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欺老朱年邁

權貴踏青踐踏莊稼欺負百姓,這種事情可以說時常都有發生。

別說是權貴了,仗着有點錢認識幾個官吏的所謂富人,敢這麼幹的都不知道有多少。

不只是古代,現代開車在麥田裡溜達,事後一句不認識麥子以爲是野草就把事兒擺平了。

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你不服?

事實上大家早就習以爲常了,只要沒惹出大亂子,事後積極賠償,沒人會抓着不放。

朱桂乾的事兒,和幾個哥哥比起來完全不值一提。

和歷朝歷代那些類人宗親比起來,更不算是個事兒。

平時也就是言官彈劾一下,朱元璋表表態禁足幾天,賠償受害百姓一些錢財。

這事兒就過去了。

可是這次不一樣,所謂清流猶如貓聞見了腥味兒一般,亢奮了。

當天就有上百封彈劾奏疏送進宮。

第二天早朝,約三分之一的朝臣要求皇帝嚴懲朱桂。

“不罰不足以正法紀,不罰不足以平民心,不罰不足以……”

“若不重罰,人人皆效仿之,國家法紀威嚴何在,朝廷又要如何約束臣民……”

“請陛下嚴懲代王,還萬民公道。”

禮部右侍郎左川,痛心疾首的斥責了朱桂的萬惡行徑,義正言辭的要求老朱予以重罰。

“請陛下嚴懲代王,以正朝綱。”

一大羣人‘呼啦啦’站出來附和。

這場景,讓很多讀書人熱淚盈眶。

這就是我們夢寐以求的畫面啊,衆正盈朝,這纔是衆正盈朝。

老朱臉色鐵青,殺氣騰騰的盯着這些人。

大家都能看出來,他是真破防了。

不過陳景恪卻知道,老朱確實破防了,不是被這些人逼宮破的防。

說白了,眼前這一幕早在預料之中,甚至這羣人裡面很多都是他們安排帶節奏的。

真正讓老朱破防的,是朱桂乾的事兒。

朱桂乾的事兒,是老朱有意放縱,就是爲了給理學派創造把柄。

可事先並沒有通知朱桂,只是放鬆了對他的監管而已。

老朱還滿心期待,朱桂能讓他刮目相看。

畢竟之前不好好做人,封國被暫停。

這麼重的處罰在前,只要不是沒心沒肺的蠢貨,都應該吸取點教訓吧。

更何況老朱還親自教了一年多。

然而事實再次印證了那句話,江山易改稟性難移。

朱桂還是那個朱桂,剛出門就放飛自我了。

老朱的心情可想而知,直接破了大防。

差點沒把朱桂一刀給剁了。

眼下他的怒火確實是真的,但一大半都是衝着朱桂去的。

剩下一部分,纔是因爲這羣人造成的。

不過別人不知道啊,只以爲老朱被觸碰到底線發怒了。

不少人心中開始發怵。

不過看了看周圍那麼多同道中人,心中安定了不少。

眼看聲勢造的差不多了,再鬧下去老朱就真沒辦法下臺了。

李善長出面對這些人呵斥道:“臣子受恩,必以忠心報之,此乃儒雅之風,忠誠之道。”

“今日竟行逼宮之事,迫使陛下虐血親骨肉,爾等的聖賢書就是這麼讀的?”

左川反駁道:“韓國公此言差矣,正所謂孝子不諛其親,忠臣不諂其君。”

“我們勸諫陛下,正是爲了維護國家法紀,爲了維護大明的江山社稷。”

“倒是韓國公你,天天宣揚法治思想,現在只因爲違法的是親王,就退縮不敢言。”

“這就是你所謂的法治嗎?”

李善長冷笑道:“哦?難爲左侍郎還知道老夫的法治之言。”

“既然你口口聲聲說法治,那老夫倒想問問你,代王之過按律該如何處置?”

左川啞口無言,他哪知道這些東西。

但幸好他不是一個人。

見他答不上來,僉都御史陳瑛出列道:

“《大明律》‘白晝搶奪’條規定,強割他人田禾,杖一百、流三千里。”

“嗡。”朝廷一下子就炸了鍋。

一來是沒想到罪名竟然如此大;二來是沒想到他們真的敢下這麼狠的手。

朱元璋臉色又陰冷了幾分,這次他是真的被這羣人激怒了。

老子的兒子雖然混蛋,可就是騎馬從麥田裡跑過去,抽了阻攔的百姓兩鞭子。

你們竟然給弄成白晝搶奪?還要杖一百,流三千里。

真當咱老朱是昏聵之君,不懂大明律嗎?

不過他依然剋制住了怒火,目前還不是他出場的時候。

對於陳瑛的反駁,李善長笑了:

“代王只是騎馬從麥田經過,對麥苗的折損微乎其微,何來割禾苗之說?”

“換任何人來判,都適宜採用‘擅食田園瓜果’之規定。”

該條規定,在別人田園擅自偷食瓜果之類,或者將之棄毀,按照價值定罪。

一兩以上笞十板,依此遞加,最高刑罰是杖六十、徒一年。

朱桂造成的損失,別說一兩銀子,連一百文錢都不到。

最多也就是按照市價賠點錢,打板子都夠不上。

羣臣不禁點頭,這纔是正常的判法。

若真按照陳瑛的標準來,那全國一大半的官僚權貴都得被流放。

說到這裡,李善長反擊道:“陳御史請罪重判,不知是真不瞭解律法,還是有意爲之啊?”

陳瑛表情有些慌亂,深深懊悔不該出這個頭。

李善長可是大明禮法的制定者,在他面前玩弄律法,那不是班門弄斧嗎。

這時左川接話道:“韓國公莫要含血噴人,下官以爲陳御史所言無差。”

李善長冷笑道:“哦?不知左侍郎有何高見?”

左川義正辭嚴的道:“代王身爲皇室宗親,自當爲天下人表率。”

“今日他竟仗着身份囂張跋扈,當從重從嚴處罰,以儆效尤。”

“呵……”李善長譏諷的道:

“方纔左侍郎還口口聲聲質問老夫何爲法治,現在卻又因爲身份要小錯大懲。”

“真是官字兩張口啊。”

左川大義凜然的道:“老夫問心無愧。”

這句話一出,後面所有的辯論都再沒有任何實際意義,變成了純純的口水戰。

左川身後那羣人,紛紛表示皇室當爲天下表率。

李善長也不是孤身一人,他身後可是站着整個法家學派。

雖然勢力還很薄弱,但在朝堂也有了一定的聲音,此時自然站出來維護。

更何況,很多人見這些文官開始不講理了,或者說準備以道德壓人,心中也大爲不喜。

紛紛站出來幫腔。

很快朝堂大半人都參與了進來,朝廷幾乎快成了菜市場。

一旁的朱雄英眼神冰冷的掃過羣臣,說道:

“皇爺爺真是英明。”

陳景恪自然懂他說的是什麼,嘆道:

“太上皇這是在爲後人掃平障礙啊。”

御座之上,老朱的一張老臉陰沉的快滴出水來了,呵斥道:

“閉嘴。”

一旁的內侍立即出列,齊聲喝道:“肅清,肅清,肅靜……”

羣臣似乎才反應過來,立即請罪。

老朱怒斥道:“欺咱老邁殺不得人嗎?”

羣臣不禁打了個寒噤,沒人敢懷疑朱元璋敢不敢殺人。

法不責衆這個東西,對他是沒用的。

然而,即便如此這些人依然沒有退縮的打算。

有些東西必須要爭取。

元朝把士大夫踩在腳底下,你朱元璋當年可是承諾過要厚待士人。

結果呢?

翻臉不認賬了。

щшш▲ttk an▲¢ o 咱們忍了這麼多年,今天必須要爲自己發聲了。

否則這大明和大元有何區別?

不,還是有區別的。

大元的時候我們名義上被踩在了腳下,可實際上地方大權還是掌握在我們手裡的。

到了明朝,我們不但沒有獲得‘名’,連‘實’也沒了。

很多人以爲,元朝儒戶位列乞丐之下,與娼妓同等。

是蒙元對儒家的輕視與打壓。

可真實情況並非如此。

元朝大多數時期是沒有科舉的,那麼他們如何選拔官吏?

答案是,高級官吏由蒙古勳貴、色目人擔任。

中低級官吏從儒戶中選拔。

反過來說,只有儒戶才能擔任官吏。

元朝那會兒基層官吏,都是儒戶內部世襲的。

重點就在於世襲二字。

說白了,元朝那會兒儒家士大夫雖然沒有了‘名’,卻依然享有實際好處。

當初朱元璋剛舉起義旗的時候,表現的也是禮賢下士,對讀書人非常尊敬。

頗有種恢復前朝禮制的架勢。

這種姿態,自然得到了讀書人的追捧。

大明剛剛建立那幾年,他也確實這麼做的。

然而沒過幾年情況就變了。

士大夫?與天子共治天下?

呵呵。

尤其是洪武十三年胡惟庸案之後,朱元璋徹底撕破臉皮,廢除了丞相制度。

對貪官污吏的懲治力度,也前所未有的嚴苛。

剝皮萱草都弄出來了。

這也意味着,士人追求的士大夫與天子共治天下,徹底成爲泡影。

對此,士人心中是幾位不滿的。

‘天下人無不思念大元’思想,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產生的。

但可惜,大明的國祚一天比一天穩固,這更讓他們痛苦。

現在,好不容易抓到一次機會,豈能放過。

至於欺負朱元璋年邁……確實有。

正所謂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後三十年看子敬父。

你兒子都癱瘓不能理事了,你一個快七十歲的老頭子,不欺負你欺負誰?

本來太子順利上位,大家或許還不敢怎麼着。

畢竟太子年輕有衝勁兒,還表現的英明神武,大家不敢輕易得罪他。

可這次皇上病重,你竟然沒把權力移交給太子,而是自己重新坐上了御座。

就不信太子心裡沒有一點芥蒂。

你朱元璋確實是老邁昏聵了啊。

這個機會太難得了,我們必須搏一搏。

而朱元璋接下來的表現,更是讓他們覺得自己賭對了。

朱元璋表現的很生氣,口口聲聲要殺人,可最後一個人都沒殺。

只是罰了左川三個月俸祿,罷免了陳瑛的職務。

對於朱桂的懲處則是,禁足一個月,笞十記。

這個懲罰,遠遠超過了大明律規定的賠償損失。

被理學派視爲是己方的重大勝利。

尤其是朱元璋一個人都沒殺,只是一個人被罰奉,一個人被罷官。

更加印證了大家的猜測,朱元璋老了,提不動刀了。

下了朝之後,這些人彈冠相慶,就差去外面大肆慶祝了。

至於被罰奉的左川,在理學派的地位更加穩固。

被罷官的陳瑛,更是從邊緣人物,一躍成爲理學派的核心力量。

面對衆人的安慰,陳瑛更是表現的大義凌然:

“孟子云: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生而取義者也。”

“今日我若死,也是爲道義而死,死得其所。”

衆人紛紛叫好:“好,陳御史實乃我輩楷模也。”

之後,朝堂上發生的一切,在極端的時間就被傳遍了洛陽城,並以驚人的速度向天下傳播。

聽聞這個結果,民間對他們一片稱讚。

認爲國家有這樣的諍臣,如何能不興盛。

這更是讓那些人驕傲不已,自覺自己就是大義的化身。

宮裡。

老朱氣喘吁吁地扔掉手中的鞭子。

看着趴在長條凳上哼哼的朱桂,氣不打一處來,又忍不住重重踹了一腳。

直接把長條凳給踹翻了,朱桂沒防備之下,重重的摔在石板上。

尤其還是屁股上的傷口先着地的,這一下疼的他發出殺豬一般的嚎叫聲。

老朱畢竟年邁了,抽了那麼多鞭子本就累,這一下用力過猛差點摔倒。

踉蹌了好幾下才站穩。

“咱生你不如生一頭豬,還想要封國,咱告訴你,這輩子都別做這樣的美夢了。”

“你就老老實實的給咱守一輩子皇陵。”

朱桂脾氣也上來了,咬牙說道:“守皇陵就守皇陵,誰稀罕封國。”

“你……”老朱氣的一口氣差點沒上來,捂着胸口好半天才順過來氣。

“好好好,那咱就成全你。”

說着就下旨,剝奪朱桂所有親王待遇,送往鳳陽守皇陵。

沒有聖旨不得離開半步。

朱桂這下終於慌了,連忙求饒。

然而朱元璋根本就沒理他,轉身毫不猶豫的離開了。

回到幹清宮,卻發現馬娘娘已經在等着他了。

“彆氣壞了身子,來喝杯茶消消氣。”

老朱氣哼哼的坐下,說道:“咱不是爲了朝臣逼宮生氣,是這個畜生。”

“若不是他,咱怎麼會受這麼大的氣……”

說到這裡,他突然捂住胸口:“哎呦不能說,一提起他咱就難受的喘不上來氣。”

馬娘娘連忙替他順氣,心疼的道:“這孩子也真是,怎麼一點長進都沒有。”

“回頭好好教訓教訓。”

老朱說道:“我將他攆回鳳陽看守皇陵去了,眼不見心不煩。”

馬娘娘遲疑的道:“這樣不好吧,先緩兩天,等你氣消了再懲治他也不晚。”

老朱卻認真的道:“咱不是說的氣話,是真的認爲應該立一個制度,懲治震懾違法亂紀的宗室。”

“也爲後世子孫減少許多麻煩。”

聞言馬娘娘不再反對,說道:“這樣也好,以後再有胡作非爲的宗室,就照此處置。”

“這也是祖宗之法,後世子孫不用揹負苛待宗室的罵名了。”

就這樣,又一條針對宗室的規矩被確立。

不法宗室剝奪所有待遇,發配鳳陽或者鳳凰山守皇陵。

在馬娘娘的寬慰下,老朱很快恢復了過來,命人將朱雄英和陳景恪喊過來:

“外面現在什麼情況了?民間對此事是何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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