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將手中一塊咬了兩口的糕點放下,拍了怕粘着餅屑的手指。
“都說食在江南,貴在帝都。
你們這糕點想要做出名堂,還得多多鑽研,費些功夫才行。”
老者說着,端起茶碗呷了口茶湯,解了膩味。
他生性喜甜,特別鐘意甜口的各色美食。
在京城的時候,他時不時能嚐到各具地方特色又不失美味的點心。
現在辭官致仕回來了,嘴也養叼了,竟是連四喜糕點鋪子的東西都嫌棄上了。
老者喟嘆出聲,覺得往後的日子,該要少了許多的樂趣了。
李掌櫃知道這位前祭酒大人本身是個老饕,舌頭靈着呢,也不敢質疑他的評價,只得連連稱是。
這時候,小夥計過來跟李掌櫃說有個婦人想見他,要跟他談談買賣的事情。
李掌櫃才得了縣衙那邊的吩咐,要好生招待老祭酒,哪裡會在這個時候舍了貴人,跑去見個婦人?
“她既然是要做買賣,你只管招呼她就是。”李掌櫃擺擺手。
小夥計乾笑着說:“小人剛這麼說了,可那婦人說小人做不了主,她想跟掌櫃您見面談。”
李掌櫃剛打算讓小夥計隨便把人打發了,卻聽對面老祭酒無所謂的笑了笑:“左右無事,便請那位婦人過來便是。”
李掌櫃見狀,便順了老祭酒的意,讓小夥計去把人領到這裡來。
楊梅揹着揹簍,隨着小夥計到了這後面院子的時候,李掌櫃正在爲老祭酒烹茶。
楊梅目光在二人身上轉悠一圈,襝衽上前簡單行了一禮。
李掌櫃放下茶壺,含笑詢問楊梅要跟自己談什麼買賣。
楊梅見對方開門見山,自然也是直接說事,直奔主題。
她將揹簍放下,從揹簍裡取出來一個油紙包。
這油紙包裡就只包了一隻月餅。
楊梅將月餅遞給了李掌櫃,笑道:“掌櫃的,你看看這個。”
李掌櫃打開看到雕刻着花紋圖樣的圓形餅餌時,臉上露出了一抹驚訝。
他下意識就想問:‘如何能將餅餌做得這般精緻’?
可他到底也是四喜糕點鋪子的掌櫃,自然也是懂得一些製作之法的。
細琢磨之下,他很快就反應過來,這恐怕是用木頭雕刻打磨出來的模具壓出來的。
真是好靈巧的心思!
“這是月餅,是小婦人做出來的。
這次想過來找掌櫃的談的買賣,就是這個月餅的製作方子。”楊梅含笑道。
李掌櫃覺得有些好笑,這個婦人語氣倒是挺大的呢。
他看了眼對面一臉‘饒有興致’的老祭酒,開口問楊梅:“這位大姐,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們這裡可是四喜糕點鋪子,錦州都能數得上號的大餅鋪。
你來我們這裡兜售方子,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楊梅挑了挑眉,笑道:“掌櫃既然想知道答案,那小婦人只好實話實說了。
前兩日小婦人在貴店買過一斤月團,回去嚐了後,發現滋味一般,比不得我自己做的。
於是,小婦人就在家裡做了一些出來。
尋思着我這祖傳的秘方拿出來賣了,一來是能給家裡準備科舉的兒子多攢些上京趕考的盤纏,二來是能改善家裡孩子們的生活,三來嘛......”
李掌櫃不自覺的問了一句:“三來如何?”
楊梅勾了勾脣,接道:“三來,也是帶益於四喜糕點鋪子,幫餅鋪揚名,讓更多人能吃到這款集顏值和美味爲一體的月餅呀!”
楊梅的口氣實在是太大了,讓李掌櫃一時半會兒都不知道要如何接。
老祭酒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來,“有意思有意思,這是老夫回來後,遇上的頭一遭有意思的事情了。”
李掌櫃這纔回神,感覺自己被一介婦人給戲耍了,有些沒了顏面。
他剛想冷嘲楊梅一句‘大言不饞’。
卻不想,老祭酒眼神似有鉤子,盯着那外表十分精緻的月餅露出垂涎之色來。
“不知閣下貴姓?”老祭酒含笑問詢。
楊梅回道:“小婦人夫家姓馬。”
這年頭,女子出嫁從夫,是要冠上夫姓的,對外也只會報夫家的姓氏。
老祭酒點頭,笑眯眯的問:“馬娘子,老夫可否嚐嚐你這月餅?
老夫別的不在行,對吃的,特別是對甜食,倒是有兩分見地。
老夫若說好吃,你這方子,絕對不愁賣。”
楊梅聞言笑得越發真誠了。
就算不單純的爲‘賣方子’,就只單單這一聲‘馬娘子’的稱呼,而不是什麼‘老婦’、‘老婆子’,就足以讓楊梅感動得要流眼淚了。
天可憐見,她這身子也才三十八歲,在現代也就算箇中年,到了古代,直接就被歸攏到老年人行列了。
頭一回被人稱呼‘馬娘子’,楊梅的心情很是愉悅,感覺眼角眉梢也飛揚起來了。
“自然可以。
這月餅個頭較大,適合分食。
掌櫃的這裡若是有小刀,可以直接用小刀切開。”楊梅說道。
李掌櫃見老祭酒躍躍欲試,也沒拒絕,就讓小夥計去取了把切水果的小刀過來。
楊梅上前將月餅切成四份,用茶几上的銀籤插了一塊送到老祭酒面前。
“老先生嚐嚐看。”
老祭酒笑着接過,目光在楊梅的面容上淡淡掃過,忽然覺得這婦人,似曾相似。
楊梅隨後也給李掌櫃遞了一塊,笑眯眯的說:“掌櫃的,請!”
李掌櫃看到細膩平整毫無顆粒感的餡料時,就微微有些吃驚了。
他道了聲‘謝’,接過來嚐了一口,忍不住心生讚歎:這口感,絕了!
確實比他們做的月團要高檔有層次得多。
李掌櫃還沒開口發表意見呢,那邊老祭酒忍不住先誇讚了。
“這月餅做的好,做的好啊!
哎呀,這可是我今日品嚐過的最美味的一道糕點了。
馬娘子,你這蓮蓉做的月餅餡兒,有巧思啊!
餡料入口緩緩化開,甜而不齁,口感絲滑,綿密細膩。
餅皮有點軟彈,還不會掉屑,數得上佳品!”老祭酒豎起了大拇指,拿着銀籤的手,再次伸向油紙包。
楊梅看他上了年紀,瞧着也有六十多,有心想要勸他適量,注意三高。
不想,他仰頭笑眯眯的對自己說:“馬娘子,老夫再吃一塊,你不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