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慶自然不會拒絕,也不敢拒絕。
至於松下純太郎的出身問題……實力就是身份最好的證明,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如果日本沒有分裂,他還是唯一的天皇,倒是可以不在乎一羣海盜。
但以現在南朝面臨的窘境,他實在沒有拒絕的餘地。
更何況對方要的還只是一座用來流放犯人的荒涼小島。
這座小島更靠近北方,實際上屬於北朝的統治範圍。
將這裡封給對方,說不定還能激化他和北朝矛盾。
而且他還有另外一個想法:
“能否通過鬆下君聯繫大明,獲得他們的支持?”
西園寺公重說道:“日本離大明太遠,他們應該不會過多插手,不過試試總是沒錯的。”
“但不是通過鬆下君,而是派遣使節去朝覲大明皇帝。”
“不要忘了,在名義上我們是大明的藩屬國。”
直到現在,依然沒人相信大明會攻打日本。
在他們看來,大明插手日本只是爲了杜絕倭寇之事。
畢竟之前大明兩次派遣使節,都是爲了此事。
長慶不禁點頭,說道:“理當如此,中原皇帝最重禮法,我們纔是大明承認的日本國主,北方不過是逆賊罷了。”
說到這裡,他有些遺憾的道:“如果懷良親王還在就好了。”
懷良親王是後醍醐天皇的兒子,長慶的叔叔,在南北兩朝都擁有廣泛的影響力。
關鍵是之前日本和大明接觸,都是通過他進行的。
且他還和大明的很多官吏保持着良好的友誼。
只可惜,早在五年前就去世了。
他剛去世不久,南朝的和平派就發動政變,逼迫長慶退位。
這其中有沒有什麼直接關係,誰都不知道。
西園寺公重思索道:“當年大明出使我日本的使節趙君,與懷良親王私交甚密。”
“現在依然有許多兩人互相贈送的詩詞流傳。”
“就是不知道趙君現在身居何位,如果能找到他,或許會有用處。”
長慶立即說道:“中原有句話叫死馬當作活馬醫,不論有沒有用,我們都要努力去爭取。”
“將親王和趙君的詩詞整理成冊,讓使節帶去大明,找到趙君贈送給他。”
“文人都喜歡風雅喜好名聲,想來應能打動他。”
西園寺公重也不禁頷首,說道:“此法甚妙……”
接下來兩人就具體商量了使節的事情,派誰去,提出什麼樣的請求等等。
之後纔開始商量國內的事情。
長慶隱晦的表示,殺戮到此爲止吧。
死的都是南朝精英,本來我們就處在劣勢,再殺下去就真的無力迴天了。
西園寺公重當了那麼多年太政大臣,比任何人都清楚當前局勢,自然也贊同這個提議。
就表示他會去找各家商談此事,不會再搞擴大化。
之後他也果然是這麼辦的,邀請各家家主痛陳利害。
已經發泄過的各家主,也就坡下驢,結束了清算。
這場政變才終於結束。
武斷派再次掌權,斷絕了和北朝的所有洽談,南北局勢立即變得緊張起來。
——
與此同時,長慶的使者來到松下純太郎的旗艦上,宣讀了封其爲佐渡島大名的任命。
拿到任命書,松下純太郎並沒有特別高興,只是翻了翻就隨手扔在了一邊。
佐渡島早在兩年前就已經被他佔據,這封任命書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
這幾年他的經歷堪稱傳奇。
被大明俘虜,被那位陳伴讀任命爲海盜首領。
但之後他並沒有繼續當海盜,而是做起了海貿。
他從大明採購了許多物資,假裝是劫掠來的,運送到日本出售,賺取高額差價。
有了錢他就開始採購戰船,招募更多的海盜。
實力強了之後,就幹起了老本行。
不過他可不敢再去大明劫掠,將目標換成了其他國家。
隨着實力越來越強,他的名聲也就越來越大。
日本國內無數破產的百姓、武士乃至貴族來投靠,讓他的海盜團膨脹到了萬人規模。
他完全可以自稱爲日本海之王。
每當他想要飄起來的時候,只要一想到那位談笑殺人的陳伴讀,就立馬冷靜下來。
除了陳景恪帶給他的心理壓力,還有大明水師的強大帶給他的震懾力。
那種周身佈滿火炮的炮艦,在十里外就能擊中目標,讓他生不起一點抵抗之心。
破除恐懼的方法一般有兩種,一種是戰勝恐懼,一種是加入對方。
他選擇了後者。
既然大明那麼強,我爲何要與他們爲敵呢?
正好大明之前也許諾給他們分配土地什麼的。
他就將在日本的家人都接到了大明定居,還花高價娶了個漢人女子作爲正妻。
搖身一變,他成了明人。
身爲明人,我爲大明效忠,當一條好狗,陳伴讀就不會殺我了吧。
這麼一想,他的心頓時就安定了下來。
去年開始,他將手伸向了日本國內。
和各個大名交易,購買奴隸。
青壯年被扔進佐渡島開採金銀礦,年輕女人被送到大明賣掉。
大明國內的日本女奴,十個有七個都是經他的手賣過去的。
至於販賣本國人口會不會心裡不安……
松下純太郎表示,老子是明人,有個錘子的不安。
況且,將這些女人賣到大明,不是去受罪的,是去享福的。
大明的奴僕都是契約奴,有工錢有基本人身保障的。
契約期滿就可以恢復自由身。
比在日本國內當牛做馬強多了。
啥?你說戶籍問題?
大明律法規定,異族女子嫁給明人爲妻,只要生下孩子就可以自動入籍。
多好啊。
我簡直就是活菩薩。
這麼一想,他就心安理得起來。
尤其是想到陳景恪對他的幾次表彰,更是讓他開心不已。
這次順利完成既定任務,並拿下了佐渡島的所有權,陳伴讀肯定會很高興吧。
就在他幻想着,會受到什麼樣的表彰的時候,狗頭軍師藤山米倉進來說道:
“大名……”
松下純太郎臉一拉,說道:“不要叫我大名,喊我大當家的。”
藤山米倉嚇了一跳,連忙改口道:“大當家的,大明那邊傳來消息,需要青壯奴隸,越多越好。”
松下純太郎疑惑的道:“以前他們不都喜歡年輕女人嗎?換口味了?”
藤山米倉說道:“天子頒佈了墾荒令,拋荒的土地由朝廷出錢贖買。”
“那些大戶爲了保住自己的土地,只能去墾荒。”
“可是大明百姓都分到了土地,沒人給他們幹活,他們就想到買奴隸墾荒種田。”
松下純太郎恍然大悟,說道:“大明土地遼闊,需要的奴隸可不是少數啊。”
藤山米倉眼睛裡透露出貪婪:“是啊,那邊傳來消息,第一批就要五千人。”
“只要活着送到岸上,當場結錢。”
這可都是錢,松下純太郎自然感興趣,可當了這麼久的海盜團老大,他的眼界也開闊了不少。
“如果我們大批從日本購買青壯奴隸,恐怕會被所有大名集體抵制啊。”日本女人地位低下,在將男人送上戰場之後,那些大名不介意用多餘的女人交換物資。
可青壯不一樣,是實實在在的勞動力和戰鬥力。
少批量的購買一些還沒什麼,大批量購買必然會引起大名們的警惕。
這會影響到後續的計劃。
藤山米倉雖然不知道大明的計劃,卻也明白,得罪了日本的大名就是和錢過不去。
他自然不願意做殺雞取卵的事情,不過他早就想好了辦法,當即說道:
“天下之大,人就是地上的雜草到處都是,沒必要盯着日本。”
“南洋列島上到處都是土人,日本北部還有幾百萬蝦夷人,遼東以北也有很多蠻夷。”
“我們去那裡問蠻夷首領購買奴隸,碰到小部落還可以直接派人去抓。”
“年輕貌美的女人賣給大明的貴人爲奴,青壯則賣給大戶當奴隸……這都是錢啊。”
松下純太郎已經意動,可還是有些猶豫的道:“事關重大,我要請示一下那位貴人。”
那位貴人自然就是陳景恪。
藤山米倉心下羨慕嫉妒不已,被貴人看中的爲何不是自己。
要不然現在松下純太郎的位置,就是他的了。
對於松下純太郎的小心謹慎,他很是不以爲然:
“之前販賣女奴,抓青壯去挖礦,那位貴人都是允許的,說明他對此事並不反對。”
“現在不過是將青壯販賣到大明種地,和挖礦沒什麼區別。”
“更何況大明離此地遙遠,傳遞消息一來一去要幾個月,這耽擱的可都是錢。”
“且從事這項生意的可不只是我們一家。”
“如果我們不動手,生意就會被別家給搶走了。”
“到時候我們就只能喝別人剩下的湯了。”
松下純太郎終於被說動,道:“好,馬上安排人去抓奴隸……”
“記住了,千萬別碰明人,否則別怪我不講情面。”
藤山米倉大喜,連忙說道:“我這就去安排……您放心,現在誰敢碰明人啊。”
“現在見了明人,我們都是躲着走。”
不敢招惹明人,不是他們特有的規矩,而是這一片天地的規矩。
是大明水師打出來的規矩。
但凡有傷害明人的事情發生,只要走漏一絲風聲出去,必將遭到大明水師的追捕。
他們還頒佈了懸賞令,不論是什麼人,只要殺死傷害明人的兇手,都可以去大明水師領賞。
即便是海盜去領賞,都沒有任何問題。
很多時候,他們甚至不需要確鑿證據。
拿着幾個人頭找到大明水師,說這些人傷害過明人,都能獲得獎賞。
大明水師還會大肆宣揚此事。
一開始大家還覺得明軍太蠢了,竟然不加以甄別就相信,以至於很多人去騙賞金。
但很快大家就發現,一些不信邪的勢力不知不覺全消失了。
傷害明人的行爲再也見不到了。
而不得傷害明人,也漸漸成了規矩。
再回頭看大明水師的操作,這哪是蠢啊,簡直就是最高明的手段。
只花一點錢,就解決了大部分不聽話的勢力,給天下人都立了一個規矩。
只是他們不知道的是,他們只看到了第一層,並沒有發現其實大明還有更深的用意。
水師給出的賞金都是寶鈔。
這些領賞的人,在不知不覺間就幫大明完成了寶鈔的推廣。
現在就連海盜之間交易,都在使用寶鈔。
對於大明來說,寶鈔在更大範圍內流傳開,好處實在太多了。
最簡單的一點,可以加印更多的鈔票。
——
陳景恪知道日本南朝政變成功的消息,已經是年底了。
對此他的評價是:“日本攻略最重要的一步完成了,接下來只需要扶持兩朝對立就可以了。”
朱元璋也很開心:“不錯,你扶持長慶復辟真是神來之筆啊。”
陳景恪自己也挺得意的,此事同樣沒有前世的經驗可以參考,全是他根據現有情報制訂的計劃。
日本後醍醐天皇算是一個雄才大略的君主,只可惜遭到盟友背刺,被迫退位。
然後他帶着三神器潛逃,在吉野另立朝廷,開啓南北朝對峙。
只可惜,他的兒子後村上天皇能力一般,導致國內和平派勢力擡頭。
將一個爛攤子交給長慶天皇。
長慶天皇屬於比較有野心的人,一心想要恢復家族榮光。
只可惜他爹交給他的家底實在太差,加上他的能力也有限,折騰了十來年也沒什麼成果。
和大明接觸最多的懷良親王,實際上也是個緩和派。
不過他並不是想投降北朝,而是希望能休養生息積蓄力量。
對內也比較溫和,一直試圖調和武斷派與和平派的矛盾。
雖然確實有一定效果,卻也導致了嚴重的黨爭。
等他一死,長慶就壓不住這種矛盾了,被和平派逼迫退位。
後龜山是個標準的天真派和投降派,只用了五年就將三代人的努力全部葬送。
南朝的勢力被壓縮的就只剩下幾塊,眼看日本就要重歸一統。
這自然是大明不願意見到的,陳景恪就想到了扶持長慶復辟。
如果是以前,他們還真沒有辦法。
大明總不能直接出兵幫人家復辟吧?
那樣一來,不就成司馬昭之心了嗎。
還好,之前他扶持的海盜勢力發展的很不錯。
於是就通過鬆下純太郎,來完成了這一目標。
當初扶持松下純太郎,純屬是走一步閒棋,沒想到竟然起到了關鍵作用。
果然,多走幾步閒棋還是有好處的。
“如果長慶不蠢的話,來朝覲的使節團已經在路上了,到時還要麻煩您老人家去演一齣戲。”
朱元璋卻搖頭道:“你也有失誤的時候,咱確實要演戲,但不是去見日本使節,而是拒絕接見。”
陳景恪不解的道:“爲什麼?”
朱元璋說道:“咱是大明的開國之君,眼高於頂,又豈會去管遠隔重洋的小國之事。”
“咱拒絕見他們是正常的,管了反倒是會惹人懷疑。”
“標兒有仁厚之名,又重禮法,他出面會更好。”
“而且明年咱就退位了,皇位更替日本人也會擔心,新皇會不會更改政策。”
“如果是標兒和他們接洽,就可以免去這重麻煩。”
“支持他們的大明天子繼位,他們會更加的開心,然後更激烈的去鬥。”
陳景恪豎起大拇指,說道:“您老人家纔是玩弄人心的高手,小子佩服。”
朱元璋得意的道:“你小子是聰明,但還是太年輕太嫩了,要和咱學的還多着呢。”
陳景恪恭維道:“那是,要不說老狐狸呢。”
朱元璋笑容一僵,怒道:“你個混賬玩意兒,看咱不打死你。”
說着拔腿就踢。
陳景恪躲了兩下,然後假裝躲避不及捱了一腳。
其實並不重,但他依然裝作很痛的樣子,一瘸一拐的連聲求饒。
朱元璋這才心滿意足的道:“讓你小子胡說八道。”
這一幕恰好被殿外的蔣𤩽看到,心裡無比的羨慕。
陳伴讀真是獨得聖寵啊,以後要好好巴結他。
很快太監就過來通傳,皇帝讓他進去。
蔣𤩽目不斜視,見過禮之後回報道:
“陛下,剛剛傳來的加急情報,遠洋使節團回來了,正在淡馬錫修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