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雲舒見狀,眉心輕跳,在原地蹲了幾秒,纔對時聿和時勤笑笑,鬆開兩人的小手,站起,跟進了洗手間。
夏雲舒剛進洗手間,聶相思立刻拉着她問,“我走之後,發生了什麼?”
夏雲舒眼神空了下,隨即對聶相思扯了扯嘴角,“也沒發生什麼特別的。”
“那是什麼?”聶相思盯着夏雲舒。
夏雲舒抿脣,看着聶相思關切的雙眸,“相思,我這次回來後,以後大概都不會再回來了。”
聶相思一顆心往下沉,“因爲徐叔麼?”
夏雲舒雙眼收緊,好一會兒才扯動嘴角說,“你也知道,我一直以來最大的願望,就是離開那個家。我現在好不容易出來了,是真的再也不想回去,再也不想……看到那個女人的臉!”
聶相思當然知道她有多厭惡她那個“家”,多厭惡奪走原本屬於她母親的一切的餘素華。
以前上學時,她也時常說起,想快點高考。
到時她便考到離這個家越來越好的城市,徹底擺脫這個家。
現在。
一切都在按照她自己的意願發展。
她如願考到了外市,如願在那邊找到了工作。
原本這是值得爲她開心鼓掌的事,可聶相思卻覺得,夏雲舒並不開心。
所以,她也真心無法替她感到一絲一毫的喜悅。
聶相思看着夏雲舒仍腫着的雙眼,輕輕道,“雲舒,這真的是你想要的麼?一個人離鄉背井的生活。”
“……怎麼會是我一個人?我在那邊念大學認識了很多不錯的人……”
“雖然我們四年沒見,但你是什麼性子的人我心裡清楚得很。”聶相思搖搖頭,“雲舒,你好好問你自己的心。離開潼市,是你自己內心最真實的嚮往麼?還是僅僅只是爲了逃避……某個人。”
夏雲舒喉嚨堵塞,望着聶相思的杏眸一圈一圈泛紅。
聶相思眼看着夏雲舒眼底的水汽一層一層漫涌而上,整張臉也由孤冷的蒼白到極端隱忍的漲紅,心尖也跟着擰了起來,“雲舒……”
“是。我以前想離開這裡,只是遠離那個家。但我從未想過,一去不回。這裡也是我的家鄉,我從小生活的地方。若非不得已,誰想離開家呢?若非不是有東西在身後拼命的推着你不准你回頭,誰不想回家看看呢?”
夏雲舒嗓子眼堵得厲害,“可是相思……”
夏雲舒指了指自己的心,“但凡我有丁點想回頭的念頭,這裡就像有刀子在割一樣!我好疼,真的,好疼!”
聶相思抱着夏雲舒,輕撫她的背,“雲舒,你現在的心情我全部都能理解。因爲過去的幾年,我每一天都是這麼過來的。”
夏雲舒把臉靠在聶相思的肩膀上,被聶相思抱着的身體戰慄不停。
“他心裡有人,我比不上那個人……”
聶相思眼圈通紅。
“相思,你知道嗎?最痛苦的,不是我知道他最愛的另有其人,而是,我明明什麼都知道,可我,可我就是他媽的忘不了他!我恨死我自己了,我真的恨死我自己了!”
夏雲舒一通低吼後,驀地咬住聶相思的肩。
聶相思的肩一下繃緊,抱着她背的雙手更是擁緊。
夏雲舒咬得聶相思很疼,可聶相思知道,她此刻心裡的疼,比這勝千百倍。
良久。
夏雲舒才緩緩鬆開聶相思的肩,繃着的身體,亦似被瞬間抽乾了力氣軟踏踏的靠在聶相思身上。
聶相思眼眶澀痛,手輕輕拍她的背。
“相思,我被他折磨得,都不知道還能不能愛人了。”夏雲舒苦澀的垂下長黑溼潤的睫毛。
聶相思眼角的淚便也滾擲了下來,偏頭看她,“如果覺得痛苦,就放手吧。”
夏雲舒雙眼猛地閉緊,成串的淚珠順着她的睫毛大滴大滴的往下滑,“他不信我,他不肯信我……我把他看成我最重要的人,一輩子依靠信賴的人,可他不信我,嗚唔……相思,他說過他愛我的,可是他愛我,爲什麼不信我……”
“別這樣雲舒。”聶相思握住夏雲舒的肩,眼淚也跟着掉,“說不定,說不定是誤會呢?”
夏雲舒壓抑的哭聲陡停,她從聶相思身上站直,雙目包滿了晶瑩的淚珠,怔怔看着聶相思,“我也希望這一切都是誤會,可是並不是啊。徐叔叔心裡有人,相思你是知道的啊。”
“我……”
夏雲舒猛地吸了口氣,伸手狠狠揉了揉臉,直把一張臉揉到通紅,才放下手,雙眼堅定的看着聶相思,“三年忘不掉,大概是因爲時間太短的緣故。再過五年,十年,我不信我……忘不掉!”
聶相思無力的看着她。
夏雲舒看了眼聶相思,側身,伸手打開水龍頭,邊洗手邊說,“相思,你不用安慰我,也不用爲我擔心。我從高中開始就沒拿過家裡一分錢,我不照樣活得好好兒的。所以,就算我一個人在陌生……不,現在已經不能算是陌生了。我也會好好兒的。並且,會越來越好。”
聶相思背靠在洗手檯邊沿,偏着頭看她,聲音澀啞,“對不起。”
夏雲舒垂着睫毛,任由水龍頭開着,“你跟我說對不起幹什麼?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但徐叔叔也是你重要的人。你夾在我們中間,本來就難做。更何況,這本來就只是我跟徐叔叔的事。”
“我是說,對不起發生了這麼多事,我都不知道,也沒能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陪在你身邊。”聶相思聲音有些哽。
夏雲舒聞言,這才伸手關掉水龍頭,歪頭衝聶相思笑,“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聶相思癟嘴,眼淚在眼眶打着轉。
因爲內疚,因爲,無力爲她做什麼。
夏雲舒嘆了聲,站在聶相思面前,“現在,換你說了……當年加油站爆炸的真相,以及這幾年所發生的事。爲什麼你明明活着,卻不現身,要讓大家都以爲你已經……”
聶相思擡手摁了摁眼角,“說來話長……”
“那就長話短說,撿重點說!”
夏雲舒站到聶相思邊上,雙手往後一撐,坐到了洗手檯上,低頭看聶相思。
聶相思擡頭看了夏雲舒一眼,也撐坐到洗手檯上,與夏雲舒肩並肩坐着。
而後,將事情的始末,與夏雲舒娓娓道來。
……
聽聶相思講完事情經過,這些年她在榕城的生活和處境,以及又是如何機緣巧合的與戰廷深再遇。
夏雲舒整個人已經愣愣的。
“好複雜!”
聶相思父親的車禍,當年的綁匪綁架,榕城聶家的境況……無一不復雜。
“你不覺得我很笨麼?”聶相思苦笑。
“覺得啊!”夏雲舒攤手。
聶相思,“……”
夏雲舒看着聶相思,語氣不爭氣,“你怎麼會覺得你三叔不管你?退一萬步說,就算你三叔不管你,他還能不管你肚子裡的孩子?那可是他的親骨肉!虎毒還不食子呢!”
聶相思沮喪的看她,“你別說我了,我知道是我自己誤會三叔,已經毀得腸子都青了!”
“白白浪費了四年相處的時光,讓彼此遭了那麼多罪,是該後悔!”夏雲舒說。
聶相思,“……”
“你還好。你今年二十二,你三叔三十四了都!他本來就比你老那麼多,肯定特別珍惜跟你相處的每一天。結果你倒好,求證都沒有,直接給他判了四年的有期徒刑!”
“……才十二歲,沒有老很多。”
“都一輪了還沒有老很多?”夏雲舒戲謔地看着她。
聶相思眯着眼盯她。
夏雲舒笑着舉手,“好了好了,我不說你三叔老行了吧!”
聶相思這才轉開了眼睛。
“不過說實在的,你身體真的沒什麼大礙了吧?抑鬱症呢?也徹底好了麼?”夏雲舒皺眉,關切的盯着聶相思。
聶相思扯脣,“抑鬱症早就好了。身體也好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夏雲舒抓起聶相思一隻手握着,“話說回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換作是我跟你一樣經歷了那些事,我不見得就能想得通透。”
得知自己感恩戴德的恩人,其實就是害得她家破人亡的原罪。
再是綁架。
險些流產。
抑鬱症。
種種下來,活着便已經要用盡全力了吧。
夏雲舒心揪了下,心疼的看着聶相思,“相思,過去四年你已經吃了那麼多苦。老天爺絕對不會再忍心讓你再吃苦了。所以以後的每一天,你都會平安,幸福。”
聶相思雙眼霧濛濛的,偏頭靠在夏雲舒肩上。
隔了會兒,才小聲說,“雲舒,你不打算告訴我,你跟徐叔發生的事麼?”
聶相思問完,便感覺腦袋下靠着的肩膀僵滯了下。
聶相思在心裡嘆息,“算了,你什麼時候想說了,再告訴我吧。”
夏雲舒兩扇長睫閃了下,“相思……”
“小歡歡。”
夏雲舒剛開口,隔着洗手間門板傳來聶時聿稚氣的小嗓。
聶相思和夏雲舒同時一愣。
這才猛然意識到,兩人似乎在洗手間待的時間過於長了。
聶相思忙擡起頭,從洗手檯上跳下來,快步走過去,打開了洗手間房門。
夏雲舒也從洗手檯上下來,走了過去。
站在門口的聶時聿看了看夏雲舒,再看看聶相思,突地朝聶相思舉起小胖手,“爸爸的電話。”
聶相思看了眼顯示正在通話中的手機屏幕,微悻的拿過手機貼到耳邊,小聲道,“三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