索,確實沒有發現白衣殺手的蹤跡”
“當時沒有查着,你現在說起這個又有什麼意思?”
“爲了把那個殺手給拿下,我不是邀請了夜神意來幫忙嗎?夜神意說他當晚就在那一塊區域巡視,當時他感覺到一股凌厲的殺意,然後立即就追了過去.”
“我知道這事。”鍾道隆點了點頭,說道:“大年三十,除夕夜,這個時候點讓我記憶深刻那天晚上你們監察院也損失了幾個人吧?”
“是的。”嚴文利表情嚴肅的點頭,出聲說道:“那天晚上監察院有幾名暗樁被人悄無聲息的給解決了,夜神意追到帝國廣場的時候,只找到了唐匪和盛相的女兒盛心懷一起跨年.”
鍾道隆臉上的皮肉微不可察的抽了抽,那個混蛋傢伙剛剛纔在自己面前信誓旦旦的說我喜歡你的女兒爲了她我可以犧牲一切包括生命.
轉眼間就從嚴文利嘴裡聽到他跑去跟另外一個女人攜手跨年,讓他這個老父親情何以堪?
我是把你千刀萬剮呢還是把你千刀萬剮呢?
嚴文利並不知道鍾道隆此時的想法,知道了也不會在意。
在軍國大事面前,兒女情事又算得了什麼?
他們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從那天晚上開始,那個殺手就徹底的消失了。除夕夜有跨年活動,是最佳的突圍機會。我知道,殺手也知道。他們定然是那一晚離開的。”
“後來我們去查找監控視頻,發現幾條重要路徑的視頻全部都消失了”
“那天晚上,我很沮喪。佈下的天羅地網就這麼被人給破了,還損失了幾個追蹤好手。我拎着壺老酒去找了夜神意他說他找上唐匪的時候,唐匪太鎮定了。就像是知道會有人找上門來一樣。”
“你覺得是唐匪?”
“我辦了那麼多年案子,總結出了一個小小的經驗。每一次重要時刻都恰好在場的人,那個人就有可能是幕後真兇。至少,他很可疑。”
嚴文利出聲說道:“如果僅僅是唐匪,我還沒有那麼篤定。因爲他剛來新星不久,而且是個修行者.他沒有能力攻破監控系統,破壞一整個大區的視頻網絡。”
“可是,後來我們都知道了,他和魯家相交甚密.甚至在天道交流會上面,魯家爲了支持他竟然給了他研究出來的新材料.”
“這就讓我產生了另外一個想法,如果那天晚上魯家出手幫忙了呢?以魯家掌控的智能科技以及他們口袋裡藏着的人才.想要破解監控系統那就是小事一樁,大概比讓我喝一杯威士忌還要更容易一些.”
鍾道隆眉頭輕皺,說道:“這個問題咱們探討過,不也試探過了嗎?”
“是的,唐匪的表現確實相當的不錯,而且他做的事情甚至超出我們的預期。”嚴文利看向鍾道隆,反問出聲:“如果魯家知道我們在試探呢?唐匪知道我們在試探呢?”
“魯家能夠給唐匪什麼?他們能夠給的我們完全能夠給的更多。”“更重要的是,魯家能夠從唐匪身上得到什麼?唐匪這次讓魯家損失慘重,魯家在唐匪身上所能夠得到的,比他們損失更多.魯家內部自然會對他心生恨意。”
嚴文利雙手交叉在一起輕輕的揉搓着,眼裡露出思索之色,輕聲說道:“所有的事情都很合理,可是,一切都太合理了我總覺得真相不是那麼簡單.”
“這中間一定有一條線在牽引着他們,可是,到底是一條什麼樣的線呢?那條線又在哪兒呢?”
“你啊,就是疑心病重。”鍾道隆笑呵呵的說道:“既然我們選擇相信他,那就看他接下來的表現吧。”
嚴文利看向鍾道隆,很是不滿的說道:“這些話我原本是不願意說的,你非要讓我說出來畢竟,這些只是我心裡的懷疑,又沒有什麼證據。”
“萬一你到時候真把公主尚給他了,你們成了一家人我這個惡人做的是不是太委屈了些?”
“就算當真有那麼一天.你也是他們的媒人一杯喜酒總是少不了你的。”
“我哪裡是媒人?我這乾的可是棒打鴛鴦的壞事,只要他們別視我爲仇寇就好了。”
“你啊.”鍾道隆的視線落在面前的月金石桌面,彷彿那裡還有未乾枯的酒漬:“你說,他接下來會幹什麼?”
“我又不是聰明人,哪裡知道這些?”
——
在陳風雷的陪伴下,唐匪來到了鳳凰宮的地下停車場。
陳風雷眼神熠熠的看向唐匪,笑呵呵的說道:“唐隊長年紀輕輕的,卻被國主如此看重,以後前途不可限量啊。”
“陳總管繆讚了,我就是被國主召喚來問幾句話,哪裡當得起「看重」這樣的字眼?”唐匪一臉謙虛的模樣。
他知道,鳳凰宮裡面有很多不可得罪的人,這個老頭子絕對是其中之一。
而且是排名極其靠前的那種人。
“大晚上的,能夠被國主和嚴院長親自召見,這份恩寵我好些年沒在哪個年輕人身上看到過了。唐隊長這是獨一份。”
唐匪心思電轉,陳風雷這是什麼意思?
他是在暗示自己,其它九大家族的年輕人都不如自己?
就連沈星瀾也沒被國主這樣深夜接見過?
無論如何,這都是在向自己表達善意。
唐匪主動伸手握住陳風雷乾瘦如柴的手,一臉誠摯的說道:“以後還請陳總管多多提攜。”
“我一個打雜的,哪裡有資格提攜唐隊長?唐隊長的前程在國主身上,在嚴院長身上等到唐隊長飛黃騰達的時候,不要忘記我這個老傢伙就成了。”
“陳總管說的是哪裡話?我和我弟永遠都不會忘記,當我們站在這個國家領土上的時候,我們吃的第一塊糕點是陳總管賜予的,喝的第一口茶是陳總管親手倒的”唐匪表情認真,眼神堅定,用力的說道:“大恩大德,莫齒難忘。”
“哈哈哈,好說好說,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陳風雷心中高興,用力的握了握唐匪的手。
“夜深了,唐隊長快回去休息吧。我就不送你了。”
“有勞總管了,快回去吧,國主那邊可缺不了您。”
“我啊,天生就是個勞碌的命.”
“總管出去打聽打聽,鳳凰城有多少人羨慕總管這份勞碌?”唐匪恭維道。
禁衛隊的車子已經開了過來,有禁衛隊成員幫忙打開了後車廂車門。
唐匪正要坐進去的時候,只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在耳朵邊響起:“唐匪.”
話音未落,就看到一身紅裙的盛心懷踩着黑色小皮靴煙視媚行的快步朝着這邊走了過來。
唐匪一臉詫異的看向盛心懷,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我來找鳳凰啊。”盛心懷一幅理所當然的模樣,說道:“這女人沒良心,我陪她玩了一天,卻不肯讓我在這邊陪她睡,我就只好回家睡了”
看到陳風雷站在旁邊笑呵呵的看着自己,盛心懷主動對着他施禮,問道:“陳總管是來送唐匪的吧?”
“是的,正準備讓人送唐隊長回家呢。”陳風雷客氣的說道。
他知道盛心懷和公主殿下關係密切,倆人沒少睡在一張大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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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這重關係,僅僅是盛相之女
他也不好得罪。
“不用麻煩了,我來送他回去吧。”盛心懷出聲說道。
“我倒是沒有意見,就是唐隊長”陳風雷看向唐匪,等待着他的抉擇。
如果是他的話,他就會拒絕。
畢竟,鳳凰城誰不知道唐匪和公主殿下是「親密」的朋友?
你有了公主殿下,再和財相家的女兒卿卿我我的.
在外面也就罷了,這裡可是鳳凰宮,自己可是國主的心腹嫡系.這是要注意一些影響吧?
“好啊。”唐匪爽快的答應了,笑着說道:“那就有勞盛小姐了。”
“那我就回去「交差」了。”陳風雷笑着點了唐匪一句。
他是鳳凰宮的大總管,鍾道隆的心腹,他送唐匪出來的時候,遇到了財相之女盛心懷,而且唐匪還上了盛心懷的車子一起回家.
這件事情他是必須要向國主彙報的,如果不彙報那就是自己的失職。
就連國主都會懷疑自己是不是被唐匪給收買了。
當然,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拒絕了盛心懷的邀請,那麼,我可以當作這件事情沒有發生過。
沒發生的事情,有什麼好彙報的?
“好的,有勞總管了。”唐匪恭敬的說道。
陳風雷笑笑,看着唐匪跟着盛心懷一起走向不遠處那輛紅色跑車。
很快的,風馳電掣的消失在他的視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