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閣老們頭上的人
與安西風急浪高不同,大明整體穩定,只有微波盪漾。
微波來自於兩方面,其一爲內循環計劃的實施,其二來自於思想界。
爲了加快內循環的建設,朝廷放寬了對基建項目的審覈。
正如推測的那般,面對送到嘴邊的肉,又有幾個人能控制住內心慾望呢?
一時間貪腐成風。
錦衣衛全面出動,朱標派遣御史在全國巡查。
戶部和金鈔局組成聯合調查組,隨機抽檢審覈資金去向。
即便如此,依然無法遏制住這股風氣。
老朱終於坐不住了,在過完上元節之後,就決定再次出發巡視地方。
本來他還想帶着馬娘娘一起出發的,然後就被狠狠的拒絕了。
“夠了夠了,我知道你有那個心就夠了,我老了不想折騰了,你自己個兒去吧。”
老朱那叫一個委屈:“妹子,你不耐煩咱了。”
馬娘娘沒好氣的道:“你以爲誰的身體都和你一樣硬朗啊,再折騰下去,怕是景恪都束手無策了。”
老朱聽的心疼不已,看着她已經接近全白的頭髮,心中隱隱作痛。
自己能跑能跳,還能拎着大刀耍幾十個來回,可是她已經盡顯老態。
要知道,她比自己還小兩歲呢。
想着想着他的眼眶就溼潤了:“妹子,你可得保重身體,咱離不開你。”
馬娘娘心中開心,嘴上卻嫌棄的道:“老東西,都快入土了你還在這肉麻呢。”
然後她安慰道:“我問過景恪了,暫時沒什麼大問題。”
“人心中都有口氣,只要那口氣在,就不會出大問題。”
“我心中那口氣可還強着呢,伱就放心忙你的去吧。”
老朱一屁股在她身邊坐下,說道:“咱也不去了,咱在家好好陪着你。”
馬娘娘笑道:“你陪我做什麼,朝廷更需要你。”
“況且你心繫國事,真讓你在宮裡什麼也不做,我還怕把你憋出病來呢。”
“去吧去吧,幫標兒分擔一些壓力……”
提起大寶貝兒子,老朱也有些無奈。
這個兒子的身體,還不如自己呢。
他是一點都不敢放鬆,想盡一切辦法幫兒子分擔壓力,生怕朱標先自己一步而去。
馬娘娘也發現,自己安慰人似乎安慰錯了方向,連忙補救道:
“有景恪在呢,他的醫術你還不放心嗎。”
老朱點點頭,又搖搖頭說道:“咱對他的醫術從不懷疑,只是用他自己的話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這些年他忙着研究國事、專研學問,醫術早就生疏了。”
馬娘娘笑道:“治療別的病或許他會生疏,但我和標兒的病他一天都要瞧上三回,想生疏都生疏不了。”
“你呀,心就放到肚子裡去吧。”
“而且我不和你一起出去,倒也不全是因爲身體原因,是怕有我在你放不開手腳。”
馬娘娘可不是濫好人,她只是做事喜歡留餘地,不喜歡搞擴大化。
真到了關鍵時刻,她的手腕可一點都不比朱元璋軟。
要不然人家兩口子是排在前三的模範夫妻呢。
在這一點上,朱標的性格更像馬娘娘多一點。
現在是改革的關鍵時刻,大把的錢撒出去,要是沒有雷霆手段會變成什麼樣子可想而知。
所以,這一次她原則上是支持老朱殺人的。
但馬娘娘的性格決定了,她沒有辦法無視老朱大肆株連,必然會去勸說。
到時候老朱做事就會放不開手腳。
一旦給了那些貪官污吏僥倖之心,後果會非常嚴重。
眼不見心不煩,索性這次她就不跟着一起去了。
馬娘娘繼續說道:“第二個原因就是妙錦,她也大了,我要在洛陽看顧着她。”
老朱眉頭一挑,說道:“她可是咱們一手培養出來的太子妃,誰還敢動她不成?”
馬娘娘沒好氣的道:“除了你的寶貝大孫子,還能是誰。”
老朱馬上就懂了,連忙說道:“也是,可不能讓那臭小子亂來,怎麼也要等到妙錦及笄才行。”
徐妙錦今年實歲十三虛歲十五,在古代這個年齡成婚完全沒問題。
朱雄英天天把自家媳婦寶貝的不得了,如果放任他們在一起,誰知道會發生什麼。
必須要杜絕危險。
而且這可是未來的皇后,要好好教育才行。
雖然有陳景恪這個老師在,可有些東西是男人無法教的。
本來孩子的母親是最適合的。
可是徐妙錦的母親字都識不了幾個,讓她來教未來的皇后,沒有人能放心。
只能馬娘娘自己親自教了。
眼見自家媳婦確實不適合外出,老朱也就息了這個念頭,準備去幹清宮找朱標說說這事。
剛走到半路,就迎面碰到了大太監呂營。
他是曾經的東宮太監,朱標的心腹。
現在朱標當了皇帝,他自然而然的就成了大太監。
也就是俗稱的大內太監總管。
見到他,老朱眉頭一皺,訓斥道:
“你不在皇上跟前伺候着,到這裡來做什麼?”
呂營連忙說道:“回太上皇的話,陛下讓奴婢請您去內閣。”
請自己去內閣?那就是有大事發生了。
他心中嘀咕,到底什麼事情要找自己過去商議。
嘴上卻毫不客氣的說道:“好生伺候皇上,讓咱知道你偷懶,有你好果子吃。”
呂營心中一顫,別人說這話或許只是嚇唬敲打,眼前這位可是真敢這麼幹。
“是,奴婢一定盡心盡力伺候陛下。”
朱元璋這才轉身去往內閣。
到達之後發現,朱標、朱雄英、陳景恪以及七位內閣學士全都在。
見過禮之後,衆人紛紛落座。
老朱當政的時候,大臣覲見皇帝是沒資格坐下的。
在律法上見皇帝,只能跪着回話。
當然,這只是禮法規定。
實際操作並不會如此,一般都是站着回話。
如果對面是老臣,也會賜座。
如果是徐達、湯和等人,甚至能圍在一張桌子上,邊吃邊喝邊聊。
朱標當政之後,又略作調整。
除了朝會羣臣要站着之外,單獨接見某個臣子,一般都會賜座。
在內閣商議事情的時候,更是直接在會議室擺放了座椅,默認大臣可以坐下回話。
順便囉嗦兩句,很多人認爲朝會上不允許上廁所什麼的。
所以上朝之前,百官要先去茅廁把生理衛生解決了。
事實上壓根就不是這樣的。
朝會進行過程中,是允許大臣外出如廁的。
大殿裡面有禮部的官吏專門負責此事,大約是八九品的樣子。
誰憋不住了,找這名禮儀官說明情況,就可以去廁所了。
而且在召開會議的宮殿附近必然有廁所。
哪怕是找個房子擺個馬桶臨時充當一下,也要有。
言歸正傳。
等衆人落座,一個怪異的局面就出現了。
朱元璋坐在主位,明朝以左爲尊,朱標坐在他左下首,朱雄英坐在他的右下首。
這很正常,並沒有什麼。
真正有問題的,是陳景恪的位置。
他竟然坐在朱標的下首,本該坐在這個位置的李善長,則坐在了對面朱雄英的下首。
其他人依次排列。
官場最講究規矩,座椅的先後順序尤其講究。
李世民宴請百官,尉遲恭就因爲座位問題大鬧會場。
李道宗去勸說,差點被打瞎眼睛。
現在陳景恪搶了李善長的位置,如果給外人看到,肯定非常的震驚。
而在場的人,卻都覺得理所應當。
就連氣量狹小的李善長,都沒有一點不開心的樣子。
實在是一個大奇觀。
事實上,一開始陳景恪也不願意坐在這個位置,太高調了。
我只是個太子伴讀,有啥資格坐在百官之長的位置上?
與禮法不符啊。
而且,他坐在這裡,置李善長於何地?
就算他不在,還有內閣次輔徐達,還有其他五位內閣成員。
坐在這裡,就是把他們都得罪了。
然而,事實上這個位置是李善長主動讓給他的。
徐達也表達了支持,邱廣安就更不用說了。
其他幾個人見上面的人都同意了,自然也不會說啥。
於是座位就這麼稀裡糊塗的排了下來。
陳景恪自然知道大家的想法。
李善長主動讓位置,不是因爲他變大度了,恰恰是他氣量不足的表現。
他屁股不乾淨,不可能再如之前那般被信任。
朱元璋和朱標之所以讓他當內閣首輔,不過是爲了借用他的威望罷了。
改革的事情有陳景恪主導,他的任務就是執行決議,幫朝廷擺平百官。
如果他拎不清這一點,真把自己當首輔,恐怕就把自己弄成笑話了。
之前已經被敲打過一次,好不容易恢復了和老朱的關係,他可不想再作死。
而且現在當務之急是爲李家謀求一個封國。
什麼首輔、什麼爭權奪利,和封國比起來一文不值。
萬一把封國折騰沒了,那就真的沒地兒哭了。
所以,老老實實的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是最好的辦法。
把頭把交椅讓出來,就是向朱元璋和朱標表態,以換取他們的信任。
但換別人坐頭把交椅,他是定然不服氣,也是不願意見到的。
即便是徐達坐,他也會有怨言。
我李善長才是大明開國第一功臣,你徐達只能排第二。
咱倆同時出現的時候,你想坐頭把交椅?
想多了。
但這個位置又必須有人坐,那他寧願是陳景恪。
首先陳景恪的能力他確實很佩服。
其次陳景恪數次幫過他。
他和胡惟庸的事發的時候,陳景恪幫他求情,之後又和馬娘娘一起做局讓老朱原諒他。
這次復出,也是藉着陳景恪的改革爲契機。
關鍵是,陳景恪把‘法治’概念毫不保留的傳給他。
從這一點來看,陳景恪算是他的老師。
李善長雖然善妒,但作爲一名文人,最基本的尊師重道還是懂的。
於公於私,於情於理,他對陳景恪都非常的佩服。
所以,李善長才會主動把這把椅子讓給陳景恪。
至於徐達,他現在是真佛系。
長女徐妙雲是燕王妃,未來的燕國王后。
小女兒徐妙錦是欽定的太子妃,未來的大明皇后。
長子徐允恭和朱雄英、陳景恪關係莫逆。
他什麼都不需要做,幫皇帝看好軍隊就足夠了。
未來徐家就是大明第三望族。
至於爲啥是第三,第一肯定是朱家。
如果讓皇家在陳、徐之間二選一,根本就沒有任何懸念,定然是徐家消失。
所以第二隻能是陳家。
不過徐達也很滿足,前三甲啊,這要是在不滿足就要天打雷劈了。
所以他心態很平和,什麼都不需要爭。
當然他也不能爭。
有時候爭的太多,就是自取滅亡。
你一個外戚要掌握軍政大權,你想幹什麼?
陳景恪都懂的道理,他不可能不懂。
但他和李善長也有差不多的想法,這個位置我不坐,其他人想坐也要先問問我的意見。
陳景恪坐,他自然是支持的。
兩家的關係實在沒的說,不只是現在要好,未來也基本是綁定在一起的。
陳景恪的兒子,就是自己未來的外孫女婿。
他的女兒,就是自己未來的外孫媳婦。
如果有多餘的孩子,那肯定是和徐允恭的子女結親。
可以說,幾十年後的事情,今天就已經確定了。
在自己沒有辦法爭的情況下,他自然要擡陳景恪一手。
啥,你說陳景恪也需要低調?
那是以前,現在他也漸漸羽翼豐滿,不怕別人的攻擊了。
況且現在大明朝野,誰不知道他纔是無名宰相。
以前你問閣老們頭上的人是誰?
大家都會說是太子、皇上、太上皇。
現在大家會說,閣老們頭上是陳伴讀,陳伴讀上面纔是皇家三人組。
所以,他再低調就沒什麼意思了。
邱廣安支持陳景恪的原因就不用多說了。
他要是敢不支持,下一刻就會因爲走路先邁左腳被罷官。
接着就會因爲走路沒有先邁左腳,被驅逐出算學圈子。
還剩下四位內閣學士,則選擇了隨大流。
因爲不管怎麼輪,這第一把交椅都輪不到他們。
何必爲了這事兒得罪陳景恪呢。
於是,陳景恪就這樣,坐上了代表人臣極限的頭把交椅。
——
大家都坐好之後,衆人的目光齊刷刷的看向陳景恪,包括朱元璋、朱標和朱雄英三人。
老朱開口說道:“景恪,你把大家都叫來,有什麼大事嗎?”
陳景恪乾咳一聲,說道:“有幾件大事,需要儘快拿出主意。”
“先說第一件,去探索炎洲的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