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師學院,院長住處。
夏日炎炎,正午的庭院如同烤火爐一般,再加上庭院裡擺放着好幾個藥鼎,置身其中不比身處火山涼快多少。
院子裡,夏邑鳴早已汗流浹背,但是他卻不敢有絲毫怠慢。
不遠處,葉正淳坐在一張太師椅上,正關注着他的一舉一動。
夏邑鳴戰戰兢兢地煉着醫丹,唯恐哪一步錯了。
自打他通過天醫符師比賽之後,葉正淳對他地態度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一開始的嫌棄,到現在甚至願意指導他煉丹。
夏邑鳴知道一切都是因爲自己成爲了通過天醫符師比賽的三人之一…不,現在應該說兩人之一吧。
畢竟白月宴現在被整個蒼穹國通緝,根本無法參加下一場大陸比賽了。
一想到白月宴,他有些分神,凝聚藥物精華的時候,慢了半分,一顆精華被火焰吞噬了。
夏邑鳴頓時害怕起來,轉頭看向葉正淳,“師父…對不起…”
若是在平時,夏邑鳴一定會被葉正淳罵的狗血淋頭,但是今日,葉正淳竟然難得沒罵他,只道,“下次注意點!煉藥的時候還三心二意的!”
夏邑鳴應了聲是,回過頭,繼續煉丹。
忽然門開了,一個身穿紅衣的女子在門邊,“師父…”
夏邑鳴往門口的方向看去,竟然是魏雪芙。
夏邑鳴記得,自從魏雪芙全家被流放,魏雪芙從高高在上的嫡小姐變成一個草民之後,她便再也沒有到過這裡,而葉正淳甚至也沒有提過魏雪芙,好像沒有她這個人。
葉正淳見到魏雪芙,沒什麼特別開心的表情,甚至看不出什麼表情。
淡淡道,“你來了。”
葉正淳喜歡攀附權貴,在蒼穹朝廷內部早已不是什麼新聞。
以前他經常結交的自然是丞相府了。
然而丞相府出事了,他不僅沒有幫魏家說一句話,反而立馬和魏家劃清了界限。
如今魏雪芙沒有了丞相府做靠山,他自然不怎麼待見她。
魏雪芙身上有種溼冷的氣息。
她一走進院子,夏邑鳴便感覺整個院子的溫度都下降了不少。
但是他並沒有覺得多麼神清氣爽,反而覺得胸口發悶。
魏雪芙身上似乎多了什麼叫人不舒服的東西,但是卻又並不能看出什麼異樣之處。
“夏邑鳴,你馬上離開這裡,我和師父有話要說。”魏雪芙的聲音傳過來。
夏邑鳴看了一眼葉正淳,徵求他的意見。
葉正淳不悅地皺眉,總感覺今日魏雪芙有些放肆,這裡是他的地盤,就算要發號施令,也該由他,而不是魏雪芙。
“你有什麼話,就直接在這裡說吧。”
“師父,我想說的是關於三十年前的舊事,你真的要讓夏邑鳴聽麼?”魏雪芙涼涼的聲音彷彿陰暗裡的蜈蚣爬過牆壁,留下一長串溼漉漉的痕跡。
葉正淳聞言臉色鉅變,最後強迫自己壓下心中怒意,道,“邑鳴,你先回去吧!”
夏邑鳴不敢違逆葉正淳的意思,行了一禮便退下了。
“他已經走了,你想說什麼趕緊說!”葉正淳臉上是毫不掩飾的不耐煩。
“弟子只不過想請師父幫弟子一個忙罷了。”
“忙?什麼忙?如果你想讓我幫你魏家人從蠻荒之地救回來,那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我根本幫不上你的忙!”
“我當然知道師父的實力不可能做到,弟子要請師父幫的忙乃是另外一樁事情。”
葉正淳一時分辨不出魏雪芙是善解人意,還是在故意貶低他!
“…弟子想請師父幫助弟子助九皇子登上皇位。”
“什麼?”葉正淳猛地從地上站起來,指着魏雪芙,“魏雪芙!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
魏雪芙臉上掛着陰惻惻的笑意,“如今太子已經死了,誰會成爲下一任儲君呢,誰也不知道,不如我們先下手爲強,扶持九皇子上位,到時候你和我可就是功臣了。”
“瘋了瘋了!”葉正淳連連道。
“師父,我可沒瘋,九皇子最好拿捏,若是其他皇子登上皇位,你我的日子都未必能好過,與其如此,不如咱們先下手爲強,推選一個我們能操縱的傀儡皇帝上皇位,你我日後日子,可風光無限…師父,你竟然不心動麼?”
“你是爲了你自己吧!”葉正淳並不關心誰做皇帝,無論誰做皇帝,憑藉他蒼穹國第一天醫的身份,誰都不會怠慢她!
至於魏雪芙,她是知道魏家沒落,想借此機會讓魏家重新站起來罷了。
他完全沒必要陪魏雪芙去冒險。
“這等大逆不道的事,你要做自己去做,我可沒興趣去做!”葉正淳說完,便起身往屋裡走去。
魏雪芙那陰惻惻的聲音便再次從後面傳來。
“師父,你確定不幫我?如果外面的人知道三十年前你做的事…不知道你還能不能保證第一天醫的位置…”
魏雪芙剛一說完,葉正淳眼中閃過一道凌冽的殺意!猛地發難,一掌朝她的天靈蓋劈去!
竟是想直接將魏雪芙殺人滅口!
然而那一掌在即將碰到魏雪芙的時候,一股鬼氣卻從魏雪芙身體鑽出來,將他包裹在其中!與此同時,葉正淳感覺自己的符力正被那團鬼氣大口大口地吞噬!
很快,他丹田裡的符力便被那詭異的鬼氣抽乾了!
葉正淳身體無力地倒在地上,兩眼無神地望着魏雪芙,指着她道,“…你竟然和惡鬼狼狽爲奸!”
魏雪芙臉上那陰森地的笑容,還未散去,她一腳踩在葉正淳的胸口,“師父,你究竟幫不幫我?”
葉正淳情不自禁打了冷戰!
魏雪芙知道三十年前的事,殺她滅口也失敗了。
現在他除了聽魏雪芙的話,還能怎麼辦?
若是她真把三十年前的事情說出去,他一定完蛋了!
……
三日之後,太子下葬。
皇帝痛失愛子,悲痛不已,前往北苑行宮療養。
夜幕降臨之際,靜謐行宮裡,一道急促的身影穿過重重回廊,轉入中間最大的一座行宮之中。行宮之中燈火通明,一個衰老的老人坐在等下打瞌睡。
正是蒼穹皇帝冊安,愛子慘死,叫他一下子衰老了十幾歲,現在他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威嚴帝王,只是個白髮人送黑髮人的老者罷了。
“陛下,葉天醫求見,說是帶來了一味寧神的醫丹,特意要來獻給陛下。”宮人在皇帝前跪下。
皇帝聽說葉正淳要來,少不得要打起精神來,畢竟對方可是蒼穹國第一天醫。只是不知道他白天不來獻藥,偏偏要等天黑了纔來獻藥是什麼意思。
“快請葉天醫進來吧!”
那宮人領了命令就離開了,不多時便領着兩人進來。
其中一個是葉正淳,另外一個卻是魏雪芙和九皇子冊琅,三人行了一禮。
皇帝見到魏雪芙也在,眉頭微不可見地皺了一下。
雖然魏雪芙這次是通過天醫符師比賽的人之一,但是他還記得魏家曾經要害死太子的事,再加上太子現在死了,他一見魏雪芙心頭便有些膈應。
礙於葉正淳情面,他還是擡手道,“都平身吧!”他看了一眼冊琅,“你怎麼也在?”
冊琅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句連貫的話,“…兒臣知道父皇最近茶飯不思,所以想過來看望一下父親。”
“難爲你有這個孝心。”皇帝精神疲倦,和葉正淳都是迫不得已要周旋一番,至於冊琅,他都懶得和他多說一句話。
“陛下最近爲了太子勞心費神,所以微臣特意爲陛下新提煉的一味寧神丹,服用之後,可舒緩陛下的疲勞。”葉正淳說着,從袖子裡取出一個精緻的盒子。
“葉天醫有心了,不過一味丹藥罷了,差人送過來就是,何苦自己親自送過來?”
“陛下有所不知,此丹需要趁熱服用,效果才最好。”
皇帝點頭,一旁服侍的宮人從葉正淳手中取過盒子,倒了溫水,讓皇帝服下。
“陛下,感覺怎麼樣?”
皇帝忽的捂着肚子,肚子陣陣絞痛傳來,當即疼得倒在地上,指着葉正淳道,“葉天醫!你給我吃的究竟是什麼?!”
話音剛落,宮外一陣喧譁之聲傳來,緊接着宮門被外人從外面打開!
“父皇呢!我要見父皇!”冊玄禕衝了進來!
一見宮內果然葉正淳、魏雪芙和冊琅都在此地!目光下移,便看到倒在地上的皇帝。
“父皇!”冊玄禕一個箭步衝上來,擋在皇帝前面。
“父皇你怎麼了?!”冊玄禕怒問旁邊的宮人,“父皇怎麼了?”
那小宮人支支吾吾道,“剛纔陛下服用了葉天醫給的醫丹…”
冊玄禕面色一變。
魏雪芙上前一步道,“陛下,怎麼樣,斷腸丹的滋味可好受?”
皇帝臉色一僵,指着三人不可思議道,“你…你們給我吃的是毒藥!”
“父皇!他們三人是想借此機會逼你退位!”冊玄禕內心懊悔,早知道自己早點來,就能阻止這一切了。
魏雪芙道,“既然五皇子都說出了我們的目的,就請陛下即刻寫一道退位詔書,並且將帝位傳給九皇子吧!”
皇帝睜大了眼睛,指着九皇子顫抖道,“逆子!竟然是你想害我!御林軍何在!御林軍何在!即刻來人!將我抓住這三個叛賊!”
“御林軍?此刻紀將軍帶着御林軍應該在後山巡邏吧…”魏雪芙悠然道。
“你!你!”皇帝急火攻心,登時一口血吐了出來,“…你們這羣亂臣賊子!”
“父皇!你別說話了!”五皇子將一旁的宮人扯過來,“父皇,你馬上離開這裡!兒臣在這裡拖着他們!”
魏雪芙忽然笑起來,“五皇子,你一個符脈全無,丹田俱毀的廢人,能阻擋我們哪個?”
五皇子面色通紅,攥緊了拳頭,忽的發難,只見他舉着一把匕首,朝着魏雪芙刺去!
魏雪芙不屑道,“螳臂當車,不自量力!”她隨手一擡,一個簡單的掌術便將五皇子拍到一邊的牆上,狠狠撞到上面,滿口鮮血!
落在地上,渾身筋骨彷彿要被折斷一般…
“玄禕…”皇帝悲楚地道。內心巨大的懊悔蔓延開來。
他被困在這裡,被亂臣賊子逼地退位,孤立無援,只有這個一直不受他待見的五皇子仍舊義無反顧地站出來…而他之前卻還對他百般羞辱…
那一聲玄禕,包含了一個父親對兒子滿滿的愧疚與悔恨…
與此同時,宮門之外,兩道身影躲在樹影之中。兩人用密語傳聲。
“可以進去了吧?再不進去,那小子要沒命了。”
“行吧,現在應該可以了,小月宴說了,得要五皇子先救皇帝受了重傷,才能打動皇帝…不過,這小子真不抗揍!走吧!”
話說行宮裡面,五皇子已經奄奄一息了。
魏雪芙朝他走去。雖然一個螻蟻不足爲俱,但是殺了他,多少也會震懾住皇帝,好叫他乖乖寫下退位詔書。
她一步步朝着五皇子行去,掌心溢出一陣鬼氣…皇帝見了,想起之前甄醫慈和他說過,魏雪芙很有可能被邪祟上身…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如果他當時聽甄醫慈的話,讓他將魏雪芙抓起來,是不是就不會發生現在的事了?
他悔恨當初,可是又有什麼意義?到了這步田地,他才明白從前的自己有多麼愚蠢!
魏雪芙冷眼瞧着五皇子,好像看到一隻可憐的蟲子,隨後毫不憐憫地朝他頭頂拍下!
五皇子模糊的視線中,看到魏雪芙那一掌拍下,以爲自己要死了,他閉着眼睛,靜待自己的死亡,可是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傳來,反而聽到魏雪芙尖叫了一聲!
他睜開眼,卻見一個金色的驅鬼符陣在他頭頂上空!
魏雪芙倒退了好幾步,她的手掌彷彿被什麼火焰灼傷地血肉模糊,她握着手腕,怒不可遏地看向旁邊。
五皇子眨了眨眼,也跟在剛和往旁邊看去,看清楚兩人的面容之後,彷彿看到救星一般,激動地熱淚盈眶!
“甄老師!餘老師!”
那兩人不是別人,正是甄醫慈和餘霧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