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謹言慎行

朱雄英興奮的說道:“據錦衣衛的調查,已經有上千名豪商來到洛陽,其中海商就佔了一半。”

“看來這次的鐘表,能賣一個好價錢啊。”

朱標也不禁點頭同意,第一批鐘錶他依然準備採用拍賣的方式。

有錢人越多,賣出來的價格就越高,這次朝廷又能大賺一筆了。

雖說現在朝廷不缺錢,可也沒誰嫌錢多不是。

陳景恪卻提出了新的建議:“我以爲,這次最好不要用拍賣的方式。”

朱雄英驚訝的問道:“哦,爲何?”

朱標也好奇的看了過來。

陳景恪解釋道:“鐘錶與玻璃不同,玻璃有技術壁壘,不懂理科的人很難造出高品質的玻璃。”

“所以朝廷可以壟斷高品質玻璃貿易,維持一個極高的價格。”

“可是鐘錶不同,它太容易仿製了,很快就會氾濫。”

氾濫有點誇張,但這玩意兒沒有技術壁壘,製造成本又不高,確實配不上它的高價值。

除非炒作品牌。

同樣廠子出來的東西,就因爲貼的牌不一樣,價格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可現在炒作品牌,還是算了吧。

錦衣衛的屠刀都攔不住貼牌仿冒貨,正如私鑄同樣無法徹底禁絕一個道理。

即便是現在,依然有人在私鑄銅幣。

而且因爲大航海時代到來,那些私鑄銅幣的人,將鑄幣地點放在了海外。

查都沒辦法查。

當然,也不是完全沒辦法炒作品牌,但眼下很明顯不是合適的時機。

朱雄英更加疑惑:“我知道容易仿製,所以咱們纔要在短時間內儘可能多的出貨啊。”

“趁現在大家不知道鐘錶的真實情況,肯定能拍出高價來。”

不等陳景恪回答,朱標先開口道:“因爲朝廷的信譽高於一切。”

見朱雄英依然一臉疑惑,他表情嚴肅的解釋道:

“現在我們確實可以靠着信息差,從商人那裡賺取大量的錢財。”

“可是等他們發現真相,就會生出‘原來朝廷也會這樣’的想法。”

“一旦他們生出這種想法,就代表着朝廷的信譽被動搖。”

“這帶來的後果,是多少錢也無法彌補的。”

說到這裡,他語重心長的道:“朝廷可以賺錢,但最好只賺光明正大的錢,至少明面上要做到。”

朱雄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點頭道:“我懂了,朝廷的信譽高於一切。”

朱標欣慰不已,這孩子能懂這個道理,將來就不會差。

可馬上,朱雄英就一臉遺憾的道:

“如此賺錢的機會擺在眼前,卻只能放棄,實在讓人不甘啊。”

陳景恪笑道:“也沒有那麼悲觀,賺肯定是能大賺的,畢竟這是第一批鐘錶。”

“只是沒有最初賺的那麼多而已。”

朱雄英眼睛一亮,連忙問道:“你有更好的辦法?快說快說。”

陳景恪說道:“給所有的鐘表都標上一個很高的價,然後分堆賣。”

“每一堆都有一個編號,大家抽籤。”

“抽到幾號,就將相應的那一堆買走。”

朱雄英失望的道:“我以爲你有什麼高招呢,就這?”

“他們知道鐘錶能仿製,還會出高價買嗎?”

陳景恪胸有成竹的道:“會,不但會買,還會誇朝廷講信譽不騙人。”

朱雄英將信將疑的道:“爲什麼?”

朱標也有些疑惑,但隨即就露出恍然大悟之色,顯然是想明白了。

“因爲朝廷賣的不是鐘錶,而是製作鐘錶的技術。”

“鐘錶的實用性誰都能看得出來,即便無法拍賣,也是一門很賺錢的營生。”

“早一天仿製出來,就能趕在別人前面,多賺一天的錢。”

朱雄英也恍然大悟,接話道:

“現在只有朝廷手裡有鐘錶,想仿製就只能買我們的鐘表,即便明知道價格高也要買。”

隨即他又質疑的道:“可是,他們就不怕前腳花高價買了,後腳朝廷又大批出貨嗎?”

陳景恪說道:“所以,朝廷要對外承諾,拍賣結束後的一個月內不會對外出貨。”

一個月,足夠工匠們仿製出合格的鐘表。

是的,這玩意兒的原理就是這麼簡單。

但想大批量製作,還需要一定的時間培育熟練工。

至少在今年,朝廷都將是鐘錶最大的出貨商,足夠賺的盆滿鉢滿了。

——

很快,朝廷就對外公佈了本次售賣規則。

而且朝廷還明確表示了,鐘錶很容易仿製,要不要參與進來自己考慮清楚。

並且還規定,想入圍先繳納一萬貫保證金。

這種全新的方式,引起了衆多商人的廣泛討論。

一萬貫保證金是不少,但能來這裡的無一不是豪商,沒人在意這一點。

大家討論的是拍賣本身。

容易仿製,還設置這麼高的門檻,還賣的這麼貴……

這是想做啥?

大家都不是蠢人,很快就明白了朝廷的用意。

這不是賣鐘錶,而是在賣製作技術。

部分對此事不感興趣的商人,直接選擇了放棄。

鐘錶的實用性和商業價值大家都懂,但並不是所有人都對製造業感興趣,這是很正常的。

有人不感興趣,就有人感興趣。

還有一些商人得知真相後,變得非常興奮。

朝廷肯出售製作技術?

好好好,太好了啊。

一旦掌握了技術,作坊建立起來,就是下金蛋的母雞。

到時候就算鐘錶的價格被打壓下來,也是有利潤的。

這纔是長久的買賣。

況且,世界太大了。

不會真的有人認爲,所有國家和勢力都能仿造鐘錶吧?

容易仿製也只是相對而言。

大部分蠻夷勢力冶鐵都不會,就算將技術教給他們都仿造不出來。

只能從大明購買鐘錶。

所以,這個生意利潤還是非常大的,而且還是個長久買賣。

想的很通透的商人們,揮舞着寶鈔就來報名了。

最終工部製作的那些鐘錶,全部賣了出去,售價高達六百餘萬貫。

那種價值八萬八千八百八十八貫的超豪華座鐘,賣出去了足足十五臺。

不是隻有十五個人買,而是工部就只造了十五臺。

看着手裡的成交清單,朱標的手都不自覺的抖了一下。

有錢,大明的商人太踏馬有錢了啊。

朱雄英也咋舌不已:“竟然還有一百二十六臺超豪華座鐘的訂單?那些商人竟然如此有錢了嗎?”

陳景恪搖搖頭,說道:“恐怕他們不是自己用的,而是準備拿去賣錢的。”

“海外很多國家的君主,奢靡程度遠超我們的想象。”

朱雄英說道:“他們就不能等仿製出來,自己製作嗎?”

陳景恪解釋道:“他們還真仿製不出來,主要是前面那兩塊透明的大玻璃,這玩意兒只有朝廷能造。”

朱雄英似乎想到了什麼,興奮的道:“是不是說,這種帶大玻璃的超豪華座鐘,只有朝廷能做?”

陳景恪自然懂他的意思,頷首道:“是的,這個錢只有朝廷能賺。”“可以對外放出消息,接受超豪華座鐘訂單。”

“量身定製,只要他們提出造型,只要工部能製作的出來,都可以做。”

“咳。”朱標乾咳一聲,說道:“工部乃中樞衙門豈能經商,走玻璃商行那邊吧。”

其實就是換個招牌,給朝廷弄一塊遮羞布,實際上還是工部製作。

但就是這塊布,非常重要。

——

鐘錶賣了六百多萬貫,並沒有引起太多人的驚訝,大家都覺得理所應當。

陳伴讀時隔多年再次出手,賺大錢很正常,賺不到這麼多錢才奇怪。

然後戶部又盯上了這筆錢,錢還沒入賬,戶部尚書裴有爲就開始找朱標哭窮。

什麼這裡需要錢,那裡也需要錢,戶部虧空高達千萬貫。

您老也不希望看到朝廷破產吧?

朱標還能說啥,扣除給落下書院的那一份,剩下的錢和戶部三七分了。

內帑三,戶部七。

但裴有爲的目標,又豈止是眼下的幾百萬貫,他真正的目標是超豪華座鐘的長遠利潤。

朱標倒也痛快,二話沒說,三七分。內三戶七,這下可以了吧?

裴有爲非常高興,昂首挺胸的離開了幹清宮。

嘿嘿,爲戶部要來這麼多錢,我這個尚書可真是勞苦功高。

他已經想到,同僚們會如何的稱讚他敬仰他了。

走到半路,碰到了邱廣安。

面對老上級,裴有爲非常的恭敬,連忙請安問好。

邱廣安還禮之後,就隨口問他到此可是有事。

裴有爲自然要顯擺一下,就將自己佔了皇帝便宜的事兒給說了。

哪知道邱廣安卻並沒有高興,而是再三確認:

“你確定陛下沒有討價還價,直接就同意了?”

裴有爲也意識到情況不對,點點頭問道:

“我一開口陛下就同意了……邱閣老,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邱廣安微微點頭:“看來陛下有大計劃啊,把戶部的家底好好算一算,做好準備吧。”

皇帝竟然一點都不討價還價,不是因爲他大方不在乎這點錢。

而是因爲他有大計劃,這個計劃會花光戶部的錢。

所以纔會大方的給戶部分成。

今天分給你的,明天都得給我連本帶利的吐出來。

而且到時候你還不能以戶部沒錢爲藉口組織。

我不是纔給你幾百萬貫嗎?還有預訂豪華鐘錶的利潤。

錢呢?

莫非你們想欺君?

想通這一切,裴有爲的心情陡然變得沉重起來。

“陛下……陛下他怎麼能如此呢。”

邱廣安反問道:“陛下怎麼了?”

裴有爲悲憤的道:“陛下怎麼能算計臣子呢……還是我這麼老實的臣子。”

“哈……”邱廣安差點笑出聲,搖搖頭說道:

“陛下什麼時候算計你了?”

“別說這一切只是我的猜測,就算是真的又能如何?”

“國家大事,豈能輕易泄露?”

“陛下接下來要用到戶部,所以先幫戶部積攢一點家底,這怎麼能是算計臣子呢。”

說到後面,語氣已經有些嚴肅。

裴有爲被嚇出了一身冷汗,連忙請罪道:

“謝閣老指點,下官失言了。”

邱廣安語氣緩和了一些,說道:

“我知伱是因與我關係特殊,才說的這番話,但需知隔牆有耳。”

“坐到這個位置上,最重要的就是謹言慎行。”

“寧願少說,也不能授人以柄。”

裴有爲是算學一系出身的人才,也是因此才被提拔爲戶部尚書。

是邱廣安的後輩,同樣也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本來被訓斥他心中還有點不舒服,畢竟自己堂堂戶部尚書,不要面子的嗎?

聽到這番話,就只剩下羞愧了:

“下官謹記閣老教誨。”

又說了幾句之後,兩人才分開。

裴有爲的心態已經恢復平常,回到衙門之後,戶部各官吏見他如此,還以爲事情沒有成。

就紛紛寬慰他,什麼沒要到錢也無所謂,戶部還有點積餘什麼的。

反倒是讓他有些哭笑不得:“錢要到了,鐘錶的錢七成歸戶部,三成歸內帑。”

衆人驚喜不已,紛紛誇讚裴尚書就是厲害,一出手就問皇帝要到了錢。

以後戶部的日子就好過多了。

看着這羣‘天真’的部下,裴有爲猶如看到了方纔的自己。

不過有了邱廣安的提醒,他什麼都沒說,只是道:

“好好把咱們戶部的家底清算一下,我要一個詳細的數據,免得別人說咱們戶部賬目不清。”

剛剛得了錢,衆人幹活兒也有勁頭,紛紛應命去忙活了。

等人都走光,裴有爲才陷入了沉思。

邱閣老的猜測到底準不準?

如果他猜對了,又有什麼計劃需要耗費如此巨資?

只可惜,情報太少,他沒有絲毫頭緒。

陳伴讀肯定知道,但他卻不敢跑過去問。

倒不是不認識陳景恪,相反兩人還挺熟悉的,在算學班的時候就經常見面。

但他是經歷過算學研究班解體,以及形學研究班重建之事的。

對陳景恪有着更深的認識。

說白了,他對陳景恪有着敬畏之心。

職務越高,對陳景恪瞭解越多,敬畏心就越重。

所以,他並不敢亂打聽。

和他有同樣疑惑的,還有邱廣安。

作爲內閣學士,他每天都要近距離接觸天子。

對朱標是有一定了解的。

這位天子比他爹仁厚不假,但也有點腹黑。

尤其擅長佈局,通過迂迴達成目的。

最經典的還是內閣擴權一事。

現在理學一家獨大,正常來說擴權後的內閣,應該理學的聲音佔據絕對上風。

皇帝想扭轉這個局勢,必然會遭到文官集團的反對。

然而,經過皇帝一番操作之後。

在此事上文官集團吃了個啞巴虧,連一點反對的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正因爲了解皇帝的爲人,邱廣安纔不信朱標會這麼爽快的就同意三七分。

所以纔會有了那樣一番猜測。

可身爲內閣學士,他也沒聽說有什麼大計劃啊?

近期除了特區建設,貌似沒有什麼特別需要花錢的地方啊。

想不通啊。

他不是個喜歡爲難自己的人,既然想不通那就去找知道內幕的人。

於是,下班之後他就直奔陳景恪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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