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桌子上的一大堆拜帖,陳景恪毫不意外。
這些拜帖有高僧大德的,有社會名流的,也有官僚權貴的。
他統統回絕了。
不用問就知道,這些人都是佛道兩家請來的說客。
現在就是熬鷹,把鷹熬服之前,所有的交談都是無用功。
而且見面本身就代表着一種態度——既然還願意見面,還願意談,就說明朝廷不準備把事情做絕。
這不利於打壓兩家。
所以,現在就是要拒絕一切會面,不給他們任何有用的信息,讓他們摸不準朝廷的打算。
在回絕了所有的拜訪之後,他就告訴家裡人。
不要隨意出門,不要隨意與任何人交談,所有的食物全都要檢查過才能吃。
目的是防止兩家狗急跳牆,雖然這種可能性不大,但多防着點總是沒錯的。
得知他要幫朝廷對付佛道,家裡人自然非常擔心。
福清自從上次生孩子的事情,就喜歡上了敬香禮佛,還相當虔誠。
不過她頭腦還算清醒,知道這關乎朝廷大計,並沒有說什麼。
馮氏則有些藏不住話,問他能不能將此事推掉,不要惹的神佛不開心。
還不等陳景恪說話,陳遠就訓斥道:“女人家頭髮長見識短,你懂個啥。”
“景恪是應命賢臣,是奉天命來輔佐明君的,怕什麼。”
馮氏立即就調轉了矛頭,和陳遠吵了起來。
家裡面的事情就這麼處理好了,陳景恪可以放下心去處理佛道兩家的事情。
蔣𤩽的動作很快,直接派錦衣衛四下出動拿人。
啥,你問證據?
皇權特許,無需……呸,不是,到了詔獄證據自然就有了。
而且他看似兇狠,實則一直掌握着分寸。
對於那些小廟觀出手非常兇狠,有證據要抓,沒證據製造證據也要抓。
對於那些主流大派的廟觀,比如五臺山、少林寺、武當、龍虎山這種,則掌握證據之後纔會抓。
大家只以爲他欺軟怕硬,忌憚那些宗教大派。
實則不然,他真正在意的是陳景恪給他說的標準。
除其枝葉,傷其主幹。
他的理解是,將那些小流派、分支什麼的全都清除掉。
那幾個主流教派,則狠狠的敲打一下。
這其實也是陳景恪對蔣𤩽最滿意的地方。
論能力,他遠不如前任毛驤,但他最大的優點就是聽話。
上面不讓做的事情,一概不碰。上面讓做的事情,不擇手段去做。
或許他是吸取了前任的教訓,想要做個聽話的鷹犬,換取善始善終。
就比如這一次,他完全照着陳景恪的標準去做,手段堪稱瘋狂。
在他的打擊下,短時間內全國的宗教都遭到了毀滅性打擊。
大批的廟觀被取消,僧侶道士要麼下獄,要麼被勒令還俗。
至於民間的一些小廟,除了國家允許的城隍土地山神廟之外,一律搗毀。
佛道兩家的主要流派的廟觀,也被嚴密監管審查。
對僧侶道士挨個進行審查,沒有度牒的一律抓走,有度牒身份不清楚的抓走,有黑底子的更不用提。
至於私下購買土地田產、放高利貸等等行爲,只要被查到就必抓。
尤其是和尚廟,更是重點關注對象。
原因很簡單,道教講究清靜無爲,對傳教什麼的從來就沒有什麼興趣。
對信徒的態度也是,你愛信不信。
所以在規模上遠不如佛教,藏污納垢的事情相對較少。
佛教講究入世渡人,偷摸修建了不少寺廟。
他們的教義還搞什麼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包庇了不少違法犯罪之人。
以前朝廷不管,地方官吏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現在錦衣衛出動,可沒那麼簡單了。
全部查、抓。
也有地方官吏想要包庇他們,畢竟宗教肆意擴張,要說沒有地方官的縱容是不可能的。
現在出事兒了,他們自然不敢不管。
然後他們就求錘得錘,全家都去了錦衣衛的詔獄。
而且,向來看錦衣衛不爽的文官系統,這次也沒有出面保人。
這關乎道統之爭,打擊宗教是符合文官系統的利益訴求的。
誰參與進去被打了,那就是活該,沒人會去保。
佛道兩教也沒有坐以待斃,各家一邊自查將腐爛的部位割掉,一邊派出話事人前往洛陽尋找辦法。
然而有能力管這個事兒的,他們一個都見不到,能見到的都表示無能爲力。
就在他們商量對策的時候,錦衣衛登門,下達了禁足令。
將所有人都集中在了一個廟觀裡看管,允許他們和外界互通消息,但不許踏出半步。
這一下兩家徹底麻了。
就在朝廷打壓宗教的時候,朱棡和朱棣兄弟倆也按照計劃出兵。
——
時間線往回拉,朝廷改變作戰計劃,自然要提前通知兩個統帥。
本來說好的兩路大軍出擊,是可以相互配合的。
現在一路不去了,必須通知另一路。
否則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很容易被對面集中優勢兵力給滅掉。
朱標親自寫信給兩個弟弟,解釋了事情的原委。
朱棣接到信之後大喜:“哈哈,我還怕搶了三哥的功勞他會生氣,現在好了。”
姚廣孝看過信之後,卻面色嚴肅的道:“大王也該爲自己考慮了。”
朱棣不解的道:“三哥經略西域,打北元的功績就是我一個人的了,這還有什麼考慮的?”
姚廣孝很是無奈,這位燕王滿腦子都是打仗,就沒有別的。
沒辦法,作爲謀士,他只能多操心。
但反過來說,他願意跟着朱棣,也正是看中了這一點。
在這樣的君王手下,自己纔可以盡展所長。
“晉王希望將自己的封國放在碎葉川,他經略西域,既是爲大明戰,也是爲自己的封國而戰。”
“大王你可有考慮過自己?你準備將封國放在哪裡?總不能放在草原上吧?”
朱棣毫不在意的道:“嗐,我還以爲你說什麼事情呢。封國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我爹還能虧待我不成。”
“到時候天下之大,還不是任我挑選。”
姚廣孝是真有些頭疼了,這位主是真‘單純’啊。
“話雖如此,然不謀萬世者不足以謀一時。”
“提前做準備,能節省很多時間。”
朱棣摸了摸下巴,狐疑的道:“不對不對,大和尚你不正常。”姚廣孝問道:“貧僧哪裡不正常了?”
朱棣說道:“以前伱從來不提此事,怎麼最近總是將封地的事情掛在嘴邊?”
“我想想,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不正常的……”
“年後……看了洛陽傳回的信……那封信有什麼奇怪的……”
“我明白了,你是看了遠洋使節團帶回的信息,才變得不正常的。”
說到這裡,他得意的道:“你不會是看上哪塊地了吧?”
姚廣孝很是欣慰,這位只是沒有接受過相關教育,腦子是沒有問題的。
他也沒有隱瞞,說道:“大王可以猜一猜,我看中哪裡了。”
朱棣將信裡附帶的地圖回想了一遍,肯定的說道:
“天竺,你肯定是看上天竺了。”
姚廣孝笑道:“大王英明,貧僧正是看中天竺了。”
然後他正色道:“那位陳伴讀的佈局非常深遠。”
“南洋、日本、遼東、草原、西域、康藏,這是一個大圈,必須掌握在朝廷手裡。”
“不會允許有強大的藩屬國存在。”
“如果大王將封國放在這裡,前途有限。”
“只有到這個圈子之外,才能盡情的施展拳腳。”
“這個道理晉王肯定也早就看明白了,所以他纔會將目標放在碎葉川。”
“那裡是中原鞭長莫及之處,但又可以獲得大明的支持……”
“將封國放在天竺也是一樣的道理,在圈子之外,離大明又近,可以獲得更多的支持。”
朱棣想了想,說道:“大和尚你還是有點眼光的,將封國放在這裡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不過天竺在大明西南,我現在在北平,也沒辦法去經略那裡啊。”
“你不會是想讓我放棄打北元吧?這可不行。”
姚廣孝說道:“自然不是讓你放棄打北元,但做準備的方法很多。”
“去天竺陸上極爲難行,最好的方法是走水路。”
“大王可以提前打造一支艦隊,培養水師,積蓄物資。”
“等過上幾年世子學成歸來,可以讓他代替你去經略天竺。”
朱棣笑道:“好,這個法子好,就這麼辦了。”
“等我這次出征歸來,親自去洛陽和我爹說這件事情。”
他留下打北元,實現自己的理想。
讓兒子去經營封國,一舉兩得,完美。
“大和尚,我看你也是靜極思動了,到時候就和高熾一起去天竺吧。”
——
山西,朱棡接到信之後,笑道:“這肯定是陳景恪的主意。”
永平侯謝成說道:“哦,何以見得?”
朱棡說道:“打北元乃軍國大事,豈能輕易更改目標。”
“以我爹的固執性格,能說動他改變目標的人不多。”
“而能說動他的這些人裡,有這個戰略眼光的,只有陳景恪。”
謝成沒有直接和陳景恪打過交道,對他的瞭解多是道聽途說,所以還是有些將信將疑。
不過他也沒有多說什麼。
不管是誰的主意,現在戰略目標改變了是不爭的事實。
“你好像很喜歡打河西?”
朱棡毫不諱言的道:“我準備將封國放在碎葉川,你說呢。”
作爲岳父,謝成自然知道此事。
他對朱棡的選擇很不以爲然,卻也知道自己勸不動,只能選擇支持。
“北元怎麼辦,眼下他纔是大明的主要敵人。”
朱棡笑道:“交給老四了,他最大的理想就是封狼居胥,這下可以如願了。”
謝成問道:“你就如此相信燕王?”
朱棡自信的道:“我的兄弟我瞭解,他有這個能力。”
“況且等打下河西,我們一樣可以出兵北元。”
謝成見他已經有了想法,也就不再多說什麼,而是問道:
“那這次你準備怎麼辦?直接出兵河西?”
朱棡思索了一下,搖頭道:“不,我帶領五千騎兵突襲哈密王和豳王。”
“你帶領大軍北上,僞造成攻打北元的樣子。”
“以此來吸引北元和河西的的注意力。”
“既能減輕四弟的壓力,又可以爲我創造奇襲的機會。”
謝成反對道:“不行,五千人太少了。”
朱棡說道:“哈密王和豳王手下並無多少人,奇襲很容易就能成功,人多了反而會打草驚蛇。”
謝成說道:“我憂慮的不是哈密王和豳王,而是河西五衛。”
“他們也是蒙古王公出身,很可能會因爲脣亡齒寒對你動手。”
“你奇襲的策略沒有問題,但缺少後續的計劃。”
“最好命嘉峪關的守軍,在你出兵之後出關策應你。”
“如果你此行順利,就和你一起兩面夾擊,逼迫五衛廢棄衛所。”
還有一句話他沒說,如果此行不順,嘉峪關的守軍可以接應朱棡。
但意思大家都懂。
朱棡雖然自傲,卻也不是聽不進正確的意見。
見謝成不是反對自己的計劃,而是給自己打補丁,當即就接受了這個建議。
派會寧侯張溫,率領一部分人去了嘉峪關坐鎮。
藉口是防止河西方面趁邊軍主力北伐生事,雖然有點牽強,卻也沒人能說啥。
——
時間很快就來到三月初,到了約定好的出兵時間。
朱棣在北平率軍出征。
有傅有德和姚廣孝兩個人輔佐,他戰前準備做的非常充分。
重點是,他提前掌握了乃兒不花的過冬地點。
所以他這一戰有着明確的目標,就是乃兒不花。
從長城出古北口,沒多久天降大雪。
他沒有放慢行軍速度,而是冒雪前進,趁其不備接連拔除了乃兒不花部下的大量營帳。
因爲大雪的緣故,消息無法及時傳遞。
乃兒不花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部下的牧民被蠶食殆盡。
三月三十日,朱棣率軍包圍乃兒不花的王帳。
不過他卻沒有發起進攻,而是派遣了一個和乃兒不花有舊的人去勸降。
已經窮途末路的乃兒不花果然選擇了歸降。
而且他還將咬住的位置賣給了朱棣……
另一邊,朱棡也在同一時間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