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雲舒將從傅雪嬋那兒得到的消息告訴徐長洋,後便定定盯着他,一雙瑩潤杏眸隱隱浮動着什麼。
徐長洋除卻眼眸裡一閃而過的陰鷙,很平靜。
他將至謙放回嬰兒車裡,說,“我知道。”
他知道?
夏雲舒錯愕的看着他,“你,你說你知道?”
徐長洋點頭,擡眸望着她。
夏雲舒臉上浮出不可置信,但轉瞬那雙清明的眼睛覆上一抹自嘲的冷笑,聲音在一瞬間淡了許多,“那你怎麼看啊?”
“夏夏……”
看到徐長洋伸過來的手,夏雲舒嘴角冷扯,起身便朝二樓走了去。
徐長洋攥拳,朝餐廳的常曼望了眼,常曼擰着眉,對他點了點頭。
徐長洋這才起身追了上去。
看着相繼上樓的徐長洋和夏雲舒,常曼在心裡一嘆,到客廳照看至謙。
……
臥室。
徐長洋進來時,夏雲舒抱胸站在窗口前,背影疏離,滲着冷意。
徐長洋雙脣抿合,反手光上門,走過去,從後握着夏雲舒的雙肩。
夏雲舒沒有掙扎,但也沒有回頭看他。
“在知道你會出現在譚婧的畫展,我便去監獄詢問過趙菡蕾,從她口中得知,的確是林霰告訴她你會出現的消息,但趙菡蕾同時也說,林霰只是建議她向你求助。”徐長洋從後盯着夏雲舒冷淡的側臉,淺聲道。
“求助?我能幫趙菡蕾什麼?幫她追你麼?”夏雲舒冷笑。
徐長洋心口微堵,掰轉過夏雲舒,沉深盯着夏雲舒,“我一直沒有告訴你,趙家破產了。”
夏雲舒眼波輕跳,“什麼?”
這兩三個月,夏雲舒可以說對外面發生了什麼,一無所知。
咋然從徐長洋嘴裡聽到趙家破產的消息,夏雲舒很意外。
“嗯。”徐長洋只道。
“……”夏雲舒輕張嘴,震驚,“怎麼會?”
趙家在潼市雖無法與四大家族相提並論,但到底也是家族企業,按理說不至於這般不堪一擊,說破產就破產啊!
徐長洋盯着她,沒出聲。
夏雲舒卻在他深邃的眼神裡突然意會到什麼,蹙眉驚道,“是你麼?“
徐長洋眯眸,嗓音凌厲,“趙家千不該萬不該,招惹你!這是他們自作孽!”
夏雲舒不明白,“什麼招惹我?趙傢什麼時候招惹過我?”
“總之這件事你知道就行。”徐長洋說。
“我不知道。你爲什麼要把趙家弄破產?他們做了什麼?”
徐長洋這話無法安撫夏雲舒的疑惑和震驚。
畢竟,他是因爲她,纔對趙家動的手。
既是因爲她,那她總得知道原因吧?
可偏偏這個原因徐長洋還真不能說。
徐長洋輕抿脣,握住夏雲舒一隻手,柔聲道,“夏夏,你只管知道,這個世界上誰若敢打你的主意傷你,無論是誰,我徐長洋絕不放過!”
夏雲舒盯着徐長洋的眼睛。
知道徐長洋不會告訴她,他對付趙家的原因,暗吸了口氣,道,“如果傷害我的那個人是林霰……”
“她也不能例外!”
沒等夏雲舒說完,徐長洋便狠戾出聲。
夏雲舒咽動喉嚨,望着徐長洋的雙瞳染上些許灼熱,抿了抿乾燥的脣,夏雲舒反手捏住徐長洋一根手指,啞着聲音說,“徐叔叔,你知道嗎?如果有人傷害我的孩子,我是不可能輕易便能原諒她。也許是我心胸狹隘,不夠大度,但如果我是林霰,林霰是我,我能記恨她一輩子!”
徐長洋一震。
……
下午,徐長洋去了律所,夏雲舒把小傢伙哄睡,便輕手輕腳的離開了嬰兒房,剛從嬰兒房出來,就碰到正朝嬰兒房走來的常曼。
看到常曼,夏雲舒眼角眉梢輕染的鬱色一掃而空,勾脣看着她走近,“伯母,您去休息吧,小謙睡着了。”
常曼拉着她,“來。”
夏雲舒,“……”
常曼牽着她去了她和徐桓恩的房間。
坐在沙發裡,常曼滿臉愧疚看着夏雲舒,“雲舒,對不起。”
“……”夏雲舒微驚,詫異的盯着常曼。
“我一直沒有勇氣跟你坦白,但事到如今,我已經沒辦法不說出來,不然,我對不起我自己的良心。”常曼說得很嚴重。
夏雲舒不由得鄭重起來,“伯母,到底什麼事啊?”
便是決心說出來,常曼此刻仍是倍感難以啓齒。
她吸了好幾口氣,才愧意滿滿的開口,“四年後你與長洋重逢,其實我是不贊同你跟長洋再在一起的。“
夏雲舒完全沒料到常曼說的是這個,狠狠愣了下,清瘦卻精緻的小臉微微發白,被常曼捏住的手,指尖控制不住的涼了下去。
常曼感覺到,緊忙握緊夏雲舒的手,“雲舒,你別誤會!媽媽一直很喜歡你,從第一次見你就喜歡你。長洋等你四年,媽媽也從未反對過,在我心裡,我也一直希望你能跟長洋重新開始。因爲我這個當媽的很清楚,長洋他喜歡你,非常非常喜歡。”
夏雲舒看着常曼,她動了動嘴脣,試圖說點什麼,可是到最後,她卻沒有力氣真的說出什麼來。
自身的成長環境和經歷,練就了夏雲舒的堅強和韌性,但同時,也讓她比常人更加敏感和要強。
她一直以爲常曼是喜歡她的,她和徐長洋在一起,她始終都是支持的。所以與她們相處,甚至同處一室,夏雲舒是自在、安心以及沒有負擔的。
可是今天常曼告訴她,她其實一開始是反對的。
猛然間知道這些,讓夏雲舒忽然覺得自己的那些感受,興許只是她自我感覺太良好罷了。莫名其妙的,她好像就被擠進了尷尬、難堪以及失落的縫隙裡。
看着夏雲舒蒼白的臉,常曼心揪着,濃濃的自責和愧疚在她心口堆積成山壓着她,她抓緊夏雲舒的手,沙啞道,“是我太迂腐,聽信趙菡蕾的一面之詞,以爲你已經懷了別的男人的孩子。所以才反對長洋繼續糾纏你。”
“現在想想我真是愚不可及,長洋分明已經告訴我,孩子是你和他的,可我以爲是長洋放不下你,怕我繼續反對,騙我的謊話……雲舒,都是我不好,是我思想古板成舊,也怪我關心則亂糊塗了。雲舒,你相信我,我真的很喜歡你,真的!“
“您是說趙菡蕾跟您說我懷的不是徐叔叔的孩子?”夏雲舒面上的蒼白未散,驚詫的看着常曼。
常曼點頭,雙眼裡閃過憎怒,“這個趙菡蕾小小年紀,滿肚子邪念,實在可惡!”
夏雲舒睫毛輕閃。
忽然就明白徐長洋出手收拾趙家的原因了。
夏雲舒抿脣,望了眼憂心忡忡看着她的常曼,也一下明白了那人死活不告訴她,爲何對付趙家的理由。原來癥結在常曼這裡。
不過……
聽常曼如此解釋,夏雲舒心頭涌動的那些複雜而微妙的情緒,反而釋然了許多。
她現在也是當母親的人了,她想她能明白常曼在當下的感受,知道自己的兒子跟一個懷着別人孩子的女人糾纏不休,必定也是心急如焚。第一反應是打擊和無法接受也是情有可原的。
畢竟這個世上,慕子栩那樣的母親比國寶還稀有。
夏雲舒自問,就是她自己,恐怕也不是那麼輕易就做到像慕子栩那樣毫不介意。
“雲舒,你怪我,怨我,我都能理解。是我沒有相信我自己的兒子在先,所以你現在怎麼對我我都能接受。只是有一點,我希望你能一個禮拜讓我見一次小謙就行。”常曼酸澀的看着夏雲舒,說。
“那可不行!”夏雲舒盯着常曼,慢慢扯脣道。
常曼眼睛一紅,“一個禮拜不行,一個月見一次行麼?”
夏雲舒低嘆,另一隻手主動放在常曼的手背上,“是您和伯父說的有你們在不必請月嫂的,所以徐叔叔已經不打算請月嫂,如果你和伯父都不管小謙了,那我一個人肯定不行。別說一個月一個禮拜,小謙現在是一天都不能沒有您這個奶奶照料了。”
常曼怔住,疑慮的看着夏雲舒,“雲舒,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
夏雲舒拉緊常曼的手,坦蕩看着她,“過去的已經過去,您不用在爲此歉疚,我也不會介意已經過去的事。更何況,從某個方面而言,我能理解。”
“雲舒……”
“伯母,我也是孩子的母親了。”夏雲舒輕輕說,“我明白一個母親的心情,所以我說我理解。”
常曼眼眶溼潤,對夏雲舒更是憐惜歉疚,“你懷着孩子受了那麼多罪,我卻因爲一個外人的一番話便要把你拒之門外,我愧對你。”
“可是您已經彌補我了啊。”夏雲舒伸手撫了撫常曼的眼角,對她俏皮眨眨眼說。
常曼不解。
“您忘了在小謙還在我肚子裡的最後那段時間,您每天起早貪黑的來這邊照顧我和小謙?”夏雲舒挽脣說。
夏雲舒這會兒全都想明白了。
常曼那會兒不辭辛苦的照顧她,給她補身子,一來是想心裡愧疚想彌補她,二來也是出自對她和孩子的在意和關切。
而徐長洋明白常曼的心情,所以在聽她說不希望常曼奔波後,還繼續放任常曼這樣兩頭跑的照顧她,什麼都沒說。
常曼雙眼浸溼,欣喜而慚愧的看着夏雲舒,輕哽,“這算什麼,遠遠不夠。”
夏雲舒歪頭,替常曼抹眼角的淚,心無芥蒂的對着她靜靜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