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來人往,歡天喜地的氛圍格外令人心情愉悅,凌雨澤大紅錦袍包裹,臉上瀰漫着清晰的歡喜,站在府門口,笑容親熱的迎着重要的賓客。
安心看着凌雨澤,即使他掩藏的再好,但眸子內存在的陰沉卻怎麼也忽略不了,平靜的表面之下是暗潮洶涌的駭浪。
凌雨澤看到安心的出現,面上現出一抹喜色,對着身邊的客人拱了拱手,讓其他的人招待,自己則上前幾步,走到安心面前,語氣真誠的道,“謝謝郡主,來參加婚宴。”
他這話說的一語雙關,明面上不過是客套之詞,但安心還是聽出了他的另一重意思,擺了擺手,無所謂的道,“盡人事聽天命,凡事盡力就好,月家少主與我一同參加婚宴,今日我幫不了你們。”
凌雨澤瞥了一眼面色淡然的月弦,輕輕闔首,“即便如此,郡主之恩,沒齒難忘。”
“大婚之日,說這些做什麼,你要真能將國色天香的美嬌娘娶進府中,做你的小王妃,我會很佩服你的。”安心咧了咧嘴,卻沒有半點的笑意。
“郡主拭目以待就好。”凌雨澤抿了抿嘴,眉眼隱隱現出狂傲之色,語氣絕然毅然,“不成功便成仁,總要賭一把的。”
安心不知道說什麼,千言萬語的安慰終究蒼白無力,倒嘴的話始終沒有吐出口,化爲一聲沉重的嘆息。
“郡主請。”凌雨澤鳳目閃過一抹厲色,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邀請安心進入府內。
安心點了點頭,邁開腳步,慢吞吞的走進了平王府,月弦掃了一眼凌雨澤,跟上安心的步伐。
平王府和將軍府差不多,都是歷史悠久,厚重渾然,古樸的氣韻流轉,自有一股被滄桑歲月雕琢的痕跡,府內的角角落落都鋪上了紅綢,婢女小廝來來回回的穿梭在客人中。
安心漫無目的的閒逛,揮退了要來伺候的丫鬟,隨心所欲的欣賞着平王府的一草一木。
月弦不緊不慢的跟在安心身後,並不出聲打擾,似乎真的只是爲了看住她。
“心兒姐姐。”熟悉的聲音響起,安心循聲看去,凌紫竹一席粉白色的羅裙,濃妝淡抹的朝她走過來。
安心停下腳步,看着款款而行的凌紫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凌紫竹臉上的表情很怪異,她不是個擅長掩飾內心真正想法的人。
也許凌雨澤跟她說了些什麼吧,畢竟,今天不同尋常,也許平王府能得以保存,也許,過了今日,將不復存在。
是生是死,很可能都在今天的一念之差。
“心兒姐姐,我想單獨跟你說一會兒話。”走到近前,凌紫竹目光瑟縮的看了一眼月弦,小聲道。
“就去你房間吧。”安心想了想,看着她輕咬着脣瓣,無限心事的模樣,主動的一拉她的小手,柔聲道。
感受到手心裡的溫暖,凌紫竹几乎控制不住,眼眶一酸,就要掉下淚來。
安心更加確認凌雨澤將眼前的局勢都分析給她聽了,微微一嘆,聲音輕柔,“乖,大庭廣衆,不要失了禮數。”
凌紫竹吸了吸鼻子,將淚水逼了回去,使勁的點頭。
“月少主若不放心,就一起來吧。”安心扔下一句話,牽着凌紫竹溫軟的小手,往前走去,頭也不回的道,“既然我答應了你今日要與你同進同出,不光你要完成任務,我也要說到做到,省的死乞白賴的將髒水潑到我身上。”
月弦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上了。
聽到月弦的腳步聲,安心冷冷一笑,還真是不遺餘力的按照老皇帝的吩咐來執行,也不知道老皇帝給了月傢什麼好處,讓月家上上下下都死心塌地的爲他辦事。
到了後院凌紫竹的閨房,安心轉頭看着月弦道,“就在這裡停下吧,我只答應今日不出手,但不代表說的話都要被你聽去,別想用內力探聽我們的談話,你若說話不作數,那協議就作廢,我做任何事兒你也別怪我出爾反爾。”
月弦面色清淡的點點頭,轉身走在院中的大樹下,脊背靠着樹幹,閉目養神。
安心眼瞼半斂,拖着凌紫竹的手走進內室,她的房間跟普通大家閨秀的房間沒什麼兩樣,佈置清雅,琴棋書畫的工具一一陳設。
“心兒姐姐,皇爺爺是不是要除掉平王府…”珠簾剛被放下,凌紫竹再也忍受不住,晶瑩的淚花在眼裡打轉,泫然欲泣的看着安心問道。
安心沉默,不知該說什麼,凌雨澤是個好兄長,這些年一直將凌紫竹保護的滴水不漏,讓她無憂無慮的成長到現在,但註定的風雨侵襲總會來到,如今就已到了必須要面對一切的時候了。
“心兒姐姐,你告訴我,哥哥說的不是真的…父王是皇爺爺的親生兒子…他怎麼會如此狠心要剷除平王府?”得不到安心的回答,凌紫竹越發驚慌失措,眼淚源源不斷的順着臉頰滾落,抽抽搭搭的又問道。
安心伸手拭去了她臉上的淚痕,注視着她被淚水浸染的眼眸,輕言細語的道,“你有一個好哥哥,他費盡心思的愛護你,讓你平安快樂的長大,你應該感到自豪,至於平王府的生死存亡,你不能插手,你以後會是我的嫂嫂,安郡王的郡王妃。”
凌紫竹聽明白了安心話中隱藏的意思,情緒一下子激動起來,用力掙脫安心的手,失了一貫名門閨秀的良好氣質,有些瘋狂的道,“不,我永遠都是平王府的小郡主,我是平王府的人,理應與王府共存亡,如果皇爺爺當真如此心狠手辣,要滅掉平王府滿門,那我也活不下去了!”
安心別過頭不忍去看凌紫竹瀕臨崩潰的模樣,心口陣陣酸楚,面色卻冷靜異常,聲音如萬年不化的寒冰,“你也不想平王府的血脈就此斷絕吧?只要你活着,就算是忍辱負重的活着,你的生活就不是了無意義的,你揹負着整個王府對你的期望,你難道就忍心平王府子嗣凋零,傳承滅絕?你也不希望平王爺和王妃對你失望吧?”
凌紫竹身子一軟,跌坐在軟榻上,徑自垂淚不語,心中掙扎半響,才聲音沙啞的道,“若父王,母妃,哥哥都死了,我苟且偷生又有什麼意思?”
安心收斂了疾言厲色,神色柔和的軟語道,“你還有我哥哥,有我,有將軍府,都是你的親人,而且,平王府還沒傾塌,你又何必傷懷?”
“心兒姐姐,我求求你,你幫幫哥哥。”凌紫竹突然起身,猝不及防的跪倒在安心腳下,聲音嘶啞着哀求道。
安心一驚,往後退了兩步,雙手強硬的攙扶起她的身子,苦笑道,“不是我不願,而是我不能。”
“心兒姐姐,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平王府,救救哥哥,父王,母妃,救救紫竹,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去死而無動於衷,心兒姐姐,你心地善良,就發發善心,可憐可憐紫竹,施一回援手好不好…”凌紫竹緊緊揪着安心的衣袖,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怎麼也不肯放,泣涕如雨的看着安心,不住的哀求。
安心掐了掐眉心,神色苦惱,哥哥還真是給她找了一個大麻煩呢,假如凌紫竹不是她未來的嫂子,她何須如此爲難。
“胡鬧!”一聲厲喝響起,安沐塵步履雜亂的闖了進來,看着凌紫竹,面色冷然,“此事是你能攙和的嗎?妹妹一介女流,就算她出手,又能如何扭轉局勢?她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你還這般的強人所難,太過分了!”
聽到安沐塵聲色俱厲的斥責,凌紫竹面色頓時蒼白,紅腫如桃子的眼眶酸的厲害,頹然的放開抓着安心的手,不顧形象的癱坐在地上,死命的咬着脣瓣,不發一語。
“哥哥,你何苦如此,紫竹不過是關心則亂。”安心看着放聲大哭的凌紫竹,嘆息道,“事已至此,誰也阻止不了,哥哥多安慰安慰紫竹吧。”
說着,安心走過凌紫竹的身邊,就要出門離開。
“妹妹,實在不用爲難。”安沐塵握住了她的手腕,聲音微不可聞的道。
“我沒有。”安心扯了扯嘴角,用同情的眼神看了一眼梨花帶雨的凌紫竹,輕聲道,“早知道不來了。”
“我送你回去?”安沐塵偏頭問道。
安心搖搖頭,無奈道,“你沒看到屋外還有一尊門神嗎?老皇帝怕我壞事,讓他步步跟着我,婚禮不落幕,我不能回去。”
“今日不太順利,剛剛平小王爺去迎親,有江湖上的草寇設下埋伏。”安沐塵用只有他們兩個人的聲音開口,“平小王爺的準備很充分,在京城每個地方都布了耳目,連擡轎子的轎伕都是高手,幾波刺殺,有驚無險。”
安心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我還是不出去了,就在這院子裡呆着,局外人總比身臨其境要好的多。”
“嗯,不參加也好。”安沐塵深以爲然的點點頭。
“哥哥。”安心面色忽然變得極爲凝重,“哥哥想好和紫竹該如何了嗎?”
“我在進宮給皇上彙報楚夢如被玄少主殺死的時候,請求皇上下旨賜婚,皇上沒應。”安沐塵明白她心中所想,搖搖頭,脣角噙了一絲苦澀。
“你的婚事將來會和爹爹一模一樣,爹爹有幸遇到孃親,而你…”安心愁眉不展,“若哥哥是真心實意的喜歡紫竹,還是想個法子儘快的全了你們的婚事,再過兩日就來不及了。”
“皇上不會同意的。”安沐塵看着坐在地上,縮成一團的凌紫竹,眸光微微帶了一絲暖意,“平王府即將被毀,他不會讓一個階下囚當我的郡王妃。”
“不如將生米煮成熟飯吧。”安心眼珠轉了轉,計上心來,很想表現的輕鬆一些,卻偏偏怎麼也笑不出來,臉色沉悶的道,“趁着今日各路人馬都忙的腳不沾地,哥哥和紫竹造成無可挽回的事實,就算事後會被責罰,但也無關緊要。”
安沐塵臉紅了紅,眼中帶着怒意瞪了安心一眼,惱道,“這怎麼能行,還未大婚就提前…總之,我不會做出這等有傷風化的事。”
安心翻了一個白眼,苦口婆心的勸慰道,“有情人提前滾牀單也沒什麼不好,現在是特殊時期,就應該特殊處理,你也不想看着紫竹被拿入天牢,落到死去或者被流放的地步吧?我就在院子裡給你看着,你完事了告訴我一聲,我帶人來捉姦,衆目睽睽之下,容不得老皇帝不肯。”
“我。我…”安沐塵結結巴巴的我了半天,就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安心揉了揉額頭,看着安沐塵通紅的臉有些好笑,他們年紀一般大,哥哥連十五都沒滿,行房實在是太早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不發生關係也可以,稍微弄出點動靜,在最後一步收手就行。”安心沉思了半響,想出來一個折中的辦法,古代不是保守封建的嗎?女子和男子單獨相見,都會被說成私相授受,那何必非要有點實際性的關係呢?拉個小手,親個小嘴,半褪羅衫,不就能解決眼前的難題嗎?
安沐塵沒說話,臉頰依舊殘留着清晰可循的紅暈,顯然很糾結。
他看上去老成熟練,一板一眼,其實也就是個半大的孩子罷了,遇到這種事,很難抉擇也在情理之中。
“哥哥好好考慮。”安心拍了拍他的肩膀,“大丈夫有所爲有所不爲,雖然這種事兒說出去不光彩,但事從權宜,不得不出此下策,也是無可奈何。”
說着,她就走了出去,手腕一動,招來了一把圓凳,抱着圓凳走了出去。
到了院子裡,見月弦仍靠着大樹閉着眼睛,養精蓄銳,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樹下,在他月牙白的錦袍投下微薰的光斑,整個人顯得溫暖如春。
安心看着月弦,想着他和玉華到底還是有些不同的,玉華是僞裝過後的溫潤,在私下裡他毫不掩飾自己的壞脾氣和漠然一切的情緒,也從不假以辭色,月弦是習慣以面具示人,不管在何時,他始終是那副溫溫吞吞,不急不慢的模樣,再厭惡一個人,他也會耐着性子與人攀談。
玉華看上去很好相處,待人接物都很知禮,但他骨子裡卻是個霸道,肆意妄爲的人,做事全憑喜好,而月弦,他深受皇恩,只要是能達到目的,不論何種方法,他都會毫不猶豫的去做。
愚忠,安心腦海中突然浮出了這個詞。
聽到腳步聲,月弦睜開眼睛,朝安心看來,溫聲道,“郡主可要去前廳?”
“不去。”安心想也不想的就道,將圓凳放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下去,懶洋洋的翹着木馬腿。
“那月弦也不能觀看大婚了。”月弦神色似乎頗爲苦惱,淺淺一笑,哀怨的道。
“不能成的大婚,有什麼好看的?”安心嗤笑道,“今日有血光之災,我還是老老實實躲着纔是上計,萬一不小心衣上染血,衝撞了神靈,就不好玩了。”
“郡主還是謹言慎行的好。”聞言,月弦眼神微冷,輕淺的皺了皺眉,聲音略帶了一絲警告。
“實話實說。”安心對月弦的警告恍若不覺,涼涼的瞅了他一眼,有氣無力的道,“本來想借鑑一下今日大婚的流程,看來是行不通了。”
“郡主是想和玉世子成親了麼?”月弦話音一轉,目光蘊了一些淺淡的笑意,問道。
“是啊。”安心毫不臉紅的點頭,“差不多七個半月的時間,我就及笄了,能大婚了。”
月弦無語,看了一眼安心,沒說話。
“心宿。”安心一揚眉毛,輕聲開口。
月弦一怔,顯然沒想到安心竟然不避諱他就召喚星幽閣的人。
“心宿在。”心宿從暗處現出身形,單膝跪地的道。
“我不去前廳參加宴會了,你將婚禮發生的大小事宜都說給我聽。”安心吩咐道,“事無鉅細,都打聽來,給我當消遣的樂子吧。”
心宿點點頭,開始稟告,“平小王爺從平王府出發去行宮迎親,一路上遇到兩次刺殺,三次府中下人反戈,但平小王爺平安無事,已經到了行宮,現在估計已經在回王府的路上。”
“還有,皇上下令撤銷了城防軍的統領。”心宿又道。
“城防軍的統領趙吏是武王爺的親信吧?”安心想起了在大街上見義勇爲的那一次,當時她準備懲處雲青書時,就是趙吏趕來,拖延時間。
“是的,皇上說趙統領統率部下不嚴,光天化日,讓草寇流匪進入天子腳下,行兇刺殺,實乃帶兵不力,換了城防軍統領的人選。”心宿一五一十的稟告道。
安心眸內的寒氣上涌,老皇帝每次出手,都不同凡響,往往一招看似簡單的動作,卻暗藏玄機,用武林高手假扮成流寇刺殺凌雨澤,殺的了最好,殺不了,趁機將城防軍的大權收回來,斷了武王爺的臂膀趙吏,也是額外的收穫。
“行宮那邊呢?可還安然無恙?”安心目光有一瞬間的沉寂,看向心宿,淡淡問道。
“沒傳出什麼消息。”心宿搖頭道,“八公主已經上了花轎,應該無恙。”
安心揮了揮手,“再探再報。”心宿施了一禮,飛身離去。
“郡主好有閒情雅緻。”月弦嘴角流露出絲絲縷縷的冷笑,意味深長的道。
“你若不像個跟屁蟲似的跟着我,我會更有閒情雅緻。”安心晃了晃小腿,悠然自得的模樣,語氣懶散,“月少主,成不成你給個準信,要是能成,我就回家睡大覺,就沒什麼好看的,要是不能成,我就留下來,敲鑼打鼓的,肯定熱鬧啊。”
“能成不能成,不在我的決定。”月弦目光放在遠處,眼神氤氳了一絲遊離,心不在焉的道,“郡主還是留下吧,空落落的郡主府哪有人潮擁擠的平王府有樂趣?”
安心眼中綻出一抹冰冰涼的笑意,附和道,“也對,有熱鬧比沒熱鬧要好。”
月弦不置可否,靠着樹幹一動不動。
半個時辰,心宿來報,老皇帝親自來爲一對新人主婚,滿朝文武大臣觀禮。
又是半個時辰,新娘拜天地時蓋在頭上的紅蓋頭忽然滑落,露出一張不屬於八公主的花容月貌,滿堂皆驚,正當老皇帝大怒,準備下旨說婚約擇日舉行的時候,凌雨澤眉開眼笑的從偏殿拉出來一名女子,正是天姿國色的八公主。
老皇帝雷霆大怒,質問凌雨澤這是爲何?凌雨澤說想辦一個別開生面的婚禮,因此纔會有前面不是八公主的那名女子來拜堂的緣故。
衆人鬨堂大笑,老皇帝額頭青筋直跳,卻又不能因爲一個玩笑而降罪於他,鐵青着臉,大手一揮,開始繼續拜堂。
就在第三拜快要塵埃落定的時候,皇宮中的太監突然急急忙忙的來稟告,大婚儀式再次被打斷。
一連幾次出了漏子,老皇帝再也坐不住了,怒氣衝衝的怒吼小太監,說如果不是十萬火急的大事,就要砍他的腦袋。
小太監顫抖的說,惠妃娘娘歿了。
惠妃娘娘,平王爺的母妃,凌雨澤的親生奶奶。
聽到這些消息,安心玩味一笑,老皇帝棋高一着,最初他準備調換八公主,魚目混珠,讓婚禮不能進行,但他有張良計,凌雨澤有過牆梯,不知道從哪暗地裡派人找到了被偷換的八公主。
但凌雨澤能力再高,本事再大,他的手也絕對伸不進重重封鎖的皇宮,惠妃娘娘之死是必然,就算調換的八公主沒被凌雨澤找到,她還是會死。
無限期的延長婚事,無非就是以子女要守孝,紅白喜色不能相撞爲藉口,其一這是大不孝,其二這是沿襲下來的規矩,凌雨澤必須要遵守。
一場婚宴,以惠妃的香消玉殞告了一個段落,老皇帝急匆匆的回宮,下旨婚禮暫時停止,擇日商定了良辰吉日,再舉辦也不晚。
凌雨澤安頓好了八公主,也隨着平王爺一起進宮,去查看惠妃的死因。
事情如此偶然,不用去想,就知道這是老皇帝的計策,不讓大婚得以進行的計策。
但那又如何,皇宮本就是老皇帝的地方,他想要一個人去死太輕而易舉了,簡直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把凌雨澤的多重準備擊打的七零八落。
“惠妃娘娘怎麼死的?”安心看着心宿,“總有一些蛛絲馬跡可循吧?”
“被兮嬪下毒所致。”心宿道,“兮嬪是武王妃母族的人。”
“一箭雙鵰。”安心不得不感嘆老皇帝的手段了,“將城防軍的大權收入囊中,又除掉了惠妃,兮嬪,還製造了兩個王府之間的間隙,一舉三得啊。”
這就是連鎖效應了,環環相扣,是個連環局,凌雨澤做夢都不會想到,老皇帝會下如此狠手,不但想除掉自己的親生兒子和孫子,竟然連陪伴了他多年的枕邊人,他也能痛下殺手。
惠妃是被兮嬪下毒所害,既然老皇帝敢栽贓這個罪名,就一定做好了萬無一失的防護準備,凌雨澤是斷然找不到半點破綻的。
惠妃之死,會不會導致兩個同仇敵愾的王府分崩離析?還未可知,這是個死疙瘩,當凌雨澤查來查去,最後的行兇之人確定是兮嬪的時候,平王府還能與武王府沒有半點芥蒂的握手言歡嗎?
“再探再報。”安心道,心宿拱了拱手,身形一閃,瞬間離開。
“月少主,好不好看?”安心滿面笑容的看着月弦,笑意不達眼底,清涼幽深,“果然還是沒成啊,看月少主成竹在胸的模樣,顯然是早有預料了?”
“我不是皇上,如何能把握一切。”月弦清潤的鳳目瀰漫着淡淡的黑霧,一望無際的清涼,“郡主太高看我了。”
“那你有什麼是能把握的?”安心掃了一眼不動如山的月弦,看着他那副無悲無喜,不被任何事所擾的姿態突然覺得很刺眼,本就淡漠的聲音不自覺更涼了幾分,“你的名利地位,富貴榮華?就是你能把握的?”
“那些只是過眼煙雲,不過爾爾。”月弦一眼也不看安心,聲音同樣溫涼,“我是皇上的臣子,一切自當以皇上爲先,事事爲皇上分憂。”
“等你有功名利祿在身的時候再大放厥詞吧。”安心半垂下眼簾,脣瓣含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
“有沒有又有什麼關係?”月弦擡頭望天,“就如白雲,出不出現都是看天意。”
安心沒說話,月弦也沒再開口。
此時,安沐塵大踏步的走出來,看了月弦一眼,對着安心道,“妹妹,她睡了,你幫我多照看一下她。”
“那啥了沒?”安心擡眸瞥見安沐塵微有薰色的面容,不由一怔,搓了搓手,一臉興致勃勃,“飯煮熟了沒?”
“沒柴火。”安沐塵受不住安心內涵豐富的視線,沒好氣的道。
“我這裡有一夜歡好,是我自己研製的烈性媚藥,哥哥要不要試試?來助助興?保證哥哥樂不思蜀。”安心笑顏如花,殷勤的建議道。
聞言,安沐塵白了她一眼,佯怒道,“還是留給玉世子吧。”
“放心,玉華也有。”安心賊兮兮的笑道,“絕對是男人夢寐以求的寶物,我是看在你是我哥哥的份上,才肯慷慨解囊的,別人垂涎三尺我還捨不得呢。”
“真是什麼話都敢說。”安沐塵叱道,話落,又補充了一句,“都是玉世子給你慣的。”
“媳婦不慣,早晚要紅杏出牆。”安心不以爲意,咂咂嘴,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粉色的瓶子,瓶身上寫了四個歪歪扭扭的大字。
‘一夜歡好’。
“我知道哥哥今天用的上,特意給你帶來的。”安心又道,一雙眸子閃閃發亮,璀璨如玉,“此時不吃更待何時?晚了就雞飛蛋打,啥也吃不着了,倒嘴的鴨子飛了豈不是很可惜?”
“安心!不可胡言亂語!”安沐塵忍無可忍,森森的磨牙。
安心縮了縮脖子,一副怕怕的神色,但卻堅守原則,不肯退讓半步,將瓶子強硬的塞在安沐塵手裡,信誓旦旦的道,“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月弦我有看着,打擾不到你的好事,現在就去吧,我給你把門,保證連一隻蒼蠅也飛不進來。”
月弦哭笑不得,看着氣的咬牙切齒的安沐塵,無奈道,“若安郡王願意,月弦定不打擾。”
安心得意洋洋的甩給月弦一個‘算你識相’的眼神,再次十分誠懇的建議道,“擇日不如撞日,就現在吧,紫竹妹妹估計也是想和你早日在一起的,留着美人獨守空閨,不是太不知情趣了嗎?”
“不必多說。”安沐塵將瓶子還給安心,轉身就往外走,“稍後皇上就會傳喚,我先走了,妹妹多陪她一會。”
安心無力扶額的目送着安沐塵的背影,嘟囔了一句,“真是不解風情的呆頭鵝。”
“安郡王君子之風,不願趁人之危。”月弦與安心持相反的意見。
“什麼趁人之危,屁話,郎有情,妾有意,佳偶天成,牀單遲早是要滾的,提前一段時日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安心撇了撇嘴,瞪着月弦,“人云亦云,迂腐的臭書生。”
月弦嘴角抽搐,半響無語。
“你的任務也完成了,是不是該功成身退了?”安心陰陽怪氣的又道。
“郡主還未離開平王府,月弦還不算圓滿。”月弦搖搖頭,依舊不打算離去。
安心氣的咬牙,“陰魂不散,太陽都快落山了,你媽喊你回家吃飯!還不走?”
“月弦母親在月家。”月弦一本正經的道。
這回輪到安心嘴角抽搐了,瞪了他一眼,“你愛呆就呆下去吧,呆到地久天長,海枯石爛都沒人搭理你。”說完,轉身往屋子走去。
安心來到凌紫竹的房間內,見她臉上猶帶着淚痕,閉目沉睡着,娥眉緊皺,睡的十分不安穩。
安心眉眼一黯,看着牀上睡着的凌紫竹,無聲的嘆氣,酣睡的猛虎終於張開了銳利的爪牙,有始有終,這奪位之爭,剛剛拉開帷幕,但還沒上演,她就已經猜到了謝幕的結局。
平王府和武王府是鬥不過老皇帝的,一如孩童對戰年老的老者,就算孩童年輕力壯,但終究還未成長起來,而老者底蘊充足,計謀深不可測,步步精打細算。
如何能是老者的對手?
“世子妃,武王府的所有人被收押天牢。”心宿略帶急促的聲音在安心耳邊響起。
“怎麼回事?”安心一怔,立即傳音入密的詢問心宿。
“兮嬪招認,說她下毒謀害惠妃娘娘是受武王府的指示,皇上龍顏震怒,將武王府的人都關進了天牢。”心宿道。
安心猛地站起身來,好一齣計中計,老皇帝將這帝王之術運用的簡直是爐火純青了,一出接着一出,層出不窮,她從未小看過老皇帝,到頭來,卻還是小看了他。
收回城防軍的權利,只是順手牽羊,而惠妃之死纔是重頭戲,打斷了婚禮,這是一則好處,利用惠妃和兮嬪,分化兩個王府的堅不可摧,這是二則,最後就是將兮嬪屈打成招,冤枉武王府爲幕後的黑手,老皇帝也就能堂而皇之的問罪於武王府了。
今日一連串的動作,絕對當得起運籌帷幄這四個字。
“兮嬪呢?武王府沒有理由殺惠妃娘娘。”安心沉靜的道,“武王府和平王府同氣連枝,京城的人都有目共睹,毫無理由的下毒,文武百官就沒有提出質疑的?”
“兮嬪在十年前本是兮妃,當時懷有身孕,太醫診斷腹中的胎兒是男胎,後來不小心滑胎了,且落下個再不能生育的下場,宮闈中的人皆是傳言是惠妃娘娘所害,兮妃也坦言,一直嫉恨惠妃娘娘,便以牙還牙,趁着皇上出宮,給她下了毒。”心宿將當時的往事說了出來。
“沒有一分的可信度。”安心面色冷凝,“東凌皇室歷代的男嗣只能有三人,惠妃又何必要做出這損人不利己的事兒?她根本不用動手,老皇帝就會將當時兮妃肚子裡的孩子給打掉,再說,凌染墨出生後,宮中所有的妃嬪不是服了絕育藥嗎?”
“東凌皇室男嗣只能有三人,當時武王爺還不知道,便告誡兮妃進宮後要注意皇上送來的湯藥,不可服用,兮妃聽從了,不到三個月就懷了孕,但最後卻莫名其妙的掉了,且她再不能生養,武王爺也就明白了皇室中這個不成文的規定。”心宿如實道。
“所以當年的兮妃就是武王爺送進宮用來刺探這個古老規定的真實性?”安心眸內劃過一道瞭然之色,“那兮妃本就是一個棄子?”
“世子妃說的沒錯,後來皇上也明白了武王府的所作所爲,也保護龍嗣不周的罪名,將兮妃降爲嬪位,遷居最偏僻的詠春宮,沒有召見不得外出,與冷宮無異。”心宿道。
“那兮妃,不,兮嬪是恨武王府的吧?武王爺把她當成一顆棋子,根本沒有理會她的死活,任由她在宮中自生自滅,所以老皇帝壓根沒有屈打成招。”安心試探着推理,“因爲兮嬪恨武王爺,所以毫不憐惜的將所有的罪都推到了武王府身上。”
“世子妃說的極是。”心宿點頭。
“那對外界的說法呢?畢竟,兮嬪下毒謀害惠妃,只是她個人所爲,與武王府無關聯,老皇帝拿的什麼理由把武王府一干人等鋃鐺入獄?”安心又問。
“兮妃說受了武王爺的指使,殺害惠妃娘娘,一來是爲了給她自己報仇雪恨,二來是武王吩咐,讓她借刀殺人,污衊是皇后所爲,但不巧有一個宮女路過,瞧了她所有的惡行,她的陰謀纔沒有得以實施。”心宿道。
“皇后?老皇帝計中有計,擔心天下人不能信服,先把皇后拖出來,將事情鬧大,然後那個宮女出來指正兮嬪,把真相大白於天下,這樣就不會有人懷疑了,是麼?”安心冷冷一笑,眼中滿滿的都是嘲諷。
現在奪位之爭已經擺在了明面上,有心之人心中各有一杆秤,都很清楚老皇帝屬意的是凌亦痕,但凌雨澤和凌染墨不甘心,想奮起一搏。
所以武王爺授意兮嬪,將惠妃之死推給皇后,皇后殺人,非同小可,寧王爺作爲皇后的親子,聲望也會隨之一落千丈,得益的是平王府和武王府。
這樣一來,就很清楚了,每個人都會以爲這是一樁嫁禍不成反被現場拿贓的把戲。
“老皇帝怎麼處置武王府。”安心揉揉眉心,心中一瞬間生出數不盡的蒼涼,親生父親如此謀算血脈至親,一個坑連着一個坑,不把兒子孫子往死裡整誓不罷休。
“還未下達旨意。”心宿也嘆息着道。
皇家親情,涼薄至此,虎毒不食子,而老皇帝,趕盡殺絕,天理難容,或許始作俑者不是老皇帝,而是東凌皇室流轉的那個規定。
------題外話------
明天有個大高潮,而且玉蘭花要回歸了噢,~今日爲了大家不看到廢話神馬的,特意將過程都簡化了~
麼麼噠╭(╯3╰)╮,這一章差點沒把我腦袋給饒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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