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稅
陳景恪早就見過朱棡和朱棣,可還是第一次以妹夫的身份相見,總覺得有點不習慣。
不過朱棡對他倒是很熱情。
之前就說過,朱棡這個人性情高傲。但一旦獲得他的認可,他是很有禮貌的。
無疑,陳景恪已經獲得了他的認可。
朱棣就有點小尷尬了,說起來陳景恪還給他媳婦看過病。
只是因爲前年徐達那一番話,讓他對陳景恪很是不服氣。
現在是服氣了,只是心裡多少有點彆扭。
不過都是大男人,聊了一會兒之後他自己都笑了,太小氣了。
因爲知道是陳景恪提出的封王建制,他們也就說了一下自己的理想。
朱棡想打穿西域,讓大明重現漢唐雄風。
不過現在又多了一個夢想,在碎葉川建立自己的王國。
碎葉川是唐朝名稱,指的是中亞地區的楚河,地點在費爾幹納盆地。
在漢朝這裡被稱爲大宛。
費爾幹納盆地,是中亞的關中,當地最爲適宜人類居住的地方。
朱棡準備將國家放在這裡,足見他是真的瞭解過當地情況。
但眼下想打這裡,太難了。
現在西域歸屬察合臺汗國,中亞霸主是剛剛崛起的帖木兒汗國。
也就是說,他要先消滅察合臺汗國,再打敗帖木兒,纔有機會完成理想。
只能說,再接再厲吧。
朱棣的理想也不小,封狼居胥。
至於封國的事情,暫時還沒想過,等打敗北元再考慮也不遲。
陳景恪不禁在心裡琢磨,要不以後讓他下西洋?
算了,以後再說吧。
每到年底就有彙總,朝廷各部門也少不了。
對於大明來說,整體上是蒸蒸日上。
但明年也註定了是忙碌的一年。
比如這次朱標回京,就是帶着完整稅改方案回來的。
“大明立國已經十八年……再過幾天就十九年了。”
“民間漸漸恢復了元氣,但稅收這一塊依然在使用老辦法,這是很不合理的。”
“經過兩年多的研究,我們制定了一套新的稅收方案……”
朱標將自己的方案給大家詳細介紹了一遍。
總結起來就是,徵收商業稅,規範經商環境。
對各種關卡稅歸併徵收,只要拿着稅票理論上就可以通行天下。
避免一地一收,導致稅比貨物價格還高的情況出現。
另外還有車船稅、營業稅等等。
“漁業稅廢除,百姓飼養捕撈魚類不再徵稅。”
“只對出售的魚類徵收商業稅。”
“對於糧食、蔬菜、瓜果、肉蛋等,關係民生的物品,採用輕稅制度,只三十抽一。”
朱元璋連連點頭,說道:“這個好,糧食的稅太高,不利於轉運。”
“也會導致糧價過高,最終坑害的還是百姓。”
朱標最後總結道:“除了新稅法規定的稅種,其餘所有苛捐雜稅一律廢除。”
“若有非法徵稅者,一經查出按律嚴懲不貸。”
朱元璋那是相當滿意:“好好好,標兒最後這句話咱喜歡聽。”
“當年元朝定的稅並不高,可下面的貪官污吏巧立名目,徵收各種苛捐雜稅。”
“雜稅比正稅高了好幾倍。”
“最後這些錢,全都落到他們自己口袋裡去了,元廷一文錢都沒見到。”
“元朝社稷敗壞,很大程度是這些貪官污吏導致的。”
“咱大明不能給貪官污吏留下這樣的空子,把稅定死了。”
“誰敢巧立名目額外徵稅,全都處死。”
馬皇后、朱雄英和朱棡、朱棣也都不禁點頭,這新稅法確實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
雖然看起來名目很多,但比起之前的苛捐雜稅,已經簡化了不知道多少倍。
而且很多稅種,也只是針對相關從業者,對普通人沒什麼影響。
比如車船稅,比如營業稅。
不行船不做生意,就不用繳納。
陳景恪也不禁讚歎,這份稅法就當前來說,確實非常合適了。
尤其是取消了關卡稅,在他看來纔是這部稅法最大的進步之處。
古代一城一關卡,一地一關卡,貨物從南到北需要經歷幾十個關卡。
過關稅要超出貨物價格的幾倍甚至幾十倍。
這也是爲何之前,百姓都喜歡去金鈔局倉庫兌換貨物的原因。
甚至有小商販去那裡進貨。
原因就是金鈔局不需要繳納關卡稅,商品價格非常便宜。
可以說,關卡稅是發展商業的最大阻礙之一。
現在雖然不是直接取消,但只要繳納一次,就可以憑票通行天下,已經是一種極大的進步了。
對商業是一個極大的刺激。
這時,朱元璋習慣性的問道:“景恪啊,你覺得這部稅法如何?”
馬皇后、朱標和朱雄英,也都向他看來。
朱棡和朱棣有些詫異,什麼情況?
看這架勢,好像他不同意,這部稅法就不能行是吧?
陳景恪想了想說道:“有一個小小的問題,漁業稅廢除。”
“百姓養殖捕撈水產品不再交稅,只有出售的時候才交稅。”
“那麼養雞、養羊、養牛……雞下蛋、牛羊下崽……需要交稅嗎?”
朱雄英、朱棡、朱棣包括朱標,都有些懵,這還用問嗎?
朝廷也沒說這些東西要交稅啊。
但朱元璋和馬皇后,卻馬上就想到了問題所在。
朱元璋點頭說道:“景恪這個問題提的好,此事不說清楚,就有人敢問百姓徵收這些稅。”
見四人有些不相信,他就嘆道:“你們啊,對下面的情況瞭解還是太少。”
“元朝時期貪官污吏挖空心思巧立名目,養雞要交稅,雞下蛋也要交稅……”
“這些稅咱可都交過的。”
“別說是前朝,大明有些地方,背地裡就有人在徵收這些稅。”
朱標四人有些不可思議,倒不是懷疑朱元璋的話,而是沒想到大明竟然會出現這種離譜的情況。
陳景恪說道:“律法必須要全面,有時候哪怕是一句廢話,也要加上去。”
“當立法者以爲,這是大家都明白的道理啊,何必再多此一舉寫進法條?” “殊不知,這就會給人留下鑽空子的機會。”
“永遠都不要小瞧貪官污吏巧立名目的本事。”
朱標一副受教的模樣,說道:“我懂了,這就在稅法里加上一句話。”
“百姓自產自用之物,一律不得收稅,只有售賣才需要收商業稅。”
陳景恪又問道:“賣給鄰居家一枚雞蛋也要收稅嗎?”
“雖然看起來是笑話,但如果有人就要較這個真怎麼辦?”
“所以最好規定,民間小額交易無需交稅。”
“這個小額到底是多少,就需要殿下根據民間情況,制定一個標準了。”
朱標苦笑道:“我本以爲這部稅法很完善了,沒想到竟漏洞百出。”
陳景恪說道:“殿下這部稅法,比起前朝任何稅法,都更加的完善,也更加的人性化。”
“尤其是統一關卡稅,和禁止徵收苛捐雜稅,更是前所未有的善政。”
“只是時代在變,國家面臨的經濟情況也在不停變化。”
“稅法也要不停地調整,才能適應新的情況。”
朱標頷首道:“稅務變革之後,我會讓金鈔局、戶部和稅務局多關注地方情況,及時調整稅法。”
朱元璋又問道:“還有沒有什麼漏洞?要不你先把稅法拿回家好好琢磨琢磨吧。”
陳景恪連忙搖頭,說道:“優秀的律法是經過實踐總結出來的,不是閉門造車想出來的。”
“我對大明的基層情況,瞭解也不是很多,很難研究出什麼東西。”
“就我看來,殿下制定的這部稅法,在方向上是沒有問題的。”
朱元璋點點頭,不過還是有些不放心的問道:
“那就依此推行了?”
陳景恪猶豫不已。
朱元璋指了指他,沒好氣的道:“我就知道伱小子肯定有什麼想法,就直接說吧。”
馬皇后也說道:“不要有什麼顧慮,這裡又沒有外人。”
朱雄英一看這熟悉的架勢,馬上就準備好小板凳,抓了一把松子。
開課了開課了。
陳景恪深吸口氣,說道:“倒不是殿下的這部稅法有問題,而是我覺得兩稅法已經過時了。”
聞言,朱元璋、馬皇后、朱標頓時就興奮起來,好傢伙,這是準備直接對根本稅法下手啊。
朱雄英則是一副早有預料的樣子。
朱棡和朱棣則大吃一驚,之前陳景恪指出新稅法的缺陷,他們只是覺得他考慮事情比較全面。
可是沒想到,他竟然敢對兩稅法下手。
從唐朝開始至今,兩稅法就是國家的根本稅法。
可以說,兩稅法事關國家存亡。
這也敢動的嗎?
而且爹孃大哥這模樣,似乎很期待啊。
你們就這麼信任他?
陳景恪沒有直接講,而是先思考了一番,該怎麼展開這個話題。
本來想給他們講一講稅法變遷史,但想到朱標編寫新稅法,肯定研究過這玩意兒。
朱元璋和馬皇后就更別提了,那更是大明制度的創建者,肯定也瞭解過。
所以決定簡單提一下,主要講自己的想法。
“稅法是在不停變遷的,我們能查到的歷史,主要可以分爲三個時期。”
“其一爲井田制時期,百姓替國家耕種‘井’中間那塊地,以作爲繳納的賦稅。”
“然後就是秦漢時期,秦朝正式開始徵收丁稅和地稅,漢武帝時期在兩稅的基礎之上,加徵了商業稅。”
“但秦漢時期,除了這三種稅之外,其它稅種亦是繁多。”
“這麼多種稅,徵收是非常困難的。”
“要麼就徵收不上來,要麼就是百姓被逼死。”
“到了唐朝,爲了解決這種情況,就將所有的稅都歸於丁稅和地稅,也就是兩稅法。”
“兩稅法簡化了稅種,降低了徵稅的難度,也減輕了百姓的負擔。”
“對朝廷和百姓,都是非常有利的。”
“後來的各朝稅法雖有所變動,但底子依然是兩稅法,包括大明。”
衆人都不禁點頭,兩稅法已經如此優秀,莫非你還能想到更好的法子?
陳景恪繼續說道:“從稅制的發展來看,呈現出三個特性。”
“其一,由繁而簡;其二,越來越全面;其三,減輕百姓負擔。”
朱元璋點頭道:“這個總結很好,簡化稅種能降低收稅難度,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杜絕貪官污吏巧立名目。”
“百姓身上的擔子輕了,能吃飽飯了,就不會造反。”
馬皇后和朱標也點頭贊同,是這個理。
陳景恪見他們果然都理解,就不再囉嗦,直接進入了主題:
“但兩稅法依然不夠精簡,也很不公正,百姓身上的擔子也並未減下來。”
朱元璋追問道:“你一一給咱說說,到底哪裡有問題。”
陳景恪解釋道:“先說不夠精簡,這一條針對的是地稅。”
“地分三六九等,每塊地種植的莊稼也不同。”
“有種植棉花的,就用棉花交稅。”
“種小麥的,就用小麥交稅……”
“種粟的,所交的稅就是粟……”
“種同樣的莊稼,因爲土地品質不同,繳納的稅額也不同。”
“同樣一個地方,徵收上來的農作物,可能就有七八種之多。”
“放之全國,更是不知道有多少。”
“這些東西征收時麻煩,儲存也同樣很麻煩……”
“再說不公平,這一點體現在丁稅和徭役上。”
“東家有五口人一千畝地,西家也有五口人,卻只有十畝地。”
“可是徵收丁稅的時候,兩家要出一樣的錢。”
“徵徭役的時候,東西兩家也都是各出一個人。”
“表面看這很公平,可仔細想想,對西家太不公正了。”
“憑什麼東家更富有,承擔的義務和西家一樣?”
“而且一旦出事,西家承受的風險也更大。”
朱元璋、馬皇后、朱標等人,眉頭都皺了起來。
陳景恪沒說他們還沒想到,確實有些不對。
可再仔細一想,又覺得沒問題啊。
兩家都是五口人,有什麼問題?
“咔。”朱雄英咬破一個松子殼,悠哉的看着陷入苦惱裡的衆人,心裡別提多高興了。
朱標氣不打一處來,喝道:“將松子給我放下,現在正討論國家大事,你還有心情嗑松子?”
“給我好好想想這個問題,到底哪裡不對。”
朱雄英悻悻的放下松子,說道:
“這有什麼難的,您要是知道什麼叫公平,什麼叫公正,就知道問題在哪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