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建文?嘉文?

接下來,朱標利用年前的最後時間,召集徐達和五軍都督府的衆將領開會。

衆將很好奇朝廷爲何會臨時更改計劃,但卻並沒有反對此事。

深入草原去尋找早有準備的也速迭兒,並非明智之舉,大概率是無功而返。

打河西走廊就太簡單了,而且戰略意義更大。

在衆將的齊心協力下,很快就制定了全套的河西戰略計劃。

包括如何打,打下來如何治理,如何建立碉堡羣等等。

經略河西僅靠軍方是無法做到的,必須要行政系統配合才行。

在計劃制定完成之後,朱標又找來了水部郎中白英,詢問了陝西那邊的情況。

白英這兩年並沒有出去修河,而是在培訓人才,順便搞搞調研工作。

比如對歷代治水經驗進行了總結。

比如制定了隋唐運河復通方案。

陝北高原和河套地區的植樹造林計劃,自然也在其中。

爲此他還深入當地,實地考察,針對性的做出了計劃。

而想要恢復植被,首先就必須對當地人口分佈做出調整。

如何調整人口,自然也要聽他這個專家的建議。

白英顯然早就制定好了全盤計劃,此時聽朱標問起,沒有絲毫爲難猶豫,滔滔不絕的講了起來。

某某地雖然植被還不錯,但人口密度太大,存在過度開墾情況。

應該將一部分遷走。

某某地情況良好,可以遷徙一部分人口過去。

這裡植被被砍伐一空,需要人爲干預才能恢復。

那裡還有一些稀疏的植被,且有不錯的降雨。

可以將人遷走封山育林,用不了幾年就能恢復。

能節省朝廷大量的人力物力資源。

聽到如此詳細的計劃,朱標也不禁振奮起來。

自從聽說溫寒變以來,陝北和河套就是朝廷最大的心病。

那裡一旦出問題,整個國家的戰略都會受到影響。

別的不說,黃河泥沙劇增,接下來幾百年朝廷都要投入無數資源去治河。

雖然現在陝北的情況並沒有徹底惡化,可想要修復也很難。

甚至可以說,人類主動修復自然環境,這是歷史上前所未有之事。

能不能做成?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別到時候陝北沒恢復,大明給弄亡國了。

現在看了白英的詳細計劃,他終於有了一些信心。

雖然很難,但至少有了一個可行的計劃,讓人看到了一些成功的希望。

朱標重點關注的是人口分佈調整計劃,在拿到詳細的數據之後,就再次召見了戶部尚書邱廣安。

“參照這個計劃,從陝西遷徙一萬戶去河西。”

聽到這個命令,邱廣安心中一激靈。

朝廷要對河西動手了?不是說開春要打北元嗎?

是三路出擊,還是晉王的戰略目標做了調整?

只是一瞬間,他就得出了結論,是後一個答案。

如果是三路出擊,朝廷應該提前調集軍隊。

現在毫無動靜,就只能是臨近的晉王改變了作戰目標。

但現在軍政分離,軍事作戰不是他能置喙的。

所以他裝作疑惑的道:“河西有一半在蒙古王公手裡,遷徙如此多的百姓,恐不好安置啊。”

朱標倒是沒有瞞他,說道:“開春晉王就會出兵奪回河西,在六月份之前必須將第一批三千戶遷徙過去。”

“在年底之前,將剩餘七千戶全部安置好。”

“提前準備好種子、農具、耕牛和口糧,不要屈待了百姓。”

果然如此,邱廣安回道:“是,臣一定完成任務。”

朱標提醒道:“在晉王出兵之前,莫要走漏了風聲。”

邱廣安連忙道:“臣明白。”

——

從皇宮出來,邱廣安對車伕說道:

“去陳伴讀府上。”

不論是河西戰略,還是陝西移民計劃,都不是小事。

陳景恪肯定知道內情,他想過來問問詳情。

掌握朝廷下一步動向,才更好做事。

一路來到陳景恪家門口,剛下車就見到徐達溜達着從裡面走出來,他連忙行禮。

徐達似乎早就猜到他要來,一點都沒覺得奇怪,朝裡面指了指道:

“進去吧,正好裡面沒人。”

說完不等他行禮,負着雙手離開了。

邱廣安立即就知道,徐達來這裡的目的,恐怕和自己差不多。

甚至兩人方纔還談論過自己的事情。

這樣想着,就在管家的帶領下徑直來到了大堂。

見過禮之後,陳景恪笑道:“你來的真巧,魏國公剛剛纔離開。”

邱廣安順着他的話說道:“方纔在門口遇到魏國公了,你們談的可是河西之事?”

陳景恪頷首道:“看來殿下都和你說了,就是河西之事。”

“經略河西事關重大,你可要上心啊。”

邱廣安也說出了自己的猜測:“朝廷經略河西,可是爲謀求西域做準備?”

和聰明人打交道就是這麼簡單,陳景恪心道。

“對,朝廷的真正目標就是西域,而且將由晉王坐鎮河西,全權負責此事。”

晉王親自負責?邱廣安心中一突。

這位主可不好伺候,工作做得不到位,他可是真敢騎着馬到洛陽來打人的。

同時他也知道了,朝廷對此事的決心。

以後的工作中,河西方面的優先級必須提到最高。

否則不論在別的方向做出多大成績,只要河西方面出了問題,都等於零。

接着他又問了陝西那邊的事情。

陳景恪自然不會對他說小冰河期的事情,只是說道:

“根據白郎中等人的調查,黃河泥沙百分之七十以上,來自於陝北高原和河套平原。”

“與漢唐時期相比,陝西的植被大面積退化,土地嚴重荒漠化……”

“朝廷準備調整當地人口分佈,想辦法增加當地植被面積,一勞永逸的解決黃河水患。”

邱廣安咂舌不已,這工程可太大了啊。

但作爲戶部尚書,他更擔心的是財政問題。

還是那句話,別黃河沒治好,把大明給弄亡國了。

邱廣安遲疑了一下,說道:

“大明建國才二十餘年百廢待興,不若再等幾年,朝廷略有盈餘再去治理也不遲啊。”

陳景恪嚴肅的道:“經過元末動亂,現在人少地多,朝廷有能力調整人口分佈。”

“再過二三十年,人口必然膨脹,再想調整人口就要付出十倍百倍的代價。”

“且建國之初是官僚系統最有效率的時期,再過上幾十年,是什麼情況你比我清楚。”

“如果我們不做,後人就更沒有機會去做了。”

“所以,此事必須要做,還要做好。”

不過他也知道邱廣安是出於公心,就安撫道:

“欲速則不達的道理朝廷還是懂的,這個計劃會用五十年乃至百年去完成。”

“在不影響國家穩定的情況下,每年完成一點,日積月累總能有所改善。”

邱廣安這才略微放心,說道:“原來如此,是我多慮了。”

之後兩人又談了一些別的事情,話題自然而然的就談到了遠洋商隊的事情。

陳景恪也很好奇到底賺了多少,就問道:“財貨清點完畢了嗎?”

提起此事,邱廣安也不禁笑了起來。

海貿的利潤內帑和國庫三七分賬,七成利潤歸國庫。

大筆財貨入賬,他這個戶部尚書自然開心:

“才清點了五分之一左右,不過估測能有十倍的利潤。”

陳景恪早有猜測,依然不禁感到震驚:“海貿的利潤實在是大啊,難怪那麼多人不要命一般出海。”

然後他又問道:“現在百官對海貿之事是何看法?還反對嗎?”

邱廣安回道:“在鉅額利潤面前,大部分人都改變了態度。”

“只有少部分依然認爲農耕纔是根本,商業會壞了人心。”

陳景恪卻沒有嘲諷那些人,只是說道:

“他們的擔憂也不是沒有道理,糧食纔是一切的根本。”

“無農不穩,無工不強,無商不富。”

“農纔是一切的根本,否則再多錢財都毫無意義。”

“你是戶部尚書,不能只盯着國庫裡的錢財,更要把握好糧食生產關。”

“海貿興盛之後,絲綢、瓷器、茶葉、棉布等價格飛漲。”

“必然會有人爲了錢財,改稻爲桑,毀田種茶。”

“一定要監管好此事,不要壞了農業根本。”

“但也不能一概而論,朝廷發展工商業,就是給百姓找一條種地之外的存活之路。”

“有些山地確實不適合種糧食,倒也不是不能改種桑茶。”

“這其中的度該如何拿捏,就是你這個戶部尚書的責任了。”

邱廣安只覺得一股巨大的壓力鋪面而來,又要保證糧食生產,又不能一刀切。

難。

陳景恪笑道:“怎麼,怕了?”邱廣安搖搖頭,深吸口氣說道:“怕,我就怕事情太簡單,沒有成就感。”

“現在朝廷變革不斷,正是我輩大展拳腳的時候,又豈能畏懼不前。”

說到這裡,他感慨的道:“沒坐在這個位置上的時候,我一直覺得別人都是尸位素餐之輩。”

“換我來,一定能大展拳腳,幹出一番大事業。”

“真坐在這個位置上才知道,事情遠沒有那麼簡單。”

“按部就班的將事情處理好,就已經需要耗盡全身力氣,哪還有什麼精力去幹別的。”

“最難的還是不知道自己所思所想是否正確,害怕去做了釀成大禍。”

“好不容易爬到這個位置,只想着全身而退,不想以身犯險。”

“索性就什麼都不去做,按部就班蕭規曹隨,永遠都不會錯。”

“我最佩服的不是你的才華,而是伱敢於去施展自己的才華。”

“左右國朝制度,決定億萬黎民生死,這種勇氣世上屈指可數。”

這一番吹捧,陳景恪也不禁有些飄飄然,笑道:

“可能這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吧。”

兩人又談了一會兒,邱廣安起身告辭。

他自覺這一趟來的很值,打探到了很多朝廷的動向,對自己未來的工作也有了明確目標。

他自信能在保全自己的情況下,幹出一番成績。

陳景恪將他送到大門口才返回,屁股還沒挨着椅子,就見福清陪着父母有說有笑的走了進來。

他又起身迎接:“怎麼樣,熱鬧吧?”

馮氏滔滔不絕的道:“熱鬧,太熱鬧了。全洛陽的人都去了,承天大道被擠的水泄不通。”

朝廷在承天大道辦了一個展覽會,把海外的奇珍異獸放在那裡,供大家參觀。

福清笑吟吟的道:“如此多海外奇珍異寶,任由百姓參觀,可不就是很熱鬧。”

馮氏說道:“是啊,寶貝太多了,眼睛都不夠用了。”

福清說道:“要是母親喜歡,回頭我去宮裡拿幾件回來。”

馮氏搖頭道:“那東西看看就行了,帶身上怕丟了,藏家裡怕被人偷,要它做什麼。”

陳遠在一旁說道:“那些東西有啥好看的,還是猛獸好玩,那獅子頭和鬥一般大,要是能馴服……”

馮氏沒好氣的道:“咋,你還想養一頭?”

陳遠賭氣的道:“養一頭又咋了,明天我就找陛下討一頭回來。”

馮氏懟道:“去吧去吧,你被吃了正好,省的我看到你糟心。”

陳遠:“……”

“不可理喻,我不和你說了……晚飯也不用喊我了。”

說完就往後院走。

馮氏拔腿跟了上去:“爲啥不和我說,晚飯你想不吃就不吃嗎,餓壞了還不是要我伺候……”

看着兩口子離去的背影,陳景恪相當無語。

以前兩口子也沒這樣啊,怎麼年齡越大就越喜歡擡槓了。

當面擡槓氣的不行,一會見不到人又開始到處找。

可能這就是少年夫妻老來伴吧。

福清羨慕的道:“希望我們老了,也能如爹孃這般……”

陳景恪暗暗搖頭,他無法理解吵來吵去有什麼意思。

表達感情的方法很多,沒必要非用這種吧?

當然,這話他肯定是不會說出來的。

隨着年齡的不同,心態也會出現變化,萬一自己老了也變成這樣了呢。

謹防迴旋鏢。

最近大明最熱鬧的事情,不是過年,也不是要對北元用兵,而是遠洋商隊的返回。

那些奇珍異寶,確實閃瞎了大家的眼睛。

關於要不要下西洋的爭論,也消停了下來。

陳景恪是知道爲何朱棣時期,羣臣反對下西洋的。

爲了杜絕這種情況,他給出的建議是,下西洋的利潤內帑和國庫三七開。

這一下子,就讓羣臣沒有理由反對了。

而內帑呢,其實也不缺錢。

不說別的,玻璃的利潤就足夠了,朝廷還需要內帑出錢來填補虧空呢。

朱元璋很捨不得這麼多錢,老子辛辛苦苦賺的錢,爲何要分給國庫?還讓國庫拿大頭?

還好,朱標是知道事情輕重的,在他的勸說下老朱纔不情不願的同意了這個分配方案。

這個舉動果然堵住了羣臣的嘴。

再大的道理,在堆積如山的金錢面前,都顯得有些虛。

況且,羣臣又不是真的迂腐,他們反對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怕入不敷出。

現在能賺錢,而且錢還歸了國庫,自然就不擔心了。

徐達等權貴也賺的盆滿鉢滿,引起無數人的羨慕。

然而就在此時,他們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瞠目結舌的決定。

賣船。

將所有的船全部出售,一艘不留。

一般人還在奇怪,不確定能不能賺錢的時候,你們那麼積極的打造船隊出海。

現在確定能賺大錢了,爲何反而將船隊給賣了?

聰明人則都佩服不已,這政治智慧……難怪人家能坐在那個位置。

朝廷對遠洋使節團的封賞,也在新年的前一天宣佈。

趙秩滅呂宋、出使海外……諸功並賞,被封爲博望侯。

耿子茂也因滅國、出使等功績,被准許繼承祖上爵位。

不過考慮到其祖父耿再成的爵位,都是死後追封的。

而追封爵位帶有榮譽性質,說白了就是有些虛高,不好直接繼承。

於是禮部重新覈對了耿再成的功績,認爲其理當封侯。

朱元璋就同意了這個決定,封耿再成爲高陽侯。

並由耿子茂繼承此爵位。

總算是圓了耿氏一脈的心願。

而勳貴羣體,也都是樂見其成的。

對耿子茂的封賞,再次證明皇帝是念舊情的。

大家都可以安心享富貴了。

不過徐達等人賣船的行爲,也確實給權貴們提了個醒。

要掌握好分寸,洪武皇帝可不是心慈手軟之人。

真犯了忌諱,恐怕死的比誰都慘。

眨眼又到了新年。

因爲遠洋使節團的事情,今年的新年尤爲熱鬧。

五十餘國家、勢力、部落的使節前來朝覲。

再加上跟隨遠洋使節團一起來的各國使節,總數超過了一百家。

終於有了點萬國來朝的架勢。

朱元璋本來想過完年就讓位的,卻再次被朱標阻止了。

“這種大事,必須要等三弟四弟回來才行。”

“況且他們統兵在外作戰,國內應該以穩定爲主,不適合發生皇位更替。”

“且等他們得勝歸來,再說此事也不遲。”

於是,皇位更替的事情,再次被推後了半年。

陳景恪啼笑皆非,這都特釀的第幾次了。

人家是巴不得趕緊上位,生怕晚了出變卦。

這一家子倒好,你讓我推的。

不過雖然沒有登基,卻不耽誤一家子商量朱標的年號問題。

朱元璋是武皇帝,按照規矩朱標應該是文皇帝。

所以大家想來想起,都和文離不開關係。

最後兩個年號獲得了最多人贊同。

老朱一臉得意的道:“建文建文……洪武,建文,一看就是爺倆。”

其他人也都覺得不錯。

只有陳景恪一腦門黑線,什麼玩意?爹用兒子的年號是吧?

朱老四有沒有做噩夢?

馬皇后說道:“嘉文也不錯啊。”

陳景恪:????????

好好好,嘉文一世是吧。

以我和老朱家的關係,是不是改個名字叫蓋倫啊。

不過還好,朱標哪個都沒選,他有自己的想法:

“建章,這個年號如何?”

建章,是漢武帝處理政務的宮殿的名字。

而它的字面意思,就是建立規章制度。

可見朱標的雄心壯志。

最終,這個名字獲得了大家的一致認同。

不過這個年號還要等明年纔有機會使用。

陳景恪也終於鬆了口氣,還好沒有選那兩個名字,否則他都要吐血了。

這天他下班回家,剛到門口,就見一名長相奇特的人出現在他面前,用怪異的腔調說道:

“陳伴讀,我是一名來自西方的學徒,希望能拜訪於您。”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