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蠹蟲傳

比朱元璋先一步到達的,是他在四川的反腐成績,寫非常的詳細。

儘管早有準備,看完後陳景恪的心情依然很沉重。

“那麼多錢,誘惑力實在太大了啊。”

朱雄英冷笑道:“誘惑力確實大,但管不住手就是這個下場。”

“根據錦衣衛的反饋,凡是皇爺爺去過的地方,吏治都清平了許多。”

“幹實事兒的官員也多了起來。”

陳景恪嘆道:“基建計劃還是有點心急了。”

“老派官吏只懂得治民和收稅,這是他們接受的教育告訴他們的。”

“發展地方實業搞基建,確實超出了他們的能力範圍。”

“不懂新政又守着這麼一大筆錢,胡亂伸手也就在所難免。”

朱雄英說道:“即便如此,這也不是他們貪污的理由。”

“更何況他們已經不只是貪污了,草菅人命、禍害地方、欺上瞞下,哪一條都是死罪。”

陳景恪搖搖頭,說道:“我不是替他們說話,只是感慨,缺人啊。”

朱雄英攤攤手,說道:“十年樹木百年樹人,這話就寫在洛下書院的大牆上,是真急不來。”

“不過現在的局面已經非常不錯了,要學會滿足啊。”

陳景恪失笑道:“呦,你也知道滿足啊,平日裡就你最着急。”

朱雄英氣道:“我在安慰你,真是不識好人心。”

陳景恪假裝沒有聽出來他在罵自己是狗,轉而說道:

“過完年就是科舉了吧?”

朱雄英說道:“對,這次科舉會進行擴招。進士科招錄五百人,算科五百,刑名科兩百。”

常規科舉,每屆錄取三百人。

這次總共要錄取一千兩百人,整整增加了三倍。

尤其是算科,這些年錄取名額一次比一次多。

最初是每屆五十人,現在變成了五百。

剛開始文官集團意見非常大,沒少反對此事,不過全都被老朱無視了。

等到五年計劃實施,再加上大搞基建,情況就變了。

傳統的文官集團終於感受到了,來自於於會計方面的壓力。

五年計劃要求量化管理,這玩意兒靠傳統賬房先生是做不到的。

只有接受過系統的算學培訓的人,才能勝任。

目前能培訓此類人才的,只有國子監和陳景恪組建的算學圈子。

每年畢業人數,只有不足千人。

大明這麼大的國家,這麼人就是杯水車薪。

沒有會計就搞不了數據化,搞不了數據化所有的工作都開展不下去。

最怕的是自己不貪,但因爲不懂財政,被下面的人給裹挾了。

有些人倒是很喜歡混亂的賬目,渾水纔好摸魚嗎。

然而錦衣衛、監察御史、欽差,四處出擊搞檢查。

更恐怖的還是朱元璋,他一出手那都是窩案,這兩年死在他手上的官吏加起來有兩三千人了。

洪武大帝是退休了,可退休之後的他卻有更多時間來查貪官污吏。

誰不害怕?

現實需求倒逼文官集團自我調整,現在對朝廷擴大算科錄取名額,他們全當沒看到。

甚至不少人還主動向吏部討要算科人才。

至於刑名科,這個沒啥好說的。

培養一個符合要求的司法官很難,所以刑名科的考覈標準更高,甚至還要超過了進士科。

每年兩百個名額都不一定能招滿。

不過即便是招滿了,三科加起來也才一千兩百人,依然不夠用。

不過他也知道,這事兒確實急不來。

“滄海省和淡馬錫的入職培訓,已經有模有樣了。”

“明年科舉取中的人才,一部分送到滄海省,一部分送到淡馬錫。”

“在那裡考覈合格了,吏部纔會正式授官。”

聊了一會兒人才方面的事情,兩人又將話題扯回最初。

朱元璋把卷宗送回來,可不只是爲了入檔,還有個目的是刊登在報紙上。

現在的週報,默認有一個版面就是用來刊登反腐成績的。

除了老朱查辦的案件之外,錦衣衛、巡察御史等機構的成績,也會被刊登在上面。

其目的自然是爲了殺雞儆猴。

陳景恪翻了翻手中的卷宗,靈機一動說道:

“把太上皇這些年反腐的成績彙總成書,然後刊行天下如何?”

朱雄英眼睛一亮,說道:“好主意,所有新科進士全都要學習這本書。”

說做就做,朱雄英立即給翰林院下旨,派個合適的人過來負責此事。

翰林院可不敢耽擱,很快就派了一個人過來。

然而讓陳景恪沒想到的是,翰林院推薦的人選赫然是楊士奇。

就連朱雄英都有些意外,沒想到事情竟然這麼巧。

他之前調查過楊士奇,對這個人的經歷還是比較瞭解的。

楊士奇的經歷雖然算得上是勵志,但也僅此而已了。

再苦還能苦的過朱元璋?再志向遠大,還能遠的過洪武大帝?

大明作爲草根建立的朝代,最不缺的就是勵志型人才了。

唯一算是亮點的就是孝順了,母親改嫁後他在繼父家裡撮土爲香祭奠亡父。

因爲這個行爲,他得以恢復本姓。

除此之外,他的那些什麼‘窮且益堅’的特性,在朱雄英眼裡就算不了什麼了。

只是沒想到,這個人竟然入了翰林院。

這不禁朱雄英起了一點興趣。

才大半年就能從白身混到這一步,看來這個楊士奇還是有些能力的。

陳景恪則絲毫不覺得奇怪,楊士奇要是做不到這一點,那才愧對他三楊的名聲。

他感到有趣的是,編寫反腐書籍的事兒,竟然落到了楊士奇頭上。

要知道,上輩子楊士奇是個忠臣,也是個能臣,可絕對不是什麼清官。

他幹過的那些事兒,放在朱元璋時期滅九族都是輕的。

現在讓這樣一個人來編寫這部書,屬實充滿了喜感。

不過他也沒有反對,正如他之前所說。

不會給楊士奇任何幫助,但也不會刻意設置障礙。

現在翰林院派他來接手這個工作,那是他的造化。

只希望他能從這本書裡得到一些經驗教訓,約束好自己和家人,不要步了前世的後塵。

前世有人給他兜底,這輩子可沒有。

事實上,得知自己要替太上皇編書,楊士奇激動的差點暈過去。

即便是現在,他也有點暈乎乎的。

變化來的實在太快也太大,他有點不敢相信。

靠着攻擊唯物學,他又有兩篇文章登上了大明週報。

這一下他徹底揚名。

很多保守派大儒,主動向他表示了友善。

靠着這些人的關係,加上紮實的歷史功底,他成功加入了《建章大典》編纂團隊,獲得了官身。

然後沒多久,又因爲通俗務辦事有章法,開始管理一部分行政工作。

至此,他完成了三級跳。

從白身到技術官僚,再到行政官僚。

但此時的他,僅僅只是個八品下的芝麻小官。

而且翰林院也不再是進士養望之地,變成了單純的文宣機構。

離真正的出人頭地,還差了十萬八千里。

他本來的打算是,好好編寫建章大典,等這部書編成,自己有了政績纔好謀求別的職務。

然而,誰都沒想到,一個大餡餅直接落在身前了。

太子要編寫一部書,翰林院將這個任務交給了他。

這意味着他可以直接接觸到太子。

一旦入了太子的眼,那纔是終南捷徑啊。

他自然知道,這個工作爲什麼會落在自己頭上。

不是自己人緣好,也不是上頭的人心善,而是沒人願意接這個燙手山芋。

編寫一部太上皇的反腐書籍。

表面看這是替太上皇歌功頌德,但仔細想想,這就是一部貳臣傳。

大明每年發生那麼多事情,被查出的貪官污吏那麼多,誰也沒心情天天關注這個。

過上幾年沒人提,大家也就把這事兒給忘了。

但被寫成書就不一樣了。

凡是上了這本書的人,等於是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

他們的後人也會因此擡不起頭。

對於講究身後名的華夏人來說,這後果太嚴重了。

誰編寫這部書,誰就是他們的死敵。

被太上皇處死的人太多了,這些人的親朋好友、門生故吏遍佈朝野。

負責編寫這部書的人,會受到什麼樣的責難,可想而知。

翰林院那幫子人,都不願意幹這個得罪人的活兒,所以才落到了自己的頭上。

對此楊士奇的認識非常清楚。

然後,他毫不猶豫的就接下了這個活兒。

或許這就是此生僅有的機會,一旦錯過可能就是蹉跎一生一事無成。

些許的阻礙又算得了什麼?

如果前怕狼後怕虎,又如何能成大事。

見到太子之後,他目不敢斜視,甚至都不敢擡頭仔細打量。

只是隱蔽的看了一眼,就將朱雄英的樣子牢牢記在心裡。

他關注更多的,反倒是太子下首坐着的那個人,看年齡比自己還年輕。

但他卻一點都不敢輕視對方。

能坐在這個位置的,普天之下只有一個人,陳景恪陳伴讀。

即便是和大明開國集團相比,都毫不遜色的一個傳奇人物。

雖然明面上的職務只是太子伴讀,然而誰都知道,他乾的是宰相的活兒。

在民間關於他的傳說不知凡幾。

其中最著名的,就是駙馬傳系列。

民間自行演繹的版本,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幾乎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版本。

通行天下的整理版,也已經出到了第十五部。

當然了,駙馬傳的故事都是杜撰的,這一點大家都很清楚。

一般杜撰,都會誇大主角的能力。

楊士奇研究過陳景恪,所以他知道,駙馬傳連對方百分之一的功績都沒寫出來。

什麼偵破案件、爲民請命,與奸賊鬥智鬥勇,都太小兒科了。

真正的能人,是操縱天下。

眼前這個二十幾歲的年輕做到了。

未來自己能有多大的成就,除了要看皇帝和太子的態度,這個年輕人也有決定權。

所以,自己一定要抓住這個機會,以這本書爲契機討好太子,同時也和陳伴讀建立一定的聯繫。

他甚至已經想好了,回頭就藉着探討編書事宜,去陳府拜訪。

等熟悉了之後,就展露對新政的理解,從而獲得舉薦。

陳景恪還不知道,這個叫楊士奇的人,已經開始講注意打到了自己身上。

不過就算知道了也無所謂。

每天挖空心思討好他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多楊士奇一個也不多。

只要真的有能力,自然會將他安排在合適的位置上。

沒能力,說再多也沒用。

兩人詢問了一下楊士奇對反腐的看法,得到的結果自然毫無意外。

蠹蟲可恥,該殺。

又問了他對於這本書的看法,楊士奇的回答依然是斬釘截鐵,必須如實記錄。

將之作爲史書的補充,流傳天下。

“要讓那些蠹蟲遺臭萬年,如此纔可以警示他人。”

對於他的態度,朱雄英非常滿意,當場下了一道詔書,正式任命他編撰此書。

還下了一道特旨,允許他翻閱各部卷宗,所有官吏一律不得阻攔。

楊士奇自然非常的興奮,連忙謝恩。

對於這部書的名字,朱雄英和陳景恪商議之後,暫定爲《蠹蟲傳》。

正式名字,待朱元璋回來之後再做定奪。

不過一般情況下,老朱是不會駁他們兩人的面子的。

這個名字大概率也是最終名字。

拿到了旨意,楊士奇非常的興奮,終於踏上了終南捷徑。

等回到翰林院,他發現大家對他的態度變了。

不論以前關係多麼要好,此事都變得客氣而疏遠。

很顯然,是想和他劃清界限。

但他並不在意,在翰林院待了幾個月,他已經發現這裡工作的基本都是單純的文人。

道德素養沒的說,至於做事能力嗎,不提也罷。

很明顯,朝廷也沒打算讓這些人去治理一方。

既然如此,這些人的態度就不是那麼重要了。

之後,他就投入到了工作中去,好早日將書編好。

另一邊,大明週報刊登了太上皇在蜀地的反腐成績,不過並沒有引起太多的關注。

實在是太多了,大家已經習慣了。

大家關注的是另外一篇關於南洋的文章。

內容的前半部分沒什麼好說的,介紹了南洋的情況,並鼓吹大分封。

徹底將此地變爲華夏領土。

但在文章的後半部分,作者卻提出了一個不容忽視的問題。

南洋很大,封十個八個親王過去都不嫌多。

可現在大明成年親王不夠用啊,怎麼辦?

總不能等剩下的親王成年再封吧?

朝廷可以等,南洋百姓也等不了啊。

當然,如果每個親王的封地大一點,倒也不是不行。

可南洋的重要性一目瞭然,如果親王的封國太強,對大明朝廷來說依然不是個好消息。

所以,南洋的封國不宜太大。

那麼問題來了,成年親王不夠用,這個問題要如何解決?

這是一個前所未有的觀點,一經拋出就引起了大家的關注和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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