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凌晨,章心桐才聽到別墅外傳來的汽車引擎聲。
章心桐睜開眼,雙眼一片清明,盯着天花板繁複的水晶燈看了會兒,撐着腰從牀上坐起,雙腿離開牀,垂在牀沿,又盯着臥室房門望了片刻。
嘴角扯開一道澀然低笑的同時,章心桐躋上拖鞋,走到衣架前,拿下一件薄披肩披在肩上,朝門口走了去。
從臥室出來,不出所料看到了坐在客廳沙發,拿着紅酒瓶正往紅酒杯裡倒的男人。
莫霄蘭身上依舊穿着顏色有些沉重的黑色西裝正裝,短髮跟他身上的正裝一樣,規整、一絲不苟。
許是聽到聲響,莫霄蘭倒酒的動作微頓,挑眸朝樓上看來,看到章心桐,語調自然卻清寡的問,“今晚怎麼還沒睡?”
章心桐自懷孕之後,便習慣了早睡,幾乎沒有這麼晚睡的先例。
“睡了,聽到車響恰好醒了而已。”
章心桐站在走廊,看着莫霄蘭,小聲回。
莫霄蘭點了下頭,仰頭將杯中的液體喝了個乾淨又倒了一杯,兩根手指夾着漫不經心的搖晃。
章心桐也沒下樓,望着莫霄蘭的後腦勺,“你少喝些。”
她知道莫霄蘭這麼晚回,是被外面的應酬給拖住了。
即是應酬,免不得要喝些酒。
在外喝,回來又接着喝,她擔心他身體承受不住。
“嗯。我今晚在客房睡。”莫霄蘭說。
章心桐一震,雙手握了起來,“老公……”
“別多想。我喝了這麼多酒,滿身的酒氣,洗都洗不掉,擔心對你和孩子不好。”
莫霄蘭雙臂攤開,靠着沙發背,一隻手還夾着半杯紅酒,頭往後仰靠在沙發背沿,幾分醉意幾分倦怠的闔着眼皮,出口的聲線也沙沙啞啞的。
章心桐低頭凝着莫霄蘭的臉,聽到莫霄蘭的解釋,握着的雙手反倒拽得更緊,嘴脣筆直含着。
也許是知道了喬伊沫還活着的消息。
此時看着一貫在她面前便如此的莫霄蘭,章心桐便控制不住的想……
喬伊沫活着的事,他知道嗎?
如果知道,那麼他是最近才知道的,還是在很久之前便已經知道了?
如果他不知道……萬一他哪天知道了,會如何?
會像幾年前一樣,死都要要她麼?
會……拋棄她和她肚子裡的孩子麼?
章心桐低垂的睫毛,根根細抖了起來,一顆心被強烈的慌張和忐忑吞沒。
在這個男人面前,她好像總是這樣低微、患得患失……
爲什麼會這樣呢?
章心桐心知肚明,是因爲這個男人的人,從來就不在她身上。
甚至在他眼裡,自己或許連比都沒資格跟喬伊沫比!
“出什麼事了麼?”
男人低沉的嗓音冷不丁從下飄來。
章心桐背脊微凜,呼吸屏住,忙擡眼看向莫霄蘭,不自然的動動嘴角,“沒……那,我回房休息了。你,你也早點睡……別再喝了。”
莫霄蘭盯着章心桐,眸光深邃,幾秒後,說,“嗯。”
章心桐吸口氣,轉身回了房間。
樓上房門關上的一瞬,莫霄蘭一張沉峻的臉龐登時覆上了厚厚的冷冰,周身的氣息亦充斥着生人勿進的寒冽和危險,他整個人就像是凌冽狠戾的寒冰鑄就的。
他將手裡的紅酒杯拿到眼前,姿態隨意的搖晃杯中的液體,看着紅色的液體衝蕩着杯身,如血般又匯到底部,印在杯身上的他的一雙眼瞳亦宛若摻進了活人的血,猩紅中閃爍着陰鷙森寒。
此刻的莫霄蘭,真就像披着一層迷惑人心的皮囊的魔鬼,邪惡和狠毒,裹纏在他周身的每一縷氣息裡。
爲了達成他的目的,彷彿全世界在他眼裡,都是可以被無情利用和拋棄的。而他,不會因此生出半分不忍和猶豫。
莫霄蘭呲然咧了咧嘴角,驀地懶懶閉上眼,把手裡如血的紅酒,一口飲盡。
那些傷過害過你的人,我會把他們的骨頭,一根一根拆掉!
你所向往的世界,我親手捧到你面前!
等着吧,我的……沫沫!
……
“小沫,你這休假都休了快一個月了,感覺怎麼樣啊?你不是說想去開開眼界麼?如何,沒讓你失望吧?”
“還行~~”
喬伊沫看着微信視頻裡邊翻找病例邊不時瞄她的楊倩,比比手說。
“嘖,我瞧着也是這樣。”楊倩說,“小沫,不得不說,平時還真沒看出來,你對你自己還挺捨得的。我問你,你住的這個酒店五星級的吧?”
酒店?
喬伊沫汗了汗,摸摸頭髮,訕笑着在鍵盤上敲到,“沒有,我哪兒住得起五星級的酒店啊。”
楊倩定睛盯着視頻,十多秒過去,嘖嘖說,“你瞅瞅你房間的裝飾裝潢,單挑一樣出來感覺就價值不菲。”
喬伊沫,“……”
“對了小沫。”
楊倩也沒往別處想,跟喬伊沫聊天,也是想到哪兒說到哪兒,“你還記得小鐘吧?”
鍾奕?
喬伊沫笑了下,點頭。
“上次是咱們誤會了,那些玫瑰花不是他整的。人小夥子知道咱們是因爲這個把他pass了,委屈得都快哭了,我瞧着挺不落忍的。”
楊倩說是不落忍,嘴角卻飛得老高,笑嘿嘿的盯着喬伊沫,“可真是個倒黴孩子,哈哈……”
喬伊沫挑挑眉。
“不過你說要不是小鐘那孩子,會是哪個腦子有病的呢?”楊倩笑道。
腦子有病……
某人的臉浮現在喬伊沫腦海,莫名讓她覺得楊倩這形容還挺貼切的!
“誒,小沫。”
楊倩盯住喬伊沫,用半試探的口吻說,“你說小鐘那孩子在你這兒還有沒有可能啊?我看人小鐘是真挺喜歡你的,要不你們再試着見見?”
喬伊沫緊忙搖頭,“別別別!”
她可不想整座醫院再次被玫瑰花淪陷包圍!
楊倩見狀,遺憾的撇撇嘴,“那,好吧。”
喬伊沫只差沒站起來,給她深鞠躬感謝了。“小沫,你剛休假不到半個月,醫院上上下下見我就問你什麼時候回來,我都記不得我自己回答了多少遍了。”楊倩看了眼喬伊沫,閒聊天似的,“我跟你說,你現在可是咱們醫院名副其實的院寵。大家
夥都盼着你早點回來呢,說是看到你就高興。”
“我也是挺納罕的,也沒瞧見你跟他們多摻和,怎麼一個個的都喜歡你這小妮子呢?說明什麼呢?說明你生下來就是討人喜歡。”
喬伊沫聽得卻心口一動,望着楊倩,挽着的嘴角隱約發僵。
……
嗯——
喬伊沫拉開臥室房門,迎面便撞上一堵堅硬的肉牆。
喬伊沫面部神經一抽,下一秒,飛快往後退一步,雙手分別捂住自己的額頭和鼻子,雙眼水水的,又疼又惱的瞪杵在門口的“肉牆”。
“肉牆”亦是一怔,半擡起的長臂收了回去,兩步走近喬伊沫,一手輕握住她的細腕,把她的矇住鼻尖的手拿開,立刻看到喬伊沫細細堪動已經通紅了的鼻尖。
慕卿窨攏眉,拉着喬伊沫往他身前扯了扯,俯身,在她鼻尖上吹了吹,猶豫了下,又往上親了下。
他的脣有些許的涼,卻異常的柔軟。
觸上她鼻頭肌膚的一剎,喬伊沫心尖猛地如觸電般顫了顫。
這下好了,不止額頭和鼻頭紅了,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加一截天鵝頸刷的也通紅通紅的,瞪大眼盯着慕卿窨。
慕卿窨依葫蘆畫瓢,拿開喬伊沫腦門上的手,吹了吹,又親了親。
那動作,就像安慰小孩子。
溫柔、耐心……周身像是帶着光……
喬伊沫急急一喘,驚醒似的奮力從他手中抽出手,慌亂、逃避般的匆匆看他一眼,低下頭,便從他身邊衝去。
慕卿窨皺眉,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黑眸染着詢問盯着喬伊沫,“急急躁躁的,幹什麼去?”
喬伊沫掙了掙胳膊,意料中的沒掙開。
秀氣的眉頭擰着,盯着他,單手快速比道,“我要出去一趟,你快放手。”
慕卿窨望着喬伊沫着急的樣子,黑眸輕沉,“又是見朋友?”
喬伊沫想了想,懶得解釋,便附和的點點頭。
“見什麼朋友值得你急成這樣?”慕卿窨不疾不徐問。
“你別問了,我現在真的要出去。”喬伊沫抿着脣,不耐煩道。
慕卿窨一雙薄脣同樣抿了起來,沉然鎖定喬伊沫,“非要出去是不是?”
喬伊沫毫不猶豫的點頭。
“好!”
慕卿窨嘴脣繃直,抓着喬伊沫闊步朝門口走,“我親自送你去!”
喬伊沫,“……”
……
車上,喬伊沫呼吸有些急,身體微側坐在副駕座上,望着慕卿窨清泠的側顏,貝齒微勾着下脣,忍了好一會兒,伸手拍拍他。
慕卿窨眯眯眼,面無表情的從車鏡看她。
喬伊沫這才擡手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慕卿窨動動嘴脣,淡淡回,“我想的哪樣?”
“……你想的哪樣你心裡明白。”喬伊沫癟着嘴角,鬱悶道。
慕卿窨冷颼颼的哼了哼。
喬伊沫看着他,無奈到想撲上去咬他,磨磨牙,只好妥協。
用手語解釋道,“是朋友的孩子生病了,發高燒,一直退不了。我很擔心,所以想趕過去親眼看看。”
之前她在房間跟楊倩視頻結束不到一個小時,便接到忽止祁的電話,說是景堯病了,一直高燒不退。
她很擔心,是以慌急了些。
哪知道觸到這人的逆鱗和那根不對付的神經,非要送她去!
朋友的孩子?慕卿窨瞳孔凝縮了寸,薄脣繃直,定定盯着喬伊沫用手語說這些,一直緊皺不鬆的眉頭。